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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唐文/卷01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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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百六十九 全唐文 卷一百七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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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敬則(一)

敬則字少連,亳州永城人。咸亨中授洹水尉,長安三年累遷正諫大夫兼修國史,尋同鳳閣鸞台平章事。以老疾請罷知政事,改祭酒,轉冬官侍郎。神龍元年出為鄭州刺史,尋以老致事。冉祖雍誣奏與王同皎善,貶涪州刺史,改廬州。景龍三年卒,年七十五。睿宗立,贈秘書監,諡曰元。

國之要者,在乎記事之官。是以五帝元風,資其筆削;三王盛事,藉以垂名。此才之難,其難甚矣。

何以知其然?昔平王東遷,曆年數百。齊桓之九合天下,晉文之一戰諸侯,秦穆遠霸西戎,楚莊利靈南海,禮樂人物,闃爾無聞,今之所存,獨載魯史。向者魯無君子,記傳則遺,雄霸遠圖,必墜於地,可不惜哉?隻如齊周小國之主,尚能留意於史冊,齊神武嚐謂著作郎魏收曰:「卿勿見陳元康、楊遵彥等在吾目前趨走,謂吾以為勤勞,我後代聲名,在於卿手。最是要事,勿謂我不知。」及文宣即位,又嚐敕收曰:「好直筆,勿謂懼。」我終不作魏太武誅史官,又周文帝之為相也。納柳虯之說,特命書法不隱,其誌在懲勸如此。

伏以陛下聖德鴻業,誠可垂範將來,儻不遇良史之才,則大典無由而就也。且董狐南史,豈知生於往代,而獨無於此時?在乎求與不求,好與不好爾!今若訪得其善者,伏願勖之以公忠,期之以遠大,更超加美職,使得行其道,則天下幸甚。

臣聞李斯之相秦也,行申商之法,重刑名之家,杜私門,彊公室,棄無用之費,捐不急之官。惜日愛功,疾耕急戰,人繁國富,遂屠諸侯,此救弊之術也。

故曰刻薄可行於進趨,變詐可陳於攻戰。兵猶火也。弗戢將自焚,既而鋒鏑已銷,石城又毀,諒可易之以寬大,潤之以淳和。八風之樂以柔之,三代之禮以導之。秦則不然,淫虐滋甚,往而不返,卒至土崩,此不知變之禍也。

陸賈、叔孫通之事漢王也,當滎陽成皋之間,糧饋已窮,智勇俱困,不敢開一說、效一奇,惟進豪猾之材,薦貪暴之客。及區宇適平,幹戈甫戢,金鼓之聲未息,傷痍之痛尚聞,二子顧盼雍容,綽有餘裕,乃陳《詩》、《書》,說《禮》、《樂》,開王道,謀帝圖。高皇帝忿然曰:「吾以馬上得之,安事《詩》、《書》?」對曰:「陛下馬上得之,可馬上治之乎?」高皇默然。是時陸賈著《新語》,叔孫通定禮儀,始知天子之尊,方覺帝王之貴。此知變之善也。向使高皇排二子而不收,置《詩》、《書》而不顧,重攻戰之吏,尊首級之材。複道爭功,張良已知其變;拔劍擊柱,吾屬不得無謀。即晷漏難逾,何十二帝乎?亡秦是續,何二百年乎?故曰,仁義者,聖人之蘧廬;禮經者,先王之陳跡。

然則祝辭向畢,芻狗須投,淳化已流,糟粕可棄,仁義尚舍,況輕於此者乎?自文明草昧,天地屯蒙,三叔流言,四凶搆難。不設鉤距,無以應天順人;不峻刑名,不能摧奸禁暴。故置神匭,以開告端。曲直之影必呈,包藏之心盡露。神道助順,無罪不除;人心保寧,無妖不戮。以茲妙算,窮造化之幽深;用此神謀,盡天人之秘術,故能計不下席,聽不出闈,蒼生晏然,紫宸易主。偉哉無得而稱也!豈比造攻鳴條,大戰牧野,血變草木,頭折不周,可同年而語乎?

然而急趨無善跡,促柱少和聲,拯溺不規行,療饑非鼎食,即向時之妙策,乃當今之芻狗也。伏願鑒秦漢之得失,考時事之合宜,審糟粕之可遺,覺蘧廬之須毀。見幾而作,豈勞於終日乎?陛下必不可偃蹇太平,徘徊中路。伏願改法制,立章程,下恬愉之詞,流曠蕩之澤,去萋斐之牙角,頓奸險之鋒铓杜告密之源,絕羅織之跡。使天下黎民,坦然大悅,豈不樂哉?

皇漢失圖,網漏讒慝;賊臣承間,搖蕩宸居;宗廟焚燒,天子播越。於是九州幅裂,四海橫流,釋位勤王,天下雲集。初平元年,後將軍袁術、冀州牧韓馥、豫州刺史孔伷、袞州刺史劉岱、河內太守王匡、渤海太守袁紹、陳留太守張邈、東都太守喬瑁、山陽太守袁遺、濟北相鮑信、長沙太守孫堅等同時俱起,以討董卓為名,然包藏禍心,以暴易亂,竊命矯制,結黨樹朋,觀釁待時,莫敢先犯。唯魏太祖有汴水之戰,孫討虜有陽人之師矣。

觀曹公明銳權略,神變不窮,兵折而意不衰,在危而聽不惑,臨事決機,舉無遺悔,近古以來,未之有也。故梁國橋玄、南陽何禺皆云:「天下將亂,非命世之才,不能濟也。能安之者,其在君乎?」雖復名微眾寡,地小力窮,官渡受圍,濮陽戰屈。然天下精明之士,拓落之材,趨若百川之崇巨海,遊塵之集高嶽。故有荀彧、郭嘉、邢禺、程昱、賈詡、朱雲等,或斂風長感,或一見盡懷。然後覽英雄之心,騁熊羆之勇,挾天子以崇大順,扶幼主而顯至公。旌賁忠良,芟夷叛逆,神道輔德,百姓與能,武功赫然,霸業成矣。若乃獲魏種而有之,高祖之封雍齒也;降張繡而不怨,光武之全朱鮪也。感臧霸之言,以成其氣;重關羽之義,抑而不追。王霸之術也。然後法令嚴峻,賞罰必行,惟材是求,惟力是視,縱夷齊滿路,顏閔並居,未暇存也。

救弊即可,仁則未知。且以術臨人,力無餘地;用智濟物,跡若容身。欲使蕩蕩玄波,涯而不竭;飂飂薰風,周遍草木。玄雲蔭而方雨,黃葉衰而木落,不可得也。荀文若首豫經綸,提挈草昧,清神昭乎物表,妙識出乎機先,造我魏邦,繄其是賴?一言不合,五毒將施,無詞寄文,空器見志,可不劇哉?加以孔文舉與道翱翔,盡忠漢室;崔季珪天骨高爽,志在扶傾。豈大盜之所安也?嗚乎!欲盜之子,見錦而不見人;弭謗之君,尤人而不尤已。豈知群鷗不下,眾雀遙驚者乎?故陰謀未泄,天下已知;毒志潛行,忠良前懼。何夔所以帶藥,楊彪由是不出,雲長受恩而不謝,玄德失箸而思奔。席上無懷疑之人,閫外少自信之士,良可恥也。固知曹公不能用天下之材,成天下之務也。

昔周武之澤及昆蟲,不能感食薇之士;漢高之功濟草木,未能屈歌芝之賢。猶且遂其孤貞,容其怨讟,況功未半古,德異樂推,遭神器之流離,問寶鼎之輕重,欲使庶人不議,寧可得乎?翻乃疾走惡跡,掩耳畏聲,讎匹夫,念平素,殺桓邵,斃婁珪,道路以目,天下鉗口,豈不惜哉?楊德祖才雖清秀,志非遠圖,托事行誅,死非其罪;司馬懿雄材大度,勇而有謀,審其狼顧,知而不翦。若言天意也,則吾未知。若言人事也。其智安在?故知忌小怨而忘遠圖,料目前而忽身後,豈所謂旁求哲人,俾輔後嗣者哉?

或問曰:「天厭漢德,海內分崩,三雄鼎立,俱受眷命,乃至控禦豪傑,削平區宇,英圖遠算,何者為先?」君子曰:「孫仲謀藉父兄之資,負江海之固,未敢爭盟上國,競鹿中原,自守未餘,何足言也?蜀先主抱英濟之器,無角逐之材。遠竄荊蠻,畏曹公之神武;奄有庸蜀,乘劉璋之政衰。國小人夷,風頹俗陋。山川險澀,異崤函之奧區;江漢通流,殊河洛之朝市。豈得抗衡中夏,齊足當途乎?」前賢易地之談,全是不關胸臆。且夫度德而處,量力而行,劉備豈薄先王之舊居,輕齊魯之故俗?若泰伯之適吳越,孔子之入九夷哉!蓋不得已也。是知才雄者地廣,國大者兵強。地既由才,才寧可易也?

王業不同,其來尚矣。若乃待辛癸之禪,湯武不得稱仁;要西伯之資,高光無由濟世。或寧亂以得誌,或興禍以取威,遭遇雖殊,天命一也。

宣帝聰豪明允,博學洽聞,敏而好謀,寬而能斷。其未得誌也,服勤王事,夙夜在公,知無不為,芻牧必履,取信嚴主,所謂能臣也。及勳德日隆,雄材漸著,權略不世,合變如神。受命崇華,竭股肱於明帝;忍死嘉福,遂無君於衝人,所謂奸臣也。及內難既平,外寇斯殄,威力翕赫,指麾風飛,遂乃臨神器以徘徊戮,公族以顧望。雖大業初構,人望斯存,若格以名神,請罪不暇;歸諸天命,則前代有辭。美哉!未盡善也。

且成湯之在夏世,行仁以動諸侯;文王之處殷朝,好讓以懷鄰國。高祖以豁達容物,光武以長者得人,未有專仗陰謀,每行詭計,寄何晏以鞠獄,示李勝以謬言。請戰以見威,指水以表信。乞襦不與,懼有陳恒之譏;封墓釋囚,不嫌武王之事。愧情負理,掩耳避聲,狼顧以噬魏人,狐媚以取天下,亦前史所鬼也。

蓋聖人不能為時,亦不能失時。曆觀帝王之祚,未有不因人墜塗炭而得誌。或天下嗷嗷,新主之資也。是知秦有閻趙之隙,漢罹莽、卓之災,晉由曹氏之專,宋實桓元之篡。始得奮其智力,救此倒懸,陳浞羿之辜,問滔天之罪。況劉裕天錫神勇,雄略命世,不待借思漢之謳,未暇假從周之會。同盟二十七,願從一百人。雷動朱方,風發竹裏。龍驤虎步,獨決神襟。長劍一呼,義聲四合。蕩亡楚已成之業,複遺晉久絕之基。祀夏配天,不失舊物,雖古人用兵,不足加也。至乃網羅俊異,待物知人,動必應時,役無再舉,西盡庸蜀,北劃大河。自漢末三分,東晉拓境,未能至也。

或問,前史云:「克敵得雋,奇跡多於魏武,此確論乎?」

君子曰:「得雋雖多,前非大敵。若乃黃帝斬蚩尤,高祖制項籍,光武抗尋邑,曹公挫本初,此是奇跡也。至若慕容超政不在躬,奴仆下品;姚泓宗枝猜貳,借手於人。盧循祅寇之餘,譙縱新造之國,因釁取亂,何足可稱?至乃潛算樽俎之間,明見千里之外,揣機料日,不爽錙銖,亦古之誌士,何以加焉?但禮樂文明,日不暇給;垂風邁德,盛所未能。人望不逮於建安,天命乃光於魏武。」

又問曰:「棄德非疲乏,舍舊無親,有宋功臣,多不及嗣。豈理須然乎?請聞其要。」

君子曰:「且夫奸雄者非淳德之稱,謀勇者乃果決之辭。故昔之同盟,擬覆前敵,故無材不露,無心不披。譬若同舟遇風,寧有隱哉?及高鳥盡,狡兔死,其材能我之儔也。我非積行累能,彼之知也。思已之所行,恐彼之已叛,是以雄猜內發,釁兆易萌,韓彭以之菹醢,劉葛由之覆亡。然則高談堯舜之道,不忍論桀紂之行,思燕齊之血食,見漢宋之不仁,故尉繚畏秦王之屈節,范蠡識勾踐之忍人。綺季不出於商山,嫌漢王之侮慢;嚴光潛形於草澤,知劉秀之未宏。有旨哉!」

又問曰:「宋祖入關,老相駕馬;赫連畏逼,姚氏淫昏。中原士庶,恥為臣妾。王師眾整,頗有禮焉。所以扣馬攀車,請住關右。宮室陵寢。是大漢之遺蹤;關山重複,乃有周之長世。人與不取,違眾獨歸。昔項籍見哂於韓生,宋高又失於父老,其旨可得聞乎?」

君子曰:「論項即非,在劉為是。以項王之材,天下可以力制,人心可以勢奪,因宮室之嚴,守山河之固,此九州之上腴,何彭城之足算?劉裕家本江南,全軍遠克。未能制命夏魏,施號秦涼,雖曰關中,實是邊地。鞭長不及馬腹,風末不(闕二十六字)王賈德曰:」貪歸受禪,所留不過愛子。待歸一舉而可取,卒如其策。智士哉!

昔張讓、段珪,濁亂天下。漢召董卓,將顯其誅,竟有小平之奔,曹氏因之,乃創霸業。鄭儼、徐紇,點辱皇猷,魏收、爾朱榮,欲洗濯宮掖,遂至河陰之禍,齊人藉此,用承明命。故曰亂者理之源,機者命之兆,不可失也。

神武崖岸高竦,器宇深沈。望之儼然,風塵自遠;聽之逾厲,雷霆或聞。至乃足踐列星,聲振原地。赤色映團焦之外,青立旅宿之門。漢高由之自負,徒屬以之增畏,此所謂歷數在躬,推之不可去也。

於時魏德已衰,群胡得志,孝莊殞於虜手,節閔繫於凶徒。義士痛心,壯夫瀝血。結黨求同盟之會,仗劍想勤王之師者,往往而聚焉。所以因天下之心,覽英雄之議,以普泰元年六月,建旗於信都,以討爾朱兆為名。當時趙魏之豪,有高虔邕、高敖曹、封隆之、李元誠、盧文偉、崔祖螭等盡其死力,蓋代之傑;有尉景、段榮、彭樂、竇泰匹、婁昭、薛孤延等共其奔走,然後數亂常之罪,顯安忍之辜。發義帝之喪,三軍縞素;承傕汜之逼,萬里同心。莫不精勇感人神,雄略出天地。檄詞未草,聲已馳於賊庭;王誅欲加,命乃懸於鬼籙。但犬羊四合,觜距千群,大戰韓陵,然始得志。

既而龍驤虎步,高下在心。開幕府以臨外藩,分腹心而統京邑。雖生我者父母,立我者高王。既懷震逼之威,易為芒刺之說。周鄭交惡,衍殖構氛。趙鞅畏讒,遂起晉陽之甲;襄王失據,乃有居汜之悲。雖表數相仍,公怒未怠。紫宸不可久曠,丹穴難以更熏。遂應飛來之謠,乃議遷都之便。關西河北,翦為寇仇;天平永熙,便成敵國。於是疆場大駭,鉦鼓相聞。邙山之師,杖馬捶而自免;沙苑之役,跨驝駞以遁歸。勝負相參,波瀾不定,豐功厚利,各有可觀者焉。

昔魏祖西征,中道不豫;晉景南伐,回兵乃殂。此並業未半而意窮,功垂成而景促。是以留連末命,委曲臨終,不可盡也。尋高祖其辭魏帝之表,可謂其言也哀;顧太子之言,可謂其事也盡。方諸前代,各一時也。若乃推誠與人,懷舊不舍,擇子如之虱,看尉景之肱,喻高昂於肝膽,委侯景於半體,此明達也。牽馬麥田,不飲社酒,此嚴斷也。放李穆之師,使其富貴,感虎兕之對,以勸事君,此宏量也。故能廢立雖多,不失臣節;兵鋒屢折,人望猶存。即與夫嬖賈充忌荀彧,不同時也。

神武云:日為我蝕,今死亦掩。觀其和勒之歌,哀來何極?覽太子之色,仍有別憂。此豈悲促齡而怨昊蒼哉?但強寇在鄰,奸臣不附,以此為恨也。文襄克纂丕基,堪負大業,追成曩誌,不忝遠圖。故能委任紹宗,外平侯景;借假貞節,內察權豪。沙汰眾流,釐正群務;紀綱具舉,朝野肅然。況乃嘉思政之忠,遙接其手;寤陸生之直,更賞其能,此亦可稱也。且夫為人上者,當不忝威儀,慎惜名器。先王以之革弊,達人因此垂風。是故立其章程,明其限節,水火可蹈,禮教難逾。今天蔭甫傾,洪基靡構。國有大難,未可三年不言;高宴後園,豈得一朝盤舞?此不慎爾儀也。

若乃命天子為癡人,比尊名於狗腳。恨崔㥄之語,不念元勳;忿孫騰之儀,寧思佐命?此不惜名器也。

加以任情蕩思,率意以之,紅綺如花,妖顏若王。決池而弄淫女,下獄而罪貞姬。叛高慎於洛陽,幾傾其父;蒸鄭妃於內寢,乃係乎親。《》曰:「人而無儀,胡不遄死?」此之謂也。

嗟乎!楚莊絕纓,不顯婦人之節;鄭人獻捷,尚禮南冠之賢。所以盡俘囚之材,得醉者之力。今者陷孝騫之罪,賞王儀之心,拒蘭欽之慈,專諸之劍,非不幸也。

文宣承父兄之資,據已成之業,屈奇不測,內剛外柔,屬變起不圖,禍機竊發,臨事而懼,警而後行。故使逆黨無遺,凶徒必盡,自得政二世,樹恩百寮。司馬公之養汝,祇在今日;陳桓子之好施,惟取一時。由是腹心不散,勳貴自隨,大會晉陽,共敘哀酷,神彩英颺,風調清閑。既而人固難知,始推天授。故曰今日左僕射,不減大將軍。由是感光祿之言,不俟終日;聽倉丞之諫,理故無歸。然遠邇之心,赫虎之變,爪牙夙將,帷幄舊臣,足使鄰國寢謀,殊邦側席。況屬梁運道銷,江淮家無(闕)周室厭關函谷封泥,故得北柔沙漠之陲,東懷遼海之際,政尚明直,時實豐盈,膏澤始流,菁英已竭。中山迫於漢獻,高洋劣於魏文。但禮樂未施,冠履不假。高論王道,此實多慚。

或問曰:「夏桀無道,殷辛虐政,舉烽而求一笑,擊鼓而飲三千。雖曰荒淫,未窮鄙穢。猶稱有夏多罪,天命殛之,皇天震怒,命我文考。今者顯祖狂昏,中酒而作,莫不手自支解,躬行刺斫。大集婬嫗,為笑目前;廣命宗親,聚塵麀上。鄴城無自保之客,當軒有供御之囚。或臋行以罵眾寮,或擘尻以示群下。加以土木不息,金鳳臨雲,徵斂日增,長城千里,仍得快樂,世以保乂。豈天地不仁,降災萬姓?民之多僻,適與相逢。岐路無歸,我心如醉。此即甘酒嗜音之談,蓋成虛論;三風十愆之說,並是高談。」

君子曰:「源深者流長,德盛者祚遠。黶之汰雖著,書之德在人;齊神武伐暴勝殘,有大功於天地。其嗣雖複失道,仍未殛於神明。故書曰:『天惟五年須暇,湯之子孫是也。』」

問曰:「神武之初基,實多佐命;文宣應籙,共匡霸圖。其間文武高材,略不世出;風流名士,拔萃逸群。屬主暴政荒,時艱路澀,未有裂裳遠竄,行從近關。聞者尚足動心,遇者會不驚慮,此復何哉?」

君子曰:「達人之道,布在方冊;顯晦之跡,理同可尋。若乃色斯舉矣。翔而後集者,則仲尼去衛,夷齊讓國,清風長流,高節遠列,固絕倫矣。其次則南山之叟,東門之賢,范蠡泛江湖,尉繚去城市,此又見幾而作也。亦有貞不絕俗,隱不違親,冥默園林,卷舒人事。八月羊酒,聘之而不來;四時束帛,徵之而不屈。亦可與語上矣。過此以往,何足言哉?良為道喪已久,廉恥不追。崩騰闇主之朝,淪沒驕君之世,何足怪乎?悲夫!嚴尚既歿,誰與為言?俗物滿塗,彼眾我寡。俾將來之不昧,知其意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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