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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奴吁天录/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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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书者曰:吾予以上十二章,均叙悲惨断肠之事,令人寡欢。今吾须少易壁垒,令观者一新其耳目乎。属当吾前者,忽有突兀一屋,构非广厦,然此屋极严净深静,即其屋部署陈设,亦非壮丽之观,特雅洁耳。屋中之主人,温雅和厚,为世长者。凡有避难而至者,如脱毒热之区,而即清凉之地。吾一入其门,即见吾书前数章中所叙躬被百险幸出虎口之意里赛,方垂首缝纫,意似闲适。然逆探此妇胸臆之中,正有千头万绪苦况盘结横亘者。彼虽自治针黹,时以眼光注射其子小海雷,而小海雷跳掷趋走母前,正如热道中之蝴蝶,发翅皆蓄生机,活泼不可意状。意里赛之座旁,有一垂老妇人,拥簏检拾桃脯,其年在五十五以上,六十以下。此种人年纪虽老,而慈善之气盎然,故亦不觉其老。周身衣饰,淡冶无伦。然其人虽宁静如此,而正朋友会最为热肠之人。脸际红洁莹泽,大非老丑之比。额上光润,至可鉴人,似道气所蕴,发为是光者。其目睛则澄澈如银海,开阖皆含慈悲之气。凡名士诗文描写美人意态,均为少艾而发,然以吾观此半老丽人,风神骨格,似有别调,均在寻常佳丽之上,此妇人盖名雷姞儿。其夫名西门,慈爱好善之心,与雷姞儿称为良匹。此二人已二十年侨寓于此,所为之事,成主活人,故其所居之宅,虽成老屋,似为彼夫妇善气摩荡,门宇阶级,成有慈祥之致。时雷姞儿语意里赛曰:“尔还思赴坎拿大乎?”意里赛曰:“妈妈,吾意甚决,盖不敢留此为人物色。”雷姞儿曰:“尔赴彼何以自聊?”意里赛闻言,手足悸动,眼泪遂直注其活计之上,徐曰:“第赴彼,徐谋生路耳。”雷姞儿曰:“吾家尽可小驻,何为更涉窍远?”意里赛曰:“敬谢盛贶。”因指小海雷曰:“吾为是儿,日夜弗敢自逸。昨夜吾梦贩子以凶力来索。”言次,股弁不可自止。雷姞儿见状,亦为凄咽,曰:“尔真可怜人哉!梦兆无凭,尔更勿伤心至此。”时门开,有人径入,则一妇人也。周身衣饰与雷姞儿同,而胸前乳峰双耸,束以白布。雷姞儿呼曰:“勒斯!”因自起迎之,执手为礼,互相劳问。勒斯曰:“幸无恙。”雷姞儿遂指意里赛示之曰:“是名意里赛,儿名小海雷,日已语君矣。”勒斯遂至意里 赛坐次为礼,语意里赛曰:“吾极想望见君。”意态温厚,密如故交。复指小海雷曰:“是君之儿耶?吾已将得糖饵来矣。”因取饵饵儿。小海雷雏发覆额,团聚其目光,从额发疏处望之,忸怩不敢竞取。雷姞儿问勒斯曰:“君儿来未?”勒斯曰:“吾与同来,路中遇见媚里,遂挟以去。”言未竟,媚里来矣。手中将一小儿。雷姞儿急起,取儿抱之,乐不可仰。且抚儿曰:“儿面目渐秀挺,肢干亦浸长大。”勒斯曰:“然。”雷姞儿细细整儿衣,遂亲其口。亲已,置儿于巨箩之上,就怀中出织绒一方治之。小儿仰卧萝中,自吮其手,啧啧作响。勒斯因令媚里就厨举火。媚里取水瀹茗,雷姞儿乃取饼就炉烤之。众方部署食品,而西门亦归。雷姞儿问西门曰:“得新闻乎?”曰:“他无所闻,唯闻有一群逃奴,是彼得率之而来,今夜计程可至。”雷姞儿曰:“是事确乎?”西门未答,回面问意里赛曰:“尔姓非海雷耶?”意里赛曰:“然。”然心血突涌,以为逻者将及。西门呼雷姞儿曰:“尔来。”雷姞儿两手犹粘糕屑。西门曰:“今夜彼良人至矣。”雷姞儿闻言大悦,笑靥粲然。因曰:“君所语我者,必不见诳?”西门曰:“吾言确甚。彼得载至者凡三口:二男子,一老妇人。二人中有一名哲而治·海雷,吾迹其行状,似与意里赛所述若合符契。君意此言,宜亟语意里赛耶,抑少须勿语耶?”雷姞儿曰:“吾当密语勒斯。”因招手令勒斯出。勒斯亦置其活计,应声而至。雷姞儿曰:“西门告我:意里赛之夫与彼得同来。君意宜亟语意里赛耶,抑少须勿语耶?”勒斯鼓舞腾跃,散垂之发均披覆脸际。雷姞儿曰:“君且勿欣动至此,此事究安出?”勒斯曰:“无他议,唯亟语之耳。譬吾易地为意里赛,亦亟欲闻吾夫之耗,胡得不言。”西门曰:“尔可云仁爱,能曲体人心。”雷姞儿遂飞挟勒斯入内,趣告意里赛:“吾代君熟饭耳。”勒斯至意里赛许,曰:“君来,至吾卧处,当以吉语报君。”意里赛见状大震,心肺相击作响,急挟小海雷行。勒斯摇手曰:“非恶耗也,但来勿怖。”既入,即阖其扉,拥抱小海雷曰:“儿大好,今夜见阿翁矣。”小海雷愕视,不省何语。而门辟,雷姞儿亦至,曰:“天怜君贞,故海雷君得从万死中逃脱至此。”意里赛闻言,热血大涌,奔胸塞喉,喜极转不能声,但噫气默坐。雷姑儿曰:“君且壮其胆,海雷君与大侠同来,可安抵吾地。”意里赛低声曰:“今夜可至耶?刀语至此,目瞪视,意似晕。少苏,则身已在榻,覆被于身,勒斯方取樟脑力擦其额。意里赛开限略视,盖连月以来,重戚在身,稍睡辄觉,此时如重负已释,肢体爽然,故虽眩晕,心殊了了。成见雷姞儿诸人力为安顿床席,意甚殷渥,心则知之,而口不能言,旋复入梦:见一明媚葱蓓之岛,四面匝以秾花,水色纯碧,其清到底。而哲而治及小海雷咸聚,若云即其家者。方独坐间,忽闻革靴声,哲而治至矣。以手力挽其颈,泪落如线,直溅其双颊之上,大惊而醒。盖非梦也,床前颀然而长者,即其夫哲而治·海雷,近其枕旁坐哭移时矣。明日向晨,而意里赛欣慰之情则非言所罄。雷姞儿夫妇辨色已起,置具款哲而治夫妇,尤招集群儿来,与小海雷戏。及席既陈,大众集饮,雷姞儿据主席,言曰:“吾从来无今日之快心者,当轰饮以慰吾意!”举觞属哲而治夫妇曰:“君家人难中重聚,在理宜醉。”而哲而治自少及此,从未有赴此盛筵,与白人士女杂坐倾襟者。故刀匕觞罄,引用皆未中节,左右不知所可。自念孤露为奴,乌得有家,今幸依托善人,又于萍水乡中逢我妻子,亦浮家中之家矣。西门有子曰西门第二,问其父曰:“今日之聚,可云乐矣。脱国家知吾家收恤逋逃,以法见绳,又当如何?”西门曰:“吾既行侠,于法亦所愿受。”西门第二曰:“父老,下狱奈何?”西门曰:“吾即去,尔母子亦必继志述事,以踵吾侠。”西门第二曰:“父固无畏,然吾国家立制,专为人锢逃奴,在国体为辱,在公理为贱。”哲而治曰:“西门先生,请勿以我故自破其家。”西门曰:“无畏,吾辈是天所命以沮挠害理之人。若吾亦畏其劳焰,不复沮挠,则亦不成吾辈矣。”哲而治曰:“吾断不能以身累长者。”西门曰:“吾非为尔,盖遵天而循理也。尔长途甫至,筋力均尽,可以昼寝。于十句钟时起,吾以人导君出此地。此人名反尼司,且领数人俱行,咸与君同患者。途次谈心,或不寂寞。外间消息甚恶,逻者四集,故君必以今夜行。”哲而治曰:“追者在此,吾何由以十句钟行?”西门曰:“十句钟以内,吾朋友会众均在此,即君辈中人一二为彼逻获,当以力争之,过此则非所防。且夜行较安稳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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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奴吁天录

 本译文与其原文有分别的版权许可。译文版权状况仅适用于本版本。

原文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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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

这部作品在公元1929年1月1日以前出版,其作者1924年逝世,在美国以及版权期限是作者终身加99年以下的国家以及地区,属于公有领域


这部作品也可能在本国本地版权期限更长,但对外国外地作品应用较短期限规则的国家以及地区,属于公有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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