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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唐文/卷01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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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百三十一 全唐文 卷一百三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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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之鄉,去中國不知其幾千里也。其土曠然無涯,無邱陵阪險;其氣和平一揆,無晦明寒暑。其俗大同,無邑居聚落;其人甚精,無愛憎喜怒。吸風飲露,不食五穀,其寢於於,其行徐徐。與鳥獸魚鱉雜處,不知有舟車器械之用。昔者黃帝氏嘗獲遊其都,歸而杳然喪其天下,以為結繩之政已薄矣。降及堯舜,作為千鍾百壺之獻,因姑射神人以假道,蓋至其邊鄙,終身太平。禹湯立法,禮繁樂雜,數十代與醉鄉隔。其臣羲和,棄甲子而逃,冀臻其鄉,失路而道夭,故天下遂不寧。至乎末孫桀紂,怒而昇其糟邱,階級千仞,南向而望,卒不見醉鄉。武王得志於世,乃命公旦立酒人氏之職,典司五齊,拓土七千里,僅與醉鄉達焉,故四十年刑措不用。下逮幽厲,迄乎秦漢,中國喪亂,遂與醉鄉絕,而臣下之愛道者,亦往往竊至焉。阮嗣宗、陶淵明等十數人,並遊於醉鄉,沒身不返,死葬其壤,中國以為酒仙云。嗟乎,醉鄉氏之俗,豈古華胥氏之國乎?其何以淳寂也如是?今予將遊焉,故為之記。

晉侯棄舊,功臣永吟。情隨地遠,怨逐山深。追兵斷穀,烈火焚林。抱木而死,誰明此心。

銜易水,報秦皇。精心貫日,匕首橫霜。欲持兩間,生擒一王。惜哉智淺,琴聲不防。

項羽慷慨,臨江問津。馬贈亭長,侯封故臣。何為不渡,自取亡身?八千子弟,今無一人。

秦人市寶,厥價從名。藺生詭說,其心則貞。清齊抱憤,身睨兩楹。卒全尺璧,仍邀十城。

陳公主社,割肉頒生。心忘厚薄,信若權衡。風期有素,父老無驚。儻安天下,還如此平。

君平不仕,賣卜窮年。日裁數局,常收百錢。道實兼濟,功非獨全。用吾言者,今過半焉。

甯生不遇,商歌飯牛。夜長難曉,人生若浮。寧惟石爛,觀睹金流。世無堯舜,誰當見求。

老萊父母,白首同歸。欣欣愛養,慊慊無違。宛轉兒戲,斑襴彩衣。篤哉孝思,心精且微。

孟光得擇,梁鴻有妻。琴書自逸,邱壑同棲。五噫絕賞,雙眉獨齊。績匡采具,相將共攜。

隋侯報德,矜傷育鱗。靈蛇感惠,效力輸珍。月華浮吻,星光曜唇。此猶知報,而況吾人。

嵇康自逸,手鍛為娛。曲池四繞,垂楊一株。銅煙寒灶,鐵焰分爐。箕踞而坐,何其傲乎。

伯牙揮手,奇聲絕倫。鍾期妙聽,是謂窮神。六馬仰秣,丹魚聳鱗。崇山流水,知音幾人。

棲遲養老,寂寞何為?地接皇澗,溪連灞池。釣舟始泊,漁竿半垂。君王先兆,還應見知。

王績者,有父母,無朋友,自為之字曰「無功」焉。人或問之,箕踞不對。蓋以有道於已,無功於時也。不讀書,自達理,不知榮辱,不計利害,起家以祿位,曆數職而進一階,才高位下,免責而已。天子不知,公卿不識,四十五十,而無聞焉。於是退歸,以酒德遊於鄉里,往往賣卜,時時著書,行若無所之,坐若無所據。鄉人未有達其意也。嘗耕東皋,號「東皋子」,身死之日,自為銘焉。曰:

有唐逸人,太原王績。若頑若愚,似矯似激。院止三逕,堂唯四壁。不知節制,焉有親戚?以生為附贅懸疣,以死為決疣潰癰。無思無慮,何去何從?壟頭刻石,馬鬛裁封。哀哀孝子,空對長松。

東皋子始仕,以醉懦罷。鄉人或誚之,東皋子不屑也。退著《無心子》,以見趣焉。

無心子寓居於越,越王不知其大人也。拘之仕,無喜色,泛若而從。越國之法,曰有穢行者不齒。俄而無心子者,以穢行聞於王。王黜之,無慍色。退而將遊於茫蕩之野,適績之邑。而遇機士,機士撫髀而歎者三,曰:「嘻!子賢者而以罪廢!」無心子不應。機士曰:「願受教。」無心子曰:「爾聞蜚廉氏之馬說乎?昔者蜚廉氏有二馬,一者朱鬛白毳,龍骼鳳臆,驟馳如舞,終日不釋鞍,竟以藝死。一者重脛昂尾,駝頸貉膝,踶齧善蹶,棄而散諸野,終年肥遁。是以鳳凰不憎山棲,蛟龍不羞泥蟠。君子不苟潔以罹患,聖人不避穢而養生。」東皋子聞之曰:「善矣盡矣,不可以加之矣!」

昔者文中子講道於白牛之溪,弟子捧書北面,環堂成列。講罷,程生、薛生退省於鬆下,語及《周易》。薛生歎曰:「不及伏羲氏乎,何詞之多也?」俄而有負笭者皤皤然,委擔而息曰:「吾子何歎也?」薛生曰:「叟何為者,而徵吾歎?」負笭者曰:「夫麗朱者丹,附墨者黑,蓋累漸而得之也。今吾子所服者道,而猶有歎,是六腑五髒不能無受也,吾是以問。」薛生曰:「收聞之師,易者道之蘊也。伏羲氏畫八卦,而文王係之,不逮省久矣,以為文王病也,吾是以歎。」負笭者曰:「文王焉病,伏羲氏病甚者也。昔者伏羲氏之未畫卦也,三才其不立乎?四序其不行乎?百物其不生乎?萬象其不森乎?何營營乎而費畫也!自伏羲氏泄道之密,漏神之機,分張太和,磔裂元氣,使天下之智者,詭道迸出,曰我善言象,而識物情,陰陽相摩,遠近相取,作為剛柔異同之說,以駭人誌。於是智者不知,而太樸散矣。則伏羲氏始兆亂者也,安得羸歎而嗟文王乎?」負其笭而行,追而問之居與姓名,不答而去。文中子聞之曰:「隱者也。」

先生諱子光,字不曜,自雲洛陽人也。往來河東,傭力自給,無室廬,絕妻子。開皇末,始結庵河渚間,以息身焉。十餘年賣藥為業,人莫知之也。汾陰侯生以筮著,因遊河渚,一睹而伏,曰:「東方朔、管輅不如也。」由是顯重。守令至者皆親謁,先生辭以瘖,未嚐交語。著《獨遊頌》及《河渚先生傳》以自喻,識者有以知其懸解也。人有請道者,則書「老易」二字示之。彈琴餌藥,以終其世。文中子比之虞仲夷逸。

有五斗先生者,以酒德遊於人間。人有以酒請者,無貴賤皆往。往必醉,醉則不擇地斯寢矣,醒則復起飲也。嘗一飲五斗,因以為號焉。

先生絕思慮,寡言語,不知天下之有仁義厚薄也。忽然而去,倏焉而來;其動也天,其靜也地:故萬物不能縈心焉。嘗言曰:「天下大抵可見矣!生何足養?而嵇康著論;塗何為窮?而阮籍慟哭。故昏昏默默,聖人之所居也。」遂行其志,不知所如。

歲月日。鄰人王績謹以魚醴之奠,敬祭仲長先生之靈曰:明道若昧,進道若退。鳥飛知還,龍亢必悔。嗟嗟夫子,理融其內。不忮不求,無憎無愛。古人有言,微妙元通。藏用以密,養正以蒙。嗟嗟夫子,允執其中。不見其始,孰知其終。蕩蕩心跡,悠悠默語。周覽人事,退居河渚。何去何從?誰求誰與?聊同聚散,亦均寒暑。大矣夫子,其生若浮。至矣夫子,其死若休。鄉黨不懼,朋友不憂。素琴猶在,黃經尚留。老萊不婚,梁鴻難偶。筵無饋奠,室無箕帚。嗟嗟夫子,豈圖其後。金玉滿堂,莫為之守。凡我故人,素服臨旃。葛巾從窆,桐棺以遷。墳不易隴,坎不及泉。苟無怛化,於何問天?道性既喪,仁義鋒起。祭非古也,禮之為始。吾從其俗,敢告夫子。清尊薄奠,神其歆止。

歲月日。謹以清酌之奠,敬祭夏忠臣關生之靈曰:聖貴達節,賢貴識時。興亡有運,用舍有期。憑河暴虎,前哲所嗤。身滅主喪,如何勿思?我因行役,曆子荒祠。壯山河之舊壤,歎墳隧之餘基。鬆枯柏悴,草密苔滋。讬深悲於薄醑,魂有靈而饗之。

懷二子之高烈,背嵩嶽而來遊。挹千載之遐軌,登箕峰而少留。昔時慷慨,神輕九州。今來寂寞,魂辭一邱。英蹤落落而猶在,精誠冥冥而遂幽。山荒廟僻,地古鬆秋。吾鄙懷之有素,仰前哲之清猷。同聲必感,異代相求。如至誠之見接,庶蘋蘩之可羞。伏惟尚饗。

歲月日。敢以清酌之奠,敬傺先生之靈曰:兩儀判辟,萬象森羅。都邑未建,鳥獸獨多。茹毛飲血,巢居穴窠。天地不交,人靈未和。智哉先生,爰作甘醴。上配百牢,下主五齊。以晏以禱,為樽為洗。萬神以降,三獻成禮。法成必弊,文盛則華。奚仲斫輪,焉知覆車?桀紂亡國,羲和喪家。周公作誥,乃防厥邪。我聞古時,王道正直。賢人君子,澡身浴德。降及中世,昏主作式。刑罰不中,讒淫罔極。籲嗟世道,一至於此。達人大觀,貴和其禮。與制於物,寧在於已。乘流則逝,遇坎則止。眷茲酒德,可以全身。杜明塞智,蒙垢受塵。阮籍遂性,劉伶保真。以此避世,於今幾人。我瞻前說,功高受賞。嗟嗟先生,其義可想。肇基麹蘖,光開祀饗。大禮斯備,群賢就養。敢依河曲,建爾靈祠。前臨極岸,卻就長磯。茅茨不翦,采椽不治。掃地而祭,神其享之。

裴寂

寂字元真,蒲州桑泉人。隋大業中為晉陽宮副監。高祖留守太原,與寂情契最密。太宗與劉文靜建大計,因寂以白。高祖既登極,拜尚書右僕射,封魏國公,進司空。貞觀初卒,年六十,贈相州刺史工部尚書河東郡公。

臣聞天下至公,非一姓之獨有,聖人達節,與萬物而推移,故五運遞興,百王更王,春蘭秋菊,無絕終古,玉疏石記,筆舌紛綸,垂統有光,煥乎寶籙。伏惟陛下資靈種德,稟慶至真,固縱惟神,生知乃聖,量包乎宇宙,智周乎品物,群生塗炭,躋之仁壽。逢百六之厄,創業雲雷;追三五之蹤,財成天地。仲夏之半,龍躍晉陽;孟冬伊始,鳳翔灞上。鴻誌蝟毛之反者,霧委來庭;觸柱拔山之大盜,風馳獻欸。三晉子弟,共獯獫而陪麾;鹹秦豪傑,連巴蜀而響應。英聲西被,懋德東漸,南諧交趾,北燮幽都。躬未戎衣,手不提劍,機務成於雄斷,人傑得於才子。威加四海,功出一門,計極萬安,戰窮百勝,小往大來,算無遺策。時未期月,業倍前王,今古代興,膺斯撥亂。若茲之舉,如茲之速,載籍以來,未之前聞也。臣等誠歡誠喜頓首頓首死罪,竊以陛下承家開國,積德累功,世濟擬於高陽,纘緒盛於周武。載誕燭神光之異,儀形表玉勝之奇。白雀呈祥,丹書授曆。名合天淵,姓符桃李,君堯之國,靡不則天,星紀雲周,奉時圖始,甲子之旦,不俟而脫。起兵西北,勢合乘乾,我來自東,位當出震。至八井深水之圖讖,堂堂李樹之謠歌,固以備在人謠,無備而稱者也。且夫體非常之道,立非常之功,實非常之人,有非常之事,不時正位,人神佇式。天命不常,惟德是與,遷虞事夏,抑有前規。臣等敢錄舊典,奉上尊號,當今萬機曠主,九有困窮,伏願降鑒回慮,憂世外己,上順天心,祗膺允執,俯從人願,屈就樂推。變黎庶於時雍,配上帝於宗祀,勿以王者兼濟之功,而為匹夫獨美之操。昔之堯佐,鹹代天工,績尤著者允饗,稷卨播穀之都,餘慶商周,皋陶好生洽人,今興陛下,盛德有後,其若是乎。四相三王,齊名踵武,千年得一,相繼風聲,符命所鍾,有自來矣。願納縉紳慺慺之情,允副億兆欣欣之望,率土更生,含靈幸甚。臣等誠惶誠恐昧死以聞,頓首頓首死罪死罪。

溫大雅

大雅字彥宏,太原祁人。仕隋為東宮學士。高祖起義,引為大將軍府記室參軍,主文檄。累拜陝東道大行台工部尚書。太宗立,轉禮部,封黎國公。卒諡曰孝,永徽五年贈尚書右僕射。

頃者昆山火烈,海水群飛,赤縣邱墟,黔黎塗炭,布衣戍卒,耰鋤棘矜,爭帝圖王,狐鳴蜂起。翼翼京洛,強弩圍城;膴膴周原,僵屍滿路。主上南巡,泛膠舟而忘返;匈奴北熾,將被髮於伊川。輦上無虞,群下結舌,大盜移國,莫之敢指。忽焉至此,自貽伊戚。七百年之基,窮於二世,周齊以往,書契以還,邦國淪胥,未有如此之酷者也。則我高祖之業,幾墜於地。吾雖庸劣,幸承餘緒,出為八使,入典八屯,位未為高,足成非賤,素飡當世,僶俛叨榮,從容平勃之間,誰云不可?但顛而不扶,通賢所責,主憂臣辱,無義徒然。等袁公而流涕,極賈生之慟哭。所以仗旗投袂,大會義兵,綏撫河朔,和親蕃塞,共匡天下,志在尊隋。以弟相機而作,一日千里,雞鳴起舞,豹變先鞭,御宇當塗,聿來中土。兵臨郟鄏,將觀周鼎;營屯敖倉,酷似漢王。前遣簡書,屈為唇齒,今辱來旨,莫我肯顧。天生蒸民,必有司牧,當今為牧,非子而誰?老夫年逾知命,願不及此,欣戴大弟,攀鱗附翼,惟冀早應圖籙,以寧兆庶。宗盟之長,屬籍見容,復封於唐,斯足榮矣。殪商辛於牧野,所不忍言;執子嬰於咸陽,非敢聞命。汾晉左右,尚須安輯,盟津之會,未暇卜期。今日鑾輿南幸,恐同永嘉之勢。顧此中原,鞠為茂草,興言感歎,實疚於懷。脫知動靜,遲數始報,未面虛衷,用增勞軫。名利之地,鋒鏑縱橫,深慎垂堂,勉茲鴻業。

祖君彥

君彥,齊僕射孝徵子,隋大業中調東都書佐檢校宿城令。李密逼東都,君彥為之草檄移郡縣。密敗,為王世充所殺。

與兄派流雖異,根係本同。自惟虛薄,為四海英雄共推盟主,所望左提右挈,戮力同心,執子嬰於咸陽,殆商辛於牧野,豈不盛哉!

久藉英風,末由披覽,其為眷佇,夢想增勞。寒勢轉嚴,比當清吉,久事昏朝,無乃勤悴。夫福善禍淫,實上天之常道,兼弱攻昧,乃往哲之成規。自昏狂嗣位,棄德崇奸,疲苦生民,塗炭天下。是以暴骨滿於原野,積惡比於邱山。莫不奮白旄而誅獨夫,仗朱旗而剿二世。孤為海內豪傑共推盟主,百萬義師,大會河洛。因苦秦之眾,乘厭紂之機,共救蒼生,大造區夏。振茲長策,濟此橫流,義勇如林,雲合響應,東窮海岱,南徹江淮,三分宇宙,二為我有。公早發風雲之誌,獨宣王佐之才,理追寇鄧之名,當慕韓彭之氣,何乃頓為殘賊,迷複成凶,竭力昏亂之朝,盡節危亡之國,同扶累卵,如坐積薪,靜言思之,可為長歎。秦則楊熊李由,並從顯戮;晉則苟晞王浚,悉見殲亡。詎若微子去殷,伊生歸亳擅榮寵於當年,傳功名於後代。知公素有赤誠,思來歸義,見機而作,不容淹久。今授公上柱國東平公,告身隨送,至宜檢納。脫更遲疑,必為人制。王世充自守西洛,前後四度摧翦,死在朝夕,翹足可見。薛雄比從涿郡,欲赴黎陽。竇建德逆往邀擊,隻輪無返。公之羸卒,其數非多,北顧西瞻,何所憑賴?然白馬之津,諸軍雲合,船車下粟,艫艦相尋,足食足兵,如貔如虎。四面攻圍,千里援絕,地不可入,天不可登,兵戈一臨,何處逃死?吉凶二理,幸自圖之。故遣使指,以宣往意。

自元氣肇辟,厥初生人,樹之帝王,以為司牧,是以羲農軒頊之後,堯舜禹湯之君,靡不祗畏上元,愛育黔首,乾乾終日,翼翼小心,馭朽索而同危,履春冰而是懼。故一物失所,若納隍而愧之;一夫有罪,遂下車而泣之。謙德軫於責躬,憂勞切於罪己。普天之下,率土之濱,蟠木距於流沙,瀚海窮於丹穴,莫不鼓腹擊壤,鑿井耕田,致之昇平,驅之仁壽。是以愛之如父母,敬之若神明,用能享國多年,祚延長世。未有暴虐臨人,克終天位者也。

隋氏往因周末,預奉綴衣,狐媚而圖聖寶,胠篋以取神器,及纘承負扆,狼虎其心,始曀明兩之暈,終干少陽之位。先皇大漸,侍疾禁中,遂為梟獍便行鴆毒,禍深於莒仆,釁酷於商臣,天地難容,人神嗟憤。加以州吁安忍,閼伯日尋,劍閣所以懷凶,晉陽所以興亂,甸人為磬,淫刑斯逞。夫九族既睦,唐帝闡其欽明;百世本枝,文王表其光大。況復隳壞盤石,剿絕維城,唇亡齒寒,寧止虞虢?欲其長久,其可得乎!其罪一也。

禽獸之行,在於聚鹿,人倫之體,別於內外。而蘭陵公主,逼幸告終,誰謂敤首之賢,翻見齊襄之恥。逮於先皇嬪御,並進銀鐶,諸王子女,咸貯金屋。牝雞鳴於詰旦,雄雉恣其群飛。袒服戲陳侯之朝,穹廬同冒頓之寢。爵賞之出,女謁遂成,公卿宣淫,無復綱紀。其罪二也。

平章百姓,一日萬幾,未曉求衣,昃晷不食,是以大禹不貴於尺璧,光武不隔於支體,以是憂勤,深慮幽枉。而荒湎於酒,俾晝作夜,式號且呼,甘嗜聲伎,常居窟室,每藉糟邱,朝謁罕見其身,群臣希睹其面,斷決自此,不行敷奏,於是停壅中山,千日之飲酩酊,無知襄陽,三雅之杯留連,詎比又廣召良家,充選宮掖,潛為九市,親駕四驢,自比商人,見要逆旅,殷辛之譴為小,漢靈之罪更輕,內外驚心,遐邇失望,其罪三也。

上棟下宇,著在易爻,茅茨采椽,陳諸史籍,聖人本意,惟避風雨,詎待金玉之華,寧須綈錦之麗故?璿室崇構,商辛以之滅亡;阿房崛起,二世是以傾覆。而不遵古典,不念前章,(一作前車)廣立池台,多營宮觀,金鋪玉戶,青瑣丹墀,蔽虧日月,隔閡寒暑,窮生人之筋力,罄天下之資財,使鬼尚難為之,勞人罔知不可。其罪四也。

公田所徹,不過十畝,人力所供,才止三日。是以輕徭薄賦,不奪農時。寧積於人,無藏於府。而科稅繁猥,不知紀極,猛火屢燒,漏卮難滿。頭會箕斂,逆折十年之租;杼軸其空,日損千金之費。父母不保其赤子,夫妻相棄於匡床,萬戶則城郭空虛,千里則煙火斷滅。西蜀王孫之室,翻同原憲之貧;東海糜竺之家,俄成鄧通之鬼。其罪五也。

古先哲王,卜征巡狩,唐虞五載,周則一紀,本欲親問疾苦,觀省風謠,乃復廣積薪芻,多備饔餼,年年曆覽,處處登臨,從臣疲弊,供頓辛苦。飄風凍雨,聊竊比於先驅,車轍馬跡,遂周行於天下。秦皇之心未已,周穆之意難窮。晏西母而歌雲,浮東海而觀日。家苦納秸之勤,人阻來蘇之望。且夫天子有道,守在海外,夷不亂華,在德非險。長城之役,戰國所為,乃是狙詐之風,非關稽古之法。而追蹤秦代,板築更興,襲其基墟,延袤萬里,遂使屍骸蔽野,血流成河,積怨滿於山川,號哭動於天地。其罪六也。

遼水之東,朝鮮之地,禹貢以為荒服,周王棄而不臣。示以羈縻,達其聲教,苟欲愛人,非求拓土。又強弩末矢,理無穿於魯縞;衝風餘力,詎能動於鴻毛。石田得而無堪,雞肋啖而何用?而恃眾怙力,強兵黷武,惟在並吞,不思長策。夫兵猶火也,不戢將自焚。遂令億兆夷人,隻輪莫返。夫差喪國,實為黃池之盟;苻堅滅身,良由壽春之役。欲捕鳴蟬於前,不知挾彈在後。復矢相顧,髽吊成行,義夫切齒,壯士扼腕。其罪七也。

直言啟沃,王臣匪躬,惟木從繩,若金須礪。唐堯建鼓,思聞獻替之言;夏禹懸鞀,時聽箴規之美。而愎諫違卜,蠹賢嫉能,直士正人,皆由屠害。左僕射齊國公高熲,上柱國宋國公賀若弼,或文昌上相,或細柳功臣,蹔吐良藥之言,翻加屬鏤之賜。龍逢無罪,便遭夏癸之誅;王子何辜?濫被商辛之戮。遂令君子結舌,賢人緘口。指白日而比盛,射蒼天而敢欺,不悟國之將亡,不知死之將至。其罪八也。

設官分職,貴在銓衡察獄問刑,無聞販鬻。而錢神起論,銅臭為公,梁冀受黃金之虵,孟佗薦蒲萄之酒,遂使彝倫攸斁,政以賄成,君子在野,小人在位。積薪居上,同汲黯之言;囊錢不如,傷趙壹之賦。其罪九也。

宣尼有言,無信不立,用命賞祖,義豈食言。自昏主嗣位,每歲行幸,南北巡狩,東西征伐。至如浩陪蹕,東都守固,閿鄉野戰,雁門解圍,自外征夫,不可勝紀。既立功勳,須酬官爵,而志懷翻覆,言行浮詭,危急則勳賞懸授,克定則絲綸不行。異商鞅之頒金,同項王之刓印。芳餌之下,必有懸魚,惜其重賞,求人死力,走丸逆阪,匹此非難,凡百驍雄,誰不讎怨?至於匹夫蕞爾,宿諾不虧,況在乘輿,二三其德。其罪十也。

有一於此,未或不亡,況四維不張,三空總瘁,無小無大,愚夫愚婦,共識殷亡,咸知夏滅。罄南山之竹,書罪未窮;決東海之波,流惡難盡。是以窮奇災於上國,猰貐暴於中原,三河縱封豕之貪四海被長蛇之毒,百姓殲亡,殆無遺類。十分為計,才一而已。蒼生懍懍,咸憂杞國之崩;赤子嗷嗷,但愁楞陽之陷。且國祚將改,必有常期,六百殷亡之年,三十姬終之世。故讖籙皆云,隋氏三十六年而滅。此則厭德之象已彰,代終之兆先見。皇天無親,惟德是輔。況乃欃槍竟天,申繻謂之除舊;歲星入井,甘公以為義興。兼以朱雀門燒,正陽日蝕,狐鳴鬼哭,川竭山崩,並是宗廟為墟之妖,荊棘旅庭之事。夏氏則災釁非多,殷人則咎徵更少。牽牛入漢,方知大亂之期;王良策馬,始驗兵車之會。今者順人將革,先天不違,大誓孟津,陳命景亳,三千列國,八百諸侯,不謀而同辭,不召而自至。轟轟隱隱,如霆如雷,彪虎嘯而穀風生,應龍驤而景雲起。

我魏公聰明神武,齊聖廣淵,備七德而在躬,包九功而挺出。周太保魏公之孫,上柱國蒲山公之子。家傳盛德,武王承季曆之基;地啟元勳,世祖嗣元皇之業。篤生白水,日角之相便彰;載誕丹陵,天寶之文斯著。加以姓符圖緯,名協歌謠,六合所以歸心,三靈所以改卜。文王厄於美裏,赤雀方來,高祖隱於碭山,彤雲自起。兵誅不道,赤伏至自長安;鋒銳難當,黃星出於梁宋。九五龍飛之始,大人豹變之初,歷試諸艱,大敵彌勇。上柱國司徒東郡公翟讓,功宣締構,翼亮經綸,伊尹之佐成湯,蕭何之輔高帝。上柱國總管齊國公孟讓、柱國曆城公孟暢、柱國絳郡公裴行儼、大將軍左長史邴元真等,並運籌千里,勇冠三軍,擊劍則截蛟斷鼇,彎弧則吟猿落雁。韓彭絳灌,成沛公之基;寇賈吳馮,奉蕭王之業。復有蒙輪挾輈之士,拔距投石之夫。冀馬追風,吳戈照日。魏公屬當期運,撫茲億兆,躬擐甲胄,跋涉山川,櫛風沐雨,豈辭勞倦?遂起西伯之師,將問南巢之罪,百萬成旅,四七為名,呼吸則河渭絕流,叱吒則嵩華自拔。以此攻城,何城不陷?以此擊陣,何陣不摧?譬猶決滄海而濯殘螢,舉昆侖而壓小卵,鼓行而進,百道俱前。

以今月二十一日屆於東都,而昏朝文武留守段達等,昆吾惡稔,飛廉奸佞,久迷天數,敢拒義兵,驅率鬼徒,眾有十萬回洛倉北,遂來舉斧。於是熊羆角逐,貔虎爭先,因其倒戈之心,乘我破竹之勢,曾未旋踵,瓦解冰消。坑卒則長平未多,積甲則熊耳為少。達等助桀為虐,嬰城自固。梯衝亂舞,徒設九拒之謀;鼓角將鳴,空憑百樓之險。燕巢衛幕,魚游宋池,殄滅之期,匪朝伊暮。然興洛虎牢,國家儲積,我已先據,為日久矣。既得回洛,又取黎陽,天下倉廩,盡非隋有。四方起義,萬里如雲,足食足兵,無前無敵。

裴光祿仁基,雄才上將,受命專征,遐邇攸憑安危是託,乃識機知變,遷殷事夏。袁謙擒自藍水,張須陁獲在滎陽,竇慶戰沒於淮南,郭詢授首於河北,隋之亡候,斷可知也。清河公房彥藻,近秉戎律,略地東南,師之所臨,風行電擊。安陸汝南,則隨機蕩定,淮安濟陽,則俄然送款。徐圓朗已平魯郡,孟海公又破濟陰,於是海內英雄,咸來響應。封民瞻取平原之境,郝孝德據黎陽之倉,李士雄虎視於長平,王德仁鷹揚於上黨。滑公李景考功郎中房山基發自臨渝,劉興祖起於北朔,崔白駒在潁川起,方獻伯以譙郡來,各擁數萬之兵,俱期牧野之會。滄溟之右,函谷以東,牛酒獻於軍前,壺漿盈於道路。諸君等並衣冠世胄,杞梓良才,神鼎靈澤之秋,裂地封侯之始。豹變鵲起,今正其時;鼉鳴鱉應,見機而作。宜各鳩率子弟,共建功名。耿弇之赴光武,蕭何之奉高帝,當以金章紫綬,華蓋朱輪,富貴以重當年,忠貞以傳奕葉,豈不盛哉!若隋氏官人,同夫桀犬,尚荷王莽之恩,仍懷蒯瞆之祿。審配死於袁氏,不如張郃歸曹;范增困於項王,未若陳平從漢。魏公推以赤心,當加好爵,擇木而處,令不自疑。脫其猛虎猶與,舟中敵國,夙沙之人,共縛其主,彭寵之僕,自殺其君,高官上賞,即以相授。如闇於成事,守迷不反,昆岡縱火,玉石俱焚,爾等噬臍,悔將何及?

黃河帶地,明余旦旦之言;皎日麗天,知我勤勤之意。布告海內,咸使聞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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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唐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遠遠超过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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