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宋通鑑長編紀事本末/卷0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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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十三 神宗皇帝
卷六十四 

王安石毀去正臣[编辑]

治平四年九月戊戌,知制誥、知江寧府王安石,為翰林學士。

韓琦數因入對懇求罷相,上察琦不可復留,賜手劄曰:「今許卿暫臨藩服,且虛上宰之位,以待卿還。」辛丑,特授琦守司徒、兼侍中、鎮安、武勝軍節度使、判相州。是日琦入對,上諭琦曰:「侍中必欲去,今日已降制矣。」上遂泣下,琦亦感激稱謝。

十月甲午,富弼判河陽,從所乞也。

熙寧元年二月壬子,觀文殿大學士、左僕射、判河陽富弼,判汝州,仍詔入見,乃赴任。

四月壬寅朔,富弼入見,上以弼足疾,許肩輿至崇政殿門。又以門距殿遠,更御內東門小殿見之,且免拜,坐語從容至日昃。乙巳,除集禧觀使,弼懇辭,乞赴汝州,上不許,弼又言云云,上乃聽,弼依舊判汝州,罷集禧觀使。

十二月乙丑,韓琦判大名府,降手詔,聽便宜從事。

二年二月,己亥,富弼除守司空、兼侍中、昭文館大學士。初以集禧觀使召弼赴闕,弼既辭不受,更具劄子云云 ,上乃罷集禧之命,以左僕射、兼門下侍郎、平章事。庚子,以王安石為右諫議大夫、參知政事。

四月戊戌,權知開封府滕甫,知瀛州,甫以父諱,辭,改知鄆州。先是知定州孫長卿歲滿,上欲令甫與長卿易任,富弼、曾公亮未對,王安石獨以為宜,弼請徐議之。既退,安石謂富弼、曾公亮曰:「甫,姦人,宜在外。」安石嘗與甫同考試,語言不相能,深惡甫,故極力排出之。甫入辭,言於上曰:「臣知事陛下而已,不能事黨人,願陛下少回當日之眷,無使臣為黨人所快,則天下知事君為得,而事黨人為無益矣!」上為改容。

五月癸未,鄭獬知杭州;王拱辰判應天府;錢公輔知江寧府。獬與滕甫相善,王安石素惡之,目為「滕屠鄭沽」,嘗言于上曰:「獬極險,不宜使在內。」故事:兩制差除,必宰相當筆。時富弼在告,曾公亮出使西京,王安石遽自當筆,議者皆疑安石行其私意。詳見呂誨劾安石

六月丁巳,詔右諫議大夫、御史中丞呂誨,落中丞,以本官知鄧州。前此誨上疏言安石驕蹇慢上,陰賊害物十事,安石求去位,既留,而誨坐貶。

八月,御史知雜事劉述、侍御史劉琦、御史裏行錢顗等言:「臣竊見陛下用王安石為參知政事,未逾半年,中外人情,囂然不安,蓋以其專肆胸臆,輕易憲度,而無忌憚之心也。」時述坐判刑部繳敕劄,被劾未伏,琦、顗先貶,琦監處州鹽酒稅,顗監衢州鹽稅。

十月丙申,開府儀同三司、行左僕射、門下侍郎、平章事富弼,罷為武寧軍節度使、同平章事、判亳州。

三年正月戊午,知河南府、觀文殿學士、戶部尚書張方平,判尚書省、兼提舉集禧觀。先是方平被詔,舉堪任諫官者二員,即以李大臨、蘇軾應詔,方平既入見,上欲除宣徽使留京師,王安石曰:「此大除拜,四方觀望,不可無議。不知陛下以此旌其功善,爲但閔其資歷?」上曰:「但閔其資歷。」安石曰:「閔其資歷是何義理?方平已致人言,若如此,必更致人言。」又曰:「方平姦邪,人孰不知。恐如此除拜,無補聖政云云」,方平亦堅乞南京留臺,遂命知陳州,方平言:「民心戎事,國之大本云云」,上謂方平曰:「能復少留乎?」方平曰:「退即行矣。」

二月壬戌朔,韓琦言青苗事,乞盡罷諸路提舉官,只委提點刑獄官依常平舊法施行。癸亥,上親袖出琦奏,示執政曰:「琦真忠臣,雖在外,不忘王室云云」,又曰:「文彦博、吕公弼亦以爲不可,但腹誹;韓琦獨肯來說,真忠臣也。」上又曰:「常平取息,姦雄或可指以爲說動百姓。」安石云云,翌日,安石遂稱疾不出。安石既稱疾家居,翰林學士司馬光再爲批答曰:「今士大夫沸騰,黎民騷動,乃欲委還事任,退取便安,卿之私谋,固爲無憾,朕之所望,將以委誰?」安石得之大怒,即抗章自辨,上封還其章,手劄諭安石曰:「詔中二語,乃爲文督廹之過,而朕失於詳閱,今覽之甚愧。」又明日,安石乃入見,固請罷,上固留之。先是文彦博乞罷樞密使,上諭以須朞年聽去。韓絳與王安石協力排彦博,每議事,絳多面沮之,彦博内不平,遂引朞年之詔,堅求補外,上遣中使召入,押赴樞密院者數矣,彦博輒歸卧,或閉門不出。壬申,上又面諭之,彦博乃復視事如故。翰林學士、兼侍講學士、右諫議大夫、史館修撰司馬光,爲樞密副使。先是王安石奏言:「有人於此外託劘上之名,内懷附下之實,所言者盡害政之事,所與者盡善政之人,彼得高位,則懷陛下眷遇,將革心易慮,助陛下所爲乎?……臣以既然之事觀之,其沮陛下所爲必矣。」於是安石復謁告,而光有是命。辛巳,司馬光言:「臣嘗因經筵侍坐,言散青苗錢不便,自後朝廷更遣使者四十餘人,專使散青苗錢云云,苟言不足采,陛下雖引而寘諸二府,徒使天指臣爲貪榮冒竉之人。」乙酉,韓琦言:「河朔連歲豐稔,編戶安復,兼臣已老病,願罷臣河北安撫使,止爲大名府路安撫使。」從之。其實王安石怒琦言青苗事,欲以沮琦也。庚申,詔收還司馬光樞密副使告敕,仍舊職。先是上欲置光西府,王安石曰:「光雖好爲異論,然其才豈能害政?但如光者,異論之人倚以爲重,今擢在高位,則是爲異論之人立赤幟也。光朝夕所與切磋琢磨者,乃劉攽、劉恕、蘇軾、蘇轍之徒而已。觀近臣以其所主,所主者如此,其人可知也。」安石在告,上乃用光,及安石復視事,因固辭,遂罷之,曾公亮以爲不可,曰:「青苗事,臣等數論奏。」上曰:「此事何預於樞密副使,光不當以此辭。」公亮乃已。

三月乙未,制置三條例司言:「羣臣數言常平新法不便,令畫一申明,使知法意云云」,條例司奏專疏駮韓琦所言,皆安石自爲之。甲辰[1],呂公著累奏,乞罷提舉官,王安石讀至「取大臣章奏疏駮,巧爲辨說,敷告天下」,上曰:「如此,則韓琦安得不動心乎?」安石曰:「朝廷作有理之法,今藩鎮逐條疏駮,而執法乃不以爲非。方鎮作無理章奏,朝廷諄諄曉諭,而執法乃謂之巧爲辨說,即非理之正,言事官當逐條辨論其非,以開悟陛下之聰明可也。今但言巧爲辨說,而不見辨說之不當,則其情可見矣!」丙辰,右正言、直集賢院、同修起居注孫覺,降知廣德軍。初,曾公亮、陳升之、趙抃等皆以爲開封府界散常平錢,實有抑配,上遣覺出案其事,覺喜奉行,遂詔覺同開封府界提點、提舉官體量有無抑配以聞。既而張戩言不當遣覺,覺亦奏疏辭行,上批:「覺上殿稱敢不虔奉詔命,即日治行,今乃反覆如此,付中書劾問。」已而王安石獨對,言直可降責,不須劾問。初欲落修起居注,令歸館供職,安石謂:「不如與一州或軍。」上曰:「留覺在此,必更鼓動流俗。」遂有廣德之命,而體量官亦罷遣。

四月戊辰[2],詔御史中丞吕公著:「比大臣之抗章,因便坐之與對,乃誣方鎮有除惡之謀,深駭予聞,乖事理之實,可翰林侍讀學士、知潁州。」初,上諭執政,以呂公著自貢院出,上殿言朝廷摧沮韓琦太甚,將興晉陽之甲,以除君側之惡,王安石怨公著叛己,因此用為公著罪,及中書呈公著責官誥詞,宋敏求但云:「敷陳失實,援據非宜」,安石怒,請明著罪狀,陳升之不可,曰:「如此使琦何以自安?」安石曰:「公著誣琦,於琦何損也?如向日諌官言升之媚内臣,以求兩府,朝廷豈以此遂廢升之?」皆俛首不敢對。或謂孫覺嘗為上言:「今藩鎮[3]大臣,如此論列而遭挫辱[4],若唐宋五代之際,必有興晉陽之甲以除君側之惡者矣!」上誤記以為公著也。己卯,右諫議大夫、參知政事趙抃,為資政殿學士、知杭州。王安石更張政事,抃屢言其不便,及安石家居求去,上諭執政罷青苖法,抃獨欲俟安石參假,由是新法不罷,抃大悔恨,乃上言乞罷諸路提舉官,因累章乞罷,遂命出守。太子中允、權監察御史裏行程顥,權發遣京西路提㸃刑獄。顥先上疏:「云云臣奉職不肖,論議無補,望允前奏,早賜降責。」故罷。辛巳[5],右諌議大夫、知制誥宋敏求言:「中書送李定除權監察御史裏行詞頭,伏以御史之官,舊制須太常博士經兩任通判,方許奏舉,景祐初,以資任相當者少,始許舉通判[6]未滿任者,去嵗驟用京,今又幕職官驟升朝,著處紏繩之地,臣恐弗循官制之舊,未厭羣議,其詞頭未敢具草。」且以疾辭知制誥。壬午,宋敏求罷知制誥。右正言、祕閣校理李常,落職,為太常博士,通判滑州。常言散常平錢,流毒四海,又州縣有錢未嘗出,而徒使民入息者,上令具州縣官吏姓名至五六,終不肯具而求罷職,故黜。上批:「監察御史裏行張戩,侵侮柄臣,誣罔事實;王子韶外要守正之名,内懐朋姦之實,所入章疏,與面奏事前後反覆不一,並落職,知縣。」戩,江陵府公安;子韶,江寧府上元。戩屢言青苗不便,最後上疏曰:「近乞罷制置司及諸路使者,并言散錢取利為害,及安石處事乖謬,専為聚歛,好勝遂非,狠愎日甚,呂恵卿險薄姦凶,尚留君側,而曾公亮、陳升之、趙抃等心知其非,依違不斷,觀望思避,顛危莫扶……」初,戩、子韶皆以知縣資序為御史,至是曾公亮請皆以為通判,王安石不可,上從安石議,戩既上疏,又詣中書力爭,辭氣甚厲,公亮俛首不答,安石以扇掩面而笑,戩怒曰:「參政笑戩,戩亦笑參政所為!豈但戩笑,天下誰不笑者?」陳升之解曰:「察院不須如此。」戩顧曰:「只相公得為無過耶?」退即家居待罪,其日遂與王子韶同黜。癸未[7],侍御史知雜事陳襄,同修起居注,罷知雜事,襄累奏乞罷青苗法,既而有旨,召襄試知制誥於中書,襄以言不行,辭不就試,乞補外,王安石請用為集賢殿修撰、陜西轉運使,命未下,上批别進呈,而改是命。

五月庚戌[8],詔歐陽修不合不奏聴朝廷指揮,擅止散青苗錢,特放罪。修在青州嘗奏䟽條陳三事,中書言修擅止散青苖錢,欲特不問罪,王安石論修殊不識藩鎮體,乃降是詔。先是上復欲用修執政,問王安石以修何如邵亢,安石曰:「修非亢比也。」又問何如趙抃,安石以為勝抃,它日,又問何如吕公弼,其意欲以代公弼也,安石謂:「勝公弼。」又問何如司馬光,安石亦謂:「勝光。」上遂欲用之,安石曰:「陛下宜且召對,與論時事,更審察其在政府有補與否。」乃遣内侍馮宗道賜以太原告敕,諭令赴闕,朝見訖,之任。安石又曰:「修性行雖善,然見事多乖理,陛下用修,修既不盡理,有能惑其視聽者,陛下宜務去此軰。」上問誰與修親厚,良久曰:「修好有文華人。」安石盖指蘓軾軰,而上已黙諭,明日,安石又白上曰:「陛下欲用修,修所見多乖理,恐誤陛下所欲為。」時已除修宣徽南院使、判太原府,上曰:「待修到,更徐議之。」于是安石知修决不附已,益毁之,曰:「臣固嘗論修在政府必無補時事,但使為異論者附之,轉更紛紛耳!」它日,上論文章,以為華辭無用,不如吏材有益,安石曰:「華辭誠無用,有吏材則能治人,人受其利,若從事於華辭而不知道,適足以亂俗害理,如歐陽修文章,於今誠為卓越,然不知經,不識義理,非《周禮》、毁《繋辭》,中間學士為其所誤,㡬至大壊。」時修方力辭新命,上未許也。

七月辛卯,新判太原府歐陽修,罷宣徽南院使,復為觀文殿學士、知蔡州。先是修病辭宣徽使至五六,因論青苖法,又移書責王安石,安石不答而奏從其請。壬辰,樞宻使、刑部侍郎吕公弼,罷為吏部侍郎、觀文殿學士、知太原府。王安石變法,公弼數言宜務安靜,又與韓絳不恊,從孫[9]嘉問竊公弼論事奏草以示安石,安石輒先白,上始不樂公弼,先是貶秘書丞、集賢校理知諫院胡宗愈,通判眞州,仍落館職,宗愈為諫官,遇事必言,然不肯出姓名,辭多微婉,故御批有「潜伏中傷」等語,或曰御批乃吕惠卿筆也,初欲與知縣,曽公亮不可,始除通判 在六月丙辰 ,安石嘗對上言:「近陛下累宣諭胡宗愈,事既已盡其情狀,涵而不決[10],令久在耳目之地,亦非難壬人、勝流俗之道也!願陛下并慮及此。」

八月戊午,宣徽南院使、靜難軍留後、判延州郭逵,加檢校太尉、雄武軍留後,令再任。先是夏人侵順安、綏平、黑水等寨,逵遣李安等合攻之,敵皆棄城遁去,於是上與執政議,欲令逵再任,王安石曰:「但當移鎭。」曽公亮曰:「移鎭必不樂,不如且已。」上曰:「蔡挺已轉官,逵如何且已?」公亮言程戡例,安石曰:「節度使豈可輕授人?」上曰:「節度使,誠可惜。」既又與樞宻院議之,文彦博議與曾公亮同,彦博曰:「唐時藩鎭從尚書轉尚書,云軍中但聞尚書轉僕射,武臣與文臣不同,文臣不計官職,但知報國,武臣不免計較官職。」安石曰:「唐時藩鎭與今事勢不同,太祖使將帥平江南,尚只賜錢,今逵何功,便敢望節龯?」彦博曰:「太祖時事與今日又不同。」上曰:「郭逵不至如此,若果如此,尤當節限,不可妄與官職。唐藩鎭與今日事勢不同,令移鎭再任,厚加錫賜可也。」

劾蘇軾販鹽及蘇木、甆器事。詳見本事

九月乙未,工部侍郎、參知政事韓絳,為陜西路宣撫使。先是絳奏以夏人㓂慶州,陜西用兵,請出使,王安石曰:「臣於邉事未嘗更歴,宜往。」上亦欲用安石,乃曰:「王安石未嘗行邉,今可出使也。」絳以為朝廷方賴安石,不宜往,安石曰:「朝廷所頼,獨韓絳爾。」上卒遣絳。至明年三月丁未,韓絳罷相,以本官知鄧州,制詞責絳云:「聽用匪人,違戾初詔,統制亡状,綏懐寡謀,暴興征師,深入荒域」。初朝廷命絳宣撫,面授攻守二策,而樞密院不知,文彦博恐絳無功,并受其責,奏請爲畫一以付絳,而無發兵約束,王安石亦乞不預邊事,西討方略,一以付絳。庚子,左僕射、兼門下侍郎、平章事曽公亮,為司空、兼侍中、河陽三城節度使、集禧觀使。公亮初薦王安石可大用,及同執政,知上方向安石,隂助之,而外若不與同者,置條例司更張衆事,一切聽之,每遣其子孝寛與安石謀議,至上前無所異,然安石猶以公亮不盡同己,數加毁訾,公亮雖屢乞致仕,上輒留之,公亮去亦弗勇,安石黨友尤疾之。上御集英殿冊進士,公亮陟降殿陛,足跌仆於地,明日以病告,連乞致仕,於是乃聽公亮罷相。

十二月庚申[11],開封府判官、祠部郎中趙瞻,知鄧州。瞻因出使,得奏事,上問曰:「卿爲監司久,乃知青苗法便也?」瞻對曰:「青苗法,唐行之於季世擾攘中,掊民財誠便。今陛下欲為長久計,愛百姓,誠不便。」王安石隂使其黨俞充誘瞻曰:「當以知雜御史奉待。」瞻不應,由是不得留京師。丁卯,右諫議大夫、參知政事王安石,為禮部侍郎、平章事。

四年五月辛卯,太子中允、崇文殿校書范育,復為光禄寺丞、知韓城縣。育自光禄寺丞為御史,故遷中允,以言李定,罷御史為校書,既而又請與林旦、薛昌朝同貶。先是育言:「心術者,為治之本也,今不務此,專欲以刑賞驅民,此天下所以未孚也!」上謂王安石曰:「人主不用心術,何由致治?」安石曰:「有為固由心術,但術有廣狹逺近,功業大小亦從此分。」上曰:「育盛稱張載、程顥兄弟,以為有道君子,乞詔還,此何也?」安石曰:「育前辭檢正,髙論不遜,及至中書,乃云未得劄子,故未能就職。」馮京曰:「育畏繳敕得罪耳。」安石曰:「觀育所論,彼豈畏繳敕得罪乎?」遂從所請而有是命。

六月甲子,知蔡州歐陽修為太子少師、觀文殿學士致仕。修以老病,數上章乞骸骨,馮京固請留之,上不許,王安石曰:「修附麗韓琦,謂琦為社稷臣,尤惡綱紀立、風俗變。」上曰:「修為言事官,獨能言事。」安石曰:「以其後日所為,考其前日用心,則恐與近日言事官用心未有異。」王珪曰:「修若去位,衆必藉以為說。」上曰:「罔違道以干百姓之譽,衆說何足恤!修頃知青州,殊不佳[12]。」安石曰:「如此人,與一州則壊一州,留在朝廷,則附流俗,壊朝廷,必令留之,何所用?」上以為然。楊繪言:「今舊臣告歸,或屏於外者,悉未老 —— 范鎮年六十三、吕誨五十八、歐陽修六十五而致仕;富弼六十八而被劾引疾;司馬光、王陶皆五十而求閑散。陛下可不思其故耶?」甲戌,富弼落使相,以左僕射,判汝州:永城等七縣令佐等十八人皆衝替,坐不行新法,置獄劾治而有是命。弼先許給假,就西京養疾,於是弼辭汝州,乞依先詔養疾西京,上不許,弼乃赴汝州,仍以老病昬塞,凡新法文字,乞免簽書,止令通判以下施行。他日,王安石為上言:「弼雖責降,猶不失富貴之利,何由沮姦?」又言:「行弼事要未盡法。鯀以方命殛、共工以象恭流,弼兼此二罪,止奪使相,弼生平自以寛恤百姓為事,今所以不放稅,其情可見也。」

七月,劉摯論助役之法,其害有十,楊繪又言助役之法,難行之說有五,判司農寺曾布言:「御史所陳,皆失利害之實,請一一陳之。」王安石以布所言進呈,劄與繪、摯,令分析,於是詔繪落翰林學士、御史中丞,為翰林侍讀學士;摯落館閣校勘、監察御史裏行,監衡州鹽倉。後兩日,以繪知鄭州。

九月丙申,知制誥、直學士院陳襄,知陳州。襄既忤王安石,嘗草河北詔,言水不潤下,中書改之,又明堂赦書有奉祠紫宫語,犯俗嫌,故出。戊戌[13],左僕射[14]、知汝州富弼,至州踰兩月,固稱疾求歸,詔聴之。

五年三月,富弼屢請老,戊戌,復授司空、同平章事、武寕節度使致仕,進封韓國公。

閏七月丙辰,知潁州、翰林侍讀學士、寳文閣學士吕公著,判太常寺。先是侍御史劉孝孫劾公著在潁州多飲宴,子弟以公庫噐皿於豪民家質錢,由是部吏無所畏憚,多縱逸踰矩,詔轉運副使陳知儉按覆,皆不實,惟幕官程嗣先等踰法事,乃在熈寜三年十月赦前,時公著尚在御史府,前守嘗以公庫銀鍋質錢於祝氏,供宴飲費,既去,公著為贖之,非公著子弟所為也。上謂王安石等曰:「固知公著必無是事,今果然。」安石曰:「公著實病,郡或不治,宜與依新法,置通判。」上曰:「置通判,公著安肯聽?」安石曰:「公著但寛弛,非強愎也。」上不欲令公著治郡,安石曰:「令入京主判閒局,亦無害。」}以太常寺處之,至次月己卯,吕公著提舉崇福宫卯,從所請也。上始欲令公著歸朝,公著以病辭,王安石因言:「公著既誣韓琦欲舉晉陽之甲,乃自晦匿,云未嘗言。」其意恐公著復用,故力排之。甲戌,知青州、資政殿學士趙抃,為資政殿大學士、知成都府。抃在青州踰年,京東旱蝗,蝗飛入境,輒遇風堕水而盡,於是上欲移抃知成都,或言前執政舊不差知成都,今又少有人欲去者,上曰:「今人少欲去,但為職田不多耳。抃清苦,必不為職田,蜀人素愛抃,抃必肯去。」王安石曰:「陛下特命之,即無不可。」乃詔加職,遣内侍齎賜召見,勞之曰:「前此無自政府復知成都者,卿能為朕行乎?」抃曰:「陛下宣言,即敕命也,顧豈有例?」上甚悅。

八月甲申[15],潁州言觀文殿學士、太子少師致仕歐陽修卒。

六年五月癸卯,詔文彦博嘗受先朝顧命,今罷樞府,冝依曾公亮罷相例,與子孫推恩,送下中書。事見王安石專用小

七年二月壬申,龍圖閣直學士孫固,知成德軍。先是上以固東宮舊僚,嘗問固王安石可相否,固曰:「安石文行甚髙,侍從獻納,其選也。宰相自有度,而安石為人少從容。」凡四問,四以此對,及安石當國,固數議事不合,久之乃出

四月丙戌,禮部侍郎、平章事、監修國史王安石,罷為吏部尚書、觀文殿大學士、知江寜府;知大名府韓絳,依前官、平章事、監修國史;呂惠卿為右諫議大夫、參知政事。

五月戊戌朔,左司郎中、天章閣待制李師中言:「伏望陛下詔求方正有道之士,召詣公車對䇿,如司馬光、蘇軾、蘇轍輩,復置左右,以輔聖德,如此而後,庶幾有敢言者。」又言:「臣愚不肖,亦未忘舊學,陛下欲為富國强兵之事,則有禁暴豐財之式,欲為代工熈載之事,則必有利用厚生之道,有臣如是,陛下其舍諸?」上批:「師中敢肆誕謾,輒求大用,朋邪罔上,愚弄朕躬,肆其姦欺,所宜顯黜,可責授檢校水部員外郎、和州團練副使,本州安置,不得簽書公事。」王安石甚惡師中,嘗欲奪其待制,上未許,及是吕惠卿請出師中所上䟽付外,因摘其語激上怒,遂廢斥之。癸丑,翰林學士承㫖、兼侍讀學士韓維,為端明殿學士、兼翰林侍讀學士、知河陽。維自以言不用,數求去,㑹兄絳入相,又援故事乞補外,遂出。

七年十一月庚子[16],韓維落端明殿學士,以侍御史知雜事[17]張琥言維與孫永同定奪免行錢不當,故責及之。

八年正月庚子[18][19]諫議大夫馮京,守本官、知亳州。吕恵卿惡京異議,因鄭俠上書斥逐事,欲藉俠以排去京,獄既具,上以京大臣,令推究官取信否狀,京等皆引罪,遂罷京政事。俠雖薦京宜為宰相,然實不識京,俠又稱元絳、孫永、王介凡四人,自言識絳,餘皆未識,而御史張琥等獨斥京,蓋希惠卿風㫖也。乙卯,詔宣徽北院使、判應天府張方平歸宣徽院供職,罷知青州。先是方平與滕甫易任,方平又辭,應對延和殿,袖英宗所書立上皇太子十五字面進,遂有此詔。

二月癸酉,觀文殿大學士、吏部尚書、知江寧府王安石,依前官,平章事、昭文館大學士。

閏四月癸卯,宣徽北院使、中太一宫使張方平,判永興軍。方平乞免宫使,求近郡,及有是命,仍以疾辭,詔依舊供職,其後上欲用方平為樞宻使,既批出,王安石將行文書,呂惠卿留之曰:「當晩集,更議之。」因私於安石曰:「安道入,必為吾屬不利。」翼日,再進呈,其事遂寢。丁未[20],賜大理寺丞歐陽發進士出身。發,修之子,以三司使章惇薦其有史學,乞特加奨擢,寘之文館,故有是命。上因問修所為《五代史》如何,王安石曰:「臣方讀數冊,其文辭多不合義理。」上曰:「責以義理,則修止於如此。每巻後論說皆稱『嗚呼』,是事事皆可嗟嘆。」己酉[21],是日韓琦奏:「倚閣預買紬絹、賒買、借貸斛斗,今雖或七分熟,須五七年拖帯送納[22]。」王安石云云,「昔蘇秦說齊侯厚塟以明孝,髙宫室以明得,意用破敝齊,今方鎮用心有如此者,陛下豈宜不察?」上曰:「韓琦用心可知。天時薦饑,乃其所願也。前訪以北事,乃云須改盡前所為,契丹自然無事。」安石曰:「}-琦再經大變,於朝廷可謂有功,陛下以禮遇之可也,若與之計國事,此所謂啟寵納侮。」上曰:「初亦不意琦用心如此。琦嘗對使人云:『先帝臣所立,陛下先帝兒子,做得好,臣便面闊,做得不好,臣亦負慚愧。』因稱郭子儀事代宗,以為忠順。」

六月戊午[23],司徒、兼侍中、判相州韓琦薨,年六十八。前一夕,大星隕州治,櫪馬皆驚。上聞訃,輟視朝三日,發哀於後苑。

十一月已卯,錢藻罷直舍人院。御史中丞鄧綰言馮京為性庸狠,朋邪徇俗,疾害聖政,而藻乃稱京執正不回,一節不撓,乞加黜責,上從之。綰知王安石惡京,又恐京復用,故為此以附㑹安石也。

九年十月丙午,左僕射、兼門下侍郎、平章事、昭文館大學士、監修國史王安石,罷為鎭南軍節度使、同平章事、判江寧府;樞宻使、工部侍郎呉充,依前官、平章事、監修國史。


  1. 原書闕,據《續資治通鑑長编拾補》卷7 補
  2. 據《續資治通鑑長編》卷210 補
  3. 原作「藩政」,據《續資治通鑑長編》卷210 改
  4. 原作「枉辱」,據《續資治通鑑長編》卷210 改
  5. 據《續資治通鑑長編》卷210 補
  6. 據《續資治通鑑長編》卷210 補
  7. 據《續資治通鑑長編》卷210 補
  8. 據《續資治通鑑長編》卷211 補
  9. 原作「從子」,據《續資治通鑑長編》卷213 改
  10. 原作「誣而不決」,據《續資治通鑑長編》卷213 改
  11. 據《續資治通鑑長編》卷218 補
  12. 原作「殊不嘉」,據《續資治通鑑長編》卷224 改
  13. 據《續資治通鑑長編》卷226 補
  14. 原作「右僕射」,據《續資治通鑑長編》卷226 改
  15. 原作「壬午」,據《續資治通鑑長編》卷237 改
  16. 據《續資治通鑑長編》卷258 補
  17. 據《續資治通鑑長編》卷258 補
  18. 原作「甲午」,據《續資治通鑑長編》卷259 改
  19. 據《續資治通鑑長編》卷259 補
  20. 原作「丙午」,據《續資治通鑑長編》卷263 改
  21. 據《續資治通鑑長編》卷263 補
  22. 據《續資治通鑑長編》卷263 補
  23. 據《續資治通鑑長編》卷265 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