蕉軒隨錄/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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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今詩句下字之妙
[編輯]古今詩句下字之妙,有不可移易者。如:杜少陵「苦遭白髮不相放」,放字妙。劉文房「欲買雲中若個峰」,買字妙,錢仲文「已覺輕寒讓太陽」,讓字妙。戎昱「蟲聲竟夜引鄉淚」,引字妙。李長吉「魚擁香鉤近石磯」,擁字妙。李文饒「月中清露點朝衣」,點字妙。楊萬里「荒荒瘦日作秋暉」,作字妙。陸放翁「丁丁殘漏伴斜河」,伴字妙。蔡端明「陌頭霏霰與風俱」,俱字妙。王禹「海門山色滴吟窗」,滴字妙。宋子京「簫聲催暖賣餳天」,催字妙。劉公茂「棲鴉不動寒偎樹」,偎字妙。雷希顏「雪壓池塘慘不波」,慘字妙。元遺山「千首新詩工作祟」,祟字妙;又「楊柳攙春出新意」,攙字妙。黃溍「百蟲專夜故秋聲」,專字妙。倪雲林「簾鉤半怯杏花風」,怯字妙。予曾有句云:「漫把蟛蜞比司馬,恐教饞煞卓文君。」未知於古人何如也。
地名節稱
[編輯]何子貞撰其先文安公行狀,列文安在府尹任奏疏,動稱「順屬」,人譏其陋。謹讀乾隆間高廟諭旨:「內外各衙門題奏事件,遇有地名字面,理應遵照全寫。向來章疏只圖省便,每將地名節稱一字,其謬不可枚舉。如熱河之但稱為『熱』,多倫諾爾之但稱為『諾』,則其尤甚者。此皆幕友吏胥相沿行文陋習,形之奏牘,殊非敬謹入告之體。昨戶部進蠲免海州、沭陽積欠本內,輒照原題寫作『海屬』字樣,內閣亦即照依票簽,經朕指示改正。今楊應琚奏開渠增墾一折,稱巴里坤為『坤城』,亦令增改發鈔矣。前因各該衙門有稱滿洲、蒙古作『滿、蒙』者,曾經降旨訓飭。此等字面,皆可類推,何竟不知舉一以例三耶?嗣後凡遇地名字面,一概全寫,不得競簡易,致乖體制。欽此!」按:割裂地名字義,最為鄙俗。予曾見無為州公牘稱「無邑」,尤可笑。近日粵東羅定屬邑每稱「三羅」,亦無謂也。
覺羅
[編輯]肇祖原皇帝曾孫為興祖直皇帝。興祖直皇帝有六子,第四子即景祖翼皇帝。其第一子、第二子、第三子、第五子、第六子五支即玉牒內所稱覺羅大祖、覺羅二祖、覺羅三祖、覺羅五祖、覺羅六子也。景祖翼皇帝有五子,第四子為顯祖宣皇帝。自顯祖宣皇帝本支以下,俱為宗室。第二子慧哲郡王,第三子宣獻郡王俱無嗣外,第一子武功郡王、第五子恪恭貝勒二支因屬景祖翼皇帝之子,景祖行次居四,即稱為覺羅四祖。咸豐丁巳,予充玉牒館校對,特恭錄而記之。
司馬
[編輯]《堯典》、《舜典》無司馬官名。《文獻通考》載且鴡鳩氏為司馬,又堯時棄為後稷,兼掌司馬。此外無聞。《淮南子·齊俗訓》:「堯之治天下也,舜為司徒,契為司馬,禹為司空,後稷為大田師,奚仲為工。」按:契為司馬,不知何據,大田師之名並未見於經籍。《史記·周本紀》:「帝堯舉棄為農師。」腐遷最好奇,亦不聞有此稱謂。奚仲豈即羲仲耶?姑識之以俟博雅者〈(傳曰:奚仲為車正,封於薛)〉。
骨鯁方
[編輯]鄱陽汪友良因食辣蹄,誤食骨如指大,鯁於喉間,累日不下,家人憂之。汪昏睡間,如見朱衣人來告曰:「聞汝骨鯁苦痛,吾有一藥可治,乃南硼砂,最妙。」即覺,索砂一小塊,淨洗噙化。食頃,脫然消融。見明張子正〈(誼)〉《宦遊紀聞》。
徐文誥案
[編輯]文人欺世盜名,古今一轍。涇縣包慎伯大令〈(世臣)〉,先世父戊辰同歲生,所著《安吳四種》,隱然以兵、農、禮、樂自任,兼有杜陵許身社稷之想,其實迂謬不通。所謂待腰飛兔而駕之,則世莫乘車也。集中書三案始末,陸名揚一案以司刑名者強改名揚為明揚,以聳觀聽。按:陸名揚本多年包漕積匪,地方官必應懲辦。慎伯若許其為義俠者,頗誇直筆,妄矣。至記徐文誥案,事主名字顛倒錯誤,而於大小承審官員隱匿其名,直筆更不應若此。茲閱靜海張君某〈(曆官山東、浙江知縣,著《宦海聞見錄》,未刊)〉所記一則,實為詳審,特錄之以見慎伯掉弄筆頭之陋。張君記云:「汪夢樓〈(汝弼)〉為泰安令。泰安徐家樓徐文誥者,家素富有,盜瞰之,以徐昆季皆善鳥槍,不得近。嘉慶乙亥,徐深夜聞盜警,兄弟持槍出。徐宅門南向,周宅外皆甬道,外周皆佃屋,外周之西南隅為木柵門。徐兄弟偕立宅門首,驀見二人自西甬道出,趨而東。徐兄弟揣為盜,二槍併發。既察之非盜,一為族人徐士朋,一為佃人某,皆徐氏防夜人也。徐士朋傷稍輕,調理旋愈。佃某左前脅、右後肋皆有槍子傷,立死。則以盜劫殺人控縣。縣詣驗查勘情形,徐宅門左右壁上無形跡可查,其木柵門內泥壁上有煙火痕,並嵌有槍子。詰以盜曾入室否,則以砸毀樓窗越入對。察其樓,凡上下兩層,窗居上層,去地丈餘,勢不能飛而出入。詰其所失何贓,則以查點未清對。乃諭令查清補報。徐文誥旋呈失物單衣服二十五件,詰其顏色表裡領袖,多與失單不符。詢其故,則皆文誥弟衣也。詢其室,則文誥所居。詰以文誥衣何所在,則在弟室。詰以儲藏何必互相異,不能對。越數日,文誥忽具呈曰僱工柏永柱室中有三眼神槍一具,請問諸柏。訊之,柏果以疑賊擊斃引服。月余,柏妻忽喊控,謂伊夫初無擊賊事,乃主人以五百千賂令頂認也。說事某,過錢某,言之鑿鑿,以賂未全付,故不甘。提訊柏,柏亦翻異。飭傳徐,徐遁赴省垣。當是時,曆城捕役獲賊犯楊進忠,供有在徐家樓槍斃事主語。而徐隨以楊進忠供認上控,委曆城令赴泰安查勘,與汪原勘同,乃委濟南守胡〈(祖福)〉、候補守錢〈(俊)〉、候補令周厚田〈(承寬)〉會訊,而厚田實主之。訊楊進忠,堅不承其前供,則曆城捕役以百金誘之也。訊捕役,亦堅不承。曆城令郭春卿〈(志青)〉與厚田同里,謂厚田曰:『此事情偽灼然,君必欲研訊捕役,將置予何地乎?』厚田諾,乃專訊徐文誥,具得疑賊擊斃,賂柏頂認狀。獄成,徐兄弟皆擬徒。厚田嫌過輕弗署稿,隨以胡、錢銜名上。臬司程鶴樵〈(國仁)〉貰文誥弟,文誥乃獨當罪。旋奉部駁,謂一槍不能傷兩面,且鳥槍殺人例同故殺,何得擬城旦?飭復訊。濟南守委候補牧李〈(岡)〉訊之。徐語戇,李怒曰:『爾恃爾為事主耶?現奉部駁,將論故殺,決爾首,爾事主奚足恃!』徐大懼,乃以盜斃事主,委員周刑求事主,委員李妄擬事主大辟控都。奏聞,上大怒,旋嚴諭,略曰:『國家設立州縣,本以戢盜安民,乃平日疏防,以致盜賊橫行,已屬不職。及事主被賊傷斃,賊已供認,不向賊犯嚴鞫,乃反刑求事主,逼令伐賊認罪,且欲置之大辟。此等情節,較之盜賊,尤為可惡。交東撫立即嚴辦。』等因。諭旨『尤為可惡』旁奉朱筆添注曰:『益覺可恨,直同唐之來俊臣矣。此李委員竟應正法,斷不可恕。』諭至,人人惴慄,汪亦慮禍及。時直督溫景僑〈(承惠)〉降為東臬,汪故英相高足,溫亦英相門下也,乃屬汪以原勘、原訊情形通稟。撫軍遂據稟覆奏,奉硃批:『秉公研訊,勿枉勿縱。』批折返,眾心少安。嚴緝逸賊,獲九人,皆供系未獲之王大壯、王二壯施放鳥槍,擊斃事主。詰其鳥槍所自來,則竊自曆城宋姓。查曆城果有宋姓報案,而無鳥槍。訊諸宋姓,則曰:『鳥槍實被竊,以系軍器,不敢呈報。』訊以傷人後槍置何所,則賊已潛置館陶縣界河畔淤泥中。飭委員赴館陶查起,甫至河,則有以鳥槍來獻者。詰所自,則得自漁人。詰以漁人何在,則叢人中應聲出。謂得自河畔淤泥中。持以示宋姓,良不謬。濟南守胡〈(祖福)〉已升登萊青道,趨至省。時溫訊辦頗嚴切,然初無意與原審諸君相仇也。胡如作乞憐語,溫亦自有解免術。胡至省未晤溫,輒謁撫軍和舜武曰:「此案皆徐文誥銀錢買出,仍用柏永柱頂凶故智耳。』和然之,謂委員趙盥溪〈(毓駒)〉曰:『爾訊泰安案乎?』趙唯唯。和曰:『胡弗為子孫計耶?』趙怒,訴諸溫,溫亦怒,則具稟諸假,銳意嚴鞫之,賊供認如初。余王古漁〈(殊渥)〉、高初亭〈(澤履)〉覆鞫,均稱不謬。二人皆胡密友也。乃以印稟申撫憲,而於次日上謁。和曰:『聞此案系徐姓買成者。』溫曰:『有買必有賣,委員鬻獄耶?本司鬻獄耶?果有確據,盍參辦?』和曰:『案多疑竇。』溫曰:『請指駁之,本司能頂覆。』和曰:『胡弗用印詳?』溫曰:『此案系奉旨交撫臣督同臬司審辦,故弗詳。此固易事,明日當以印詳來。然既用印詳,則各官處分便當敘入矣。』和曰:『盜首未獲,應監候待質。』溫曰:『無庸也。獲犯過半,且先後拿獲,隔別研訊,如出一口,例得先決從罪,何必待質?如必欲以待質,請宜先以本司無庸待質之言奏。』和依言奏請,奉上諭,待質以一年為限,如一年不獲,先決從罪。而溫隨懸重賞捕逸賊,盡獲之,皆供認不諱。和撫感疾卒,程鶴樵由浙撫調東撫,程知溫老於吏事,懼弗敵,乃引兗沂道童〈(槐)〉為助,攜至省。童於溫、程兩公子皆同年友,而程相知最深,與溫素不協。程以原轉官奏請迴避,奉旨毋庸。程曲意結歡,溫偃蹇遇之。程無如何,惟於溫詳冊籍細故駁飭,為延宕時日計,如是者屢矣。時山左當大比,程入為監臨,藩司為提調,適以東昌河事,程屬溫往勘視。溫曰:『此藩司事,臬司奚能往?』程具奏曰:『鄉試,大典也。臣監臨,藩司提調,均不能分身,東昌河事急,須大員前往勘視,臣愚以為人臣事君,惟力是視,不宜過分畛域,坐視誤公。乃臬司溫承惠屢經敦促,堅執不往。臣窺其意不過以曾為總督,不肯受人驅使耳。臣坐困闈中,奮飛無術,焦急萬狀,呼應不靈。臣實無可如何。』云云。奏入,上褫溫職,以童槐司東臬,並飭查溫在東省有無劣跡。童列款上告,並於折尾聲明:『臣與溫某之子溫啟鵬本系同年,斷不敢瞻徇年誼,上負天恩。』旋奉旨:『溫啟鵬革職,溫某戍邊。從此吳越一家,可冀指揮如意矣。』而徐文誥又以撫軍回護原轉,有心苛駁控都。欽差帥仙舟〈(承瀛)〉赴東訊辦。東省至都九日程,急足不三日可達,乃偽為弗知也者。據實馳奏,各官均擬褫職。奉旨:『童槐甫經到任,乃能不避嫌怨,秉公辦理,甚為可嘉。』既得旨,星使亦不敢異同,惟各官褫職無一擬戍者,疑未協。而各官中汪乃英相高足,錢乃撫軍〈(臻)〉介弟,李亦奧援胡與盧塚宰〈(蔭溥)〉為世講,與總憲吳〈(芳培)〉為親家翁,而胡以故父尚書〈(高望)〉在日侍學書房,屢承眷問,唯厚田無憑藉,乃決意戍厚田。而徐氏以厚田承審時窮追研究,不遺餘力,銜恨甚,乃屬徐士朋捏稱厚田曾令跪煉數晝夜、掌責三十五下逼供入罪,提驗跪煉疤痕,士朋以左足呈,果有疤痕如豆。乃熬訊厚田三日,厚田百喙不能解。事急,厚田憤然曰:『參員雖昏憒糊塗,何至使受傷人跪煉?然既遭毒噬,無以自明,請驗其右膝,如亦有疤痕,參員認罪可耳。』驗其右膝,實完好。厚田曰:『世亦有屈一膝跪煉者耶?』時訊供者滿漢二司員,滿員某顧戴姓漢員曰:『前議不可用矣。』而士朋誣執,掌責愈力,厚田不敢復辯,乃誣服。時各官皆照原奏,而厚田獨科以任性妄斷請發新疆。奉旨:『胡祖福、錢俊、李岡、周承寬、汪汝弼均革職,其任性妄斷之周承寬,著發往新疆效力贖罪。』盜犯首從分別斬梟,發遣有差。聖鑒淵深,明見萬里,一經轉移,銖兩悉稱。異哉!厚田親供,本出孫良炳手,予以戊寅至東,厚田持示予。予曰:『誤矣!細繹供意,皆歸罪徐文誥。今各盜供認甚堅,而君力與嚴旨抗,禍且不測。君只以『同奉司委,並未會銜畫行』十字為護身符,其案情之是非,置勿辯可也。』厚田是之,予隨為改擬。潘麗槎至,復為筆削。麗槎去,予又加以改竄。厚田乃以此呈星使。時胡祖福欲諉罪厚田為承審,而自承率轉,故以同奉司委破其說雲。厚田既具親供,赴臬司稟知。童閱其供,曰:『爾欲牽涉撫軍耶?』厚田曰:『臬劄具在,則司委非捏飾。原詳具在,則未會銜畫行可覆核也。何牽涉之有?』童弗應,移便坐觀書。厚田起曰:『參員來稟知,禮也。大人乃以非禮相加乎?參員去矣。』不顧而出。童追送之,拊其肩,慰藉甚至。此案盜與事主之槍同時併發,各傷一面,兩不相蒙,亦兩不相知。迨積重難返,乃僅以盜傷定案耳。不然,事主之槍不能傷及兩面,豈盜犯便能一槍而傷兩面耶?」
醮字作盡字解
[編輯]予過高郵州,有句云:「短棹搖波煙醮碧,長堤垂柳葉搓黃。」或疑醮字系蘸字之誤。按:《爾雅》「水醮曰厬」,醮,盡也。《荀子》「利爵之不醮也」,亦作盡字解。予詩中用醮字,本此。
星隕如雨
[編輯]《前漢書·五行志》引《春秋·莊公七年》「星隕如雨」,如字作而解。劉歆、杜預、範寧均本其說。按:劉敞曰:「如雨者,言眾多不可為數也。《春秋》記星隕為異耳。夜中而雨,何足記乎?」《禦纂》采之,以為其義甚精。吳中朱師晦〈(元英)〉《左傳拾遺》云:「以星隕如雨為與雨偕,則辭拙矣。謂天方雨而星偕之以隕乎?謂星方隕而雨偕之乎?雨則必雲,星隕於雲,貫雲而後按於地,則何以知其為星也?偕之辭不得設也。星隕於先,雨於後,則亦書星隕而已矣。偕之辭尤不得設也。以偕訓如,其義不類。若以如讀為而,是又後儒不得夫偕之義,而遷經以就傳之失也。」此說蓋原本劉氏。
昌羊
[編輯]退之《進學解》云:「訾醫師以昌陽引年,欲進其苓。」東坡曰:「不知退之即以昌陽為昌蒲耶?抑謂其似是而非,不可以引年耶?」按:《淮南子·說林訓》:「昌羊去蚤虱而來今窮。」註:「昌羊,昌蒲也。」韓文引用不誤,後人傳寫或以羊作陽耳。
自署其字
[編輯]管異之孝廉〈(同)〉題王悔生先生文集,中有云:「惲氏《大雲山房文集》動於篇中署『惲子居曰』四字,意甚以為不典。惲氏孤學無師,無足怪耳。桐城王悔生從海峰遊,於此等宜素講,今其集首《孟獻子論》亦自署『王悔生曰』,是豈合古人之義法哉?」不知張河間《髑髏賦》起首云:「張平子將目於九野,觀化乎八方。」西漢文字已如此,不得謂之不典也。
帳
[編輯]帳,計簿也。《前漢書·武帝紀》:「明堂朝諸侯,受郡國計。」註:「若今之諸州計帳也。」唐時有戶帳,《北史》蘇綽有六條之奏,周文置諸坐右,令百司習誦,其牧、守、令、長,非通六條及計帳者,不得居官。
好惡倒置
[編輯]二叔以周公將不利孺子;盜蹠以孔子為偽;馬季常為梁冀奏誣太尉李固;劉歆為王莽定西京郊社之禮;揚子雲獻《美新》文;蔡中郎表薦董卓;荀文若阿附曹操;孔北海論漢高祖過於周武王;路粹奏殺孔北海;殷仲文諂桓玄;田承嗣以安史為聖;永貞八司馬皆茂材異等,乃結黨王叔文;錢氏因私怨誣歐陽公帷薄之醜;曾公亮力薦王安石;孔文仲攻伊川,謗為「五鬼」之魁;東坡目程頤為奸邪;胡安國信遊酢言,謂秦檜似荀文若,賢於張浚;朱晦翁攻蘇氏之學,以為害天理,亂人心;陸放翁為韓胄作《南園記》;張度劾奏高季迪為蘇州府魏觀作上樑文;王陽明比朱晦翁如洪水猛獸;本朝李穆堂力爭嚴嵩不應入《奸臣傳》。彼小人無論已,賢哲中亦復蹈此,怪哉!何好惡倒置,若斯之甚?
王子懷侍郎
[編輯]咸豐丙辰夏,予在圓明園直班,是日為萬壽聖節,禮成,王子懷侍郎邀周芝台相國〈(時官尚書)〉。車意園侍郎來予直廬小憩。予問公:「未飯否?」甫呼庖人,公曰:「勿庸,我代君作主人,可乎?」遂出酒餚相款。公健飯,每食必三碗。相國戲之曰:「今日尚能三碗耶?」相與大笑。予賦詩有句云:「白頭依壽母,青眼到狂生。」公頗稱賞。引疾後,不復出矣。今上登極,命恭親王及軍機大臣傳公至,詢病狀,並奉「志慮忠純,直言敢諫」之褒。公感激兩朝知遇,再起為吏部侍郎。讞獄山西,丁太夫人艱,歸皖江。一日予午睡,夢公入,手一紙示予,閱之乃七律一章,醒僅記其一句,雲「報來霜信故遲遲」。未幾訃至,公已捐館舍。奇哉!予挽公詩記其事,載集中。
何波
[編輯]呂東萊有「驚起何波理殘夢」之句,波字多不知何解。按:范石湖《吳船錄》載王波渡,波者,尊老之稱。祖及外祖皆曰波,又有所謂天波、日波、月波、雷波者,此王波或王老或王翁也。宋景文嘗辨之,謂當作皤。魯直貶涪州別駕,自號涪皤,或偶從其俗也。
讀胡文忠遺集
[編輯]胡文忠公〈(林翼)〉勳業彪炳,今讀其遺集,乃知經濟皆從學問中來,非尋章摘句輩紙上空談比。擇其議論之卓然可傳者錄之。昔謝秘書愛《沈約集》,行立坐臥,靡不諷詠。予於公之文章,殆庶幾矣。
讀《小宛》之五章,疑傳箋釋義蓋未盡也。傳曰:「交交,小貌。」應釋為群飛貌。箋曰:「竊脂無肉,食粟失其性,不能自活。」亦未盡當也。「交交桑扈,率場啄粟。」喻今人之差胥,周圍民居所在啄食之人也。交交,喻群黨之義。竊脂,喻貪之狀。「哀我填寡,宜岸宜獄。」詩人自知孤弱無可訴,而以岸獄為宜,其忠厚悱惻,哀而不怨,亦可傷矣。呼長上而冤莫能伸,即卜之鬼神,亦無善兆。詩旨尤為沈痛。
徒曰儉以養廉,尚未足盡司牧之責。必能除一切苛政,胥吏皆設法箝制之,使無舞弊。並探風問俗,去其害馬,以安馴良。冺雀角鼠牙之釁,不驚不擾,民得寬然。而盡地力,時興之課勤警惰,講信修和,則教養兼施,可以召庥祥而除夭劄。 昔漢光武於兄齊武王之慘死,枕邊時有涕泣,而平時言笑如常。以其時密創大業,另樹鴻基。英雄作事,以大志為尚,不可作兒女子涕泣。且天下之賊多,而亂亦日甚,涕泣悲傷可以止賊耶?
貴而無位,高而無民,則雖以諸葛公之才,亦必一事無成。此古今不易之定局。
兵事以氣為主,譬之孺子之戲,豬脬縛以繩而鼓以氣,閉其外而實其中,方其氣之盛,滿千錘不破,一針之隙,全脬{艸爾}然。
兵事以攻城為下策,得一堅城,破數十巨壘,殺賊不多,賊氛仍熾,而士卒傷殘,元氣不復,非用兵之至計。又當逼城攻壘之時,如雀之伺蟬,志在於蟬,而不知弋人之又伺其後。攻堅不克,志懈力疲,他賊旁援,往往誤事。
求才如相馬,得千里馬而人不識,識矣而不能用,方且樂駑駘之便安,而斥騏驥之英俊。使韓、彭、英、鄂不遇沛公與秦王,亦奚自展使?韓、彭、英、鄂更易姓名,即日在人前,而人亦不識人才,奚以振拔哉!日坐廳事,門無留賓,專意詢訪,集思廣益,即使縱橫說士射利營私,而明鏡在胸,本無成見,正未可因噎廢食也。
自來西域、臺灣、達州起事,均因官吏貪汙,會匪得以藉口。川省之惡戴如煌而譽劉青天,近年新寧因貪吏李博平糴勒價二千文一石,次年差役訛詐雷再浩之妻黨,以致李元發又復倡亂。桂平韋正因謬懸登仕郎匾額,疊次訛詐,因而倡亂,偽稱為王。前此固羨慕登仕郎而不可得者也,鋌而走險,誰為厲階?是會匪極多之地,如得廉吏主持,必不致釀成事端。即無會匪之地,而以貪吏混跡,則平民亦可釀亂。明季張、李之亂,豈盡拜會者乎?
富鄭公言:「兇險之徒,讀書應試無路,心常怏怏,因此遂生權謀,密相結煽。此輩散在民間,實能嫁禍,要在得人而縻之。」蘇子瞻云:「窮其黨而去之,不如因其材而用之。」明丘浚亦言:「紛紛擾擾之徒從無定志,所慮者粗知文義識古今者耳,平時宜有以收拾之。」觀諸公所論,實切今日之務。蓋駕馭人才,即以消弭隱患。先為佈置,使得生養,授以羈勒,範我馳驅。內蠹不生,外侮自息。故用士用民,乃今日之先務〈(浚師按:鳳台諸生苗沛霖頗有膽識,賊氛起時,請於署壽州知州金光箸,求入團練局。光箸不許,復輕侮之。沛霖怒歸,乃揭竿嘯聚,卒釀大患)〉。
操之太急,是晁錯峭直之弊;委心任運,是胡廣中庸之誚。
禍積於蕭牆,勢處於危急,而不能不資成案、秉舊例。條侯之乞憐於牘背,魏尚之見屈於刀筆吏,古今同慨。必至決裂,不可收拾。
兼弱攻昧,取亂侮亡,言道學者疑之,而英雄賢相之方略,實不外此。自強者,天道之所取;自弱者,《洪範》之謂極。帝王馭世之微權,必取強桀之人預為駕馭,為我用而不為人用。
軍旅之事,以一而成,以二三而敗。唐代九節度之師潰於相州,其時名將如郭子儀、李光弼亦不能免。蓋謀議可資於眾人,而決斷須歸於一將。
團練之弊,此中過誤不在民,而在吏。州縣苟師法子羽、子賤,以得人為先,有兄事、師事之人,則亦未始不可戢奸謀而清內患。三代以下,官與士民相隔絕,所與處者役耳。事奚由理?今日之事,當進君子之真團,而退小人之偽團。團練可張虛聲、杜奸細、追敗賊、絕擄掠。
大抵用人之法,總須用苦人。心思才力,多出於磨練,故遇事能知其艱苦曲折,亦能耐勞。膏粱紈絝,皆下材也。
財用如人身氣血,弱必自保,強或妄為。但肢體有疾,如癰疽瘡癤之類,病在一肢一脛,而周身之血脈皆阻。
軍士傷,尚可完;大將亡,不可贖。
軍事必有所忍,乃能有所成;地方必有所舍,乃能有所全。
佐雜必不能不循資格,否則司吏胥高下其手,而撞騙萬端。司中於循資序補、挨補之餘,訪拔其聲名之尤美,參劾其貪鄙之太甚者,即可以整飭。惟州、縣有民社之寄,斷不可僅守資格,要缺必須遴員差委,例得酌量。昔年從政,見天下之督、撫、藩、臬,一差一缺,無一不照例而行,即無一不挾私以徇。其瘠苦煩難,人所棄者,則尚有輪補、輪委之人,而肥美滑甘則皆捷足者所得。懸一例而預謀於例先更變一說,以圓通於例外,實足以快其私,而不足以杜一切之弊。蓋輪補、酌補、輪委、酌委,本有兩端之避,而顛倒之心、上下之手,則仍在督撫藩臬耳。昔在黔湘,見藩臬某某,動輒言例,無一事不照例,實則無一事真照例。京官有所囑託,或吏有賄求,如鼓答桴,其應如響。京信朝至,司牌夕懸。苞苴夜行,委劄晨發。甚有一出省而獲盜數十名,專意請托,而記功十次、數十次者。故曰循例適足以快其私,而某願破格,以一人執咎也。
禍福有定命,顯晦有定時,去留有定數,避嫌怨者未必得,不避嫌怨者未必失也。古人憂讒畏譏,非以求一己之福也。蓋身當其事,義無可辭,恐讒謗之蜚騰,陷吾君以不明之故。故以悄悄之憂心,致其忠愛之忱耳。至於一身之禍福進退,何足以動其毫末哉?
富國之道,須先利民,乃有根本。欺民者,詐也,自愚而以之愚人,智者不為也。剝民者,自剝其身也,割肉充饑,腹未飽而身已殘,仁者不為也。
去冗官,裁額兵,是節餉之大政,富國強兵之遠謀。順治初年,御史林起龍即奏言:「本朝兵多,必貧必弱。」又乾隆年間;阿文成力爭不復名糧,嘉慶聖訓稱文成老成謀國。若去塘汛,專交地方官護解餉鞘、人犯,亦可節去兵額十分之三。惟以出缺懸糧,永不補額為汰兵至法。
果決人宜兵,柔懦人不宜;直爽人宜兵,修邊幅人不宜也。自古無不上當之聖賢豪傑,不因此而別有所趣向,乃算志氣。
自來義士忠臣於曾經受恩之人,便終身奉事惟謹。韓信為王,而不忘漂母一飯之恩。張蒼作相,而退朝即奉事王陵與陵之妻如父母,終身不改。此其存心正大仁厚,可法可師。
時事艱難,吾輩所做之事皆是與氣數相爭,然成敗之數、盈虛之效,有天命焉。非憂思所能稍減。
時事艱危,宵小滿天下,所望仁人君子廣大宅心,敬賢包荒,以扶持元氣。若先自同事猜疑,則讒慝之口即乘隙而來。凡道府州縣每好讒謗客官紳士,以投本省長官之嗜好,不可不察也。昔年滌帥治兵長沙,專銜參中協清德,而不會撫銜,駱帥容之、忍之,至今湘人賢者不多滌帥之抗直,而多籲帥之有容也。
程子稱司馬公為九分人,又稱為腳踏實地人。蓋經天緯地之才,並非騖高遠、談奇妙之謂,不過踏實二字,便是奇才。
官先事,士先志。志在為好官,必無不好之理。嘗笑近年官吏,若以小學生作八股之勤苦施於政事,事無不辦,若以歲得束之數為自奉,於官場則雖瘠苦,亦沛然有餘。
朝廷之設官,其祿養固較束為優矣。近數十年,凡蠹國病民之吏,其子孫至今有昌熾者乎?
吾輩既忝顏而居民上,便不當謀利。如欲謀生,則天下可以謀生之途甚多,何必借官而謀及其私。此一說也。又大亂之後,必須明其政刑,姑息因循,實足誤事。
進賢退不肖,太守之職也。昔楚有嚴公樂園先生官秦,作守令幾二十年,宦跡循聲,治行第一。嘗曰:「長官之於屬吏,必當揚善公廷,規過私室。」仁哉斯言,可為法守。
昔年未入仕途,不復關心晴雨,近年則憂患乃深。杜老所謂「在家常早起,憂國願年豐」者,誠為切至之言。治亂安危之數,天也,而實本於人心。人苟獲罪於天,則禍且立至,人苟未絕於天,則福亦可求。詞訟案牘,日與士民相親,亦須苦口婆心,以正人心、厚風俗為先務。
東坡謂牧馬者「馬瘠則添一人以牧之,添一人而馬愈瘠」,此可悟用人行政之法。
王文成龍場之行,於清端羅城之事,一生功勳,皆從苦境中磨練而成。惟百折不回之志氣,則萬萬不可稍挫稍松耳。
世俗不殺人以陰騭,為說忍於善人,而不忍不善人,且不論人之善惡,而以為殺人則必受殃咎。昌黎不雲乎?「凡有殃咎,宜加臣身。」我願執其咎矣。且姑息養奸之古人,莫如吳下老公,終為侯景所制,其子孫又各自戕賊。今人則有鄭巡撫祖琛之在粵西,殺一盜必念佛三日,遂以貽禍天下,塗炭至今。不知所謂陰騭者安在。
然則好殺不好殺,均非物理之平。惟其生殺之當而已矣。以殺人之政行其不嗜殺人之心,而歸於生道,殺人而已矣。
予守黎平,延見士類及椎結苗頭,以保甲冊籍為團練張本。自朝至莫,口不絕音。其士類來見,或坐或立,其苗頭來見,或賜以酒食,令其據地席坐,均詳詢以民情地勢,使各得盡其意而去。俗人畏見士民,疑其請托,否則謂褻尊失體耳。夫公事准其直陳,私情囑託,假公言私,何難立破其奸,坐堂皇以申法律。至褻尊失體之說,尤為鄙俗,吾視天下公卿至於黎庶,其貴賤亦正相等〈(浚師按:白香山《王夫子詩》:「吾觀九品至一品,其間氣味都相似。紫綬朱紱青布衫,顏色不同而已矣。」公所言蓋本白詩)〉。不因親民而賤,不因簡傲不親民而貴也。
荔枝草
[編輯]荔枝草又名蝦蟆草,方莖尖葉,枝節對生,葉上起點如荔枝,故名荔枝草。其草二月生苗,八月萎。如被猘犬傷,即起根葉,不拘多少,佐以五爪葉草,入臼搗爛,取汁對酒飲,或用酒熬濃汁服,擁被厚蓋,如得汗出,即愈。七日一服,三服即瘥。此乃起死回生之方。
驢
[編輯]朱梁遣使致書於蜀。命諸從事韋莊輩具草,皆不愜意,因使馮涓修復,一筆而成,大稱旨。召諸廳同宴,飲次,涓曰:「偶記一語。涓年少多游謁諸侯,每行必廣齎書策,驢亦馱之,馬亦馱之。初戒途,驢咆哮跳躑,與馬爭路而先,莫之能制。行半日抵一坡,力疲足憊,遍體汗流,回顧馬曰:『馬兄,吾去不得也,可為弟搭取書。』馬兄諾之,遂並在馬上。馬卻回顧謂驢曰:『驢弟,我謂你多少伎倆,畢竟還搭在老兄身上。』」蜀主大笑。又梁人遣使至遼,求轅軸材。耶律鐸臻語太祖曰:「名為求材,實覘吾輕重。宜答之曰:『凡材所生,必深山窮谷,有神司之。須白鼻赤驢禱祠,然後可伐。』如此則其語自塞。」已而果然。又宋兵與遼戰於高梁河,休哥、斜軫橫擊,大敗之。宋主至涿州,乘驢車去。金世宗嘗按鷹高橋,見道側醉人墮驢而臥,即命左右扶而乘之,送至其家。此四事《淵鑒類函》所未載。
誕先登於岸
[編輯]『誕先登於岸」,朱註:「岸,道之至極處。」毛傳:「岸,高位也。」鄭箋:「岸,訟也。」按:此詩以密人不恭,敢違天命,而擅興師旅,故設為天命文王之辭。若曰:「不意密人如此之畔道援取,如此之歆動羨慕,且誕妄欲先登高位也。今既侵阮徂共,是敢拒大邦之命矣。文王於是赫怒,整兵往遏其眾。當此征伐之始,爰以篤周祜,而佈告於天下。不然,天既命文王伐密矣,乃先告以不可如此畔援歆羨,豈非贅話?朱子又斡旋「畔援」、「歆羨」二語,而謂文王無是二者,獨能先覺先知,以造道之極至,更屬贅話中之贅話矣。何以故?密人違天興師,文王之德足以代天討罪,安所用其先知先覺而造道之極至乎?是岸字當以毛傳作高位解為長,至鄭氏謂阮、徂、共三國犯周,徂字不作往字解,則又漢儒之臆論耳。
葛紗夏布
[編輯]明正德四年鎮守江西等處太監王某,差吏龔新齎銀一百兩,收買廬陵葛紗。時王文成公官廬陵令,備文乞免。又太倉夏布貢,弘治間由張國舅始。孝宗見而悅之,遂定貢禦,細者至用官價銀三兩。惜當時無陽明其人者為之蠲除,以蘇民困也。
新羅王詩
[編輯]唐高宗永徽初新羅國王織錦為頌,遣使來獻。頌曰:「巨唐開洪業,巍巍皇猷昌。止戈成大定,興文斷百王。統天崇雨施,治物體含章。深仁諧日月,撫運邁成康。幡旗既赫赫,鉦鼓何鍠鍠。淳風凝幽顯,遐邇競呈祥。四時和玉燭,七曜巡萬方。維岳降宰相,維帝任忠良。三五成一德,昭我皇家唐。」按:《唐詩紀事》載此《頌》,「巨唐」作「大唐」,「成大定」作「戎衣定」,「治物」作「體物」,「邁成康」作「邁陶唐」,「何鍠鍠」作「亦鍠鍠」;「淳風凝幽顯」上添「外夷違命者,翦覆被天殃」二句。
黃氏翰林不壽
[編輯]羅仲芳〈(棻)〉為予言:順德黃家凡入翰林者皆不壽。如侍御〈(玉衡)〉、編修〈(統)〉、廉訪〈(經)〉,皆四十餘即卒。《五代史》唐臣趙鳳家世無五十者,此理殊不可曉。
記遊四松園事
[編輯]道光甲辰,予年十五,初應江南鄉舉。試畢,戴君豫庭拉遊四松園〈(即陶文教所建印心石室)〉。適會稽潘少白先生〈(諮)〉寓此,延予入,詢裡居姓字,復詢鐵君太史是何輩行。予曰:「叔父也。」先生問予讀何經,從何師,予俱詳答。因與予縱談辛丑、壬寅間海氛不靖事,如林少穆、牛鏡堂。伊莘農、裕魯山諸公皆有褒貶語。予童子無知,唯唯而已。瀕行,先生持新刊詩文全集見贈。予隨手翻閱一卷,見五律詩有「坦坦平平地,青青白白天」一聯,請曰:「先生此詩,得毋非大家數耶?」先生驚喜曰:「足下知詩乎?」予曰:「初學耳。」時夕陽西墜,月光初上,門前一池水,秋荷尚有殘花,四山雲起,峰巒在若隱若現間。先生指以示予,曰:「何不即景一吟?」予即口占云:「波靜月疑動,雲多山轉孤。」先生點頭者再,摩予頂謂戴君曰:「後生可畏也。」是年冬,先生在揚州晤鐵君叔父,曰:「阿買才可愛,惜未從吾遊,但宜做實在工夫,勿務浮華,他日未可量矣。」叔父歸為予述之。予感先生意,自是用力於學,一知半解,未始非先生有以啟之也。
戊午科場案
[編輯]戊午順天鄉試,監臨為梁矩亭〈(同新)〉,提調為蔣霞舫〈(達)〉。甫入闈,即以供應事議論不合,互相詆訁其。八月初十日,頭場開門,蔣貿然出。各官參奏,蔣褫職,梁亦降調,識者已知其不祥。榜發,謠諑紛起。天津焦桂樵〈(祐瀛)〉時以五品卿充領班軍機章京,為其太夫人稱壽湖廣會館中。大僚半在座,程楞香〈(庭桂)〉,本科副主考也。談次,敘及闈中正主考柏公〈(葰)〉有改換取中試卷之事,載垣、端華、肅順皆不滿於柏,思中傷之,以蜚語聞。適御史孟〈(傳金)〉奏第七名舉人平齡素系優伶,不諳文理,請推治〈(後庾死獄中)〉。上愈疑,飭侍衛至禮部立提本科中式朱墨卷,派大臣覆勘。諸臣簽出詩文悖謬之卷甚多,載垣等乘間聳動,下柏公家人靳祥於獄。旋褫柏職,特派載垣、端華、全慶、陳孚恩會訊,又於案外訪出同考官浦安與新中式之主事羅鴻繹交通關節,鴻繹對簿,供吐不諱。而居間者乃鴻繹鄉人兵部主事李鶴齡也,於是並逮鶴齡。時羅織頗嚴,都城內外,無敢以科場為言者。未幾察出程楞香子〈(炳采)〉有收受熊元培、李旦華、王景麟、潘敦儼並潘□□〈(祖同)〉代謝森墀關節事。程父子亦入獄。訊程時,程面語孚恩曰:「公子即曾交關節在我手。」孚恩答然。次日具折檢舉,並請迴避。得旨逮孚恩子〈(景彥)〉,孚恩勿庸迴避全案。孚恩以兒子事甚不樂。潘□□〈(祖同)〉者,□□〈(工部)〉侍郎□□〈(曾瑩)〉子,孚恩知潘與程往來密,遂以危詞挾侍郎自首。侍郎恐,如其教,而□□〈(祖同)〉亦赴獄中矣。李古廉〈(清鳳)〉,告病在籍侍郎也,程供牽連其子旦華,解京審辦,古廉憂懼,病益劇,竟死。其餘牽連者惟彭祖彝查無實據。己未二月,獄成,請先結柏與鴻繹等一案,上御勤政殿,召諸王大臣入,皆惴惴。麟公魁竟至失儀。旨下,柏與浦安、鴻繹、鶴齡同日棄西市。刑部尚書趙公〈(光)〉偕肅順監視行刑。是日,柏公坐藍呢後檔車,服花鼠皮褂,帶空梁帽,在半截胡同口官廳坐候諭旨。浦安等三人皆坐席棚中,項帶大如意頭鎖,番役數人夾視之。肅順自圓明園內閣直廬登輿,大聲曰:「今日殺人了!」錢揆初中翰〈(勖)〉在直廬親聆之。抵菜市口,即下輿至官廳,與柏攜手,寒暄數語出,會同趙公宣旨,意氣飛揚。趙惟俯首而已。秋七月,庭桂父子案結,載垣等以刑部定擬未平允,奏稱送關節無論已中、未中,均罪應斬決。孚恩先乞憐於兩王,乃先開脫送關節之陳、潘、李諸人,而以程父子擬斬決。賴上聖明,決庭桂子〈(炳采)〉,發庭桂軍台效力。庭桂出獄,暫寓彰儀門外華嚴寺中,孚恩飛輿來候,一見即伏地哭不起。庭桂曰:「勿庸,勿庸,你還算好,肯饒了我這條老命。」孚恩顏而去。此案主考柏正法,程發遣,惟朱公〈(鳳標)〉僅罷職,旋即以侍講學士銜仍直書房,蓋清名素著也。同考官、內外監試及收掌、對讀、彌封、謄錄等官,處分殆遍。前有星變,此其驗耶?後三年,肅順緣事籍沒,亦棄西市。昔周太祖梟蘇逢吉頭,適當李崧被刑之所。嗚乎!異矣。
綠蛾
[編輯]「閩縣綠蛾能引客,泉州烏藥好防身」,施肩吾詩。人謂綠蛾,酒也。然酒但名綠蟻,並無綠蛾。按:王子年《拾遺記》:「西王母與燕昭王游於燧林之下,談炎上鑽火之術,取綠桂之膏,然以映夜。忽有飛蛾銜火,狀如丹雀,來拂於桂膏之上。蛾出於員丘之穴。」此綠蛾之出典也。
李白二孫女
[編輯]白有孫女二,一歸陳雲,一歸劉勸。元和中觀察使范傳正訪得之,召見問所由,答曰:「父伯禽不祿,有兄一人,出遊不返,儷於農夫,救死而已。」請改瘞白於青山之南。傳正相與泣下,勸二女另適。曰:「不可。孤窮失身,仗威改配,非所願也。」范奇之,復其家。見《太平府志》。宋子京《唐書》不載陳雲、劉勸二人名。
詠鏡
[編輯]「萬般物象皆能鑒,一個人心不可明」,唐僧若虛《古鏡詩》也。隨園先生《詠鏡》云:「望去空堂疑有路,照來如我竟無人。」可謂空前絕後。
掘得金山
[編輯]乾隆丙戌,甘肅高臺縣民胡暖、楊洪得等於武威縣山中掘得金山一座,經山西民任天喜引驗繳官。
華爾
[編輯]華爾,美國部落鈕要人,充該國武弁。咸豐十年來遊中土,經蘇松太道吳煦雇令管帶印度兵。十一年冬十二月,逆匪撲吳淞鎮,擾及東西擺渡,窺伺上海。英、法文武各員,挖濠築牆,籌防剿,並會合官兵攻擊,軍威甚壯。華爾請於吳煦,願隸中國籍伍,更易中國服色。煦許之,令帶洋槍隊。迎旗浜賊營勢猖獗,華爾帶隊轟擊,斃賊千餘人,擒斬數百人,賊眾驚潰。同治元年春正月,官軍進攻天馬山、辰山賊營,華爾首先沖陣,所向辟易,踏毀賊營十一座。江蘇巡撫薛煥奏聞,得旨賞給四品頂戴、花翎,仍令在松江教習兵勇,並著傳旨嘉獎。嗣是,洋槍隊兵勇甚得力,名常勝軍,即以華爾管帶,歸吳煦暨道員楊坊督率。逆匪自受懲創,退踞天馬山後及陳坊橋等處,副將李恆嵩挑選兵勇,乘勝攻破。賊退入青浦城,松江情形稍松,惟浦東賊蹤遍地,距滬、城只一浦隔。其大股蟠踞高橋鎮,欲斷我吳淞要隘。薛煥飭吳煦飛調華爾帶常勝軍來滬,華爾願告奮勇,邀英提督何伯,假扮西洋打獵商人,親入賊巢,察看周圍形勢。歸與楊坊同至松江,選勇五百六十名,駕輪船抵滬,泊高橋之天燈港口。預約英提督何伯、法提督卜羅德各帶槍炮隊伍,並炮船、輪船十一隻,齊抵該處。以炮船排泊浦濱,華爾率隊登岸,首先沖入高橋,英、法二國隊伍列陣於鎮之西路。賊在環鎮各村,分築巨壘六座,炮臺五十餘處,西面一村,為賊首巢穴,遂以常勝軍徑撲該村。賊開槍炮拒敵,我軍以洋槍連環轟擊。華爾同時分攻鎮東第二村,殺賊三百餘名,轉至第三村,賊黨且拒且退,擊殺尤多。尚有居中一大村,環築土垣,炮臺分列四門,內匿賊萬餘,憑險堅抗。經英提督何伯帶隊馳至,與常勝軍易地而戰,常勝軍轉至鎮西,對準賊之炮臺,隔濠力擊。鏖戰兩時許,華爾冒煙直進,破賊營,與賊巷戰,殺賊一千五百餘名。轉至鎮北一村,賊負隅抵拒,亦經常勝軍攻入,砍殺二百餘名,餘皆潰。另鎮東一大壘,共屯賊三千餘,因見各村皆破,賊勢窮蹙奔逃。華爾督隊會英、法將士,向東南窮追,疊有斬馘。追出三十餘里,沿村搜捕,已無一賊。是役也,華爾與英、法兩提督所帶兵勇,並計不過一千五百餘人,而敵悍賊二三萬之眾,並將賊首吉慶元刺傷墮馬而死。浦東以高橋為扼要之區,我軍攻破高橋,而浦西之警稍紓。浦南以蕭塘為進兵之路,賊負隅蕭塘,而浦北之勢愈迫。華爾邀同英提督何伯,酌帶隊伍,由閔行鎮渡江查探賊營,周視蕭塘鎮,見該處賊壘堅固,挖濠兩道,外濠堅排鹿角,內濠密佈竹簽,大路各築炮臺,小路砌牆塞斷。賊觀望未敢出巢。華爾故作疑兵,從容收隊,旋約英、法提督各帶車炮,齊抵閔行鎮。二月朔黎明,渡過浦南,率隊登岸,近逼賊卡。外國兵列於該鎮西北,常勝軍列於西南,對準賊營,火器齊發。賊憑壘抵拒,槍炮子落如雨,華爾屢撲賊濠,疊受槍傷七處。賊堅伏不出,幸英、法車炮猛列西北,賊勢漸靡。華爾分隊涉濠而過,攻破西南炮臺,外國兵亦乘勢撲入會合,與賊巷戰,斬馘千餘名。華爾仍率隊焚燒賊巢,踏毀炮臺五座,殺賊不計其數,並陣斬助賊夷匪十餘名。賊再三回撲,常勝軍以洋槍直前奮擊,並先於東南路大屋中埋伏槍勇兩隊,齊起截殺,賊始大敗。訊據生禽逆匪供稱:蕭塘逆首李姓,南橋逆首享天安王姓,均被我軍殺斃。華爾正與英、法將士會商進攻南橋,適松江、寶山各賊分股四出,撲犯泗涇、七寶、月浦,野雞墩等處,而平湖之賊水陸並進,意圖竄犯洙涇。薛煥因飭華爾率常勝軍暫回松江,並飭各軍均回原防,徐圖進取。奏入,賞華爾三品頂戴,青浦大股逆匪,東自桐石村,西自朱家角,水陸並進,圖犯松江。自二月初間竄撲泗涇各營,華爾領洋槍隊八百名馳抵泗涇,即由中路進攻,首先沖入賊陣,槍斃騎馬黃衣賊目二名,奪取繡龍黃綢大旗一杆。賊眾驚惶擾亂,常勝軍一擁而上,連環施放洋槍,斃賊無算,生擒一百二十餘名。餘匪大敗,奪路奔逃,踏斷浮橋,淹斃尤多。中路之賊,靡有孑遺。華爾復助水軍奪獲炮船十二隻,燒毀炮船十餘隻,小船百餘隻,立解泗涇之圍。三月,奉上渝:「華爾率隊剿匪,迭著戰功,前經賞加三品頂戴,此次衝鋒陷陣,尤屬異常奮勉,著加恩賞加副將銜,以示破格優獎。等因。欽此!」賊於屢經擊敗後,復盤踞王家寺、龍珠庵等處,華爾與都司王步雲等會同英、法提督及新到俄國兵會防局炮勇,由上海馳至七寶,諸軍會合,直攻王家寺之賊。齊出拒敵。中外隊伍三面環列,先之以洋槍,繼之以炸彈、火箭,賊營六座同時火起。賊大亂,常勝軍與英、法各兵當先沖入煙焰中,大呼奮擊,擒斬甚多。賊益不支,向北奔潰,沿途擊殺及落水淹斃者,不可數計。追至諸翟、華漕等處,踏毀大小賊卡十餘,餘匪向南翔而竄。華爾復帶小隊欲赴泗涇與李恆嵩乘夜攻擊,何伯偕往。甫近龍珠庵賊營,賊即施放槍炮,阻截去路。華爾督勇迎擊,無不一以當百,賊憑牆堅拒,我軍連放炸彈。華爾率領中外士卒,冒煙撲進,立將賊營九座攻毀。兩日之戰,均獲全勝。共計生擒長髮悍賊八百餘名,奪獲戰馬百餘匹,旗械、偽印等物一千一百餘件。泗涇、七寶之路既通,松江、上海之嚴驟解。逆賊在王家寺、龍珠庵連營數十里,深溝高壘,與嘉興聯為一片,意在步步為營,直薄上海城下。華爾每戰必先,所向披靡。其部領隊法爾師等四人,均受重傷,裹創力戰,出力異常。四月,薛煥奏曰:「華爾約同英、法兩國將士,攻破高橋、蕭塘賊壘,力辭官軍協助,獨顯其功。臣仍令各營出隊,為之聲援,截賊兜抄之路。王家寺、龍珠庵之役,各營呈驗俘馘,及受傷士卒,均經查明屬實。故法國提督卜羅德回軍抵滬,曾為臣言:在防兵勇,不乏能戰之人,華爾陷陣衝鋒,實為諸軍之冠。臣屢戒其恃勇輕敵,每戰必飭官軍策應。其所教習之常勝軍,初止二百餘人,以次漸至千餘人,操練實極認真。臣先已就各營兵勇陸續選派,吳煦亦有添募壯勇,一併交令教練,約計共有三千餘人。察其才力,亦止於此,過多即恐不能盡精。抑臣更有鰓鰓過計者:華爾由吳煦與楊坊雇募教習中國兵勇,若第令練成勁旅,歸我調遣,其法實為盡善。竊窺華爾近日漸覺志滿氣驕,隱然以常勝軍為己任,所部進止,自為主持。每遇出隊,不能如官軍之令下即行,大有不受羈鞫之意。且每戰必求重賞,溪壑亦未易盈。外國人嗜利好勝,積習固然,但性與人殊,心尤難測。臣本不敢保其始終如一,惟當默為裁製,化其桀驁不馴。萬一所部過多,恐有尾大不掉之慮。時人見其五戰五捷,交口稱揚,而吳煦等信之過深,以為長城可恃。臣竊謂駕馭外國之人,似應操縱在我,庶可得其用,而不受其害。」疏入,諭曰:「現在李鴻章所帶湘勇到滬,即可將滬上各營,力加整頓,不必專借華爾之軍,方能剿賊。著薛煥、李鴻章酌量情形,如果兵力已敷堵剿,即可無須再添,以杜後患。等因。欽此!」五月,華爾上書總理衙門,略云:「去冬浙寧失守,粵匪盤踞至今。華爾探得該逆意圖,造辦輪船,置備各式精工槍炮,為此熟商英提督何伯,前往剿除。華爾當經撥派常勝兵勇,復先馳赴浙寧之江北岸防剿,隨時接應。我軍甫及半途,英、法二國已經規復寧郡。我軍聞捷星馳,隨同各門防守,共計常勝兵軍七百名。但甯郡地近海隅,潮通歇浦,最為扼要。須得就地添募壯丁五百名,合力固守,方可無虞。伏思甯郡原系浙江,未奉憲檄,本不當越疆進剿,竊念志切同仇,不遑請令,會同官弁協力匯攻,致幹罪戾。嗣今規復地方漸多,而攻守兵勇不足,可否恩賞微權,隨時各防調堵。」旋經總理衙門以中國定例,凡屬員弁如有稟陳,必須先行稟知專閫大員,代為申呈。軍中體制,一切軍務均歸管轄之統兵大臣調度,紀律綦嚴。該副將率具稟呈,殊於體制不符,應恪遵中國法度,不得遽行越稟,諮行上海通商大臣、江蘇巡撫轉飭遵照。
嘉定、青浦二城克復後,中國兵勇三千、外國兵三百協守嘉定,華爾所部專守青浦。乃援賊大股驟至合圍,洋人苦守旬日,力不能支,挾中國兵退回。是月洋兵會剿南橋,法提督卜羅德陣亡。華爾帶西兵三千餘名,會合官軍,克柘林、奉賢二城,並踏毀賊營。七月,華爾率常勝軍會同李恆嵩攻青浦城南門,以輪船馳進城河,安放大炮,轟倒城垛數處。賊不敢接仗,全退入城。華爾復將門南城牆轟裂十餘丈,噴筒、洋槍並放,城頭悍賊紛紛倒地。我軍一擁而進,賊眾拚死由西北兩門奪路而逃。青浦縣城自四月間復被賊踞,至是又克。華爾先於七月隨同官兵收復餘姚縣城,八月念五日餘姚復陷。華爾僅帶常勝軍一百四十二人往攻,正在督隊登城,遽被賊槍擊中胸腕殞命。署江蘇巡撫李鴻章督令吳煦等為改中國冠裳,買棺收殮,葬於松江城外,奏請優恤,為之豐碑高塚,表揚事蹟。而常勝一軍允華爾遺囑,飭白齊文管帶雲〈(此系傳體,故於薛公、李公皆書名)〉。
五斗
[編輯]陶淵明不為五斗米折腰,王無功嗜酒,飲至五斗不亂,乃作《五斗先生傳》。皆隱逸中具真性情者。
五十以學易
[編輯]「加我數年,五十以學《易》。」劉聘君見元城劉忠定公,自言嘗讀他《論》,「加」作「假」,「五十」作「卒」,朱子是之,且引《史記》「假我數年」為證。按:何晏注云:「《易》窮理盡性,以至於命。年五十而知天命,以知命之年,讀至命之書,故可以無大過。」此論甚明晰。又按:《說文》:「加,語言加增也。」即曰增我數年解,亦無不可。
楊六郎
[編輯]宋楊業子延昭以善戰著,在邊二十年,契丹憚之,呼為楊六郎。此《楊家將》小說之張本。 亂字 亂字作治解,惟《書經·皋陶謨》、《盤庚》、《梓材》、《洛誥》,此外無聞。馬融注「予有亂臣十人」,亦訓亂為治。朱子雖引馬氏解,而下復注曰:「亂本作乿,古治字也。」似朱子亦頗疑之。按:《論語》二十篇,凡用亂字者,如「不好犯上而好作亂」、「子不語怪力亂神」、「勇而無禮則亂」、「好勇疾貧,亂也」、「人而不仁,疾之已甚,亂也」、「《關雎》之亂」、「唯酒無量不及亂」、「巧言亂德」、「惡鄭聲之亂雅樂」、「君子有勇而無義為亂」,皆從本字,何獨於「亂臣」亂字別有假借?明系乿字錯書耳。至《關雎》之亂,鄭康成曰:「周道衰微,鄭、衛之音作。正樂廢而失節,太師摯識《關雎》之聲,而首理其亂者,故洋洋盈耳,聽而美之。」是樂之卒章解,亦不確。
粵東舟人挽篙
[編輯]屈翁山《廣東新語》曰:「江自淩、湞、湟、武諸水以下至清遠,一路灘高峽峭,水多亂石。其船食水淺,率以樟木為之,底薄而平,無橫木以為之骨。放之順流,遇砐硪大石,一折而過,勢如矢激,故曰紙船。其逆崩流而上者,觸崖觝,隨石迴旋,摚者、鉤者數人,牽者數人。牽者在隈岸或怪石間,為深林密箐所蔽,前後不相顧。舟子慮其或過、或不及,沖陷石棱,則終日大叫。叫且如哭、如相殺聲,一一淒酸鬱怒,或於石告哀,或與石拒敵。其船乍前乍卻,前者如暴虎,後者如搏熊。一篙失勢,舟破碎漂沒,入於渦盤矣。故舟子非強有力者不能勝,故曰鐵船。」張瘦銅中翰詩曰:「群山萬壑峽門通,一路沿洄地勢窮。小杜無心詩宛合,人歌人哭水聲中。」予往來西、北兩江,方知此詩之妙。 自娛兒戲 「老臣妄竊尊號,聊以自娛。」此南越尉佗語也。遼道宗鹹雍三年,有司奏新城縣民楊從謀反,偽署官吏。上曰:「小人無知,此兒戲耳。」僭號而曰自娛,謀反而曰兒戲,大奇。
和凝衣缽
[編輯]《宋書·範質傳》:「和凝典貢舉,重質文,遂以自昔登第名在十三,即擢質第十三,貢闈中謂之傳衣缽。蓋五代時故事如此。」按:《五代史》云:「唐故事,知貢舉者所放進士,以己及第時名次為重。凝及第第五,是科第五範質也。」一作十三,一作第五,未知孰誤。
莧陸
[編輯]《易》「莧陸」,子夏傳:「木根草莖,剛上柔下也。」馬氏、鄭氏、王氏皆云莧陸一名商陸。方密之《通雅》:「《爾雅》『葍䔰』,毛曰惡菜,鄭曰商陸」。查毛、鄭箋注,司農並無以葍為商陸解。按:《玉篇》:「蔏陸,蓫也,䓪也〈(䓪即所謂枝枝相對,葉葉相當者)〉。𦸐亦作陸。程傳:「莧陸感陰氣之多,九五當決之時,為決之主,而又不為暴合於中行。」此正合剛上柔下義,特專以今馬齒莧屬之莧陸,恐亦未當。不如正義直以草之柔脆者為斷,較更精確。蓋莧有白莧、赤莧、人莧、五色莧等名,種於園圃,生於野田,隨處有之,似不必拘定馬齒莧一種。董遇獨謂:「莧,人莧;陸,商陸」。分為二物。按:莧之名見於《本草》,有六。而《博雅》之𦯶,《爾雅》之蕢,皆為莧。至菜名連蟲陸,草名薰陸,又陸之實證也。鄙意渾莧、陸而統名之,則「草之柔脆者」五字最明豁。別莧、陸而分名之,則董氏之說亦不為無見。毛檢討《仲氏易》以莧為菜,以陸作高原,究涉牽強。若惠定宇本《虞氏易》莧讀如莞爾而笑之莞,陸為和睦之睦,且引漢、《唐扶頌》、《嚴舉碑》、《郭仲奇碑》作陸字的據,穿鑿附會,以之解經,入魔道矣。
驅鱷
[編輯]伯益掌火烈出澤而焚之,但雲禽獸逃匿耳。禹治水,掘地而注之海,但雲驅蛇龍而放之菹耳。韓昌黎作《鱷魚文》,運其雷霆斧鉞之筆,而鱷魚竟徙。蓋浩然中存,足懾醜類。《易》所謂「信格豚魚」也。宋陳文惠〈(堯佐)〉判潮州,有張氏子隨其母濯於江,鱷魚尾而食之,母弗能救。堯佐命吏拿小舟操網捕鱷。鱷至暴,非網可得,及是竟弭首受網。因作文,肆諸市而烹之。明夏侍郎〈(原吉)〉時鱷魚復出,夏令漁舟五百隻,各載礦灰,以擊鼓為令。聞鼓聲,漁人齊覆其舟,奔竄遠避。少頃如山崩龍戰,至暮寂然無聲,鱷魚種類,皆死於海濱。此二事,夏之殄除,容或有之,陳能使鱷魚俯首就網,恐未必然。自來為賢哲作傳,多傅會其奇行異聞,以為不如此不足表其氣慨。然而為益、禹所竊笑矣。
外江
[編輯]寇萊公謂晏元獻為外江人,真宗顧元獻曰:「張九齡非江外人耶?」今廣東轉稱各省人為外江老。
仙詞
[編輯]楊升庵曰:「世傳《沁園春》及《解紅》二詞為呂洞賓作。按:《沁園春》詞宋駙馬王晉卿初制此腔。解紅兒則五代和凝歌童,凝為制《解紅》一曲,初止五句,見陳氏《樂書》,後乃衍為《解紅兒幔》。焉有洞賓在唐,預知其腔而填為此曲乎?」此論駁得極痛快。近侯官林薌老輯《海天琴思錄》,載關帝降乩《西江月》詞一闋,亦無稽之甚也。
水神
[編輯]明編修戚瀾為鄱陽湖水神,曾見夢於丘文莊公夫人,得免溺舟之厄。文莊有文祭之。乾隆間,新建裘文達公卒,托夢其家人,雲為燕子磯水神。故隨園老人有詩云:「江神如識我,應送好風多。」
晚晚
[編輯]吾皖桐城人呼叔曰椒椒。按:明史《痛餘雜錄》:「辰州俗呼叔曰晚晚,言晚得也。有稱父為晚晚者,認為伯之子,言易長養,無刑克也。」
瓦氏兵
[編輯]明石矽秦良玉屢立戰功,夫人而知之矣。嘉靖時倭寇作亂,有田州瓦氏兵甚驍勇。瓦氏,土司岑彭妾也,以婦人將兵,頗饒紀律,所至秋毫無犯。
王振
[編輯]永樂末,詔許學官考滿乏功績者,審有子嗣,願自淨身入宮中訓女官輩。時有十餘人,後獨王振官太監。正統初,居中得寵。至張太后崩,權傾中外。歲己巳,也先犯邊,勸上親征,乃沒土木之難。世莫知其由教職,故識之以示後。見明黃溥《閑中古今錄》。今《明史·宦官傳》亦不載。
使窮百姓有飯吃
[編輯]漢申公曰:「為治不在多言,顧力行何如耳。」明崇禎間,崑山蔡忠襄〈(德懋)〉巡撫山西,召對時思陵問致治之要,對曰:「天下變亂,皆由民窮為盜。臣任撫綏,當使窮百姓有飯吃耳。然愛民先察吏,察吏莫先臣自察。臣不公不廉,何以服僚屬心?願正己率屬,俾民不為盜,而臣無可見之功。不願殺害百姓,以成一己之名。」云云。嗚呼!如忠襄者,可謂言行相符者矣。按:《明史》忠襄事蹟頗多脫略,當以魏叔子所撰《忠襄傳》為詳。
土墼
[編輯]墼,古曆切,又吉曆切,音激。《說文》:「瓴適也。」一曰:土墼,未燒磚坯。宋群牧司,領內外坊監使、副、判官,比他司俸入最優,又歲收土墼錢頗多,以充公用。見歐陽文忠《歸田錄》。
不棄盲妻
[編輯]鈕玉樵《豫觚》載項城韓堳不肯毀婚戚氏盲女,以為宋之劉廷式再見。吾郡鳳台劉公〈(志本)〉,其夫人亦雙瞽也。初,夫人之父以其女無目,招劉公之太翁欲辭婚。太翁意未決,問公,公毅然對曰:「是何言歟?兒與若結髮為夫婦,使我瞽,若亦將辭婚耶?」太翁首肯,遂迎娶如禮。未幾,公成進士,出宰劇邑。今孫曾繩繩,皆夫人之所出也。公為先世父戊辰同年。
果然怪哉雖
[編輯]交州以南有果然獸,其鳴自呼,身如猿,犬面,通身白毛,體不過三尺,而尾長四尺餘。見《南州異物志》。漢武帝幸甘泉阪,馳道有蟲,蟠而伏地,赤如生肝,頭、目、口、鼻、耳、齒盡具。東方朔曰:「此蟲名怪哉,秦始皇拘系無罪,幽殺無辜,眾庶愁怨,咸仰首歎曰:『怪哉!怪哉!』憤氣所生,此必秦故獄處。」公孫弘按地圖,果秦獄地。見《東方朔別傳》。傅弘業宰天臺縣,有人得一獸,形如豕,仰鼻,長尾有歧,謂之怪。傅識之,曰:「雖〈(以醉反)〉,非怪也,雨則懸於樹,以尾塞鼻。」後驗之,信然。見唐於逖《聞奇錄》。
七十二歲中試
[編輯]宋紹興間,黃公度榜第三人陳修,福州人。唱名時,高宗問:「卿年幾何?」對曰:「臣年七十三。」問:「卿有幾子?」對曰:「臣未娶。」乃詔出內人施氏嫁之,年三十,貲奩甚厚。時人戲為語曰:「新人若問郎年幾,五十年前二十三。」云云。見羅大經《鶴林玉露》。同治庚午,餘提調粵闈,填榜時第二十四名順德縣恩貢生劉樞,閱其年七十二矣。李恢垣吏部與之交好,據云:「劉精神強健,猶航海北赴春官。」孰謂古今人不相及耶?
記慧能生卒之誤
[編輯]《七修類稿》載:「六祖姓廬名慧能,唐貞觀戊戌生,年七十六,開元三年八月十三日沒。」《廣東通志》載:「慧能生貞觀十二年二月八日子時,先天二年八月初三日端坐至三更遷化,春秋七十有六。」《肇慶府志》所載與《通志》同,惟生於貞觀十二年作二十年。按:貞觀十二年戊戌,至先天二年癸丑,實七十六年,與壽七十六之數相符,當以生於戊戌,卒於癸丑為斷。若雲開元三年,則不止七十六歲矣。至五祖以達摩所傳衣缽付慧能,中宗時詔內侍薛簡馳迎,慧能不肯奉詔,遂送百衲袈裟及錢帛等,以供奉養。《七修類稿》謂玄宗賜織成淡山水衣,《志》亦不載,惟記上元二年肅宗遣使請衣缽供奉。永泰元年代宗夢師衣缽,敕制史楊緘曰「朕夢慧能禪師請傳衣袈裟卻歸曹溪〈(即韶州寶林寺)〉,今遣鎮國將軍劉景崇頂戴而送,可於本寺如法安置」雲。其沒時,《類稿》作八月十三,《通志》又作八月初三,應考。嘉慶戊寅,阮文達總制兩廣,增修《廣東通志》,至道光壬午告成,編纂悉委之揚州監生江藩,舛誤甚夥。惜咸豐辛酉重鏤板時,陳蘭浦諸君亦未能細加較正也。
楊妃體弱
[編輯]玉環體肥,而香山居士詩一則曰:「貴妃宛轉侍君側,體弱不勝珠翠繁。」再則曰:「侍兒扶起嬌無力,始是新承恩澤時。」
藍面
[編輯]唐盧杞面藍,宋丁大全面亦藍色,皆奸臣也。
彭祖壽
[編輯]《寰宇記》:「殷賢臣彭祖,顓帝玄孫,至殷末壽七百六十七歲。」據此,則世稱八百歲者,亦舉成數而言之耳。
不通時務
[編輯]金兵再下,唐恪請駕西幸洛,連據秦、雍,以圖興復。開封尹何入見,引蘇軾所論周之失未有如東遷之甚者,帝遂決計死守,已而城陷。明甲申之變,李建泰請駕南遷,大學士范景文等請先奉太子撫軍江南,兵科給事中光時亨以諸臣欲為唐肅宗靈武故事,景文等不敢復言,已而國亡。讀書不通時務。足致誤事,彼何、光時亨者,非宋、明之罪人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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