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志/总序
百川异趋,必会于海,然后九州无浸淫之患。万国殊途,必通诸夏,然后八荒无壅滞之忧。会通之义大矣哉!自书契以来,立言者虽多,惟仲尼以天纵之圣,故总《诗》、《书》、《礼》、《乐》而会于一手,然后能同天下之文,贯二帝三王而通为一家,然后能极古今之变。是以其道光明百世之上,百世之下不能及。
仲尼既没,百家诸子兴焉,各效《论语》,以空言著书。〈《论语》,门徒集仲尼语。〉至于历代实迹,无所纪系。迨汉建元、元封之后,司马氏父子出焉。司马氏世司典籍,工于制作,故能上稽仲尼之意,会《诗》、《书》、《左传》、《国语》、《世本》、《战国策》、《楚汉春秋》之言,通黄帝、尧、舜至于秦、汉之世,勒成一书,分为五体。本纪纪年,世家传代,表以正历,书以类事,传以著人,使百代而下,史官不能易其法,学者不能舍其书,六经之后,惟有此作。故谓︰“周公五百岁而有孔子,孔子五百岁而在兹乎。”是其所以自待者已不浅。然大著述者必深于博雅,而尽见天下之书,然后无遗恨。当迁之时,挟书之律初除,得书之路未广,亘三千年之史籍,而跼蹐于七八种书。所可为迁恨者,博不足也。凡著书者,虽采前人之书,必自成一家言。左氏,楚人也,所见多矣,而其书尽楚人之辞。公羊,齐人也,所闻多矣,而其书皆齐人之语。今迁书全用旧文,间以俚语,良由采摭未备,笔削不遑。故曰︰“予不敢堕先人之言,乃述故事,整齐其传,非所谓作也。”刘知几亦讥其多聚旧记,时插杂言。所可为迁恨者,雅不足也。
大抵开基之人不免草创,全属继志之士为之弥缝。晋之《乘》,楚之《梼杌》,鲁之《春秋》,其实一也。《乘》、《梼杌》,无善后之人,故其书不行。《春秋》得仲尼挽之于前,左氏推之于后,故其书与日月并传。不然,则一卷事目,安能行于世?自《春秋》之后,惟《史记》擅制作之规模,不幸班固非其人,遂失会通之旨,司马氏之门户自此衰矣。班固者,浮华之士也,全无学术,专事剽窃。肃宗问以制礼作乐之事,固对以在京诸儒必能知之,傥臣邻皆如此,则顾问何取焉。及诸儒各有所陈,固惟窃叔孙通十二篇之仪以塞白而已,傥臣邻皆如此,则奏议何取焉。肃宗知其浅陋,故语窦宪曰:“公爱班固,而忽崔骃,此叶公之好龙也。”固于当时已有定价,如此人材,将何著述。《史记》一书,功在十表,犹衣裳之有冠冕,木水之有本原。班固不通旁行邪上,以古今人物彊立差等,且谓汉绍尧运,自当继尧,非迁作《史记》厕于秦、项,此则无稽之谈也。由其断汉为书,是致周、秦不相因,古今成间隔。自高祖至武帝,凡六世之前,尽窃迁书,不以为惭。自昭帝至平帝,凡六世,资于贾逵、刘歆,复不以为耻。况又有曹大家终篇,则固之自为书也几希。往往出固之胸中者,《古今人表》耳,他人无此谬也。后世众手修书,道傍筑室,掠人之文,窃锺掩耳,皆固之作俑也。固之事业如此,后来史家,奔走班固之不暇,何能测其浅。迁之于固,如龙之于猪,奈何诸史弃迁而用固,刘知几之徒尊班而抑马。且善学司马迁者莫如班彪,彪续迁书自孝武至于后汉,欲令后人之续己,如己之续迁,既无衍文,又无绝绪,世世相承,如出一手,善乎其继志也。其书不可得而见,所可见者,元、成二帝赞耳,皆于本纪之外,别记所闻,可谓深入太史公之阃奥矣。凡《左氏》之有“君子曰”者,皆经之新意。《史记》之有“太史公曰”者,皆史之外事,不为褒贬也,间有及褒贬者,褚先生之徒杂之耳。且纪传之中既载善恶,足为鉴戒,何必于纪传之后更加褒贬?此乃诸生决科之文,安可施于著述,殆非迁、彪之意,况谓为赞,岂有贬辞?后之史家,或谓之论,或谓之序,或谓之铨,或谓之评,皆效班固,臣不得不剧论固也。司马谈有其书,而司马迁能成其父志。班彪有其业,而班固不能读父之书。固为彪之子,既不能保其身,又不能传其业,又不能教其子,为人如此,安在乎言为天下法。范晔、陈寿之徒继踵,率皆轻薄无行,以速罪辜,安在乎笔削而为信史也。
孔子曰:“殷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此言相因也。自班固以断代为史,无复相因之义,虽有仲尼之圣,亦莫知其损益,会通之道,自此失矣。语其同也,则纪而复纪,一帝而有数纪;传而复传,一人而有数传;天文者,千古不易之象,而世世作《天文志》;《洪范五行》者,一家之书,而世世序《五行传》。如此之类,岂胜繁文。语其异也,则前王不列于后王,后事不接于前事;郡县各为区域,而昧迁革之源;礼乐自为更张,遂成殊俗之政。如此之类,岂胜断绠。曹魏指吴、蜀为寇,北朝指东晋为僭,南谓北为索虏,北谓南为岛夷。《齐史》称梁军为义军,谋人之国,可以为义乎?《隋书》称唐兵为义兵,伐人之君,可以为义乎?房元龄董史册,故房彦谦擅美名。虞世南预修书,故虞荔、虞寄有嘉传。甚者桀犬吠尧,吠非其主。《晋史》党晋而不有魏,凡忠于魏者目为叛臣,王凌、诸葛诞、毌邱俭之徒,抱屈黄壤。《齐史》党齐,而不有宋,凡忠于宋者目为逆党,袁粲、刘秉、沈攸之之徒,含冤九原。噫!天日在上,安可如斯。似此之类,历世有之,伤风败义,莫大乎此。
迁法既失,固弊日深,自东都至江左,无一人能觉其非。惟梁武帝为此慨然,乃命吴均作《通史》,上自太初,下终齐室,书未成而均卒。隋杨素又奏令陆从典续《史记》,讫于隋,书未成而免官。岂天之靳斯文而不传与?抑非其人而不祐之与?自唐之后,又莫觉其非,凡秉史笔者,皆准《春秋》,专事褒贬。夫《春秋》以约文见义,若无传释,则善恶难明。史册以详文该事,善恶已彰,无待美刺。读萧、曹之行,事岂不知其忠良?见莽、卓之所为,岂不知其凶逆?夫史者,国之大典也,而当职之人,不知留意于宪章,徒相尚于言语,正犹当家之妇,不事饔飧,专鼓唇舌,纵然得胜,岂能肥家?此臣之所深耻也。
江淹有言,修史之难,无出于志。诚以志者宪章之所系,非老于典故者不能为也,不比纪、传,纪则以年包事,传则以事系人,儒学之士,皆能为之。惟有志难,其次莫如表。所以范晔、陈寿之徒,能为纪传,而不敢作表、志。志之大原,起于《尔雅》。司马迁曰书,班固曰志,蔡邕曰意,华峤曰典,张勃曰录,何法盛曰说,馀史并承班固谓之志,皆详于浮言,略于事实,不足以尽《尔雅》之义。臣今总天下之大学术而条其纲目,名之曰略,凡二十略,百代之宪章,学者之能事,尽于此矣。其五略,汉、唐诸儒所得而闻;其十五略,汉、唐诸儒所不得而闻也。
生民之本,在於姓氏。帝王之制,各有区分,男子称氏,所以别贵贱;女子称姓,所以别婚姻,不相紊滥。秦并六国,姓氏混而为一,自汉至唐,历世有其书,而皆不能明姓氏。原此一家之学,倡于左氏,因生赐姓,胙土命氏,又以字、以谥、以官、以邑命氏,邑亦土也。左氏所言,惟兹五者,臣今所推,有三十二类,左氏不得而闻。故作《氏族略》。
书契之本,见于文字。独体为文,合体为字。文有子母,主类为母,从类为子。凡为字书者,皆不识子母。文字之本,出于六书。象形,指事,文也。会意,谐声,转注,字也。假借者,文与字也。原此一家之学,亦倡于左氏,然“止戈为武”,不识谐声。“反正为乏”,又昧象形。左氏既不别其源,后人何能别其流?是致小学一家皆成卤莽,经旨不明,穿凿蜂起,尽由于此。臣于是驱天下文字尽归六书,军律既明,士乃用命。故作《六书略》。
天籁之本,自成经纬,纵有四声以成经,横有七音以成纬。皇颉制字,深达此机。江左四声,反没其旨,凡为韵书者,皆有经无纬。字书眼学,韵书耳学,眼学以母为主,耳学以子为主。母主形,子主声,二家俱失所主。今欲明七音之本,扩六合之情,然后能宣仲尼之教,以及人面之俗,使裔夷之俘皆知礼义。故作《七音略》。
天文之家在于图象,民事必本于时,时序必本于天。为天文志者,有义无象,莫能知天。臣今取隋丹元子《步天歌》,句中有图,言下成象,灵台所用,可以仰观。不取甘石本经,惑人以妖妄,速人于罪累。故作《天文略》。
地理之家在于封圻,而封圻之要在于山川。《禹贡》九州,皆以山川定其经界。九州有时而移,山川千古不易,是故《禹贡》之图至今可别。班固《地理》,主于郡国,无所底止,虽有其书,不如无也。后之史氏,正以方隅,郡国并迁,方隅颠错,皆因司马迁无地理书,班固为之创始,致此一家,俱成谬举。臣今准《禹贡》之书而理川源,本开元《十道图》以续今古。故作《地理略》。
都邑之本,金汤之业,史氏不书,黄图难考。臣上稽三皇五帝之形势,远探四夷八蛮之巢穴,仍以梁汴者,四朝旧都,为痛定之戒;南阳者,疑若可为中原之新宅。故作《都邑略》。
谥法一家,国之大典。史氏无其书,奉常失其旨。周人以讳事神,谥法之所由起也。古之帝王,存亡皆用名,自尧、舜、禹、汤至于桀、纣,皆名也。周公制礼,不忍名其先君,武王受命之后,乃追谥太王、王季、文王,此谥法所由立也。本无其书,后世伪作《周公谥法》,欲以生前之善恶为死后之劝惩。且周公之意,既不忍称其名,岂忍称其恶?如是则《春秋》为尊者讳,为亲者讳,不可行乎周公矣,此不道之言也。幽、厉、桓、灵之字本无凶义,谥法欲名其恶,则引辞以迁就,其意何为?皇颉制字,使字与义合,而周公作法,使字与义离。臣今所纂,并以一字见义,削去引辞,而除其曲说。故作《谥略》。
祭器者,古人饮食之器也。今之祭器,出于礼图,徒务说义,不思适用,形制既乖,岂便歆享?夫祭器尚象者,古之道也。器之大者莫如罍,故取诸云山;其次莫如尊,故取诸牛象;其次莫如彝,故取诸鸡凤;最小者莫如爵,故取诸雀。其制皆象其形,凿项及背,以出内酒。惟刘杳能知此义,故引鲁郡地中所得齐子尾送女器有牺尊,及齐景公冢中所得牛尊、象尊以为证。其义甚明,世莫能用。故作《器服略》。
乐以诗为本,诗以声为用。风土之音曰风,朝廷之音曰雅,宗庙之音曰颂。仲尼编《诗》,为正乐也。以风、雅、颂之歌为燕享祭祀之乐,工歌《鹿鸣》之三,笙吹《南陔》之三,歌间《鱼丽》之三,笙间《崇邱》之三,此大合乐之道也。古者丝竹有谱无辞,所以六笙但存其名。序《诗》之人不知此理,谓之有其义而亡其辞,良由汉立齐、鲁、韩、毛四家博士,各以义言《诗》,遂使声歌之道日微。至后汉之末,《诗》三百仅能传《鹿鸣》、《驺虞》、《伐檀》、《文王》四篇之声而已。太和末,又失其三。至于晋室,《鹿鸣》一篇又无传。自《鹿鸣》不传,后世不复闻《诗》。然诗者人心之乐也,不以世之兴衰而存亡,继风、雅之作者,乐府也。史家不明仲尼之意,弃乐府不收,乃取工伎之作以为志。臣旧作《系声乐府》,以集汉魏之辞,正为此也。今取篇目以为次,曰《乐府正声》者,所以明风、雅;曰《祀享正声》者,所以明颂;又以琴操明丝竹,以遗声准逸《诗》。《语》曰:“韶尽美矣,又尽善也。武尽美矣,未尽善也。”此仲尼所以正舞也。《韶》即文舞,《武》即武舞,古乐甚希,而文、武二舞犹传于后世,良由有节而无辞,不为义说家所惑,故得全仲尼之意。五声、八音、十二律者,乐之制也。故作《乐略》。
学术之苟且由源流之不分,书籍之散亡由编次之无纪。《易》虽一书,而有十六种学,有传学,有注学,有章句学,有图学,有数学,有谶纬学,安得总言《易》类乎?《诗》虽一书,而有十二种学,有诂训学,有传学,有注学,有图学,有谱学,有名物学,安得总言《诗》类乎?道家则有道书,有道经,有科仪,有符箓,有吐纳内丹,有炉火外丹,凡二十五种,皆道家,而浑为一家,可乎?医方则有脉经,有灸经,有本草,有方书,有炮炙,有病源,有妇人,有小儿,凡二十六种,皆医家,而浑为一家,可乎?故作《艺文略》。
册府之藏,不患无书,校雠之司,未闻其法。欲三馆无素餐之人,四库无蠹鱼之简,千章万卷,日见流通。故作《校雠略》。
河出图,天地有自然之象,图谱之学由此而兴。洛出书,天地有自然之文,书籍之学由此而出。图成经,书成纬,一经一纬,错综而成文。古之学者,左图右书,不可偏废。刘氏作《七略》,收书不收图,班固即其书为《艺文志》。自此以还,图谱日亡,书籍日冗,所以困后学,而隳良材者,皆由于此。何哉?即图而求易,即书而求难,舍易从难,成功者少。臣乃立为二记,一曰记有,记今之所有者,不可不聚。二曰记无,记今之所无者,不可不求。故作《图谱略》。
方册者,古人之言语。款识者,古人之面貌。方册所载,经数千万传,款识所勒,犹存其旧。盖金石之功,寒暑不变,以兹稽古,庶不失真。今艺文有志而金石无纪,臣于是采三皇五帝之泉币,三王之鼎彝,秦人石鼓,汉、魏丰碑,上自苍颉石室之文,下逮唐人之书,各列其人而名其地。故作《金石略》。
《洪范五行传》者,巫瞽之学也,历代史官皆本之以作《五行志》。天地之间,灾祥万种,人间祸福,冥不可知,若之何一虫之妖,一物之戾,皆绳之以五行?又若之何晋厉公一视之远,周单子一言之徐,而能关于五行之沴乎?晋申生一衣之偏,郑子臧一冠之异,而能关于五行之沴乎?董仲舒以阴阳之学,倡为此说,本于《春秋》牵合附会。历世史官自愚其心目,俛首以受笼罩而欺天下。臣故削去五行,而作《灾祥略》。
语言之理易推,名物之状难识。农圃之人识田野之物而不达《诗》《书》之旨,儒生达《诗》《书》之旨而不识田野之物。五方之名本殊,万物之形不一,必广览动植,洞见幽潜,通鸟兽之情状,察草木之精神,然后参之载籍,明其品汇。故作《昆虫草木略》。
凡十五略,出臣胸臆,不涉汉、唐诸儒议论。《礼略》所以叙五礼,《职官略》所以秩百官,《选举略》言抡材之方,《刑法略》言用刑之术,《食货略》言财货之源流:凡兹五略,虽本前人之典,亦非诸史之文也。
古者记事之史谓之志。《书大传》曰:“天子有问无以对,责之疑。有志而不志,责之丞。”是以宋、郑之史皆谓之志。太史公更志为记,今谓之志,本其旧也。桓君山曰:“太史公《三代世表》,旁行邪上,并效周谱。”古者纪年,别系之书,谓之谱。太史公改而为表,今复表为谱,率从旧也。然西周经幽王之乱,纪载无传,故《春秋》编年,以东周为始,自皇甫谧作《帝王世纪》及《年历》,上极三皇,谯周、陶弘景之徒,皆有其书,学者疑之,而以太史公编年为正,故其年始于共和,然共和之名已不可据,况其年乎。仲尼著书,断自唐虞,而纪年始于鲁隐,以西周之年无所考也。今之所谱,自春秋之前称世,谓之世谱;春秋之后称年,谓之年谱。太史公纪年以六甲,后之纪年者以六十甲,或不用六十甲而用岁阳岁阴之名。今之所谱,即太史公法,既简且明,循环无滞。礼言临文不讳,谓私讳不可施之于公也。若庙讳,则无所不避。自汉至唐,史官皆避讳,惟《新唐书》无所避。臣今所修,准旧史例,间有不得而避者,如谥法之类,改易本字则其义不行,故亦准唐旧。〈汉景帝名启,改“启”为“开”。安帝名庆,改“庆”为“贺”。唐太祖名虎,改“虎”为“武”。高祖名“渊”,改“渊”为“水”。若章怀太子注《后汉书》,则濯龙渊不得而讳,杜佑作《通典》,则虎贲不得而讳。〉
夫学术超诣本乎心识,如人入海,一入一深。臣之二十略,皆臣自有所得,不用旧史之文。纪传者,编年纪事之实迹,自有成规,不为智而增,不为愚而减,故于纪传,即其旧文从而损益,若纪有制诏之辞,传有书疏之章,入之正书,则据实事,寘之别录,则见类例。《唐书》、《五代史》皆本朝大臣所修,微臣所不敢议,故纪传讫隋。若礼乐政刑,务存因革,故引而至唐云。
呜呼!酒醴之末自然浇漓,学术之末自然浅近。九流设教,至末皆弊,然他教之弊,微有典刑,惟儒家一家,去本太远。此理何由?班固有言:“自武帝立五经博士,开弟子员,设科射策,劝以官录。讫于元始,百有馀年,传业者寖盛,枝叶繁滋,一经说至百馀万言,大师众至千馀人。盖禄利之路然也。”且百年之间,其患至此,千载之后,弊将若何?况禄利之路,必由科目,科目之设,必由乎文辞。三百篇之《诗》,尽在声歌,自置《诗》博士以来,学者不闻一篇之诗。六十四卦之《易》,该于象数,自置《易》博士以来,学者不见一卦之《易》。皇颉制字,尽由六书,汉立小学,凡文字之家,不明一字之宗。伶伦制律,尽本七音,江左置声韵,凡音律之家,不达一音之旨。经既苟且,史又荒唐,如此流离,何时返本?道之污隆存乎时,时之通塞存乎数,儒学之弊,至此而极。寒极则暑至,否极则泰来,此自然之道也。臣蒲柳之质,无复馀龄,葵藿之心,惟期盛世。谨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