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唐文/卷06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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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百八十一 全唐文 卷六百八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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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僧孺

僧孺字思黯,隋僕射奇章公宏之裔。第進士,元和初登賢良方正制科,長慶三年以戶部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敬宗立,加中書侍郎銀青光祿大夫,封奇章郡公,罷為武昌節度使。文宗立,復以兵部尚書同平章事,加門下侍郎,出為淮南節度使,召拜左僕射。武宗朝進太子太傅,貶循州長史。宣宗立,還為太子少師。卒年六十九,贈太尉,諡曰文簡。

請仍禁諸道節度不得奏請任使奏

諸道節度觀察等使請在臺御史充判官。臣伏見貞元二年敕,「在中書、門下兩省供奉官及尚書省、御史台見任郎官、御史,諸司諸使並不得奏請任使,仍永為常式」者。近日諸道奏請,皆不守敕文。臣昨十三日已於延英面奏,伏蒙允許重舉前敕,不許更有奏請。

請祧遷元宗廟主奏

謹案《周禮》:「天子七廟,三昭三穆,與太祖之廟合而為七。」《尚書·咸有一德篇》亦曰:「七代之廟,可以觀德。」荀卿子曰:「有天下者祭七代,有一國者祭五代。」則知天子上祭七代,典籍通規,祖宗功德,不在其數。國朝九廟之制,法昔周之文。太祖皇帝始為唐肇基天命,義同周之后稷也;高祖神堯皇帝創業經始,化隋為唐,義同周之文王也;太宗皇帝神武應期,造有區夏,義同周之武王也;其下三昭三穆,謂之親廟,四時常饗,自如禮文。今以新主立廟,元宗明皇帝在三昭三穆之外,是親盡之祖,雖有功德,禮合祧遷,衿禘之歲,則從合食。

請立決獄程限奏

天下刑獄,苦於淹滯,請立程限。大事,大理寺限三十五日詳斷事申,刑部限三十日聞奏;中事,大理寺三十日,刑部二十五日;小事,大理寺二十五日,刑部二十日。一狀所犯十人已上,斷罪二十件已上為大事;所犯六人已上,所斷罪十件已上為中事;所犯五人已下,所斷罪十件已下為小事。其或所抵罪狀,若所結刑名並同者,則雖人數甚多,亦同一人之例。比來刑獄淹滯,亦緣官吏人稀,今請刑部四覆官並大理六丞,每月常二十日入其廚料,牒戶部準例加給。又近日所斷刑獄,多稱緣元推節目不盡,移牒勘覆,致此淹滯,今日以後,如台推覆節目不盡,致令所司須更盤勘,元推官書下考,本典轉選日量殿三選。

奏黃州錄事參軍張紹棄妻狀

右,臣得張紹妻盧氏狀,其張紹寵婢花子,每令無禮相陵,臣推問有實者。伏以張紹忝跡衣冠,幸陶德化,不敦二姓之好,敢瀆三綱之經,嬖惑女奴,蔑侮妻室,非特衣服飲食,貴賤渾同,兼亦待遇等威,衽席顛倒,款招明白,愆尤至多。縱稟性庸愚,靡及於教義,而曆官州縣,合聞於憲章,逞其邪心,曾不懼法,顧茲醜行,恐玷大猷。臣職在觀風,事先按俗,有關政理,敢不申聞?伏乞明示罪名,流竄遠地,使人知家道,以誡士林。謹具奏聞,伏聽敕旨。

奏議吐蕃維州降將狀

吐蕃疆土,四面萬里,失一維州,無損其勢。況論董勃才還,劉元鼎未到,比來修好,約罷戌兵。中國禦戎,守信為上,應敵次之。今一朝失信,戎醜得以為詞。聞讚普牧馬茹川,俯於秦隴,若東襲隴阪,徑走回中,不三日抵咸陽橋,而發兵枝梧,駭動京國。事或及此,雖得百維州,亦何補也?

養生論

僧孺嘗讀嵇康《養生論》曰:「導養得理,以盡性命。」下可數百年,至於調節嗜欲,全息正氣,誠盡養生之能者。僧孺以養身之於養生,難與易相遠也,所以康能著其論而陷大辟,藎能其易而不能其難者也。且天地稟生之道眾,而貴之者寡,然而貴乎生,以有用於道也,生而無用,焉貴其生矣,而又況康不能養乎哉!且康居於是世,能忘名利之名,而不能使人忘其名,能忘其情慾之情,而不能自忘其情,能忘已喜怒於內,而不能防人之喜怒於外,雖其名利、情慾、喜怒之心,不改乎內,而能致其康寧焉,碩大焉?猶善豢者之犬彘肥腯,適足使屠儈之刃促乎己矣!出而處,語而默,是養其生者也;處而語,出而默,生其喪矣。沮焉溺焉。道無邪,行無詭,言中規,行中矩,而得其時,是養生於出處者也。孔焉孟焉。可而仕,否而退,是養生於出處語默之間者也。若中散者,棲乎下不可謂出,揚其名不可謂默,非出處則在用中於禮義人倫之道也。禮者道之器也,而肆情傲物,蔑棄冠服,是禮之大喪也。禮喪而道喪,則鍾會欲無惡,晉王欲不刑之,不可得也。然康之為人,區區不列於中人,豈欲引而論之哉?以折文垂論,則人之中者引而惑必眾,故不得不明也。先人無求生以害仁,有殺身以成仁,又有患難以相死,此則得死,此則得道得死而為壽,不以非道得生而為壽也。仁如比干而剖死,直如屈原而溺死,廉如介推而焚死,忠如蕭望之而藥死,而道存洋洋乎不已。予謂所存之生至遂大,是能養生者。若碌碌愚生,不以五常之道為人,予焉知其壽歟?焉知其昆蟲歟?木石歟?靈蛇千年,予不知其壽也;石有時而泐,予不知其久也;葵能衛其足,予不知其全也。若康之養生,有類是也,適為下矣,又況不能類之者哉?嗚呼!能養生於道者,生死長短可也。

善惡無餘論

《易》曰:「積善之家,必有餘慶;積不善之家,必有餘殃。」則其善惡之積,俱無餘也。不者,善人之子,不必皆惡,若慶必加於善人,殃必加於不善人,予恐慶殃之謬加也,力人而已。余固曰善惡慶殃,俱無餘也。餘慶勸人之善,餘殃誡人之惡,則善人之子,能不有恃慶怠於善者乎?惡人之子,能不有恣惡俟其殃者乎?末代之君,世祿之人,先見萬乘之尊我,八音之娛我,五味之飽我,黃金白璧之富我,不知父兄得道而傳之,己行不善而失之,乃至乎萬乘為匹夫,世家為皂隸,烏謂餘慶之可恃乎?父善及子乎,子不善而父伐之,石碏是也;兄善及弟乎,弟不善而兄殺之,周公是也。父母與兄弟,不能令子弟之不善,又可以恃餘慶於天下乎?父惡殃子乎,父出之而堯貴之,虞舜是也;母惡殃子乎,母惡之而父好之,鄭莊公是也;兄惡殃弟乎,兄伐之而齊立之,桓公是也。父母兄弟不能攻子弟之善,而況餘殃可累於天下乎?且善者天下好之,常道也,惡者天下惡之,亦常道也,豈有將好惡必先稽其所自哉?必不然矣。若以勸善懲惡為意,則當懲報復於身,猶慮其不信,況欲遠懲於身後,而取人之信者乎?又不然矣,昔夫差信伍員,初善也,任宰嚭,終惡也,初善霸天下,終惡滅全吳,前慶後殃者,皆身也;太甲放桐宮,初惡也,任伊尹,終善也,初惡受拘囚,終善複天下,前殃後慶,亦身也。吳之嗣可以前慶後殃,殷之嗣可以前殃後慶乎?予固謂殃慶皆復於身也,不復乎子孫也。然予敢謂善必慶而貴,惡必殃而賤也。所以貴者道貴也,所以賤者道賤也。道之貴乎,孔父素王也;道之賤乎,殷辛獨夫也。餘慶餘殃,則吾不信之矣。

守在四夷論

《傳》曰:「古者天子守在四夷。」藎言能令四夷不侵,咸自守境。洎周漢迄隋,多不知守身,但欲令四夷自守,殊不知四夷自守,國內皆成四夷也。因著論以明之。何者?夫守之大旨,以防攻也。善防其攻者,莫若防其敗;善防其敗者,莫若防其亡。夫四夷不守境,不過於略地侵城,是有敗無亡也。若王者之貴,如天如地,苟落一星,伐一樹,不足損天地之光輝。藎帝王之權,能殺人,能生人,能達人,能窮人,能貧人,能富人,故四國之人思親之,必伺君好而讚之,雖似親之,其實攻之。王者守大道,淪非道,是則不見敗而有亡也。況四夷之攻至難者有四,國人之攻至易者亦有四。四夷之攻以白刃,國人之攻以巧言;四夷之攻以鼓鼙,國人之攻以秘隱;四夷之攻以兵相害,國人之攻以矯相親;四夷之攻以兵相侵,國人之攻以矯相益。故觀白刃則懼而思守也,聆巧言則甘而思受也;聽鼓鼙則警而思備也,遇秘隱則懵而思述也;逢相害則恚而思仇也,見相親則感而思近也;值相侵則忿而思報也,得相益則和而思鄰也。攻邊則人人思守也,攻身則人人思受也,抑人情之常,非所鑽鑿而異也。且王者之守有六失,守之不固則非道攻之:守之不貞則色攻之,守之不約則聲攻之,守之不廉則聚斂攻之,守之不儉則奢侈攻之,守之不正則邪佞攻之,守之不仁則征伐攻之。夏舍淑德而嬖妹喜,是色攻而亡也;殷舍德音而耽愔愔,是聲攻而亡也;周厲舍廉節而悅榮夷公,是聚斂攻而亡也;秦始皇舍節儉而起阿房,是奢侈攻而亡也;漢靈舍正直而近刑人,是幸佞攻而亡也;隋煬舍慈仁而事遼東,是征伐攻而亡也。自三王百代,無四夷之攻而亡者,皆以守身不謹,為嗜欲所攻故也,雖得四夷自守,復何益哉?或云幽王為犬戎所滅,僧孺以為幽王自以守道不固,頻舉偽烽,嗷嗷天下,空於杼軸,加以褒姒以色攻,俾諸侯不信而敗,非獨由於四夷也。至於晉之十六國,稽其本則禍於惠帝也。賈後以色攻,賈謐以佞攻,致令八王並興,生人減半,然後戎夷乘間,敢為闚窬。可謂四夷先起於內,不由四夷不守於外也。故有德者必先守身而後四夷,無德者不先守其身,但令四夷自守,曾不防戎狄在其國中。故攻秦之胡者二世也,豈必東夷、南蠻、西戎、北狄哉?沈尹戌雖舉守四夷之言,而不書守身之道,是載華而略,實非垂範之旨也。敢因文字,以附簡書之闕。

辨名政論

《史記》商鞅見孝公,以為鞅說之以帝王道,公曰「安得待數十百年」;以伯說之,欲而未能;以強國之術說之,而公甚歡也。似云強國非帝王之道,又若云帝王之道必成於數十百年。余愈恐後之為政者,舍強國富人,而別求帝王之道,則潰潰然無指歸矣,請榷而論之。且君道無定名,便國利人,則君之道也。然予所謂鞅之政,必可以強國富人也,而鞅之《傳》曰:「令不十年而人大悅,家給而人足,怯私鬥而勇公戰。」予則不知皇帝王伯,舍此何為君道也?且帝如軒轅、虞舜乎,斬蚩尤而格有苗,是不欲強其國歟?王如夏啟、周文乎,滅有扈而伐有崇,是不欲強其國歟?伯如齊桓、晉文乎,修內政而蒐被廬,是不欲強其國歟?況秦之患者六國,若不先富其人而強其國,又可以高枕無為而成君道歟?況皇帝王伯,同位而異名者也,孰謂皇帝之名優乎哉,王伯之名劣乎哉?君人者當務乎道適時,不務乎名飾位也。故舍名而就時者日昌,舍時而就名者日亡。宋襄之亡,慕伯之名而失時者;徐偃之亡,慕仁之名而失時者;魯隱之亡,慕讓之名而失時者。若使秦居六國之衡,不先富人強國,而別求皇帝王伯之道,予謂就帝王之名而失時者,又安得君於天下乎?嗚呼!天地不分於皇人、帝人、王人、伯人,政利於人皆君也。秦始可以弱其國而有天下,皇矣乎?子曰:「足食足兵,民信之矣。」又曰:「既庶矣,繼曰富之。」若此,則夫子之政,亦先強國富人也。庸可謂夫子之道,非帝王之道歟?又曰:「如有用我者,期月而已可也。」若如此,又不可謂帝王之道必成於數十百年也。或曰:「子云『如有王者,必世而後仁,百年亦可勝殘去殺矣』,如此,則帝王之道,久而成者也。」予又不知其然矣。且堯之有道乎?生丹朱焉。舜之有道乎?生商均焉。則堯之道,宜成於朱也;舜之道,宜成乎均也。又何堯、舜之道,末成於身,而不成於朱、均之世也?且危邦之人思治,甚於饑人之思食也,若以數十百年之道導危邦,是猶強柔嘉之食,遠其期而給饑人,邦危人饑,此何以安之乎?飽之乎?予故曰政有富生人強國家,皆安得不謂之君道也,不知皇帝王伯之名升降也,又不知數十百年而成何待也。

辨私論

近古之人所謂私者,謂苟牟於利,苟處於逸,苟潤其屋者也。僧孺以為斯皆小人之私,非聖人之私也。夫聖賢無私,而不自知其私也。何者?必公其身以利於人,是不私一身而使天下私之也。胡以言之?夫嬰兒見保傅之母,則吒然而識,非有知而親之,利其乳哺而私之也;櫪馬見廁養之夫,則奮然而嘶,非有知而親之,利其芻粟而私之也。夫天下之人,非復乳孩櫪馬之愚也,苟有公其身而利之者,孰不利而私之乎,故賢君良臣,必私天下而公其身,故天下之人皆私而親之;暗君愚臣,必公天下而私其身,故天下之人皆公而疏之。人疏之者多,故天下任其亡也;親之者多,故天下欲其昌也。昔大禹之手足胼胝,是公其身於理水也;咎繇之謨明弼諧,是公其身於規諫也;傅說之對揚王庭,是公其身於輔佐也;周公之吐握勤拳,是公其身於禮賢也;宣父之作《春秋》刪《詩》《書》,是公其身於垂教也。故有夏之人思大禹之功,有虞之人思皋陶之直,有殷之人思傅說之政,有周之人思周公之勤,有道之人思宣父之教,或開國尊其嗣而私之,或建祠崇其像而私之。至於殷辛之聚財鹿臺,是以天下之利私於己也,故天下公而疏之;秦始皇之廢棄諸侯,是以天下之爵私於身也,故天下亦公而疏之。故武王公天下之財而散之,而天下之兆庶皆私而親之;高皇帝公天下之爵而封之,而天下之英雄亦皆私而親之。是以自私者,人公而亡也;自公者,人私而昌也。夫聖賢非必公其身,私在其中,不得不公也;天下非必私於一人,公在其中,不得不私也。余謂亡國之君,亡家之臣,亡身之人,俱不得私之道也,非聖賢之無私也。

質無誠論

周衰至秦漢,大道根蠹,詐源派別,奸稔紛,不可救止。往往見強國質小國子弟,天子有疑於諸侯,亦邀子質之,以為膠固。春秋之時,晉懷質秦,而逃歸自立也;六國之時,燕丹質秦,而怨由生也;兩漢之時,隗洵質而囂再叛也。頹風蕩蕩,事難殫記。豈不由信,不以信信之,而以質質之。以信信人,而人信之,以疑疑人,而人疑之。且彼以信矣,而我要其質,是疑無信矣。我以疑疑之,彼固不信,則質無有矣。故《記》曰:「殷人作誓而人叛也,周人作會而人疑也。」作誓會,勸人叛疑也。人疑誓會而叛之,況質其子而人疑之,則非誓會之比也。且君臣之道恩義也,禮義結其外;父子之道天性也,慈孝結其內。離其內,求其外,割其天性,拘其恩義,是不若兩全其道,內外恩親雙得矣。若空知彼不得親其親,而固結之,是不知彼不親其親而怨矣,是又質之無益矣。昔有孝如曾參者,不思離其親,豈可以割之;慈如卜商者,哭以喪明,豈可以奪之;忍如樂羊者,能食其羹,又何以質之?夫天下愛義者少,愛親者多,能從人者少,能從欲者多,故質而求誠,我之利少,因質以生怨辭者多矣。昔樂毅下齊,人有告其叛者,燕昭猶能備禮送其妻子,何也?燕昭信毅,毅必不叛也。苟或以叛,質之無益,而生怨也。奈何秦漢之時,不能以至信信之,王道導之,導之不能,奉順以討之,討之不服,退加修德以柔之,而務質其子,脫御之失所,則賈怨而生禍,御之得所,猶以離其親親,非孝者治也。於戲!秦漢所以至誠不浹於天下矣。

訟忠

《春秋》周大夫萇宏之城成周也,晉女叔寬謂宏「違天不免也」,《國語》衛彪徯又云:「長叔支天有咎也。支天壞,違天也;人道補天,反常也;誘人城周,誑人也。」左邱明皆然其言。某以為一言喪邦,其例由斯矣。若是則帝王不務為政,而務稱天命,下不務竭忠,而務別興衰矣。雖欲不亡,其亡固翹足而俟矣。必謂天壞不支,自古無中興之君乎?衰運不補,自古無持危之臣乎?殷太戊,周宣王,胡以承天壞而興乎?殷傅說,周吉甫,胡以持衰運而壽乎?二君二臣,天豈私之乎?且彪徯謂臣謀其君為違天,則危而不扶為順天乎?人道補天為反道,則舍人徵天為合道乎?誘人勤王為誑人,則勸人叛王為信人乎?辭之悖亂,有至是者。夫人道邇也,忠者人倫紀綱也;天道遠也,談者人倫虛誕也。假天道以助人倫,猶慮論誣於失也,況舍人事,徵天道,棄邇求遠,無裨於教者也。又謂不得終果,由支天壞也,則趙高秦之助壞者也,董賢漢之助壞者也,曹爽魏之助壞者也。賈謐晉之助壞者也,咸家族身戮者,天不壽之。夫天之所與,豈有親者?以道承天,則天無壞者;以亂承天,則天無支者。故支壞非天也,興衰由人也,但有人不支而敗,無天不可支也。嗚呼!宏無殷宗周宣以任之,位卑大夫,不為王卿士,卒令強晉迫脅,非道殘剿,士死難,於宏為得矣。奈何邱明不譏周殺忠臣,所以國危也。晉殺王臣,所以國分也,但紀宏之戮死?是神彪徯、叔寬反常之說也。謹按魏子賞賈辛以定王室也,夫子曰:「其命也忠,當有後於晉國也。」賞忠有後,則身忠不謂反天戮也。是知邱明謬聞偏見,失聖之旨甚遠。恐史冊久謬誣惑,為臣者將求事之,得不以文字申訟哉!

譴貓

貓為獸,捕鼠啖饑,貓性也。鼠好害物,貓食之,是貓於人為爪牙,於獸職為刺奸也。所以伊祁氏季春(疑)日迎貓。然則人假借蓄貓之義盡矣。僧孺常學大緒《禮》,知迎貓之利,攝饗者悉辭以苦鼠之竊,請迎蓄之,僧孺因允其言。是貓也,非不壯大𤟎狨,而為之蠹,逾鼠族者。性懶不捕,善伺饗人戶隙,搜藎覆器,挈藎隱器,如智有十手百目者。而猶家人割兼食,三時加哺不敢輟。嗚呼!鼠伏隱處也,貓人蓄食之也;鼠竇原垣深窖也,貓安薦茵堂室也;鼠出恍獲畏怕也,貓遊安緩舒間也。既伏隱處也,則出可伺之也;既竇厚垣深窖也,何地可空之也;既出恍獲畏怕也,掘搖之可怛之也。惟貓甚不易也。僧孺嘗讀《晉》《漢》二史,見更始元年,赤眉擾秦中,崤函岐雍大苦之,以更始宜制之,而人又苦之,是意亂君之猶貓竊者也;晉太康末,趙厥亂岷蜀,漢銅梁大苦之,以羅衝征之,而人又苦之,是意亂臣亦貓竊者也。向使更始非仗漢,則秦人皆得擒之矣;羅衝非仗晉,則蜀人皆能捕之矣;貓非仗於人,則庖人皆得戮之矣。然三者皆知仗之苟竊也,曾不知人甚苦之矣,以至於逐之,以至於戮之。故有為國者,有知兵者,有防盜者,有仗而皆亂者,則逾於盜也,逾於亂也。思饔人迎貓,不可不慎也。

象化

象龍禱雨,三月不應,巫病民谘,王甚愁。孺有言者:王無愁也,象之誤也。夫龍善化雨,而時在乎天,天使雨,龍得化,不使雨,龍不得化。聖人象龍而救民,是乃象其化者也。龍之性善學者人之心,故象性莫若心而已。使性非心可象,則鳲鳩之性均,而木刻鳲鳩,足以象均邪?獬豸之性觸,而瑰飾獬豸冠,足以象觸邪?龍以性善化,而龍於化人者衣袞,則其象不以土木亦明矣。湯是以龍其聰而深無不聞也,龍其明而高無不見也,言若出為雲,而物仰之有陰,智若躍乎淵,而物觸之有潤。天而不雨,百姓視王為雨也,雖七歲炎炎,不聞有谘者,而況三月哉。

別志

僧孺見仙翁兄,深仰其為真人也。僧孺讀史傳,嘗病仙者能上升,鄙見也斯不然。僧孺聞胡國西胡法,至其將歿之日,必大會族黨州里,眾其人,齋其食,人則飄飄而發地焉,數百里外而墜窮穀中。國中人咸謂曰化,予焉知非胡國之幻乎?今兄不離世間而離世間,浩蕩乎嗜欲之境,蹂躪乎人情之囿,三事五侯,躬擁彗於門,獲禮仙翁者為榮,不獲禮為羞。況雙眸炅然,紅膚若花,迅駭無羈,竦步飄飄然。予安謂其非至人乎?昔昌黎韓公侍郎掌國子,裴、李二相府,皆命世之大賢,與兄文字,不曰「師」則曰「丈」。予又焉測兄之壽耶?嵇君著《養生》一篇,以中才用心養其性命,斯為勝矣,腥者吾食諸?稔者吾食諸?憊於我者食諸?又不測兄之妙也。至於煮煉金石,妙至先覺,若指手掌,不為能事。賄利軒冕,故無不明於心。劉郎之骨,非凡目所測。太和三年秋九月,偶拜兄於夏口,眷予塵俗,授之元記,又約僧孺為道弟。所訝真步超遙,白雲無係,要他日為拜會之資。僧孺抽毫以敘離恨,題文曰《別志》,且用契異時之語焉。

雞觸人述

鄠杜之郊人有雞,大不農𪗆,類剛勇百鶚之特,疾視促步,內斷外果,雖狺狺猛犬,桓桓壯士,伺釁潛搏,胥為驚蹶,則前後背血流朱殷者,數四以降,咸以彼恃長嘴利距也。失恃則力不能擊,宜仁柔矣。乃因跧側樹枝,目不能視瞻,以長纓羈係,使彼莫得旅拒,即求砥礪錯斂其長嘴,使禿枿不能害物,錘鈐敲折其利距,使撾擊不能痛物,然後縱其逸也。雞不省,猶張拳勢,瞪瞋眸,咬咬爭鳴,剛獝突如。鄰童咸操荊礫,弄調笑,喜曰:「昔吾畏其搏我啄我,每至此,則心悸狂亂,視若左右紛錯百千雞之眾矣。今彼啄擊不能為害,則雖茲雞在前後若不見,豈雞之異矣!」君子於是歎至剛自折者若此,不度力取笑者又如此。且其職也,宜司晨而鳴,風雨不移,縱有專場妒敵之志,亦爭鳴於族類,非宜於怫人矣。爾依於人,人即爾主,輕肆其勇,而悖於主,所以雖有長嘴利距,不能久恃。已失所恃,乃以踵擊者取鄰童之笑,所宜然矣。僧孺常思度,謂欲移人之事,當有類其雞者。嗚呼!宜誡夫剛哉。

齊誅阿大夫語

齊威王謂阿大夫曰:「汝能願吾左右哉?」曰:「近吾君者也。」王曰:「吾以阿民寄汝,是則割吾憂於心者,而謂給吾使於宮者為近耶?夫宮中之近,不過為吾折枝矣。吾體有所貴,是亦有所賤,豈以反貴於心乎?故入宮之職非近也,入心之職為近也。順顧走指出入無方者,藝之至也;授印於外不必在宮者,信之至也。汝在吾所以信,而比吾所以藝,不愧冕衣裳哉?今則戮汝,使卿大夫識遠近之正。」於是群臣快賀,而國大治。君子曰:「正室之明,莫盛乎午者,左右陰不至也。如齊威,安有不明乎?」

崔相國群家廟碑

憲宗元和十四年,詔右相中書侍郎平章事清河郡公立家廟於長安崇業里,廟三室。粵五月二十二日,天子命以羊一、豕一助奠,太常出博士一人相禮儀,即日加贈烈考金部公尚書左僕射,極顯親之榮錫,教忠也。先是丞相清河公諏日卜牲,致齋盥洗,朝服立於阼階之東,司儀告辨,宗祝讚事。奉贈鄭州刺史府君神主祔於第一室,夫人樂平郡太夫人王氏配座,室曰皇考廟;奉懷州刺史贈太子少師府君神主祔於第二室,夫人魏國太夫人李氏配座,室曰王考廟;奉今贈太尉府君神主祔於第三室,夫人齊國太夫人盧氏、晉國太夫人王氏配座,室曰考廟。始迎嚴嚴,卒事兢淩,俛興舒於,愉愉勿勿,瞻虔俯慕,肹蚃交格,逮暗質明,禮既勿違。君子於是觀卿大夫之孝,而知周德之所在矣。

廟第一室曰鄭州公,諱湛,字湛然。以德門清閥冠當代,之(疑作以)宏度茂質儀搢紳,以全用具業職文武。釋褐常州武進縣主簿,累選潁川、滎陽二長史。動必中禮,遷必以庸,治官將私,皦矩矩。歲終上能,宰相啟公為壽州刺史。未被詔而公捐館,為有德者之所哀痛。第二室曰懷州公,諱朝,字守忠,即鄭州公第二子也。純粹凝秀,發為菁華,臨蒞不耀,舉適大當。蜀屬天寶羯起,虎臣扞難,視得士為勇弱。公以辟三府,由試大理寺直攝監察御史,四遷檢校倉部郎中兼侍御史,知鄭、潁兩州節度使觀察留後錄刺史事。時副元帥梁國公抱玉以全師軍岐下,餼饋廩食,悉責於公,急須草草,一呼三索,應卒尤翔,了辨綽綽。移試國子司業兼懷州刺史,內殿召問,賜金紫寵之,以基址大用。未幾,改檢校左庶子,充河西隴右糧料使,是以志將疇謀陟岵,以不及致詔恩重,此露前能,優贈秘書監。大夫家風行孝,具於貞元中右相司徒滎陽鄭公餘慶神道碑文。第三室曰贈太尉公,諱稹,字實方。懷州公之嗣子也。善史書、五言詩,為文而敏政。建中年,德宗狩梁漢,九州歲貢,瑟縮不集。上在巡責賦稅急,租庸包大夫表公嚐從二府事,澄磨割剔,以靳靳於當時,累請公以秘書丞殿中侍禦史為判官,居廣陵揚子,運江南以趨行在。公號憂國厄,晡旦自力,蹄馳楫飛,職貢填路。寇平謝免,翛然脫履。雖蹤希象外,而功行膻灼,為時須速,遂適無容矣。三遷檢校金部郎中,司自陝以東水陸運會。其年失仲弟,哀逾於禮,遂嬰疾不起。其後寵章七告身,自司徒公冊贈太尉。至於初終密行,具於舊相今太常趙郡李公絳神道碑文。

夫以鄭州之厚仁,懷州之器業,金部之忠孝,三良百行,施豈無集?元和年,清河公竟以全德文武恭忠溫直相憲宗,外綏華戎,內接萬幾,條綱品例,疏貫折折,不質不要,天下瞻信。立言者識丞相之輔理,而知三廟之遺憖遠矣。古者道施於仁,則鏤於鐘彝,書於簡編,其或行浮而實未稱者,史氏闕逸,乃必噫哀於諡誄,發揮於文辭,寄金石,存景行,以備紀事者以之補采。今清河公禎祥聖代,庸跡焯闡,推始反本,以崇宗祧。規方豐菲,一中於度,牲牷豆斝,無有闕時,春秋禘嚐,盡忠盡敬。猶以丕烈耿光,未克篆籀,泣奉家老狀,請隴西牛僧孺傳而誄之。銘曰:

昭昭成廟,櫨松桷柏。斬之磨之,謹古不飾。二門耽耽,瞻東應南。周匝壖垣,庭植冬陰。三室峙扃,肅槭嚴深。濟濟孝孫,以時饗之。簋斝豆籩,既具而宜。恪恭聲聞,如見如疑。明德馨香,百福已來。厥初大風,齊太之遺。支允茂秩,累累而賢。滎陽之仁,河內之才。太尉植行,將開以先。丹穴感靈,乃儀鳳凰。丞相厥生,輔我唐章。忠孝懋宣,興時太平。耀榮祖宗,以尊顯親。既祭則禮,以敬如存。牲牢具肥,祝史讚神。宗婦宗工,整整平平。祉祚之傳,若火移薪,於萬斯年,爰有記云。

昭義軍節度使辛公神道碑

辛氏於隴西為望家,其後因官從帝,或雍或洛,源濬派洪,將微複張,以及於仆射皇考璿。璿益以儒業自喜,優遊高放,不樂取求制科高第,乞官山水。朝廷除處州遂昌令,嗜不念歸,再移仍南。及亡,累贈至左散騎常侍。

仆射諱秘,字藏之,即常侍府君第四子也。以能通《五經》《開元禮》,三命至華原主簿,書判入等,為長安尉。太常卿故丞相渤海高郢,以唐制盡將禮樂委博士,奏乞用公,朝廷與之,不能得去。訖六年,再為祠部兵部員外,博士猶如故。朝有禮天地奉山原之使,既謝上,必奏曰:「臣唯乞得辛某自副,幾不以禮樂累陛下。」上高之,連可。故公再為禮儀使判官。雖當時耆年鴻生,語及禮,即唯曰辛某在,若不敢出口。

元和皇帝初元年,高煙史,公出為湖州。時觀察使李錡不奉詔,舉江,南六州兵,獲京口,闚采石,渡臨江索留,因命心腹將率壯士,高職重賄鉤其膽,且約曰:「若等當以其日同起,取五刺史,欲斬以號令。」在錡鎮實多年,交有素,故刺史不得隸兵馬。及難作,顏防用李雲驅市人舉當,一戰敗走;李素受縛於蘇頊釘船艎;唯公以儒雅,賊未急迫。公乃夜起撫左右曰:「使若等有父母妻子成其家,皆天子恩也。若能隨李錡為賊乎?」左右皆泣曰:「唯公命。」乃開羅城門,收湖下子弟,得人數百,公親以衣衣之,以食食之。烝裏掩出,劘壘始呼,大戰川東,斬將屠營,值旦悉先殲。登城號令,中外恬然。於是時武功冠江南,錡為之失勢就縛。

天子親命,使以金印紫綬賞公,急詔徵為河東軍司馬兼御史中丞,其實將以大將節與公,以故未畢,就拜為左司郎中。更京兆汝州刺史本州防禦諫議大夫,出為常州刺史,治職檢身,專(疑)問昭升,改河南尹。時天子大舉伐趙,既釋複征,司空度率五諸侯取蔡,連戰四年,伊之間,屬刻百役。公撫困應須,怛怛寧寧。上大喜,出少府節,以豹竿戟纛,驛走就授。先一日,立百辟於朝,讀白紙詔,命公以昭義軍節度使潞州大都督府長史檢校工部尚書兼御史大夫。公褒衣儒冠,帶劍持節。潞自盧從史,不稟不供,急斂自守,人已大罷。及柏鄉連營,三歲決死,公之至止,開城入府,量倉數藏,酸寒落,公私之具,盡可哀痛。左右前後計於公,請乞救於上,公曰:「天子以兵定殘賊,空內府賞死士,於今數年矣。吾不能如卜式輩以家助獻,詎敢複以請求苦上耶?」於是約出入,嗇用度,俸不入家,聘不賚金,宴不侑樂,食不兼豆,更四年詔徵,府有貫十七萬,食倉有斛七十萬,刃銛函堅,幟赤幕青。十五年冬行於洛,及關,以疾不任朝覲,天子命中貴人郊勞歸第。以十二月己卯薨,享年六十四。上憫惜震悼罷朝,贈尚書左仆射,贈賵有加。

公於得入仕以業儒書,於得著名以典禮樂,於得勳賞以立武功,於善終始以謙退勤儉。於中外親,既有名而貴,於屬且近者,餉給無所加,疏而賤,雖千百里曠不相麵,頒與無所吝。大官十五年,居不易宅,死亡之日,家不歲計。公之於孔門,可謂成人矣!子男八人,少穆、少逸、少恭、長順、仲扈、行質、仲和、行檢,或儒或文,仕遍侯國。夫人河東裴氏,先公而卒,將葬而公歎曰:「人之居無常,而墳墓因焉。吾家之兆,及於四代三卜矣。且使吾死有吾,豈止墓而守者焉;吾死無吾,於地固無擇而已矣。他日吾死於此,亦遂葬而無用遷焉。」遂定乎萬年縣洪原鄉少陵原。及將亡前,為文自誌其墓,又重前說。歿有書一通,緘寘幾上,既開之,即送往飾終之制,具盡於此,既儉而周於禮,不違時之名,人無不多其能終而達其不撓耳。諸孤恭命,無敢墜失。既葬,會謀曰:「先人德行官業,宜刻於石,以聞不朽。隴西牛僧孺,時號專業文;陳郡殷台,書跡絕妙。且其人吾家之婿,且練吾先人行事,敢不告求?」僧孺實紀錄而台實書。既序而銘曰:

禮災秦漢,於綿蕝存。晉卑胡僭,俎豆臊腥。慕古惟唐,求野據經。公嚐博士,綴緝搜羅。三代之儀,濟濟複興。祗職六年,區別嚴兢。儒道克施,亦誌武事。憑江錡反,公實郡吏。掉棘張空,以出不防。萬馬周網,血赫湖塘。江南之功,焯出有光。鄒魯諸生,因功張皇。憂公慎法,奉守王度。入郎出牧,尹洛將潞。茹剛撫弱,銷剔人蠹。居不易地,服不易初。財分先族,以儉遺孤。恬於將終,執筆自誌。男良女淑,既壽而貴。謂之為人,易此而何。詩以備傳,不刻不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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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唐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遠遠超过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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