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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潛紀聞二筆/卷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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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郎潛紀聞二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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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珅訐海蘭察之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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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勇公海蘭察不檢細行,和珅與之齟齬,一日,於純聖前訐其在甘肅剿賊回京,收受皮張等物。純聖諭云:『海蘭察能殺賊,皮張收以禦寒,何必詰責?汝等既不能殺賊,亦豈能謝絕人情乎?』和珅語塞。

京師官場之稱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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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明王弇州《觚不觚錄》云:『京師自內閣以至大少九卿,皆稱老先生,門生稱座主亦如之,蓋稱謂之最尊者也。外省則僉憲以上,悉以此稱巡撫;若稱按部使者,則止曰先生、大人而已。』阮亭《居易錄》云:『京官沿明舊稱,如內閣部堂彼此曰老先生,翰詹亦然,給事曰掌科,御史曰道長,吏部曰印君、曰長官,自國初以來皆然。余再入京師,則諸部郎官以下,無不稱老先生者矣。』《柳南隨筆》引此二條,而又申之曰:『阮亭所雲康熙己巳年事,比州時風氣已異,今則一登兩榜,未有不老先生之者,蓋三四十年風氣又為之一變。』康祺入都,在同治初,所謂掌科、道長、長官者,絕無如此稱謂,惟印君則六部掌印者皆然,不獨吏部。而老先生三字,則貴賤上下,滿朝無一人稱者(按:詞林掌故,翰林前輩稱後輩曰老先生,近亦不行)。聞曩時新進士稱先達曰前輩,此稱甚古,而今則惟內閣、翰林院、吏部、禮部、都察院及軍機章京,以此相呼;蓋由貲郎日多,仕途淆雜,惟此數衙門尚須正途出身,故相沿未改也。余謂內閣衙門,今亦有以捐納得官者(或輸餉賞舉人,報捐中書,或以恩貢、歲貢遵例捐納),六部主事,每科以進士、拔貢蒙上點用者,亦不絕。凡科甲中人,正宜循前輩、後輩之稱,而不必兼及噲等。功名誌業,稍自矜奇,事雖細微,而所關亦巨也。

吳退旃尚書四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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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退旃尚書椿,人言其生平有四反:體極羸弱,而豪飲之氣,辟易萬夫,一也;不喜談文章,而屢司衡鑒,二也;家居極儉約,而推財濟物,豪無所吝,三也;貳司空時,以不諳工作為歉,而督辦浙江海塘,將數十年未修之工同時竣事,四也。

光祿卿典春官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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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旃尚書,道光己丑以光祿寺卿被命典春官試。凡禮部題請會試考官,光祿卿例不列銜,此特恩也。

詩人遭際以沈歸愚為最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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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人遭際,自唐宋至本朝,以長洲沈尚書為第一,天下孤寒,幾視為形求夢卜矣。當公進呈新詩時,中有『夜夢俞淑人』一首,未經刪去。高宗見之,謂汝既悼亡,何不假歸料理,因賜詩送行。還朝後,同內直諸臣恭和悼孝賢皇后挽章,中有兒字、亡字,難於措詞,公獨云:『普天俱灑淚,老耄似童兒。』又云:『海外三山杳,宮中一鑒亡。』命即寫卷後,傳示諸臣。又公告歸,命大司馬梁詩正奉御製十二本,令德潛逐日校閱,先繳進四本。上命之曰:『改幾處,俱依汝。惟《大鐘歌》中云「道衍儼被榮將命」,汝改「榮國」,因道衍封榮國公也。榮將本黃帝時鑄鐘人,汝偶然誤會。然古書讀不盡,有我知汝不知者,亦有汝知我不知者。余八本,盡心校閱,不必依違。』至於賜序私集,俯和原韻,稱老名士、老詩翁、江浙大老,渥眷殊恩,幾於略分,公亦何修得此乎。

吳中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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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愚尚書主吳下壇坫時,門下士王光祿鳴盛、錢詹事大昕、王少寇昶、曹侍講仁虎、趙少卿文哲、吳舍人泰來、黃明府文蓮,匯刻吳中七子詩,以文章氣節重天下,談宗派者,至今稱頌。康祺以為就今日論之,師徒著述,強半流傳,二王、錢、曹諸公,其才學實出歸愚上,而在當時,則陶成獎借,尚書未必無功。世之身負達尊,有氣力足以庇士者,其亦留心雅道,收桃李門墻之效哉(成就人才,挽回世運,是當今第一事業。一命已上,均有此責。但為史書附傳、學案淵源起見,猶淺論也)。

閻百詩題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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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物不知,以為深恥』,陶宏景語也。『遭人而問,少有寧日』,皇甫謐語也。百詩先生集以題柱,用自策勉,宜其邃學通經,積成儒碩與。

惠天牧幼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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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天牧先生初生時,父夢東裏楊文貞公來謁,遂名士奇。年十二,善為詩,有『柳未成陰夕照多』之句,為名流激賞。弱冠補諸生,人戲謂之:卿熟《史記》、《漢書》,試為我誦封禪文。即應聲朗唱,終篇略無訛脫。康祺昔作《幼慧論》有云:韓昌黎送張童子序,稱其生九年,自州縣至禮部試,一舉而進,又二年,復通二經,有司復上其事,由是拜衛兵曹之命。唐四百年科第之蚤,當無其偶,而新、舊《唐書》曾未一見姓名。宋時以神童解者,歲 至數百人,而成大名者不多得。蓋極言天質之不可恃,觀於先生,雖生有宿根,恐亦賴濡染家學,潛心稽古之效也。不然,吳中惠氏三世經師,豈元龍、定宇兩先生,皆為名臣轉世?

余仲林古經解鉤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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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宇先生之弟子最知名者,為江聲叔壇、余蕭客仲林。仲林撰《古經解鉤沈》三十卷,書將成,適嬰疾,無暇校正,遂有疵闕,然不能不謂之精博也。病愈,損其目,生徒求教,但以口授,時人稱為盲先生。

江叔沄不書俗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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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沄征士愛古成癖,平生不肯為俗字,尺牘書疏,皆依《說文》。其寫《尚書》,水,依《淮南》作廛;汝乃是不,依《爾雅》義作孟,人頗怪之,遂不改也。內行甚修,對家屬如賓客,交友不妄取。孫淵如以一縑贈,累書千言,卻而後受。嘉慶元年,舉孝廉方正,不仕,卒於家。征君常欲舉經子古書,繩以《說文》,去其俗字,命曰『經史子字準繩』,此書若成,真不朽之業也。

乾隆朝舉經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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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朝舉經學,顧、陳、吳、梁四君,同授司業。顧、陳以老辭;吳遷講學,降侍講;梁擢至少詹事。然顧先生雖未一日立朝,而眷遇之隆,在三君上。先生嘗成進士,與陳司業同;其補中書、舉鴻博,則陳所未有,此猶浮榮也。當先生詣闕祝皇太后萬壽時,數被引對,曲加恩禮。既辭去,將發,制七言詩二章美之。高宗幸江南,又賜御書,加二秩為祭酒。三十年,諭曰:『儒林亦史傳所必及,果經明學粹,不論韋布,豈以品位拘,如近日顧棟高輩,終使淹沒無聞邪?』嗣是史館始立儒林傳,先生之所曹,殆視包咸、桓榮,有過之已。

顧棟高篤好左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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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錫顧祭酒少治《春秋》,篤好左氏學,晝夜研誦,輒未暫輟。偶懷忿懥,家人以《左傳》一卷置其幾上,怡然誦之,不問他事。自壯至老,勤勤訂述,常若不及。夏月閉戶不見一客,卸衣解襪,據案玩索,膝搖動不止。每仰視屋梁而笑,人知其一通畢矣。

進呈著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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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休梁詹事著有《易經揆一》,始被薦,即錄上之,高宗嘉焉,敕將梁錫嶼所著經學,翰林、中書,各謄寫一部,紙劄給於官。金匱吳侍講鼎所著《易例舉要》、《東筦學案》,亦奉諭著錄四庫。我聖朝尊經重道,疏逖不遺,宜乾、嘉後樸學蔚興,繼四先生而起者,家許、馬而人鄭、孔也。

書院院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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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先生中,薦而未出者,僅常熟陳先生一人。先生自雍正元年禮部中式,不與殿試,拂袖南歸,僦廛華匯之上,執沖慕道,清靜自養,求執業者裹糧相從,不肯出門候人。惟長洲沈德潛、宜興儲大文,嘗一詣之,褰裳葦間,率爾休暢。嘗謂人曰:『吾老是鄉矣。』會詔天下遍設書院,大吏聘為蘇州紫陽院長,移徐州之雲龍,又換安慶之敬敷,揚州之安定,皆強而後可,不久辭去。人問其故,愀然曰:『士習未醇,師道不立,懼負朝廷、招物議也。又此席似宋時祠祿,仕而不遂,可以處焉。吾不求仕而久據之,人縱不言,吾自汗無厝矣。』乾隆十五年,公卿交薦經學,終不肯起,天子重之,即家拜為司業。觀先生行事,覺東西京處士風流,去今未遠。

召對賜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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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王公大臣召對賜坐,故事:蒙諭宣賜,叩頭即坐。自嘉慶初年,成哲親王秉性謙溫,謝而不坐,遂以為例。道光初,諸臣面奉諭旨,仍復舊制。

春官六座六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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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慶十八年,鐵冶亭尚書保、王文僖公懿修為大宗伯,秀楚翹、胡西庚長齡、英相國和、汪文端公廷珍為少宗伯。鐵出王門,胡、汪、英、秀前後均出鐵門,時有『春官六座六師生』之語。

仁宗留心詞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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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慶二十三年大考之次日,仁宗召英相國諭曰:『汝子奎照、奎耀試作,耀當在二等,照次之,今日閱卷,未嘗宣露一字,俟拆封後看若何?』既而耀居二等,照列三等,仍為滿洲第二名。越日,聖駕詣東嶽廟,小黃門傳諭云:『文章自有定評,日昨所斷,竟不爽。』仁宗幾暇留心詞賦,當時操玉尺者,洵未易也。

年終賜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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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聖每於年終御書福字,賜中外大臣及翰林之值兩書房者,其兼賜福、壽字為異數,其 召入親瞻御書,即時受賞者,尤為異數。至於嘉平朔日,聖駕在重華宮,以康熙年間賜福蒼生,筆書福字鬥方十幅,則用以張貼宮庭,從不頒賜臣下。道光三年,宣宗禦此筆,於十幅外別書福字一幅,交總管太監梁寶,傳旨賞協辦大學士英和,實出非常恩遇,前後俱未有雲。

成均十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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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學禮器,多貽自前朝。乾隆三十年,上復於大內尊彜中親選十器,頒予成均,凡犧尊一、雷文壺一、子爵一、內言卣一、康侯鼎一、明簋一、雷紋觚一、召仲一、素洗一、犧首一,皆周以前法物,陳設於大成殿廷。同治壬申仲秋,康祺嘗偕友盥祓瞻仰,典重璘㻞,莫名其寶。歸後擬分賦十器,輒以才薄呼奈何也(按:乾隆四年送闕里孔廟陳設祭器:爵一、鉶十六、簠一、簋一、籩四、豆四,乃新制者)。

講官設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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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治乙未冬,召日講官五人進講。王文靖公熙講《尚書·堯典》稱旨,奉諭:嗣後講官不必立講,遂侍坐。講官之設坐自文靖始。

典簿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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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中修《四書講義》,至《鄉黨》『羔裘玄冠不以吊』,玄字為聖祖諱,葉文敏公方藹商之同僚,均未有以對。翰林典簿穆維乾曰:『大字當仍原字以尊經,小字改元字以避諱。』文敏問何所本?對曰:『《中庸》慎獨乃原字,小註改慎為謹。』文敏從之,大加敬禮。或曰:康熙年間,翰林遴選博雅,何至令典簿有言?康祺以為文敏以院長之尊,督修書籍,不自斷決,詢及微僚,正前輩貴人風氣也。

聖祖惓念林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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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甲戌,特旨令禮部取霸州廩生林佳蔭充內官學漢教習,諭廷臣曰:『是朕教書林師之孫,其家甚貧也。』時上御極已三十餘年,佳蔭方為諸生,林師何人,而聖祖惓惓乃爾,錄此以諗熟於國故者(此事《文獻征存錄》、《海島錄》均紀之,均未詳其出處)。

老胡笳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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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部噶爾丹叛,擾我喀爾喀各盟部,聖祖親征凱旋,駐蹕歸化城,大饗軍士。俘囚有老胡者,善吹笳,口辯,通漢語。上賜之潼酒,使歌之,曰:『雪花如血灑戰袍,奪取黃河當馬槽,滅吾名王兮虜我使歌,我欲走兮無駱駝。嗚呼!黃河以北奈若何?嗚呼!北斗以南奈若何?』乃伏地謝,眾大笑。老胡一歌,傳之後世,蓋亦天山敕勒之嗣音也。

聖祖憫三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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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祖嘗諭閣臣曰:『天下黎元,皆朕赤子,朕最憫念者有三等人:一讀書寒士,一饑寒窮民,一無知犯法之人。』昔成湯之立賢無方,文王之哀無告,夏禹之泣罪人,我仁皇帝殆兼之矣。

史文靖為年羹堯所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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溧陽史文靖公貽直,與年羹堯為齊年,年敗後,世宗問文靖曰:『汝亦年羹堯所薦乎?』公免冠對曰:『薦臣者羹堯,用臣者皇上也。』世宗意解。

革職知縣即升知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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漳浦藍氏代產名將,獨鹿洲太守鼎元博覽前籍,有誌經世,以循吏稱。嘗參從兄南澳總兵廷珍軍事,經略臺灣,多所籌畫,閩中大吏如張清恪輩,咸倚信之。令廣東普寧、潮陽,決獄平恕,治盜及訟師獨嚴,民心大洽。忤惠潮道樓儼,誣以贓私。儼遷臬司,益周內成獄,總督鄂彌達知其冤,留之幕府,並具疏白受誣狀。征詣闕廷,擢知廣州府,賜賚褒異。初起廢籍,即躐升階,在聖朝自不屈一士。惜到官一月即卒,未及報世宗特達之知(按:鼎元以革職帶罪知縣,驟升知府,若依近年吏議,則第一次保免罪,二次保開復,三次保免繳捐復銀兩,四次保仍留本省以知縣用,五次保免補本班以同知直隸州用,六次保補同知直隸州後以知府用,七次保免補同知直隸州以知府仍留原省補用,八次保歸入候補班。其間又有捐免保舉、捐免引見之條,而所謂知府者,仍一聽鼓應官之候補人員也。京外選補,大抵如此,有誌之士,未免灰心。康祺人地卑微,何敢橫生議論,竊見今日時勢,部院行省,皆苦官多,而臨事輒有乏才之嘆。愚意以謂英奇有用之才,越二三階而豈為幸授;茸無能之輩,列八九品而亦是濫躋。文法限人,資格困士,誰秉國成,亦思變計乎)。

一榜三經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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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元年,黃昆圃先生叔琳典江南鄉試,填榜竣事,揖監臨曰:『一榜三經師,可為朝廷得人慶矣。』蓋謂荊溪任啟運、常熟陳祖範、當塗徐文靖也。

丁氏藏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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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十年來,吾郡教授以博雅著聞者,必推前丁後馮,馮即柳東先生(見前筆),丁蓋小疋先生傑也。歸安人,少以清苦建誌,家貧不能得書,日就書肆中讀,自朝至晡以為常。肆主閔之,為具食,不食也。久之,博學多通,應鄉試,以策問《大戴禮》所對獨精,遂中式。入都,交朱竹君、盧召弓、戴東原、程易疇諸君子,學益進,聚書益多。通籍得縣令,以親老乞為儒官,始來吾郡。先生所藏書,皆審定其句,博稽他本同異,以紙反覆細書,下簽其中。孫頤谷侍御誌祖嘗戲之云:『君書頗不易讀,遇風紙輒四散,不可復詮次,奈何?』鄉先輩相傳先生最寶愛其書,每厚糨黏紙八九層為面葉、底葉,見者輒笑曰:『此丁氏藏書也。』康祺幼時,見吾家鄰街有小酉山房書肆者,其主人丁姓,每與之諧價購書,喜其樸吶,兵後不復見矣。嗣知小酉山房即小疋先生集名,而書肆主人,姓又適合,豈即先生一家歟?憾當時鄙陋尤甚,不及就詢先生遺著,思之歉然。

軍機大臣穿綠牙縫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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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機大臣穿綠牙縫靴,自嘉慶二十一年特旨賞托津、盧蔭溥始,並諭嗣後軍機大臣俱準穿用。

夫以妻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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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五十二年,軍機章京給事中(按:近例科道無值軍機者)劉謹之病故,其妻湯氏,夫亡殉節。事聞,賞謹之鴻臚寺卿銜,並賜銀一百兩治喪,湯氏特旨旌表,夫以妻榮,樞曹之異數也。

鶴樓三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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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秋帆尚書開府武昌,幕下賓僚,多一時方雅之士。會重修黃鶴樓成,江都汪中為之銘,歙縣程瑤田書石,嘉定錢坫篆額。過客登樓,嘆為三絕。

劉端臨之孝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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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應劉端臨先生臺拱,學宗康成,行儀紫陽,舉鄉試後兩上公車,不復出,為丹陽訓導。課士之暇,閉門著書。事繼母至孝,常家信來,輒目先覺。一夕,忽心動,請急歸視母,果病且劇,亟營醫藥以進。母愛之曰:『如吾子,不過所生耶?』連遭二親喪,哀毀過情,蔬菲四年,人以為難。

淮海四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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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浦王侍郎嘗曰:『吾於淮海得四士焉:給事中王念孫及子引之,善《蒼》、《雅》之學;汪中為楊、馬之文,劉臺拱有曾、閔之孝。』時謂『四士三美』,宜矣。

焦裏堂邃於易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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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泉焦裏堂孝廉循,鄉舉後僅一試禮部,遭母喪既免,病足,移居村舍,築小樓數間,幾榻之外,書研茶具而已。嘗語人曰:『家雖貧,幸蔬米不乏,天之疾我,福我也,吾老於此矣。』孝廉為阮文達姻連,學邃於《易》,世多習之者。

湯文正之禮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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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文正公撫蘇,步訪徐枋,世謂枋避而不見,余既於一筆辨之矣。公任潼關道副使時,朝邑雷子霖以理學顯,公治事之暇,時造其廬,以誌景慕。考後漢陳蕃守豫章,禮下徐稚;守樂安日,亦特設一榻,以待周謬。自來賢者蒞官,固無不以訪隱求賢為汲汲也。

湯文正遺事(三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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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文正赴嶺北道任,雇一騾載補被出關去,及移疾受代,衣物了無所增。 湯文正之奏革淫祀,投五通神像於湖中,世多紀之。先是上方山民掘地得碑,其文曰:『肉山酒海,遇湯而敗。』可知淫昏氣焰,必待正人得位而始衰,亦早有定數也。 湯文正內召去蘇,其夫人乘輿出,有敗絮墮其輿前,老少見者為泣下。至京,貧益甚,賃居委巷,禦寒只一羊裘。冬月入朝,衛士識與不識,咸目之曰:『此羊裘者,即湯尚書矣。』先義行公最喜談於清端、陸清獻及文正遺事,嘗訓康祺曰:『清儉非必皆名臣,名臣未有不清儉。』客曰:『倘家本殷富,入官必勉學寒素,亦似矯情。』先公曰:『褕衣珍食,聲色狗馬,其人本不宜官,若自奉厚薄,原可各行其素,但不可有意求精。蓋於日用嗜好中多用一分心,必於民生國計上少用一分心,此即不肯清儉之病也。』不肖為外吏不遠矣,世守先疇,勢未能如掘門窮巷之夫,過自嗇苦。惟於有意求精四字,庭誥在耳,豈忍背之,豫約妻孥,同遵彜訓。

高顧兩家子弟不墜家學(二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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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季講學諸家,入國朝後,東林高、顧兩家子弟,頗能不隕其家學。攀龍從孫愈,世仍廉白,守靜不茍,晚歲清窶至極,啜粥七日矣,方挈其子臨城矚眺,不改其樂。嘗曰:『士 求自立,當自不忘溝壑始。』人有仇忿,至愈前,輒自愧曰:『是可令紫超見乎?』鄉人以道學相詆其,至於愈,僉謂:『此醇備長者也。』同縣顧棟高事愈談經,誨誘不倦,棟高每嘆曰:『便便之腹,真五經笥,但不為孝先之假臥耳。』儀封尚書撫吳,嘗請主東林會講,愈以疾辭。 愈從父世泰,親受業攀龍,名尤高,學甚該究,晚葺道南祠、麗澤堂,以梁溪為講習地。祁州刁包,聞聲謁之,兩人非同門學也,而更相切磋,學者以為美談,由是『南梁北祁』之號起。陸清獻、張清恪皆與友善,若孝感相國,則世泰之徒所成就者也。汪學聖講學於歙,發揮聖道,頗雜玄言。既一至梁溪,惘然自病。學聖里人汪知默、陳二典、胡、汪佑、吳慎、朱宏、施璜等,先於紫陽書院為文友之會,講論閩學,因學聖至梁溪,遂各相從問道,奉書稱弟子。二高先生含沖隱居,守先待後,他日有輯本朝學案者,當無得而遺焉。

盧抱經學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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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抱經學士少傳父業(按:學士父存心,嘗舉鴻博科,未仕),敦篤玩古。婦翁桑調元,時之盛德,甚推器之,以為風韻似其外祖馮景,其湛深乃過景也。學士父藏景遺稿於家,有示學士詩云:『外祖馮山公,文章驚在宥,衣缽無後人,瓣香落汝手。』學士謹識之,晚乃出景《解舂集》,請長洲彭紹升別擇鋟行。

抱鐺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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調元世稱甫先生,著述宏整,為工部郎,忽棄官遍遊五嶽,人競高之。先生父文侯,真孝子也。家貧,粥角黍於市,親病關鬲,合羊脂和粥以進,終不痊,抱鐺而哭,人為繪《抱鐺圖》。萬征君光泰贈詩云:『羊脂數合米一,病父在床唯啖粥,父能啖粥子亦甘,粒米勝於五鼎肉。升屋臯某無歸魂,束薪斷火鐺寡恩,床前呼父鐺畔哭,抱鐺三日鐺猶溫。恨身不作鐺中米,臨沒猶能進一匕,謂鐺不聞鐺有耳。』丁卯冬初,康祺乘輪船北上,狂飆巨浪中,淚涔涔下,同舟以為性憚波濤,其實見有攜鐺煮粥者,偶觸萬詩也。是編鮮錄尋常詩詞,以此首音節哀惻,足發至性,登之。

何義門身後贈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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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義門學士用李安溪薦,以一寒士賜舉人,侍直南齋,再賜進士出身,改庶常,散館入下等,仍留館肄業,尋授編修,被參解官,仍令書局校書,聖祖之矜全極矣。然康、乾間,文士似此受知者尚多。惟義門歿後,奉旨贈侍講學士。以被議七品官,卒於牖下,身後晉秩,特超坊局五階,曠世之遭,義門果何德以堪此。

何義門行止不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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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義門聲望駭俗,其所著書,所謂《道古錄》者,既雲為人竊去;其校定《困學紀聞》,則前讓閻征君,後愧全吉士,至以詞科習氣譏厚齋尚書。正不知義門於詞科之學,有無夢見,居然屢發大言(按:《四庫提要》及《簡明目錄》《困學紀聞》條,於焯之妄肆詆摘,大有微詞;謝山作《紀聞》序,亦誚為批尾家當)。若世所傳流之《讀書記》,即義門弟子,亦早雲真贗參半,不出焯手矣。我聖祖之破格優崇,本出安溪乞請,姑令廁之編纂,以示一技之不遺。至康熙季年(按:為焯以己女寄皇子允礻┆撫養,及為潘耒之子夤緣),雍正初年(按:為錢名世事)則何焯之不識恩義,行止不端,遂明見之兩朝諭旨矣。海內人士,幸勿以浮名而震之(按:謝山表墓,稱義門少嘗選坊社時文行世,薄海之內,五尺童子皆道之,而不知其為劉道原、洪野廬輩。余以為謝山此數語,天下自有當之者,而義門非其人也)。

程易疇先生言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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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易疇先生瑤田,少入塾,師謂童子盍言爾誌。曰:『無誌,窮達由天。窮為匹夫,不得曰非吾誌而卻之也;達為卿相,不得曰吾誌不及此而逃之也。』坐者起曰:『是聖賢之志也。』先生曰:『讀書不當師聖賢耶?』

程易疇為嘉定教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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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疇先生為嘉定教諭最久,齋規嚴整,踵法蘇湖,士習為之一變。乞病歸,邑人購忠烈名流手跡贈之,先生曰:『鄉賢手跡,宜藏於鄉也。』對曰:『先生不取吾邑一錢,豈破紙亦不受耶?』乃受之。王光祿詩曰:『官惟當湖陸,師則新安程。』康祺屢讀《通藝錄》,焯然知此語之不誣。

莊廷鑨明史禍與戴名世南山集禍(二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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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鮚埼亭外集》記本朝江、浙兩大獄,一為莊廷鑨史禍,一為戴名世《南山集》之禍,談舊事者所當知也,錄之。明相國烏程朱文恪公,嘗作《明史》,舉大經大法者筆之,已刊行於世,未刊者為《列朝諸臣傳》。國變後,朱氏家中落,以稿本質千金於莊廷鑨。廷钅 龍家故富,因竄名己作刻之,補崇禎一朝事,中多指斥昭代語。歲癸卯,歸安知縣吳之榮罷官,謀以告訐為功,借此作起復地,白其事於將軍松魁,魁移巡撫朱昌祚,朱牒督學胡尚衡,廷鑨並納重賂以免,乃稍易指斥語重刊之。之榮計不行,特購得初刊本上之法司,事聞,遣刑部侍郎出讞獄。時廷鑨已死,戮其屍,誅其弟廷鉞。舊禮部侍郎李令皙曾作序,亦伏法,並及其四子。令皙幼子年十六,法司令其減供一歲,則得免死充軍。對曰:『予見父兄死,不忍獨生。』卒不易供而死。序中稱舊史朱氏者,指文恪也。之榮素怨南潯富人朱佑明,遂嫁禍,且指其姓名以證,並誅其五子。松魁及幕客程維藩,械赴京師。魁以八議僅削官,維藩戮於燕市。昌祚、尚衡賄讞獄者,委過於初申覆之學官,歸安、烏程兩學官並坐斬,而二人幸免。湖州太守譚希閔,蒞官甫半月,事發,與推官李煥皆以隱匿罪至絞。滸墅關榷貨主事李尚白,聞閶門書坊有是書,遣役購之,適書賈他出,役坐其鄰一朱姓家少待,及書賈返,朱為判其價。時主事已入京,以購逆書立斬,書賈及役斬於杭,鄰朱姓者因年逾七十免死,偕其妻發極邊。歸安茅元錫方為朝邑令,與吳之鏞、之銘兄弟嘗預參校,悉被戮。時江楚諸名士列名書中者皆死,刻工及鬻書者同日刑,惟海寧查繼佐、仁和陸圻,當獄初起,先首告,謂廷鑨慕其名列之參校中,得脫罪(按:小說傳奇,咸謂繼佐由吳六奇得脫;漁洋文集亦云然,非也)。是獄也,死者七十餘人,婦女並給邊。蓋浙之大吏及讞獄之侍郎,鑒於松魁,且畏之榮復有言,雖有冤者,不敢奏雪也。之榮卒以此起用,並以所籍朱佑明之產給之,後仕至右僉都。 桐城方孝標,嘗以科第起官至學士,後以族人方猷於酉主江南試,與之有私,並去官遣戍,遇赦歸,入滇受吳逆偽翰林承旨,吳逆敗,孝標先迎降,得免死,因著《鈍齋文集》、《滇黔紀聞》,極多悖逆語。戴名世見而喜之,所著《南山集》多采錄孝標所紀事,尤雲鍔、方正玉為之捐貲刊行。雲鍔、正玉及同官汪灝、朱書、劉巖、余生、王源皆有序,板則寄藏於方苞家。都諫趙申喬奏其事,九卿會鞫,戴名世大逆,法至寸磔,族皆棄市,未及冠笄者發邊;朱書、王源已故免議,尤雲鍔、方正玉、汪灝、劉巖、余生、方苞以謗論罪絞。時方孝標已死,以戴名世之罪罪之,子登嶧、雲旅,孫世樵並斬,方氏有服者皆坐死,且М孝標屍。尚書韓、侍郎趙士麟、御史劉灝、淮揚道王英謨、庶吉士汪份等三十二人,並別議降謫。疏奏,聖祖惻然,凡議絞者改編戍;汪灝以曾效力書局,赦出獄;方苞編旗下,尤雲鍔、方正玉免死,徙其家;方氏族屬,止謫黑龍江;韓以下,平日與戴名世論文牽連者,俱免議。是案也,得恩旨全活者三百餘人,康熙辛卯、壬辰間事也(莊廷鉞事,前筆記之未詳,故補采全氏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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