跳转到内容

冷廬雜識/卷4

維基文庫,自由的圖書館
目錄 冷廬雜識
◀上一卷 卷四 下一卷▶

高東谿

[编辑]

宋高東谿先生登,上淵聖皇帝五書,集中尚存其四,大旨皆主於任用君子黜退小人。有云:「昔漢元帝承宣帝之後,好賢不堅,惡惡不著。知蕭望之、周堪、張猛之為賢,任之且貳而勿專;知弘恭、石顯之為惡,去之且疑而勿决。卒焉,小人道長而高祖之業自此以衰。夫元帝承宣帝之後猶爾,況陛下承衰弊之餘?必欲振起中興之業,不能拔擢四方之君子,不能斥逐在朝之小人,日為此輩昏惑,臣恐宗社傾覆,而陛下猶不知也!臣於彼時,雖欲為陛下言之,已無及矣。臣老母年六十餘,別無兄弟侍養,而臣又不沾陛下一命之寵,偷活歸耕,於勢當然。而乃不避斧鉞,願效愚忠者,今日之事,存亡所係,萬一陛下肯聽臣言,則我祖宗基業,可以永保無窮,而臣雖殺身破家,固已無恨矣!」又云:「商太甲之始即位也,不明於德,賴一伊尹而卒能中興;唐明皇之始即位也,勵精求治,相一李林甫而終致禍亂。今陛下始即寶位,有太甲之不明,而朝無阿衡;昧明皇之有初,而遽相林甫。臣不勝為宗廟社稷痛哭!人常以古為監,而陛下不能;以今為監,則其不明莫甚也!」其辭愷切沈痛,洵能言人所不敢言。惜高宗不知信用,卒為秦檜所抑,貶黜以終,可慨也。

朱大令斷獄

[编辑]

朱竹君學士文正公負天下重望,有二兄亦皆服官,著聞於時。長名堂官,大荔縣丞;次名垣,以進士歷官濟陽、長清縣令。長於斷獄,遺事詳見學士文集,節錄之,為司民牧者龜鑑焉。濟陽少婦周新嫁王巧一月,婦歸寧而歸,明日巧死。翁、媼及鄰人以巧食婦所煮粥而遽腹痛嘔泄死也,謂婦毒夫死,訟於官。朱命以粥及所嘔者飼狗,狗不死。又召吏審巧之死,無毒狀,獨齒噤堅不可啟,視其私則入腹中。乃趣召婦曰:「死者口不啟,汝罪而寃不能明也,汝能啟其口,當為汝辨之。」婦泣而前跪,啟焉,觀者皆駭。吏持銀匕入死者喉驗毒,出以示衆,皆曰中毒非是。朱固問婦以巧死時狀,始知其一夕三御,蚤起即飲水三器,已而食粥,遂死。朱太息久之,謂翁、媼及鄰衆曰:「是乃死於陰淫寒疾也,顧欲坐婦毒死夫乎?」皆再拜謝,扶婦去。後婦竟為巧守節。縣故獄具,有以鳥鎗取鳧雉而火自後發中人洞胸死者,當抵罪。朱即爭曰:「此無死法。」上官訶駁數四:「慘死如是,而故縱耶?」朱曰:「律過失殺條曰,耳目所不及,思慮所不到,正載貪射禽獸之文,知縣不能枉律斷獄。」卒爭如所引乃已。縣有役以事逮民,民死,歸即斂訖。已而訟役殺之,轉輾三十年不决。上官檄朱會所在檢骨,骨在淺土敗柳棺中。仵人曰:「久疑不可檢也。」朱令坎地架木,舁棺其上,弛前和及四牆柳方,土正見,徐徐撥土,正首足嚮,羃以席,尞坎注醯,須臾,骨如蒸狀。忤人即檢訖,告曰:「屍獨腦骨紫血傷見方寸許。」衆喜,謂得情。朱熟視之曰:「未也,此傷處滌可去。」衆笑曰:「傷三十年入骨,豈可滌耶?」朱呼水刷之,骨白無涴,而訟遂息。或曰:「於錄無此法,公何以辨之?」朱曰:「傷者,紫色中重而外輕,若暈漸減然,此反是,是腐血污耳!」衆歎服。

大遊仙詩

[编辑]

沈鹿坪師之子還浦茂才珠復、錫田茂才埰晉,皆克承家學,食餼於庠。汪文端公視學吾浙,以「擬曹唐大遊仙詩」題試士,師時秉鐸台郡,與還浦、錫田皆有作,公大稱賞,有「老鳳清雛」之目。師劉阮洞中遇仙子云:「竹露松烟夾道蒼,忽聞人語破幽茫。花間有犬休捎帨,谷口無鶯自奏簧。隔水遙窺驚未定,迎風小立話偏長。殷勤勸進胡麻飯,不喚劉郎便阮郎。」仙子洞中有懷劉阮云:「準約腰支理舊裳,洞門春寂鎖愁長。碧山有約泉聲杳,紅樹無情月影茫。邂逅飛觴還是夢,侵尋坐幙復誰香?虹橋未便經離別,也對寒星望玉郎。」還浦仙子洞中有懷劉阮云:「漫隨金蝶化衣裳,愁比人間別更長。黃竹歌殘雲黯淡,玉梅夢杳月微茫。泉調琴筑難為韻,花撲簾櫳祗自香。猶憶胡麻飯初熟,加餐兩兩勸仙郎。」劉阮再到天台不復見仙子云:「石上分明記會真,在山緣隔出山塵。關心風月誇僚壻,過眼烟霞失比鄰。藤杖龍鍾空自老,桃花狼藉不勝春。重來北隴休騰笑,身到仙源得幾人?」錫田仙子送劉郎出洞云:「碧雲無際是天台,流水何曾去復來!久住不知塵世別,瀕行始惜洞門開。香分芍藥腸應斷,綠到蘼蕪首重回。從此沃州山下路,更無人迹長莓苔。」仙子洞中有懷劉阮云:「嬾奏瓊簫整羽裳,離愁更比世間長。朱欄十二春岑寂,碧宇三千路杳茫。瑤草有情空自綠,桃花無語為誰香?遙知下界還相憶,幾度樽前喚索郎。」數詩皆為時傳誦。錫田嘉慶己卯闈作甚佳,竟不得售,投井而死。師因是悽鬱,乞病歸。還浦亦屢薦不售,未及中壽而卒。俱可悼也。

下第詞

[编辑]

沈錫田戊寅下第,賦陌上桑詞,語絕悽婉:「傳來一紙魂銷,頃刻秋風過了,舊侶新儔,半屬蘭堂蓬島。升沈異數如斯也,漫詡凌雲才藻。憶挑燈,昨夜並頭紅蕊,賺人多少。愧劉蕡策短,江淹才退,五度青衫淚。繞桂魄年年,只恐嫦娥漸老。清歌一曲,憑誰訴,惹得高堂煩惱。夢初迴,窗外芭蕉夜雨,聲聲到曉。」

馮侍御

[编辑]

吾邑馮孟亭侍御浩,於乾隆戊辰科登第,乾隆乙卯重赴鹿鳴宴。季子鷺庭太史集梧供職京師,先為具呈掌院,有云:「緬前事以興懷,有如得雋;偕後生而與齒,亦可忘年。」人皆傳誦之。

菱塘櫂歌

[编辑]

張夢廬學博精醫理,求者盈門,所得金盡以賙親朋,歿之日家無餘貲,第積書數千卷而已。家居後珠村,嘗采村中事作菱塘櫂歌百首,茲錄其五首。云:「村北村南盡水鄉,西塘過去又東塘。扁舟到處皆秋色,十里菱花冷夕陽。吾鄉舊名朱村,又與前朱村接,故又名後朱。近爛溪,溪中曾產珠,又名珠村。」「漁燈三兩照漁磯,網得魚蝦夜未歸。柔櫓吚啞何處去,過橋驚起鷺鷥飛。鷺鷥橋在村東二里。」「英雄千古總荒萊,烟樹空濛杜宇哀。一片桃花紅雨裏,踏青人上將墩來。將墩在村北,高數十仞,可登眺。相傳明胡宗憲追倭至此,乃屍骸所積之地也。」「絳春橋畔是儂家,綠樹深深酒旆斜。一徑墻陰人迹斷,南風開徧紫藤花。曾祖佩千公自大樹洲遷居絳春橋北,今世居焉。」「小姑一語誤鴛鴦,指點孤墳怨恨長。日暮尋芳人影散,梨花冷落野庵傍。康熙間,烏鎮孔秀才慎修移家珠村,事母至孝。娶妻楊氏,甫三日,為小姑所譖,不悅於姑。慎修終曲承母意,誓不同寢。後母歿,遂遨遊四方三十餘年,卒於雲南。楊氏百計迎骨歸,未幾以哀死。里人悲之,醵錢合葬古仙菴側。」

內閣中書

[编辑]

京朝官惟內閣中書舍人進身之途最多,有以進士引見而得者,有以進士授即用知縣後吏部揀取引見而得者,道光丙申恩科行之,揀取十二人引見,用六人。有以會試薦卷中取為明通榜而得者,乾隆間有之,今不復舉行。有以舉人考授而得者,有以召試取列優等而得者,有由舉貢捐輸而得者。婺源王葑亭通政友亮,於乾隆己丑會試列明通榜,授此官,有謝友人賀啟云:「鎩羽南宮,方笑中眉無勇;摛毫東掖,忽欣除目有名。維舍人昔在中書,與學士對稱兩制,洎乎前明伊始,降同七品之班。第因所處之清嚴,爭謂此途為華美。天依尺五,地接台三。頭銜埒於新翰林,體統超乎散進士。何期下第,反得升階。未登千佛經,敢誇出世之佛;試覽百官表,幸陪入閣之官。某學書不成,識字有數。受深恩而逾分,蒙遠譽以過情。谷鶯上雞樹而栖,雖云大樂;野鷺占鳳池而浴,祇覺增慚。」王又有謝人惠玉如意啟,起聯云:「人生幾事如意者,舉俗愛其名;君子於玉比德焉,良工琢為器。」語亦雋妙。

倒句倒字

[编辑]

漢書每有倒句,如「更議不宜時,霍山自若領尚書」、「必我也,為漢患者」之類是也。又多倒字,如「妃后」、「子父」、「論議」、「失得」、「貴富」、「舊故」、「疑嫌」、「病利」、「病疾」、「并兼」、「悅喜」、「苦勤」、「懼震」、「柔寬」、「思心」、「候伺」、「激詭」、「諱忌」、「稿草」之類是也。

詩囿於習

[编辑]

皇甫子循汸言:關中之詩觕,燕趙之詩厲,齊魯之詩侈,河內之詩矯,楚之詩蕩,蜀之詩澀,晉之詩鄙,江西之詩質,浙之詩嘽,吴下之詩靡。此皆為習所囿也,惟有志之士,能矯其失以歸於醇耳。

曲端

[编辑]

曲端為張浚所殺,死非其罪,人皆惜之。然端嫉李彥仙聲績逾己,當婁宿攻陝,浚使端出鄜坊,繞其後救之,而端詭託不行,致使陝城陷沒,金人得以併力西向。不忠不義其罪甚大,史以剛愎恃才訾之,猶未足概其生平也。

麒麟

[编辑]

明史外國貢麒麟者甚多,阿丹國麒麟前足高九尺,後六尺,頸長丈六尺,有二短角,牛尾,鹿身。按:爾雅釋獸:「麐,麕身,牛尾,一角。」注云:「角頭有肉。」京房傳云:「麟,麕身,牛尾,馬蹄,有五彩,腹下黃,高丈二。」明史所言頸長如此,未見古書,且不言一角有肉,疑是別種,非真麒麟。

賀失火

[编辑]

韓詩外傳:晉平公藏寶之臺燒,公子晏子獨束帛而賀。柳州賀進士王參元失火書蓋本於此。

唐宰相無諡

[编辑]

唐宰相多無諡者,李泌功在社稷而亦無諡,尤為缺典。

明待功臣

[编辑]

明待功臣之薄甚於漢。劉文成歸後,惟棋酒度日,蓋即子房辟穀之意。然猶不免於胡惟庸之毒害,可慨也!

唐縣尉

[编辑]

唐舉進士第者,往往授縣尉,應舉不第,乃亦有謫官縣尉者。如賈島為長江縣尉,溫庭筠為隨州縣尉是也。考唐制,縣令有京縣令、上縣令、中縣令、下縣令,尉亦如之。京縣尉從八品下,上縣尉從九品上,中縣尉、下縣尉皆從九品下。豈黜陟各異其地耶?

李易安朱淑真

[编辑]

德州盧雅雨鹺使見曾作金石錄序,力辨李易安再適之誣。謂:「德父歿時,易安年四十六矣,又六年,始為是書作跋,是時年已五十有二。匪夏姬之三少,等季隗之就木。以如是之年而猶嫁,嫁而猶望其才地之美、和好之情亦如德父昔日,至大失所望而後悔之,又不肯飲恨自悼,輙諜諜然形諸簡牘。此常人所不肯為,而謂易安之明達為之乎?觀其洊經喪亂,猶復愛惜一二不全卷軸,如護頭目,如見故人,其惓惓德父不忘若是,安有一旦忍相背負之理!此子輿氏所謂好事者為之,或造謗如碧雲騢之類,其又可信乎?」陳雲伯大令亦云:「宋人小說往往污衊賢者,如四朝聞見錄之於朱子,東軒筆錄之於歐陽公,比比皆是。」又謂:「『去年元夜』一詞本歐陽公作,後人誤編入斷腸集,漁洋山人亦嘗辨之。遂疑朱淑真為泆女,皆不可不辨。」按『去年元夜』詞非朱淑真作,信矣。李易安再適趙汝舟事,詳趙彥衛雲麓漫鈔,諸家皆沿其說。盧氏獨力為辨雪,其意良厚,特錄之,以俟論世者取裁焉。

明東廠二校尉

[编辑]

明東廠為禍之酷,自古未有,獨有二校尉以義烈聞。其一蘇宣,大名府南樂縣人。給事中楊爵下詔獄,東廠使人更迭偵伺,積五日一報。宣至獄中,知爵晝夜㭱鎖,右脛前為㭱木轉磕成傷瘡。宣自起㭱上木,以重瓦間合脛處,使相去寸許,自此瘡愈。復有讒宣者,下宣獄,笞五十,奪其役。爵即獄中書片紙慰宣,宣答曰:「公當開廣心胸,勿以宣為念。」是秋,爵放還田里,送之通州,同宿旅店,次日各以詩贈別。繼宣者楊棟,霸州人。母病,割股調羹以進。爵與劉、周二子下獄不能自食,棟以東廠使來覘,力言於司官,得代供米物。事見萬曆間武進張按察使師繹月鹿堂文集。

秋畦公取士

[编辑]

先祖秋畦公,諱世埰。宰密縣時,乾隆丙午、戊申秋試分校,竭晝夜之力悉心評閱,所取皆知名士,時稱為得人。丙午分校時,嘗賦詩云:「梧井朱門落葉深,吚唔聲隔院沈沈。艱難一字頻搔首,容易三場盡愜心。噉果試回咀後味,賞琴須辨爨餘音。秋風幾樹天香動,吹向寒山老桂林。」是科闈前,畢秋帆制軍試大梁書院諸生,拔祥符方松磐方伯載豫卷冠多士,决其必售。填榜之夕,不聞唱其名,心竊訝之,及拆前五名卷,則以第四名魁。其經即公所取房首也,乃歎曰:「今益信文章自有定價,而司衡鑒者亦煞費苦心矣。」歸安朱聞填諱。

趙屏山

[编辑]

吾郡石門趙屏山茂才宗藩,精錢穀之學,在某大令幕中數年。某故後,遺孤尚幼囊槖蕭然,且倉庫虧短甚多。後來者將以上聞,趙設計彌縫,復為經紀其喪,乞援於其素所識者,俾其妻孥得扶柩以歸。由是人皆義之,名譽益起,當道爭以厚禮延聘。性剛直而明敏,主人有過必面規之。嘗謂:「『急事緩辦,緩事急辦』二語,實為幕學要訣。蓋事出倉卒,心神未定,稍一任性即貽後悔,必慎始圖終,熟思而審處之。若微渺之事,人每忽而置之,不知積少成多,弊即自此生矣。」時以為名言。道光庚子,趙在臨海縣幕,余時司鐸郡學,過從頻數,投分甚深。辛丑冬,去之苕上,作詩留別,先君子及余俱有和章。原倡云:「小住山城迹似蓬,交情繾綣共春融。行踪自笑同遷客,歸計惟應伴釣翁。載月好探苕水曲,停雲悵望越天空。明年待續尋芳興,記取花開菡萏紅。」先君子和云:「天涯游躅轉如蓬,傾蓋歡心水乳融。醉引壺觴同傲俗,笑看杖履各成翁。君與余同辛丑生。百年吟席留真賞,千里歸帆指遠空。此後相思隔江樹,離愁題寄彩牋紅。」余和云:「望望吟幐逐去蓬,歸程千里雪初融。酒樽樂志柴桑叟,茶竈隨身笠澤翁。驛路正逢梅破臘,屋梁愁見月當空。何時重踐論文約,窗燭更深剪碎紅。」

張八愚比部詩

[编辑]

吾邑張八愚比部桓,績學能文,兼工詩律。乾隆庚戌會試,詩題「老當益壯」,朱文正公器其詩為老手,特拔之入額。詩云:「天道惟貞一,人心在自強。敬為難老術,動即永年方。質勁霜彌茂,花遲圃更香。鞍矜神采壯,鏡感鬢毛蒼。此類邱陵小,難齊日月光。戒猶思抑抑,謨益念洋洋。本是無終始,何曾有弛張。健行歸體撰,不息運乾綱。」張由文安縣令捐陞郎中,素諳刑名學,有所評論,衆皆服其公允,遂主讞稿。卒年五十有五。疾亟時,神明清朗,案頭有水仙一本,口占云:「那與春光再鬬妍,羈魂一縷逼凋年。誰教垂死開雙眼,得見凌波第一仙。」著有海隱山房詩集。

晏元獻

[编辑]

晏元獻「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二句,詩詞並見。詩為示張寺丞王校勘七律:「元已清明假未開,小園幽徑獨徘徊。春寒不定斑斑雨,宿醉難禁豔豔杯。云云。游梁賦客多風味,莫惜青錢萬選才。」詞為浣溪沙調:「一曲新詞酒一杯,去年天氣舊亭臺,夕陽西下幾時迴?云云。小園香徑獨徘徊。」元獻得上句,彌年未能對,王琪為對下句,元獻大喜,自此辟置館職,遂躋侍從。王之才固足稱,元獻服善之雅,亦何可及耶!

破體字

[编辑]

朝考殿試最重書法,大要以黑、光、勻為主,并不可有破體字。犯此者,讀卷官票簽為識,不得在前列。乾、嘉間,競尚趙松雪體,破體字亦不以為嫌。曾見嘉慶乙丑科彭狀元浚殿試卷,破體字極多,甚至惡書作「𢙣」、所書作「𠩄」。今則一筆不可苟且矣。

翻用前人詩意

[编辑]

詩有翻用前人意者,如金昌緒「打起黃鶯兒,莫教枝上啼」,陳燦霖古怨則云:「獨臥繡窗靜,月明宿鳥啼。不嫌驚妾夢,羡汝是雙棲。」朱受新春鶯則云:「任爾樓頭啼曉雨,美人夢已到漁陽。」李太白「郎今欲渡緣何事,如此風波不可行」,徐翔鵾則云:「人道橫江惡,儂道橫江好。不是浪如山,郎船去已早。」杜牧之「公道世間惟白髮,貴人頭上不相饒」,潘其燦則云:「朝來攬明鏡,白髮感蹉跎。畢竟無公道,愁人髩畔多。」張祜「人生只合揚州死,禪智山光好墓田」,盧雅雨鹺使留別揚州則云:「為報先疇墓田在,人生未合死揚州。」此類未能悉數也。

金史

[编辑]

昔人謂金史敘次明淨,勝於遼、元。然如后妃傳後所載海陵私其從姊妹莎里古真、餘都,「莎里古真在外為淫泆,海陵聞之大怒,謂曰:『爾愛貴官,有貴如天子者乎?爾愛人才,有才兼文武似我者乎?爾愛娛樂,有豐富偉岸過於我者乎?』」又:「海陵嘗曰:『餘都貌雖不揚,而肌膚潔白可愛。』」此等猥褻語亦皆采述,殊失體裁。

拂珊圖

[编辑]

先祖秋畦公與海鹽俞是齋先生瑅交最篤,曾為公畫拂珊圖,名流題詠,不乏佳作,摘錄於左: 戊子小除,陸秋畦大兄屬予作甫里圖,戲為寫此。憶少時和友人漁父一律,并以移贈。云:「夷猶一櫂出蘆藂,艇子前頭坐釣翁。楊柳岸邊停急雨,栗留聲裏趁斜風。烟波閱盡江山老,夜月歌殘天地空。不是無才甘避俗,閒身愛住浪花中。」是齋俞瑅。 「笠澤已著魯望書,釣竿更拂巢父樹。他日相逢載缺瓜,還共白蘋洲上住。」「多君懷抱比雪清,著屐幾兩書百城。夢遶霅川千尺水,烏篷泊處柳風輕。」秋畦大兄既屬題字,復成此二絕,以博一笑。朗夫弟燿。 「宛宛垂楊暎石灘,溪山佳處有漁竿。知君偶此成高寄,不為緇塵插腳難。」「兩載深情惜我遐,一尊酒盡即天涯。送行并觸思歸興,西定橋邊日未斜。」秋畦老世兄屬題,拙修嵇璜。 秋畦大兄往反公車二十載於茲,學甚富,身甚貧,而不知其寄興甚超逸。今歲庚寅春,將以先世事歸里,予勉留之不得,適擕所為拂珊圖屬題。按圖名本取杜詩「釣竿欲拂珊瑚樹」句,乃不自為照,而貌天隨子其上,蓋亦自況云爾。昔天隨自號江湖散人,予懼秋畦之或將終焉也,故有落句以志慰諷,云:「覿面分明笠澤翁,筆牀茶竈舊家風。人依叢碧深青裏,境在寒烟宿雨中。入海漫尋巢父逸,哦詩還比日休工。只愁催踏看花馬,便號江湖恐未同。」題為秋畦大兄老同年,弟趙佑。 「偶然吟意在江湖,且復烟波作釣徒。四面雲山圍舴艋,一灣風露泊菰蒲。心原似水同行止,志不求魚任有無。我上秋船尋伴侶,蘋花香裏定招呼。」己丑初冬,題奉秋畦老先生清教,秋船馮華。 「澹澹春波濯柳絲,一竿風月貌天隨。依稀陸匯溪頭路,舴艋舟中萬軸詩。」題奉秋畦太年伯大人誨正,再姪震東。

對對難

[编辑]

吾郡有師弟同赴省試,至武林關,天晚關閉,師出對曰:「開關遲,關關早,阻過客過關。」弟應聲曰:「出對易,對對難,請先生先對。」是科弟獲雋。

跕班

[编辑]

參謁上官各有定期,俗名「上衙門」。屆期,下僚必黎明赴官廳,俟上官出入,皆趨俟庭隅,魚貫序立於傍,歛容屏息以示敬,謂之曰「跕班」。凡在督撫署,則於司道、郡守之出入皆然,在司道署,則於郡守之出入皆然。他如慶賀、祭祀、迎送諸禮節,凡上官所到之處,無不先往伺候其出入。故需次省會者,奔走僕僕,幾無暇日。余在楚北時,同僚靈寶許明府虎拜,嘗改翰林口號「一年事業惟公會,半世功名只早朝」二句云:「終朝事業惟跑路,畢歲功名只跕班。」又戲作聯語云:「寒城跑路,滿面尖風;古廟跕班,一身明月。」蓋紀實也。

重字

[编辑]

重字古作二,今則從。乾隆中,江西舉人姚近第二場第四篇重字未經重寫,磨勘官簽「違式,應議」。武進劉文定公覆勘,奏摺云:「此等本無應議明文,第舉子决科墨,義理宜詳慎,不得與自作行草書札,概從兩點省文。且在題字中,如不按題紙重寫,即應貼出,除此卷照簽交議,並請敕部明著為令,俾共識遵循。」

一揮九制

[编辑]

宋劉原父敞在西掖時,一日追封皇子公子九人,將下直,為之立馬卻坐,一揮九制。明劉主靜定之亦嘗一日草九制,筆不停書。又中旨命製元宵詩,內使卻立以俟,據案伸紙,立成七言絕句百首。原父論著流傳天壤,而主靜撰述無聞。然明史所載章疏二篇,義正詞嚴,亦足垂不朽矣。

金佗

[编辑]

吾郡金佗坊,宋岳珂故里。珂金佗粹編自序謂「先王佩佗綬於鄂,不肖幸紹封舊封」,則「金佗」乃因封爵取義,後遂以名其居。按:爾雅釋訓「委委佗佗」,孫炎謂「佗佗,長之美」,佗綬之佗,意蓋本此。今俗皆作「金陀」似誤。

李安遠

[编辑]

唐李安遠歷官潞州都督、懷州刺史,卒諡曰安,追封遂安郡公。諡與封疊犯其名,史冊罕見。

隋文帝廢長

[编辑]

隋文帝自謂傍無姬侍,五子同母,豈若前代多諸內寵,孽子忿諍,為亡國之道?乃卒廢太子勇而立廣,遂底滅亡,則以聽婦言而惑佞臣也。勇又多內寵,干帝后之忌,自啟釁階,欲免於禍,得乎?

胡大海

[编辑]

保越錄述元呂珍守紹興拒明軍事甚詳。時明首將為胡大海,縱兵抄掠財物、米穀、婦女、孳畜,又發掘塚墓,自理宗慈獻夫人以下,至官庶墳墓,無不發,金玉寶器捆載而去。其尸或實之以水銀,面皆如生,被戮斬汙辱者尤甚。據此則宋之陵墓一發於元初,再發於明初矣。考明史胡大海傳,大海善用兵,每自誦曰:「吾武人不知書,惟知三事而已:不殺人、不掠婦女、不焚毀廬舍。」乃保越錄所載若此,豈當日國史掩諱其惡歟?

明公主郡主

[编辑]

明公主、郡主無再嫁者,即此可見宮幃禮法之肅,視唐世迥殊矣。

[编辑]

西溪叢話云:歐公父墓表云:「回顧乳者劒汝於其旁。」曲禮曰:「負劒辟咡詔之。」注云:「負謂置之於背,劒謂挾之於旁。」今按:集中作「劒汝而立於旁」,茅氏八大家本則作「抱汝而立於旁」,「抱」字雖明顯易解,不若「劒」字之典奧。

韓陵片石

[编辑]

庾子山謂「韓陵片石,堪與共語」,蓋指溫子昇所撰定國寺碑,為高歡克爾朱世隆紀功也。今觀其文,辭采華縟,殊乏風力。其末云:「雖復高天銷於猛炭,大地淪於積水,固以傳之不朽,終亦紀此無忘。」極意褒美,至以「天銷」、「地淪」相形,措辭亦乖體要。

范文正公子

[编辑]

宋令文有三絕,子之問以文章起,之悌以勇聞,之愻善書,各得父一絕。范文正公之子各得其父一體,仲子純仁得其德量,三子純禮得其文學,幼子純粹得其將略。以視宋氏之子,蓋遠勝矣。

七月詩

[编辑]

七月詩八章,章十一句,而四言、五言、六言、七言、八言之體皆備。詩中言「一之日」二、言「二之日」三、言「三之日」二、言「四之日」二、言「四月」一、言「五月」二、言「六月」二、言「七月」七、言「八月」六、言「九月」六、言「十月」五,三月闕,則以「蠶月」代之。蓋天時與人事相權,而後調燮之用精、愛育之利溥也。

宦寺

[编辑]

漢以後宦寺之禍,史不勝書,然亦有賢者。如:漢呂強,北齊田敬宣,唐楊復光,後唐張承業,宋邵成章,明懷恩、覃吉、何鼎、李芳、陳矩、王安,簡冊褒稱,美名著焉。知人貴自立,不患類之賤也。

六駮

[编辑]

「隰有六駮」,毛傳云:「駮如馬,倨牙,食虎豹。」陸璣疏云:「駮馬,梓榆也。樹皮青白駮犖,遙視似駮馬,故謂之駮馬。」正義謂:「山有苞棣,隰有樹檖,皆山、隰之木相配,不宜云獸。」余謂:非獨此也。詩凡山、隰對舉者七,阪、隰對舉者二,南山、北山對舉者五,皆不言及獸,可知傳之說未若疏之說為長。

警枕

[编辑]

錢武肅王用警枕,司馬溫公亦用警枕,興王、賢相勤勞正相同也。

柏梁臺詩

[编辑]

聯句長篇始於柏梁臺詩,詩凡二十六句,句各叶韻:時、來、材、哉複二韻;治、之複三韻。自大司馬迄上林令,各就其職事言之,至末二句郭舍人云「齧妃女脣甘如飴」,語忽涉於褻;東方朔云「迫窘詰屈幾窮哉」,語又近於諧。視三代以前君臣賡和之作,相去遠矣。

方術傳

[编辑]

水經注引鄧德明南康記:盧耽為交州治中,元會至朝,化為白鵠,威儀以石擲之,得一隻履。步隲為廣州,惡之,以狀列聞,遂至誅滅。然則王喬之鳧舄,竟得天降玉棺,百姓立廟,何其幸耶!後漢書方術傳語多怪誕,蓋不免出於附會,已為葛洪神仙傳、晚出之劉向列仙傳等書作濫觴矣。

州箴

[编辑]

揚子雲十二州箴,冀、兖、青、徐、揚、荊、豫、益、雍、幽、并、交是也。初學記所載,多涼、潤二州。其潤州箴云:「蔣廟鍾山,孫陵曲衍。江寧之邑,楚曰金陵。吴晉梁宋六代都興。」此皆漢以後事,豈得謂子雲所作?徐公碩儒,當不若是之舛,或其書為後世妄人所增,有是誤耳。

史越王表

[编辑]

葉紹翁四朝聞見錄云:「史越王辭免太傅,作表欲用『侵尋歲月,七十有三』,未有對,余有錫之父對以『補報乾坤,萬分無一』,王大稱賞。」謝伋四六談麈又云:「呂成公求退表『侵尋甲子,六十有三;補報朝廷,萬分無一』,乃出於李黃門邦直。」明楊儀明良記則又謂:「劉文成公作表用『蹉跎歲月,六十有三』,未有對,高峰和尚對以『補報乾坤,萬分無一』。」

火浣布鳳首木火油

[编辑]

凡物遇火則焚,而火浣布、鳳首木等,獨得火不燋。又火油得水,焰彌盛,錢武肅王嘗用以勝淮師。

父子精相術

[编辑]

唐袁天綱、客師父子精相術,明袁珙、忠徹亦父子精相術。珙相人,往往因其不善導之於善,從而改行者甚多。技也,而進乎道,勝古人矣。忠徹陰險,與羣臣有隙,即緣相法於上前齮齕之,術雖精,不足稱也。

柳仲塗文

[编辑]

柳仲塗文近於艱澀,蓋承五代骩骳之習,力矯其弊,意在於古其理,高其意,而文辭之工拙不暇計也。其東郊野夫傳曰:「年始十五六,學為章句,越明年,趙先生指以韓文,野夫遂家得而誦讀之。當是時,天下無言古者,野夫復以其幼,而莫有與其同好者焉。但朝暮不釋於手,日漸自解之。」又昌黎集後序曰:「讀先生之文,自年十七至於今,凡七年,日夜不離於手,始得其十之一二。」又再與韓洎書曰:「唐有天下三百年間,稱能文者,惟足下與我兩家。開之學為文章,不類於今者餘三十年。」其學之專且勤如此,宜乎倡一代風氣之先,立言不朽也。

陳壽不妄劾人

[编辑]

明刑部尚書陳壽為給事中時,言時政無隱,獨不喜劾人,曰:「吾父戒吾勿作刑官,易枉人。言官枉人尤甚,吾不敢妄言。」壽於成化時,嘗劾去鎮守中官不檢者,又劾萬貴妃兄弟及中官梁芳、僧繼曉,知其非竟不劾人也,特不妄劾耳。

輜重

[编辑]

輜重有三解,前漢韓安國傳顏師古注:「輜,衣車也。重,謂載重物車也。故行者之資總曰輜重。」蓋以輜、重為兩車,謂輜車以衣蔽之而載人,重車則載物也。釋名:「輜車,載輜重臥息其中之車也。輜,厠也,所載衣物雜厠其中也。」李善二京賦註引張楫云:「輜重,有衣車也。」蓋皆以輜重為一車,而一則謂人與衣物並載,一則謂以衣蔽車而兼載人物也。今人以輜重為行者載物之車,是又於三說之外別著一說矣。

韓侂胄函首至金

[编辑]

韓侂胄既死,將函首至金,黃度以為辱國,倪思謂有傷國體,樓鑰獨言姦兇已斃之首何足惜!此君子一言以為不知也。

愛惜士子

[编辑]

福建長樂梁敬叔觀察恭辰勸戒近錄云:「嘉慶戊午,閩鄉試,新城陳鑑亭觀以鹽法道在貢院頭門點名,並監視搜檢。有應試廣文懷挾一包裹,兵弁搜得獻之。陳公取包裹置坐右,謂兵弁曰:『既有懷挾,應再細搜。』兵弁乃重檢考籃等,禀曰:『無之。』陳因目廣文曰:『既無懷挾,汝不進去何待?」廣文乃領卷徑去,而兵弁瞠視無一辭,旁觀者皆稱頌不置。」夫科舉之搜檢,前代即有之。功令不得不嚴,而奉行不可不存寬大之心,以全朝廷待士之體,以養士子廉恥之原。如觀察者,可謂知政體矣。後觀察官至倉場侍郎。因憶嘉慶甲子科浙江鄉試,阮文達公為監臨時,事絕相類。第一場點名時,搜檢官某以士子懷挾之文字跪白於公,公若為弗見也者。某乃起,置文字於案,公取視之,正色曰:「此舊帳簿也,安所用之?」某惶惑退去。公嘗謂僚屬曰:「士子入闈,能帶文字,不能帶福命,國家嚴懷挾之罪,在功令不得不然,吾輩當仰體聖主作人之意,愛養為先,何可任意苛求,罔顧大體乎?」存心仁恕如此,宜乎富貴壽考兼備一身也。又道光壬午北闈,仁和蔣侍御詩為科場巡號官,有號役訐告某士子懷挾文字,蔣謂:「若果懷挾,則當搜檢時,諸王大臣豈肯縱其入闈?此必汝藏匿之物,藉以挾詐耳!」立予杖責而逐之,是亦能以愛惜士子為心者。

喜雨志乎民

[编辑]

道光丁未科新進士朝考,詩題「喜雨志乎民」,語本公羊。惟江西萬良點明出處,有「勤民誌魯僖」句,以一等三名入詞林,年已六十四。

雙烈

[编辑]

嘉慶元年七月,京師民崔升偕妻陳氏至杭州投親不遇,無所得食,同縊於西壁坊客寓。錢塘縣令蔣重耀為葬於萬松嶺側,且作判辭以立案。其略云:「共處太平,何至謀生無轉計?良由狷介,願甘駢首不求人。雖匹夫匹婦之自經,愚誠可憫;然同死同生之大節,理實無虧。用特捐廉,即為搆地。掩茲雙骼,遂其夫潔而婦貞,錫以一抔,庶幾行成而名立。」仁和周南卿茂才三燮為賦雙烈行,有云:「生則異鄉死同穴,一貧致死長鬱結,一死守貧真决絕。錢塘江水表汝潔,嶺上萬松表汝節。殉名殉夫總一轍,士與女兮視雙烈。」後土人於其墓傍立祠祀之,大著靈應,禱祀不絕。先是乾隆時,杭州有何氏子與鄰女高氏有盟約,高父母別為議婚,女遂與何同時縊死。仁和令唐仁植判令合葬,讞語云:「目擊雙懸,心憐共命。民彝本由物則,惟從一之足嘉;王道原順人情,尚有終之能正。教必豫童牛之牿,踰閑難責諸蚩氓;風或殊艾豭之歸,節取弗遺於侗俗。用捐廉糈,俾勒貞珉。歌蒿借孔雀之詞,文梓起鴛鴦之塚。庶幾連理長榮南國,一抔永傍西泠。」一時傳為美談。好事者競登其墓,或擕楮帛奠之。自崔墓興而何墓遂廢,今并不能確指其處。蓋崔之死雖不得云正命,而夫縊婦殉,義烈足風,視彼何郎,跡判貞淫,固不僅以連理雙鴛,供騷人之憑弔也。吾友孫瀛帆茂才謂聞諸故老云:「萬松嶺畔向有匪人,夜刼孤客,俗稱打悶棍。土人禱於崔祠,屢顯靈驗,由是宵小潛蹤,行旅獲安。此外,尚有驅虎逐疫諸蹟。」果爾,則有功德於民,其歷五十餘年而香火勿替也固宜。

傳述易訛

[编辑]

雪浪齋日記以李太白詩「人烟寒橘柚,秋色老梧桐」屬之歐陽公,特以「晚」易「人」,以王灝詩「海日生殘夜,江春入舊年」屬之靈澈,特以「月」易「日」,以「暮」易「舊」。又如「一百五日寒食雨,二十四番花信風」,徐師川詩也,中州集則以屬之張公藥。傳述易訛,往往若是。

民之父母

[编辑]

州縣署舊有聯云:「最防官折兒孫福,難副人稱父母名。」語意警切。嘉慶間,秀水邑令某初至,頗著仁聲,士民贈以扁云「民之父母」。未幾改操,廣通賄賂,或於其扁側題一聯云:「漫道此之謂,誰知惡在其。」後被劾去。

西游記

[编辑]

西游記推衍五行之旨,視他演義書為勝,相傳出元邱真人處機之手。山陽丁儉卿舍人晏據淮安府康熙初舊志藝文書目,謂是其鄉嘉靖中歲貢生官長興縣丞吴承恩所作,且謂記中所述大學士、翰林院、中書科、錦衣衞、兵馬司、司禮監,皆明代官制,又多淮郡方言,此足以正俗傳之訛。

嚴石帆詩

[编辑]

吾邑嚴石帆明經光祿,性耽吟詠,文場久困,益刻苦為詩。尤長於五律,如夜飲金養真肄耕草堂云:「回首平生事,為歡只友朋。深村涼夜酒,細雨草堂燈。舊侶稀堪惜,吟懷老倍增。一尊共相賞,此外復誰能!」秋夜云:「忽又流光換,飄蕭髩已殘。浮生垂老易,盛世見才難。河漢影相隔,梧桐陰自寒。西風動瑤瑟,幽怨不禁彈。」格老氣蒼,不墮凡近。斷句如靈巖云:「春深吴苑樹,烟鎖太湖山。」贈鐵隱上人云:「禪心窗外菊,詩意畫中山。」舟泊吴興云:「細火橋邊市,疎鍾郭外山。」三押山韻,皆妙。

青腿牙疳

[编辑]

咸豐乙卯年,吾里皇甫湘山上舍岷患牙齦腫爛,兩腿青脹,其勢甚劇,諸醫不效。烏程溫醉白□診之,謂病名青腿牙疳,不必服藥,惟食馬乳可愈。如其言,一月全愈。又一戴姓婦人病證相同,亦食馬乳得痊。按:此證見於御纂醫宗金鑑八十四卷外科門,長洲唐笠山大烈所著醫宜博覽論曾述及之,吾鄉罕有此證,醫家知此者亦鮮矣。

馮侶笙詩

[编辑]

南海馮侶笙明府錫鏞豪於詩,官太平時,與錢塘范春船學博元偉論詩甚契,吟筒往還無虛日。所刊于滇集二卷,乃捧檄采銅滇南紀行之作也。五言善寫景,七言善寫情。如礶子窰道中云:「亂山圍故壘,老木臥殘垣。」黔陽雜詠云:「天驅三伏盡,地割萬峰開。」留別太平士庶云:「身如游客忘程遠,情在蒼生惜別多。」秋日偶成云:「酒緣悶酌翻難醉,棋為愁敲更易輸。」蒼梧留別鄧星槎云:「與我相同惟宦況,嬴君如許是鄉愁。」皆為集中警語。

竊人之書

[编辑]

竊人之書為己有,自昔已然。如虞預之竊王隱,郭象之竊向秀,法盛之竊褚生,齊邱之竊譚子是也。元、明以來,如吴澄三禮考注,晏璧曾有之;倪士毅四書輯釋,胡廣等襲之;唐汝詢詩史,顧正誼據之;張自烈正字通,廖文英攘之;張岱石匱書,谷應泰得之。改名明史紀事本末。近代王尚書明史稿,實萬季野所繕也;傅觀察行水金鑑,實鄭芷畦所撰也;王履泰畿輔安瀾,實戴東原所著也。此皆彰彰在人耳目者。

轉敗為功

[编辑]

宋與金議和,种師道勸欽宗乘金師度河半擊之,不從,曰:「異日必為後患。」比京師城破,欽宗思其言,嗟痛之。元兵圍襄陽危急,汪立信說賈似道,選兵五十萬,沿江距百里而屯,刁斗相聞,互相應援以為聯絡之固。似道不從,元師遂渡江深入。伯顏知立信之策,歎曰:「使果用,我安得至此?」明李自成陷山西,薊遼總督王永吉請撤寧遠吴三桂兵守關門,選士卒西遏寇,即京師警,旦夕可援。給事中吴麟徵力主其說,輔臣陳演、魏藻德謂無故棄地二百里,不可。麟徵復為議數百言,六科不署名,獨疏昌言,不省。比賊勢日偪,帝悔不用麟徵言,旨下永吉,而已無及矣。此三策者,皆可轉敗為功,而乃以淺見沮之,卒底於亡,是豈得僅諉之天命哉!

撰述傳信

[编辑]

蔡中郎自言,為人作碑,未嘗不有慙容,惟為郭有道頌無愧。韓昌黎文,劉叉譏之為諛墓。虛辭悅人,知賢者亦不能免。嘗觀尹河南劉彭城墓誌云:「某譔述非工,獨能不曲迂以私於人,用以傳信於後。故敍先烈,則詳其世數;紀德美,則載其行事;稱論議,則舉其章疏。無溢言費辭以累其實。」此則所謂修辭立誠,可為譔述者法矣。

討武曌檄

[编辑]

任昉為齊明帝讓宣城郡公表云:「陵土未乾,訓誓在耳。」駱賓王討武曌檄演作四句云:「言猶在耳,忠豈忘心。一抔之土未乾,六尺之孤安在?」可謂善於脫化。

石敬瑭杜重威

[编辑]

石敬瑭為李氏壻,乞師契丹以滅唐;杜重威為石氏壻,乃亦降契丹以亡晉。」天道之不爽若是。

單傳

[编辑]

漢揚雄五世單傳,童烏既沒,繼緒無人。周勰自曾祖父揚至勰孫恂,六世單傳,皆知名,此後不聞有濟美者。孔子之子伯魚七傳至鮒,始有弟子襄。以上俱單傳,迄今胄裔蕃衍,英彥世出,蓋盛德之後,積久益昌,非常人所能並也。

夏山如怒

[编辑]

郭熙論畫云:「春山淡冶而如笑,夏山蒼翠而如滴,秋山明淨而如妝,冬山慘淡而如睡。」惲平叔格改「如滴」為「如怒」。竊謂摹雨後之景,「滴」字為勝,若當晴杲炎赫之時,「怒」字尤肖其真。詩云「夏雲多奇峰」,蓋亦於怒字意為近。

秋鴻館詞

[编辑]

杭州武林門內天后宮,棟宇宏敞,雖在城市,境極靜僻,余己亥秋曾寓居於此。北廂之壁有丁見堂諸君題詞,讀之,想見當時文藻之盛。恐日久湮廢,備錄之以貽同好。秋鴻館詞,調寄滿江紅并序:「西湖勾留有年矣。秋九月,同人畢集,篛篷蠟屐,酒樓禪榻,游必竟日,聚必卜夜,會合之樂,得未曾有。入冬將各散去,金谿補官北上,選樓赴維揚,小茗歸棲水,丹生返婁東,九能歸吴興,春穀入都門,驪泉與余歸禾中。念良會之難再,相與倚聲,作者有七。湖山戀人,蒼然雲表。朔風初厲,遠懷何如。嘉慶戊辰十月既望,丁子復識。」「鴻影連江,卻都被西風留取。肯浪擲,爪痕點點,秋光輕負。一月閒心鷗外遠,雨湖清響尊前有。悵臨風、何處覔坡翁,頻搔首屐不折,穿雲走;船不繫,搖風久。向亂泉聲裏,禪關徧叩。坐到南屏鐘動處,飽看西子妝成後。問青山、別後倚晴空,相思否?嘉興丁子復見堂。」「橫笛江城,又攪起離愁千斛。乍傾倒,同岑小住,濁醪共漉。夕照峰頭高下屐,秋聲樹裏東西屋。恁更闌,不厭把新詩,三過讀。誰挑得,蕉林鹿?誰認取,柯亭竹?嘆匆匆分手,雲龍難逐。風月且談今夕事,升沈莫向君平卜。唱驪駒,寒色上征衫,腸廻轂。仁和王崇本驪泉。」「秋賸無多,掃敗葉不容停着。恰意外,萍踪三兩,湖山棲泊。名字蚤從香國飲,性情別向塵樊鑿。倚疎狂,一例結苔芩,誰繩削?英靈氣,王郎斫;圓妙想,鄱陽謔。儘瀾翻盾陷,總諧牛鐸。襟上酒痕淒似雨,江邊帆影閒於鶴。繞天涯、何處之新知,渾非昨。開化戴敦元金谿。」「雁叫霜寒,已看到六回圓月。天付與,湖山詩酒,一時清絕。擕屐頻來今舊雨,對床莫辨雲泥客。況連朝、放棹豁雙眸,楓林色。燕臺路,風塵隔;鴛湖畔,烟波濶。問茫茫後會,者番堪惜。我向西州應慟哭,時得婁東汪照庭訃。人過北郭傷離別。待重逢、何處續前游?尋鴻跡。錢塘王槐丹生。」「如此湖山,能幾度良朋勝游?纔盼到,酒香菱熟,已是殘秋。舊雨聲消黃葉路,新寒夢醒白蘋洲。正風前、一笛弄凄清,人倚樓。婁東水,家尚浮;竹西月,客還留。更蹇驢衝雪,遠度蘆溝。叢菊怕沾羈旅淚,疎楊難綰別離愁。把片情、且付與烟波,隨去舟。仁和李堂西齋。」「芾芾霜風,吹落葉敲窗如雨。頻喚酒,燒殘紅燭,已經幾度?杯底破除千載恨,城頭留戀三通鼓。約明朝、小艇更看山,西泠路。歡娛事,元無數;別離恨,長終古。算雪鴻萍水,且休回顧。此去諸公須愛惜,後來我輩休塵土。再十年,重與證前盟,煩鷗鷺。歸安嚴元照修能。」「棹入西泠,暢好是秋光濃候。合便把,杖頭錢挂,聯來吟袖。花港畫船人去遠,蘋洲漁笛吹來又。賸空狂,懷抱未消除,還如舊。南屏路,尋僧走;萬峰頂,擕樽就。愛吟詩聲裏,晚鐘清透。好句欲分紅葉豔,遙岑已共黃花瘦。奈鞭絲,搖動各天涯,分襟驟。代州馮振聲春穀。

張孝廉

[编辑]

嘉興張孝廉昌衢,英才卓犖,人皆以大器目之。嘉慶丙子,秋試中式,揭曉後,數日即卒。一月間,連喪其子女,妻亦自縊以殉,惟一老母存焉。其同年平湖高孝廉一諤慟以詩曰:「仙才合守舊青氊,蕊榜生平欠宿緣。怪爾文光騰萬丈,一時冲破玉樓天。」「連理枝開頃刻花,傷心最是折蘭芽。獨拋白髮燈前坐,地下依然聚一家。」令人不忍卒讀。

郎蟹

[编辑]

安吉郎蘇門觀察葆辰,畫蟹入神,品人皆寶貴之,稱為「郎蟹」。自題詩亦多佳者,錄其七絕二首,云:「秋來不減持螯興,願學東坡守戒難。聊借硯池無數墨,寫生且作放生看。」「橙黃橘綠稻花疏,盃酒雙螯小醉餘。若使季鷹知此味,秋來應不憶鱸魚。」

吴澹川詩

[编辑]

秀水吴澹川明經文溥,詩品高遠,阮文達公謂為兩浙詩人第一。著有南野堂詩集,五言如「桐影方流月,琴聲不見人」、「鶯啼春去後,客到雨深時」、「江湖多落木,風雨急歸舟」、「暮雨啼禽緩,殘春過客稀」、「峽雲開曉色,關樹老秋聲」、「鳥飛風未定,人語月初生」、「別浦流春水,閒門落古花」,七言如「并州雁到楓初冷,江上人歸橘又黃」、「青山獨行路不盡,白日欲暮春無多」、「一笑身家書卷外,半生心事酒杯間」,皆清逸出塵。吴自言幼嗜吟詩,三十歲而成癖,寢食都廢。嘗有示兒詩云:「秀才衣鉢傳三世,選佛功名隔一塵。除卻驚人詩句外,平生事事不如人。」可想見其用力之深矣。

六舟僧

[编辑]

杭州近日詩僧,首稱海寧六舟達受,工草書、墨梅,尤精金石篆刻。得懷素大小草書千文墨蹟,鉤摹上石,賦詩紀之,有「自喜不貪缸面酒,莫教蕭翼賺蘭亭」之句,阮文達公稱為金石僧。江夏陳芝楣中丞鑾,嘗延主吴門滄浪亭畔大雲菴。婺源齊梅麓太守彥槐贈以聯云:「中丞教作滄浪主,相國呼為金石僧。」後又主西湖南屏方丈,厭酬應之煩,退居海寧白馬廟,吟諷自得,人皆重之。

張解元詩

[编辑]

嘉興張叔未解元廷濟,家居新篁里,嗜奇好古,自商、周以來至近代,凡金石、書畫、刻削、髹飾之屬,無不搜聚,搆清儀閣藏之,各系以詩。其題黃文節公書「新篁」臂閣自註:竹高八寸二分,闊二寸四分,字高三寸三分,闊二寸二分。嘉慶辛酉,從諸城相國所藏文節書劉賓客伏波神祠詩墨蹟摹得。云:「誰鐫寒玉半規如,兩字涪翁老筆餘。有客臨摹須閣學,此君擡舉自中書。鐙前萬畫蠅頭細,窗外千竿鳳尾疏。為喜嘉名符小里,愛渠吾亦愛吾廬。」袁永之北征圖絹本橫卷。高六寸七分,長二尺五分,陳道復畫。前有祝京兆題「北征」二大字,後有祝京兆、王雅宜、文壽承、彭寅父、顧華玉、錢貴、湯子重、湯子鳳、陸芝生、金元賓、袁邦正、袁尚之、袁補之、袁與之諸題詠。嘉靖四年乙酉科,袁永之)領應天鄉薦第一,此其入都時諸友人送行作也。云:「匹馬胥臺賦北征,旗亭楊柳故交情。文章門第傾耆舊,風雨河橋夢弟兄。早歲應須成富貴,傳人何必薄功名。十年三上長安道,愁聽陽關疊幾聲。」筆意清俊,兼饒情味。

志書

[编辑]

國朝志書如平湖陸清獻公隴其靈壽志,不登寺院,黜異端也;不載坊表,尚闇修也;不及前人文字之彰著者,如樂毅報燕王書之類,欲人博求之典籍也;體例最嚴。會稽章實齋學誠作永清志,敍例有云:「近人輯志,藝文不載書目,濫入詩文雜體。」因力為釐正,別具文徵,其識亦卓。近時烏程紀石齋磊、震澤沈退甫眉壽作震澤鎮志,以列女載流寓、釋道之前,亦足矯流俗之弊。

秋鳥

[编辑]

吾鄉土產秋鳥,味絕鮮美,出乍浦陳山屠康僖公墓,當是日本國所產,秋來春去。初至,剖其腹猶有青椒。大者名蛓毛鷹,亦曰鶘,中者花鷄,小者鑽籬,詳載沈季友擕李詩繫附考。此物惟宜碎切,豕膏和糖霜、椒末漬以酒孃蒸食,或細切調雞卵蒸食,亦佳。有苕西人購數瓶歸家炙啖之,枯勁無味,詫為不佳,盡棄其餘,傳以為笑。吴江郭頻伽明經麐嘗與諸名士賦秋鳥詞,一時推為絕唱。其詞云:「荒林落照,認宰樹蒼茫,一羣驚噪。纖繳鳴絃,已有弋人尋到。陶村馬疃披綿好,算總輸、酒邊風調。蜀薑鳴釜,吴鹽點雪,㰂瓶開了。問何事、輕離海嶠?有綠衣同戲,紅椒堪飽。萬里頭顱,來博樽前人笑。雲羅滿地西風早,想江湖羈雌多少?料應夢斷,蠻天一角,暮烟孤島。」調寄桂枝香。

祖德

[编辑]

彡石公幼時即為愚汀公所鍾愛,乾隆丁酉登賢書,愚汀公已不及見,秋畦公作詩示彡石公曰:「記否垂髫日,桑榆祖暮齡。陶潛歸乞食,伏勝老窮經。顧汝扶鳩杖,呼予過鯉庭。興宗期此子,倚枕重丁寧。」「風木增吾痛,思親涕泫然。一官邀薄祿,十載隔重泉。清白遺家訓,丹鉛記手編。勉旃懷祖德,從此著鞭先。」彡石公晚年每一誦之,輒為隕涕不已。

天時

[编辑]

立春後五戊為春社,立秋後五戊為秋社。芒種後丙日起霉,小暑後丙日斷霉。夏至後一日起時,三日初時,五日二時,七日末時,必有南風,逾旬方止,謂之起趠風,即蘇詩所謂「萬里初來舶趠風」也。夏至後三庚起伏為初伏,四庚為中伏,立秋後初庚為末伏。冬至日起九,九九八十一日。大寒後逢戊起臘,立春日止。有謂春分、秋分後戊日為社,夏至後五庚為末伏者,非也。

酒令

[编辑]

蔡寬夫詩話謂「唐人飲酒必為令,有舉經句字相屬而文重者,曰『火炎崐岡』,乃有『土圭測景』酬之,此亦不可多得也」云云。余嘗與友人宴飲效此為令,僅得二句,曰「山出器車」,曰「一二臣衞」。

費宏

[编辑]

費宏三入內閣,其卻錢寧,拒宸濠,忤張璁、桂蕚,峻節卓著,無愧名臣。惟大禮之議,第署名公疏,未嘗特諫,不得與楊廷和、蔣冕、毛紀、石珤等以直言去位,惜矣!

[编辑]

焉字古有以為發聲者,如禮三年問「焉使倍之」,周禮秋官之屬行夫「焉使則介之」,荀子非相篇「焉廣三寸,鼻目耳具而名動天下」,淮南子時則訓「天子焉始乘舟」是也。當塗徐位山徵君文靖,作之乎者也矣焉哉語助七字詩十四首,引據浩博。惟焉字語助當作尤虔切,而詩中多用於虔切者,如「焉支」、「焉逢」、「焉見」、「焉知」、「焉甘」之類,蓋以作尤虔切者,搜索尤艱也。然荀書獨未引及,殆偶遺之歟。

寡能克衆

[编辑]

段會宗以三十弩至昆彌所,手劒擊殺番邱;傅介子以二壯士刺殺樓蘭王;薛萬均以死士百人走竇建德二十萬騎;王君廓以十三人破賊萬;馬璘以五百部士敗史朝義師十萬;李存孝以十八騎拔洛陽;劉整以十二人取金信陽城;岳少保以五百騎破金兵五十萬。寡足以克衆,惟智勇兼備者能之。否則,行險輕進,鮮有不敗者。

[编辑]

父稱子為公,見鼂錯傳;君稱臣為公,如漢文帝稱田叔、武帝稱車千秋等,史不勝書。至宋哲宗時,宦者朱用臣諡議,有「天子念公之勞,久徙於外」之語,措詞尤失體。

史記複見之句

[编辑]

史記複見之句,往往有更易其字者,如:商君列傳「家給人足」,平準書、貨殖列傳則云「人給家足。」楚世家「三年不蜚,蜚則沖天;三年不鳴,鳴則驚人」,淳于髠傳則云「不飛則已,一飛沖天;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秦始皇本紀「飯土塯,啜土形」,李斯列傳則「塯」作「匭」,「形」作「鉶」,自序則云「食土簋,啜土刑」。至高祖本紀、自序皆云「撥亂世反之正」,而自序有云「匡亂世反之於正」。留侯世家「運籌策帷幄中」,贊云「夫運籌筴帷帳之中」,一篇之中亦自不同。

兩浙輶軒錄

[编辑]

阮文達公督學浙江時,裒集十一郡本朝已故名人詩為兩浙輶軒錄,凡三千一百三十三人,詩九千二百四十一首。胡書農學士之尊人葑唐上舍濤古歡書屋詩亦采入錄中。學士賦詩以誌云:「天教浙水啟龍門,文士泉臺盡感恩。一代登樓操選柄,千秋覆瓿慰吟魂。家無書集名難假,才偶同時例不存。條例凡詩無專集及生存者不入選。甲乙編排微意在,續修留待後賢論。」「國風從此補三吴,尚有羲娥未摭無。一品集繁存爵里,條例凡名公鉅卿集足單行者,祗選有關出處數詩以存梗概。四靈家小輯江湖。藝林採備他年志,詩派分添此日圖。感極樗材荷培養,更蒙捃拾到潛夫。」

葉杏樓

[编辑]

同邑葉杏樓茂才文照,篤志好學,家貧授徒為生,晝督館課,夜乃自課,恆達旦不寐。每應試被放,輒哭泣數日,目為之腫。常云:「若得登科錄中題名,雖死何憾!」竟以力學得疾,卒年未及三旬。其友徐瘦生茂才照挽之云:「一生祗為名心死,六極惟將惡字除。」語甚沈痛。葉作小詩亦有致,曾記其春雨遣悶一絕云:「陣陣風吹密雨斜,薄寒簾幕濕陰遮。空庭盡日無人到,獨倚闌干數落花。」

高伯平

[编辑]

墓誌銘每乞顯者為之,多飾說不可信。吾友高伯平明經均儒,自為妻墓誌銘,手書命其子行信篆額并刻,語獨𥳑質,銘辭尤真摯動人。「閩高均儒妻,姓陳氏,秀水人。父諱燿,母氏畢。妻以嘉慶十七年十一月戊寅生,九歲喪父,十三歲字均儒,即就育于吾母。明年妻母卒,又明年母命成昏禮。越二十有七年而妻卒,時為咸豐二年四月壬午,年四十一。子行忠、行信、行篤,行信嗣從兄緗儒。女玲,字孫慶豐三琭,殤。今卜於四年正月辛丑,從吾母葬於海鹽縣元保山先兆之側。辭曰:『之子歸予方笄兮,吾母顧之而尤憐。予孤寒以客游兮,恆千里而經年。歲時歸省晨昏兮,母謂婦職之罔愆。泣思吾母之慈愛兮,仿彿猶聞乎斯言。即斯言以銘幽兮,已足襮之子之賢。』」伯平先世由閩徙浙,今隸籍秀水,游清江最久。楊至堂河帥以增重其學行,與訂忘分之交,屬校刊書籍甚多。

藥忌

[编辑]

吴江徐靈胎徵君大椿謂:「醫藥為人命所關,較他事尤宜敬慎。今乃眩奇立異,欲駭愚人耳目,將古人精思妙法反全然不考,其弊何所底?止略舉數端以示儆戒。人中黃,腸胃熱毒偶有用入丸散者,今入煎藥,則是以糞汁灌人而倒其胃矣。人中白,飛淨入末藥,若煎服,是以溺汁灌人矣。鹿茸、麋茸,俱入丸藥,外症、痘症偶入煎藥。又古方以治血寒久痢。今人以治熱毒、時痢,腐腸而死。河車、臍帶,補腎丸藥偶用,今入煎劑,腥穢不堪。又臍帶必用數條,肆中以羊腸龜腸代之。蚌水,大寒傷胃,前人有用一二匙治陽明熱毒,今人用一碗半碗以治小兒,死者八九。蚯蚓,痘症用一二條酒沖,已屬不典,今用三四十條,大毒大寒,服者多死。蜈蚣、蠐螬,即桑蟲。蝎子、胡蜂,皆極毒之物,用者多死,間有不死者倖耳。石決明,眼科磨光,鹽水煮,入末藥,今亦以此法入一切煎劑,何義?白螺殼,此收濕糝藥,亦入煎劑,其味何在?雞子黃,此少陰不寐、引經之藥,今無病不用。燕窩、海參、淡菜、鹿筋、丑筋、魚肚、鹿尾,此皆食品,不入藥劑。必須洗浸極淨,加以薑、椒、葱、酒方可入口,今與熟地、麥冬、附桂同煎,則腥臭欲嘔。醋炒半夏、醋煅赭石、麻油炒半夏,皆能傷肺,令人聲啞而死。橘白、橘內筋、荷葉邊、枇杷露、查核、扁豆殼。此皆方書所棄,今偏取之以示異。」余按:徐氏所指,誠切中要害,惟海參淡食最能益人,嘗有食之終身而康強登上壽者,惟不宜與熟地等藥同煮耳。又枇杷露治肺熱咳𠻳,獲效頗速,似不當在屏棄之列。

世其道德

[编辑]

昔人謂古之世其道德者,漢有袁氏、楊氏、陳氏,唐有柳氏,宋有呂氏、韓氏,明有孫氏。然袁之有術、柳之有璨、韓之有侂胄,實為門戶之羞。此皆在於季世,殆因乎國運歟!

朱瓣香詞

[编辑]

山陰朱瓣香同年守方,才藻絕俗,登第後遽下世。嘗於秋夜枕上戲詠「聲」字,用獨木橋體作醉太平調詞十二解,殊有別情,漫錄於此。「高槐怒聲,修篁恨聲。蕭騷葉墮堦聲,破窗兒紙聲。」「沈沈鼓聲,寥寥磬聲。小樓橫笛聲聲,接長街柝聲。」「鄰猧吠聲,池魚躍聲。啾啾獨鳥棲聲,竹籠鵝鴨聲。」「蟲娘絡聲,狸奴趕聲。牆根蟋蟀吟聲,又空梁鼠聲。」「重門喚聲,層樓應聲。村夫被酒歸聲,聽雙扉闔聲。」「蘭窗剪聲,芸窗讀聲。孀閨少婦吞聲,雜兒啼乳聲。」「喁喁暱聲,喃喃夢聲。咿唔小女嬌聲,有耶娘惜聲。」「盤珠算聲,機絲織聲。松風隱隱濤聲,是茶爐沸聲。」「風鳴瓦聲,人離坐聲。窗盤叩響連聲,想殘烟管聲。」「床鈎觸聲,窗鐶蕩聲。簷前玉馬飛聲,似丁當珮聲。」「空堂颯聲,虛廊𩗱聲。花陰濕土蟲聲,作爬沙蠏聲。」「遙聲近聲,長聲短聲。孤衾挨到雞聲,盼晨鐘寺聲。」

[编辑]

君,尚書稱「辟」、稱「元后」、稱「皇帝」,詩經稱「天子」,禮記稱「后王」,戰國策稱「陛下」,史記稱「上」、稱「巨公」,漢書稱「朝廷」、稱「天辟」、稱「至尊」、稱「聖上」、稱「縣官」,後漢書稱「上帝」、稱「天公」,獨斷稱「天家」、稱「大家」、稱「官家」,三國志稱「明上」,魏、晉六朝時稱「官」、稱「殿下」,後魏稱「皇上」,左傳箴稱「君天」,北史稱「大尊」,唐時宮中稱「宅家」,唐語林稱「崖公」。

[编辑]

父,爾雅稱「考」,戰國策稱「公」,列子稱「家公」,史記稱「翁」,韓詩外傳稱「先生」,廣雅稱「𡨼」、「爸」、「爹」、「㸙」,方言稱「」,晉書稱「大人」,魏、晉、六朝時稱「尊」,隋回紇傳稱「多」,北史稱「郎」,北齊書稱「兄兄」,舊唐書稱「哥」,古詩稱「耶」,閩俗稱「郎罷」,關東稱「罷罷」,吴俗稱「老相」,又稱「爺爺」、稱「阿伯」,北方稱「老子」,江州民稱「大老」,韓昌黎祭女挐文自稱「阿爹」,周易稱父母為「嚴君」,今則專以稱「父」矣。

[编辑]

母,爾雅稱「妣」,詩經稱「母氏」,廣雅稱「媓」、「𣫰」、「𡠚」、「」、「媼」、「姐」,金史稱「阿婆」,古詩稱「娘」,李義山作李賀小傳稱「阿嬭」,漢書稱嫡母為「民母」,北齊書稱「家家」,漢書列侯子稱母為「太夫人」,陸放翁家世舊聞稱庶母為「支婆」。

疾風知勁草

[编辑]

猗覺寮雜記云「疾風知勁草」有五事,謂後漢王霸,南史庾仲遠,唐蕭瑀、裴諝、李絳也。按:隋書楊素傳,素平漢王諒,帝手詔勞素云:「古人有言曰:『疾風知勁草,世亂有誠臣。』公得之矣。」蕭瑀傳所云太宗賜詩「疾風知勁草,板蕩識誠臣」,當本於此。

畫狀元

[编辑]

唐岱號靜巖,滿洲人。官參領,工山水,聖祖御賜「畫狀元」。見胡書農學士國朝畫院錄。

煑人獄

[编辑]

霍邱范二之為某媼贅壻,逾年忽不見,范父訟於官。縣令王某雇乳婦為媼同村人,問以媼壻事,曰:「聞之鄰家,知以姦被害。」王信之,嚴刑拷訊,范某氏供與義兄韓三有姦,恐敗露,共殺范二之,剉碎其骨,煑化其肉以滅迹。韓三與媼供皆同,旋於其房後檢得碎骨,定案達府。犯供翻異,府以碎骨為證,犯謂是牛骨,非人骨也。府不聽,遂達臬司。時秉臬者為夏邑李書年少保,鞫之,供如前。惟犯無戚容,供詞太熟,疑有寃。反覆閱牘,得間曰:「死者肉煑骨剉固已,肺胃肝腸等物何在耶?」復以是訊之,犯皆愕然,供各異詞。公曰:「是真有寃矣。」遂停鞫以待。越半載,突有人至臬司大堂哭喊,問之,即范二之也。因負博進他遁,探知家難,特來前。寃獄因是得解。使因犯無翻供,定案申詳,立殺三命,則院司得重咎,府縣且擬實抵。一時無不服公之識,并謂有盛德者,必有厚報。是時公年五十餘,尚未有嗣,次年舉一子,名曰銘皖,以地誌也。後又連舉數子。公中乾隆庚子進士,銘皖中道光庚子進士。公年八十餘,重遇恩榮宴,父子相隔十年作同年,為熙朝之盛事,殆天佑之,以彰平反鉅案之德也乎?公從弟檢齋大令道融疆恕堂文稿記此事甚詳,因節其略,為世之司獄者告。

湯火傷方

[编辑]

鏡花緣說部徵引浩博,所載單方,以之治病輒效。表弟周蓮史太史士炳為余言之,因錄其方以備用。余母周太孺人喜施方藥,在台郡時求者甚衆。道光癸卯夏,有患湯火傷,徧身潰爛,醫治不效,來乞方藥。檢閱是書中方,用秋葵花浸麻油同塗,時秋葵花方盛開,依方治之,立愈。乃采花貯油瓶中,以施人,無不應手獲效。

李司馬

[编辑]

羅江李石亭司馬化楠,以進士宰餘姚,有循聲,復攝平湖縣事。前令某七年積案三千有奇,司馬計日定程,早、午、晚決訟各數事,縱民觀聽,三月盡理,民為之語曰:「雲霧七年,三月見天。」嘗言居官有六字訣:眼到、身到、心到。行政以仁愛為主,不輕勾攝,曰:「堂上一點硃,民間數點血也。」乾隆壬申分校浙闈,得嘉興李虹舟祖惠卷,呈薦主試李鶴峯宗伯因培,遂定為元。榜發,知為浙中老宿。宗伯賦詩慶司馬得人云:「吾宗有墨綬,岷、峨發精英。乍如得荊璞,價重十二城。遺我共欣賞,古色果崢嶸。」司馬和云:「兩浙文才藪,此卷超羣英。想見腹便便,何處擁百城?席奪五十重,意氣猶崢嶸。」

鄭笏君詩

[编辑]

烏程鄭笏君孝廉祖球,高才短命。其弟夢白中丞裒遺詩,刻為紅葉山房集。佳句如過清涼寺云:「危石下秋瀑,幽篁深夕陽。」渚漁云:「魚飛挾風力,湖黑勁雷聲。」入菁山云:「四圍半僧寺,一徑萬梅花。」獨對亭夜坐云:「絕壁松濤晴亦雨,空山蟲語夏如秋。」表忠觀云:「魂魄猶思造南宋,文章何幸遇東坡。」古壁云:「畫像陰森神鬼守,詩題漫漶姓名虛。」語皆警特。

葛壯節公

[编辑]

山陰葛壯節公雲飛,為定海總兵,以父憂去官。逾年,英夷陷定海,大府以書屬公墨絰從軍事。公方督耕田間,即趨歸白母,母張太夫人曰:金革無避,汝受國恩厚,行矣,勿復疑。」遂詣鎮海,請盡出勁兵扼金雞、招寶兩山間,又以計俘夷軍師安突得,夷大驚擾。公設計請乘機收復,巡撫烏不能用。已而有通市之議,大府命公率所部往收定海,而以壽春鎮總兵王錫朋、處州鎮總兵鄭國鴻帥師協守,時道光辛丑二月也。公以南道頭空曠,增築土門。又請自竹山門至摘箬山徧列礮,縣治後曉峰嶺築礮臺,以杜侵越;小竹山門下塞其江路,對土城諸島均置防守,使夷舟不得近,謂必如是則定海可固。督師裕謙以費辭,則請借三年俸廉興築,督師怒曰:「是挾我也!」堅不許。八月,夷再犯定海,衆二萬餘,我兵合三鎮僅四千。飛書大營請濟師,督師疑其張大,戒死守毋望援。公苦戰六晝夜,日僅啖數餅,耆老有煎葠以進者,公投諸水與衆共飲之,士卒皆感奮。戊戌,天大霧,夷全隊逼土城。公聞風帆海水聲,知夷艫將至,礮擊焚之。夷倐遁,分道攻曉峰、竹山,曉峰無礮,夷衆奪間道上,并攻破竹山門,遂下薄土城。時土城兵分守他所,麾下僅二百人。公率以拒敵,持短兵奮呼而進,殺戮無算。至竹山門方仰登,一酋長刀劈公面,去其半,血淋漓,徑登,酋駭,乃以礮背擊公,洞胸,穴如盌,前後四十餘創,遂卒。定海義勇徐保夜跡公尸於竹山門,雨霽,月微明,見公半面宛然立崖石上,兩手握刀不釋,左一目睒睒如生。欲負之行,不能起,拜而祝曰:「盍歸見太夫人乎?」負之起,乘夜內渡。大吏護公喪還山陰,張太夫人一慟而止,曰:「吾有子矣。」時王、鄭二總兵皆死難,而公死尤烈。事聞,上悼甚,賞加提督銜,世廕騎都尉又一雲騎尉。賜長子以簡文舉人,次子以敦武舉人,予謚壯節,祔昭忠祠,且立專祠以祀。御製祭文云:「朕惟良臣蹇蹇,昭大義於匪躬;鉅典煌煌,沛鴻恩於賜䘏。唯忠貞之克篤,斯褒予之重申。爾原任浙江定海鎮總兵提督銜葛雲飛,識邃韜鈐,律嫻步伐。初膺甲第,旋攝水師。薦牘屢登,不愧干城之選;崇階洊陟,疊邀綸綍之榮。邇以螳怒當車,蛙鳴自井。念兵戎之未靖,資驃騎之先驅。叱咤風雲,施壯士天山之箭;超騰矢石,帥丈人地水之師。同仇者一德一心,賈其餘勇;連戰於六晝六夜,誓不空還。軍鵝鸛而皆驚,賊鯨鯢而待掃。方謂金精氣壯,離披麾下之塵;何期石鼓聲沈,倉卒矛頭之慟。忠魂不返,毅魄猶馨。覽奏心傷,為之涕隕。畀殊恩更及其子,式煥新綸;命大吏常恤其家,重頒內帑。秩均一品,義設專祠。於戲!鼓鼙思將帥之臣,易名兩字;俎豆視功宗之禮,炳節千秋。靈如有知,尚其歆格。」天語褒忠,至優極渥。同時避敵倖生之臣,讀之當益滋愧矣。

郭參政詩

[编辑]

長洲郭參政諫臣,明史無專傳,其發嚴氏姦狀事附見林潤傳中,有詩集四卷,鈔入欽定四庫全書,提要具載本末。而朱竹垞太史明詩綜、沈歸愚尚書明詩別裁皆未采入。今錄四首於後。秋日都門送別有感云:「為送南歸客,翻憐北駐人。白雲凝望遠,華髮共愁新。落日湖邊橘,秋風江上蓴。何時返初服,吾亦任吾真。」夜宿儀真公館云:「風色曉來定,濤聲聽漸平。大江當縣繞,片月向人明。柏府寒烏集,松階夜鶴鳴。沈吟燈下坐,多少別離情。」柳枝詞云:「河橋青眼競窺春,淡著煙光別樣新。留卻長條休浪折,春來多少遠行人!」送王司業同年北上云:「江上西風動客旌,故人相對眼俱青。一杯贈別休辭醉,世路於今畏獨醒。」又斷句:「蘆岸近沙頻下雁,漁村隔水遠聞雞。」「十里暖烟迷竹塢,一篙春水沒魚梁。」皆清逸可諷。

何小山詞

[编辑]

青浦何小山上舍其章,精醫術,尤工倚聲,著有七榆草堂詞,歿後其兄書田茂才其偉刊行於世。予最愛其題西溪漁隱圖菩薩蠻云:「玻瓈冷浸蓮湖月,鱸魚風起秋波闊。流水繞漁村,蓼花紅到門。言尋棲隱處,客向烟中去。疏柳掛斜暉,扁舟猶未歸。」送春和朱淑真韻蝶戀花云:「一寸柔腸愁萬縷,才得春來,又送春歸去。借問東風和柳絮,卷將春色歸何處?打起枝頭雙杜宇,聽到聲聲,總是凄涼意。告愬落花花不語,西樓日暮瀟瀟雨。」一寫景,一寫情,各臻其妙。

海螄詩

[编辑]

詠海螄,前人罕有佳句。開泰徐新齋觀察同年之銘詩獨擅長。如:「七層塔湧螺紋細,九曲珠穿蟻穴勻。」「高簇犀痕羅剎齒,小盤蠡樣釋迦頭。」皆新警奪目。

倒用印

[编辑]

段秀實取姚令言印不獲,乃倒用司農印以追朱泚所遣之兵。令言時為將軍,是以司農印詐為將軍印也。五代史周本紀倒用留守印,李崧傳倒用都統印,則皆偽作詔書,而以印詐為天子璽矣。蓋當軍興擾亂之頃,故得假以紿衆耳。

周南卿詩

[编辑]

周南卿茂才,幼以神童名,嫻吟事。家貧客游,足跡半天下,所至名公卿爭迎之。著有抱玉堂詩集,斷句如送鄭漁帆司馬得告還里云:「才子偶將官作達,高人多以病為名。」三十初度云:「家累催人兒女大,名場責我友朋多。」挽吴穀人祭酒云:「湖山氣併文章秀,天地恩容出處寬。」語皆俊拔。

長人

[编辑]

叔孫得臣獲長狄僑如,左傳杜註謂長三丈,公羊何注謂長百尺,穀梁范注謂長五丈四尺。據國語,仲尼稱譙僥長三尺,大者不過數之十,自當以杜說為正。按十六國春秋前秦錄夏默,乞活人;護磨䢷,胡人;申香,奄人,皆長一丈八尺,多力善射,每食飯一石、肉三十斤,殆即長狄之種類歟。

高斗樞

[编辑]

明崇禎初,鄞高斗樞為長沙兵備副使。時土寇𧔧起,長沙止老弱衞卒三百,城庫雉堞盡圮。斗樞至,建飛樓四十,大修守具。臨、藍賊艘二百餘抵城下,相拒十餘日,卻去。尋,擊殺亂賊劉高峰等,撫定餘衆。十四年,進按察使,移守鄖陽。鄖被寇且十載,屬邑有六,居民不四千。斗樞至甫六日,張獻忠自陝引而東,斗樞與知府遊擊等分扼之,戰頻捷,賊不敢犯。十五年至十七年,李自成四攻鄖,卒不克而去。當是時,湖南、北十四郡皆陷,獨鄖在。夫以如是之才,僅使局守偏隅,而庸劣如熊文燦、楊嗣昌輩,轉握重兵以討賊,安能免於僨軍誤國哉!

明崇禎朝相

[编辑]

明崇禎朝五十相,文震孟最賢,入閣三月遽罷。而奸如溫體仁,輔政乃至八年之久。是猶病劇而投以峻削之劑,欲不亡得乎!

王紹宗

[编辑]

王紹宗寫書三十年,庸足給一月即止,不敢贏。徐敬業起兵,聞其行,以幣刼之,不肯赴,幾為所殺。後事武后,官至秘書少監,乃與張易之兄弟交結,見廢。始樹介節,而終隳令名,則以不能擇人故也。

王僉事

[编辑]

明崑山王僉事志堅,窮經辨志,有古儒者風。官南駕部時,雅不欲以游閒談讌把玩日月,而又謂隨俗詩文,徒以勞神譁世,非有志者所為。乃要諸同舍郎為讀史社,九日誦讀,一日講貫,移日分夜,矻矻如諸生時。少間,借金陵焦氏藏書繕寫勘讐,盈箱堆几。嘗賦懷李長蘅詩曰:「一編餘故簏,字畫麻姑細。彷彿共丹鉛,深夜重門閉。」誦之,可想見其居官況味。凡為閒曹者,當以僉事為法,庶幾術業不分,而身名俱泰也。

山濤王戎

[编辑]

山濤之稱王衍也,以為「何物老嫗,生寧馨兒?然誤天下蒼生者,未必非此人」。王戎則以為「神姿高徹,如瑤林瓊樹,自然是風塵表物」。褒貶懸殊,即此可判二人優劣,而晉書乃謂戎有人倫識鑒,噫,過矣!

玉堂

[编辑]

漢玉堂乃天子所居,又為嬖倖之舍。文翁立石室曰玉堂,則又為講舍。宋學士院有玉堂,太宗曾親幸,又飛白書「玉堂之署」以賜蘇易簡,歐陽公詩云「金馬並游年最少,玉堂初直夜猶寒」,自是,玉堂遂專屬之翰林。

[编辑]

後漢書司徒玊况,「玊」音肅,「丶」在中畫之上。今世所行汲古閣本誤刊作「玉」。玊工亦從玊,說見正韻,而正字通駁之。今坊本皆、在中畫之下,道光乙巳會試,第三題「至於治國家」四句,御筆書玊人之「玊」,獨、在中畫之上,可以正流俗之譌矣。

太上感應篇

[编辑]

元和惠松厓徵君棟太上感應篇箋注引顧歡棠誥,以為太上者,太古上德之人。是書乃修真者述太上之旨而為之。尚德者用茲無悔,乃君子之光;背義者以此思憂,實小人之福。是以昔人表而出之,名之曰「感應」。余按:太上感應篇著錄於宋史藝文志,其言禍福,與聖人餘慶、餘殃之旨同。注者多人,惟徵君所箋,闡發精深,敷陳古雅。其體有散,有駢,有韻語,要皆擷經籍之華,示躬行之準,洵有裨於後學,而不得與尋常勸善書並觀。

吴越

[编辑]

吾鄉為吴、越之地,聚訟紛紛,惟梁氏玉繩之說最核。云:「昔人以錢塘為吴、越之界,唐釋處默詩有『到江吴地盡,隔岸越山多』之句。宋陳師道亦有句云『吴、越到江分』,蓋為史記楚世家『盡取故吴地至浙江』句所誤。以春秋內外傳考之,吴地止於松江,非浙江也。浙江乃越地,故國語曰:『句踐之地,北至禦兒,西至姑蔑。』」

三字字

[编辑]

湛園札記謂張天錫字公純嘏,乞伏慕末字安石跋,三字之字,古今僅見此二人。余按:北史三字字甚多,周文帝子十二人皆三字字,如孝武帝字陀羅尼,武帝字彌維突之類。義皆難曉,惟公純嘏文義可通。女子有三字字者,海寧李因字今是菴,葛光祿無奇之室,以節著。

藏書

[编辑]

藏書以遺子孫,子孫未必能讀。唐杜暹云「鬻及借人為不孝」,語何隘也!宋李常積書萬卷於廬山,以遺後之學者。不藏之藏,其識遠,其量宏矣。

表章苦節

[编辑]

歸太僕書張貞女死事,憫其為強暴戕害,而邑令不為申雪。又作張貞女獄事、張貞女辨,復與唐虔伯、李浩卿、嘉定諸子,殷、徐、陸三子等書,詳晰論之,後果以諸生言,正姦人胡巖罪,而貞女之節大白於世,乃明史不采入列傳。又太僕集中如宣、曹、韋、陶、沈節婦,王、計烈婦碣、傳,皆極意經營之作,所以發幽光而維持名教也。而史多不載,因歎古今來苦節懿行歿世無聞者,何可勝道!此數人者,猶幸有太僕表章得垂不朽耳。

李杜

[编辑]

黃常明溪詩話云:「李太白文章豪逸,真一代偉人。如論其心術事業,可施廊廟。李、杜齊名,真竊忝也!」此論誠然,然猶未足以盡之。少陵篇什固多忠君愛國之辭,顧其褊躁之性,見之事為,恐亦無裨實用。觀其上疏力救房琯,稱其才堪公輔,言竟不售。而太白救免汾陽,卒賴以匡扶社稷,厥功甚鉅,是豈少陵所能幾耶!

顏氏家訓

[编辑]

顏氏家訓辭旨明切,足資勸戒。至其歸心篇尊崇釋氏,謂非堯、舜、周、孔所及。且云:「若能偕化黔首,悉入道場,如妙樂之世,穰佉之國,則有自然稻米,無盡寶藏,安求田蠶之利乎!」謬妄乃爾,實為全書之玷。

一代奇才

[编辑]

胡天游徵君自言為古文學韓昌黎,澀險處時似唐劉蛻、元元明善。前人如王阮亭、朱竹垞詩文,徧摭其疵痏。時桐城方望溪為古文有重名,天游力詆之,以故忌之者衆。全謝山太史至詆為「夫己氏」。平心論之:望溪之文高潔,固一代正宗;天游之文雄傑,實一代奇才。觀其與朱孝廉書云「近世于文章,絕無解者。但得豎夫芻兒,塗巷語言,乃謂之工,反是,乃謂之不工。工不工傎悖若此!彼其作者,肯徒為之。柳河東碑饒娥、范曄傳皇甫嵩妻、李習之傳楊烈婦,雖古今傳之,其于辭猶未工。僕嘗觀三國志注、五代史,皇甫士安敍龐娥親,歐陽公敍李氏、與習之高愍女碑,激發盡意,可為工矣!假出自今世,使衆讀之,必有背嫉交訾,深相不善者。嗟哉!凡人行事,自聖賢、豪傑、忠臣、孝子、悌弟、信友、奇行、異節,欲使聞于後,要不能不藉文以傳。今之俗人知託乎文矣,顧懵其能者,偏好其不能者,敝漬陋鄙,一至於此,可為憫笑」云云。持論若此,宜文之不諧于俗也。

程筠軒詩

[编辑]

同邑程筠軒茂才拱寬工詩,晚歲精研醫理,求治者踵至。壽臻大耋,詩集散佚,偶於友人案頭見其殘稿二首,急錄之。將進酒云:「君飲酒,我歌詩,勸君頻舉金屈巵。醉鄉別有一天地,樂處不許凡人知。左手擕劉伶,右手招阮籍。空囊無一錢,杯中之物不可缺。吏部醉臥酒甕邊,翰林自稱酒中仙。古人曠達乃如此,肯與禮法之士相周旋?繁花滿林,倏焉委路。紅顏少年,傷心遲暮。人生有酒且須飲,美景良辰莫虛度。明星煌煌照西廂,錦筵銀燭添幽光。夜如何其夜未央,清歌一曲累十觴,樽空舉瓢酌天漿。」遷居感賦云:「男兒的是可憐蟲,三十頭顱未送窮。虛向懷中藏故刺,誰從爨下賞焦桐?酒稱大戶千鍾少,詩號長城五字工。惆悵立錐無地可,滿天風雪響哀鴻。」

靈星門

[编辑]

聖學櫺星門當作靈星門,上元程綿莊徵君廷祚嘗辨之云:「詩絲衣小序高子曰:『靈,星之尸也。』漢高祖始令天下祀靈星。後漢書注:『靈星,天田星也。欲祭天者,先祭靈星。』宋史禮志:『仁宗天聖六年,築南郊壇,置靈星門。至理宗景定間,移用於聖廟。』蓋以尊天者尊聖也。建康志、金陵志並云『聖廟立靈星門』,元志誤以『靈』作『櫺』,後人承而用之,則不知其義之所在矣。」程所辨如此。余按:明史禮志至聖先師孔子廟祀:「洪武十五年,新建太學成。廟在學東,中大成殿,左右兩廡,前大成門,門左右列戟二十四。門外東為犧牲厨,西為祭器庫,又前為靈星門。」是櫺星之當作靈星,審矣。

[编辑]

韓昌黎為李于墓誌銘,言其服柳泌水銀藥以死,類及以藥敗者六人,為世誡。德清許周生駕部宗彥效之,為吴臺卿哀辭言「臺卿篤信乩言,長齋禮拜,忘其體之羸。又受道士戒,百日不語。方夏暑火鬱肺,遂病血而死。因謂乩之術始猶一二好事者信之,繼則樸實之士信焉,繼則聰明之士亦信焉。禍福以乩為筮,學問以乩為師,疾病以乩為醫。背陽而入陰,舍昭昭而即冥冥,其幽陰沈墨,足以銷散人之精爽,而君乃由之,以至於死」云云。余觀近日乩方盛行,往往服藥而速之死,蓋其為害尤烈。無如習是術者,終溺惑而不知返也。

十目一行

[编辑]

阮文達公題嚴厚民杰書福樓圖厚民湛深經術,精校勘,因昔人云:「書不飽蠹魚,經俗子誤改,書之福也。」因以名樓。詩云:「嚴子精校讐,館我日最長。校經校文選,十目始一行。」自註:「世人每矜一目十行之才,余哂之。夫必十目一行,始是真能讀書也。」公此語可為粗心讀書者針砭。夫一目十行,由於天資過人。誠使質之鈍者十目一行,則用心密而獲效宏,豈遜於一目十行者乎?所謂學知、困知,及其知之一也。

李笠翁

[编辑]

華亭董閬石含蓴鄉贅筆謂:「李笠翁性善逢迎,士林不齒。所作一家言,大約皆壞人倫、傷風化之語。」今觀其書,誠有如閬石所云者。又有尺牘一冊,干謁公卿,多作乞憐之語,尤為庸鄙。惟史論二卷持論較勝,如謂漢文問决獄,所以重民命;問錢穀出入,所以惜民力。為宰相者,正當因勢利導,勸之省刑罰,薄稅歛,陳平乃以誇誕之詞掩其疏略之過,不可謂識大體。謂唐相楊綰,而郭令公減樂,非徒成人之美,蓋欲修好於宰相,而不敢稍忤其意,惟恐將相不和,為強寇所伺。謂項羽不渡烏江,固疑為亭長所執而然,然其疑之所自始,則以烏江片土,此時非雞犬不驚之地,亭長何人,能不隨衆避兵而尚艤船以待乎?況漢王起兵時,亦一亭長也,此日之亭長,安知非當年同事之人受計而來?羽于斯時,既無他舟可避而死于亭長之手,不如自刎之為烈。此等議論,殊有見地,過一家言遠矣。

萬方伯

[编辑]

明德化萬方伯衣,官福建參政時,倭犯興化,懸金募敢死士乘城守更,伏奇兵待賊。賊薄城,守者矢石雨下,奇兵邀擊,斬其渠魁,衆遁走。未幾,賊又悉衆來攻,乃賞健兒十餘人,攜火藥夜縋城下,令分投縱火,賊處處撲火,無暇攻城。城中人得縱射撲火賊死,賊遂不撲火。火愈熾,督城上守者益堅,燃炬鼓噪,擊柝達旦。賊見威甚,乃皆遁。遷按察使。倭再寇閩,至北嶺,將圖福州。以五百人覆嶺下,三千人分左右翼登嶺上,度賊過,合而衷賊,賊大潰,斬獲無算。後官河南布政使,為巡撫所齕,乞病歸。築北山草堂,題其楹曰「心懸魏闕三千里,身在匡廬第一峯」。屏居三十年,著有草禺子行世,後人重刊改為萬子迂談。方伯明史無傳,而拒賊事深合兵法,偶閱迂談,採錄之。

 上一卷 ↑返回頂部 下一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