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说新语/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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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陈仲举言为士则,行为世範,登车揽辔,有澄清天下之志。《汝南先贤传》曰:“陈蕃仲举汝南平舆人。有室荒芜不扫除,曰:‘大丈夫当为国家扫天下。’值汉桓之末,阉竖用事,外戚豪横。及拜太傅,与大将军窦武谋诛宦官,反为所害。”豫章太守,至,《海内先贤传》曰:“为尚书,以忠正忤贵戚,不得在臺,迁豫章太守。”便问徐孺子所在,欲先看之。谢承《後汉书》曰:“徐穉孺子豫章南昌人。清妙高跱,超世绝俗。前後为诸公所辟,虽不就,及其死,万里赴弔。常豫炙鸡一隻,以绵渍酒中,㬥乾以裹鸡,径到所赴冢隧外,以水渍绵,斗米饭,白茅为藉,以鸡置前。酹酒毕,留谒即去,不见丧主。”主簿白:“群情欲府君先入廨。”曰:“武王商容之闾,席不暇许叔重曰:“商容之贤人,老子师也。”车上跽曰式。”吾之礼贤,有何不可?”袁宏《汉纪》曰:“豫章,为独设一榻,去则悬之,见礼如此。”
  2. 周子居常云:“吾时月不见黄叔度,则鄙吝之心已復生矣。”子居别见《典略》曰:“黄宪叔度汝南慎阳人。时论者咸云‘颜子復生’。而族出孤鄙,父为牛医。颍川荀季和手曰:‘足下吾师範也。’後见袁奉高曰:‘卿国有颜子,寧知之乎?’奉高曰:‘卿见吾叔度邪?’戴良少所服下,见则自降簿,怅然若有所失。母问:‘汝何不乐乎?復从牛医儿所来邪?’曰:‘瞻之在前,忽焉在後,所谓之师也。’”
  3. 郭林宗汝南袁奉高《续汉书》曰:“郭泰林宗太原介休人。少孤,年二十,行学至成皋屈伯彦精庐。乏食,衣不盖形,而处约味道,不改其乐。李元礼一见称之曰:‘吾见士多矣,无如林宗者也。’及卒,蔡伯喈为作碑,曰:‘吾为人作铭,未尝不有惭容,唯为有道碑颂无愧耳。’初,以有道君子徴。曰:‘吾观乾象人事,天之所废不可支也。’遂辞以疾。”《汝南先贤传》曰:“袁宏奉高慎阳人。友黄叔度於童齿,薦陈仲举於家巷。辟太尉掾,卒。”车不停轨,鸾不辍轭。诣黄叔度,乃弥日信宿。人问其故,林宗曰:“叔度汪汪如万顷之陂。澄之不清,扰之不浊,其器深广,难测量也。”《泰别传》曰:“薛恭祖问之,曰:‘奉高之器,譬诸汎滥,虽清易挹也。’”
  4. 李元礼风格秀整,高自标持,欲以天下名教是非为己任。薛莹《後汉书》曰:“李膺元礼颍川襄城人。抗志清妙,有文武隽才。迁司隶校尉,为党事自杀。”後进之士,有升其堂者,皆以为登龙门。《三秦记》曰:“龙门,一名津,去长安九百里。水悬绝,龟鱼之属莫能上,上则化为龙矣。”
  5. 李元礼尝叹荀淑鍾皓《先贤行状》曰:“荀淑,字季和颍川颍阴人也。所拔韦褐刍牧之中,执案刀笔之吏,皆为英彦。举方正,补朗陵侯相,所在流化。鍾皓季明颍川长社人。父、祖至德著名。高风承世,除林虑长,不之官。人位不足,天爵有餘。”曰:“荀君清识难尚,鍾君至德可师。”《海内先贤传》曰:“颍川先辈,为海内所师者:定陵陈穉叔颍阴荀淑长社鍾皓。少府李膺宗此三君,常言:‘荀君清识难尚,至德可师。’”
  6. 陈太丘荀朗陵,贫俭无僕役。陈寔仲弓颍川许昌人。为闻喜令、太丘长,风化宣流。乃使元方将车,《先贤行状》曰:“陈纪元方长子也。至德绝俗,与高名並著,而弟又配之。毎宰府辟召,羔雁成群,世号‘三君’,百城皆图画。”季方持杖後从。长文尚小,载箸车中。既至,使叔慈应门,慈明行酒,餘六龙下食。张璠汉纪》曰:“有八子:居西豪里,县令苑康曰,‘昔高阳氏有才子八人’,遂署其里为‘高阳里’。时人号曰‘八龙’。”文若亦小,坐箸膝前。於时太史奏:“真人东行。”檀道鸾续晋阳秋》曰:“陈仲弓从诸子姪造父子,於时德星聚,太史奏:‘五百里贤人聚。’”
  7. 客有问陈季方《海内先贤传》曰:“陈谌季方少子也。才识博达,司空掾公车徴,不就。”:“足下家君太丘,有何功德,而荷天下重名?”季方曰:“吾家君譬如桂树生泰山之阿,上有万仞之高,下有不测之深;上为甘露所霑,下为渊泉所润。当斯之时,桂树焉知泰山之高,渊泉之深,不知有功德与无也!”
  8. 陈元方长文有英才,《魏书》曰:“陈群长文,祖,尝谓宗人曰:‘此儿必兴吾宗。’及长,有识度。其所善,皆父党。”季方孝先《陈氏谱》曰:“,字孝先。州辟不就。”各论其父功德,争之不能决,咨於太丘。太丘曰:“元方难为兄,季方难为弟。”一作“元方难为弟,季方难为兄”。
  9. 荀巨伯远看友人疾,荀氏家传》曰:“巨伯汉桓帝时人也。亦出颍川,未详其始末。”值胡贼攻郡,友人语巨伯曰:“吾今死矣,子可去!”巨伯曰:“远来相视,子令吾去;败义以求生,岂荀巨伯所行邪?”贼既至,谓巨伯曰:“大军至,一郡尽空。汝何男子,而敢独止?”巨伯曰:“友人有疾,不忍委之,寧以我身代友人命。”贼相谓曰:“我辈无义之人,而入有义之国!”遂班军而还,一郡並获全。
  10. 华歆遇子弟甚整,虽闲室之内,严若朝典。《魏志》曰:“子鱼平原高唐人。”《魏略》曰:“灵帝时,与北海邴原管寧倶遊学相善,时号三人为一龙。谓为龙头,为龙腹,为龙尾。陈元方兄弟恣柔爱之道,而二门之裏,两不失雍熙之轨焉。
  11. 管寧华歆共园中锄菜,傅子》曰:“幼安北海朱虚人,管仲之後也。”见地有片金,挥锄与瓦石不异,捉而掷去之。又尝同席读书,有乘轩冕过门者,读如故,废书出看。割席分坐曰:“子非吾友也。”魏略》曰:“少恬静,常笑邴原华子鱼有仕宦意。及为司徒,上书让闻之笑曰:‘子鱼本欲作老吏,故荣之耳。’”
  12. 王朗毎以识度推华歆《魏书》曰:“景兴东海人,司徒。”蜡日,礼记》曰:“天子大蜡八,伊耆氏始为蜡。蜡,索也。岁十二月,合聚万物而索飨之。”《五经要义》曰:“三代名臘:夏曰嘉平,殷曰清祀,周曰大蜡,总谓之臘。”博士张亮议曰:“蜡者,合聚百物索飨之,岁终休老息民也。臘者,祭宗庙五祀。《传》曰:‘臘,接也。’祭则新故交接也。以来,臘之明日为祝岁,古之遗语也。”尝集子姪燕饮,亦学之。有人向张华说此事,曰:“之学,皆是形骸之外,去之所以更远。”王隐《晋书》曰:“张华茂先范阳人也。累迁司空,而为赵王所害。”
  13. 华歆王朗倶乘船避难,有一人欲依附,辄难之。曰:“幸尚宽,何为不可?”後贼追至,欲捨所携人。曰:“本所以疑,正为此耳。既已纳其自託,寧可以急相弃邪?”遂携拯如初。世以此定之优劣。华峤《谱叙》曰:“下邽令,室方乱,乃与同志士郑太等六七人避世。自武关出,道遇一丈夫独行,願得与倶。皆哀许之。独曰:‘不可。今在危险中,祸福患害,义犹一也。今无故受之,不知其义,若有进退,可中弃乎?’众不忍,卒与倶行。此丈夫中道堕井,皆欲弃之。乃曰:‘已与倶矣,弃之不义。’卒共还,出之而後别。”
  14. 王祥事後母夫人甚谨,《晋诸公赞》曰:“休徴琅邪临沂人。”《祥世家》曰:“,娶高平薛氏,生。继室以庐江朱氏,生。”《晋阳秋》曰:“後母数谮,屡以非理使,弟辄与倶。又虐使妇,妻亦趋而共之。母患,方盛寒冰冻,母欲生鱼,解衣将剖冰求之,会有处冰小解,鱼出。”萧广济《孝子传》曰:“後母忽欲黄雀炙,念难卒致。须臾,有数十黄雀飞入其幕。母之所須,必自奔走,无不得焉。其诚至如此。”家有一李树,结子殊好,母恒使守之。时风雨忽至,抱树而泣。尝在别床眠,母自往暗斫之。值私起,空斫得被。既还,知母憾之不已,因跪前请死。母於是感悟,爱之如己子。虞预《晋书》曰:“以後母故,陵迟不仕。年向六十,刺史吕虔檄为别驾,时人歌之曰:‘海沂之康,寔赖王祥;邦国不空,别驾之功!’累迁太保。”
  15. 晋文王阮嗣宗至慎,毎与之言,言皆玄远,未尝臧否人物。《魏书》曰:“文王,字子上宣帝第二子也。”《魏氏春秋》曰:“阮籍嗣宗陈留尉氏人,阮瑀子也。宏达不羁,不拘礼俗。兖州刺史王昶请与相见,终日不得与言。愧叹之,自以不能测也。口不论事,自然高迈。”李康《家诫》曰:“昔尝侍坐於先帝,时有三长史倶见,临辞出,上曰:‘为官长当清、当慎、当勤,修此三者,何患不治乎?’並受诏。上顾谓吾等曰:‘必不得已而去,於斯三者何先?’或对曰‘清固为本’。復问吾,吾对曰:‘清慎之道,相须而成,必不得已,慎乃为大。’上曰:‘办言得之矣,可举近世能慎者谁乎?’吾乃举故太尉荀景倩、尚书董仲达、僕射王公仲。上曰:‘此诸人者,温恭朝夕,执事有恪,亦各其慎也。然天下之至慎者,其唯阮嗣宗乎!毎与之言,言及玄远,而未尝评论时事,臧否人物,可谓至慎乎!’”
  16. 王戎云:“与嵇康居二十年,未尝见其喜愠之色。”《康集叙》曰:“叔夜谯国人。”王隐《晋书》曰:“本姓,其先避怨徙上虞,移谯国铚县。以出自会稽,取国一支,音同本奚焉。”虞预《晋书》曰:“嵇山,家於其侧,因氏焉。”《康别传》曰:“性含垢藏瑕,爱恶不争於怀,喜怒不寄於颜。所知王濬沖襄城,面数百,未尝见其疾声朱颜。此亦方中之美範,人伦之胜业也。”《文章叙录》曰:“长乐亭主婿迁郎中,拜中散大夫。”
  17. 王戎和峤同时遭大丧,倶以孝称。鸡骨支床,哭泣备礼。《晋诸公赞》曰:“濬沖琅邪人,太保宗族也。文皇帝辅政,鍾会薦之曰:‘裴楷清通,王戎简要。’即倶辟为掾。践祚,累迁荆州刺史,以平功,封安豐侯。”《晋阳秋》曰:“豫州刺史,遭母忧,性至孝,不拘礼制,饮酒食肉,或观棋弈,而容貌毁悴,杖而後起。时汝南和峤,亦名士也,以礼法自持。处大忧,量米而食,然憔悴哀毁,不逮也。”武帝刘仲雄曰:“卿数省不?闻哀苦过礼,使人忧之。”王隐《晋书》曰:“刘毅仲雄东莱人,城阳景王後也。亮直清方,见有不善,必评论之。王公大人,望风惮之。侨居阳平,太守杜恕致为功曹,沙汰郡吏三百餘人。三魏佥曰:‘但闻功曹,不闻府君。’累迁尚书、司隶校尉。”仲雄曰:“和峤虽备礼,神气不损;王戎虽不备礼,而哀毁骨立。臣以和峤生孝,王戎死孝。陛下不应忧,而应忧。”晋阳秋》曰:“世祖及时谈以此贵也。”
  18. 梁王赵王朱凤《晋书》曰:“宣帝夫人生梁孝王,字子徽,位至太宰。夫人生赵王,字子彝,位至相国。”国之近属,贵重当时。令公《晋诸公赞》曰:“裴楷叔则河东闻喜人,司空之从弟也。父冀州刺史,有隽识。特精易义。累迁河南尹、中书令,卒。”岁请二国租钱数百万,以恤中表之贫者。或讥之曰:“何以乞物行惠?”曰:“损有餘,补不足,天之道也。”《名士传》曰:“行己取与,任心而动,毁誉虽至,处之晏然,皆此类。”
  19. 王戎云:“太保居在正始中,不在能言之流。及与之言,理中清远,将无以德掩其言!”晋阳秋》曰:“少有美德行。”
  20. 王安豐遭艰,至性过人。令往弔之,曰:“若使一恸果能伤人,濬沖必不免灭性之讥。”《曲礼》曰:“居丧之礼,毁瘠不形,视聽不衰,不胜丧,乃比於不慈不孝。”孝经曰:“毁不灭性,圣人之教也。”
  21. 王戎有令名,官至凉州刺史。世语》曰:“长源,有才望。历尚书、凉州刺史。”薨,所历九郡义故,怀其德惠,相率致赙数百万,悉不受。虞预《晋书》曰:“由是显名。”
  22. 刘道真尝为徒,《晋百官名》曰:“刘宝道真高平人。”徒,罪役作者。扶风王虞预《晋书》曰:“子臧宣帝第十七子,好学至孝。”《晋诸公赞》曰:“八岁为散骑常侍,侍齐王讲。受禅,封扶风王,镇关中,为政最美。薨,赠武王。西土思之,但见其碑赞者,皆拜之而泣。其遗爱如此。”以五百疋布赎之,既而用为从事中郎。当时以为美事。
  23. 王平子胡毋彦国诸人,皆以任放为达,或有裸体者。《晋诸公赞》曰:“王澄,字平子,有达识,荆州刺史。”《永嘉流人名》曰:“胡毋辅之彦国泰山奉高人,湘州刺史。”王隐《晋书》曰:“阮籍,嗜酒荒放,露头散髮,裸袒箕踞。其後贵遊子弟阮瞻王澄谢鲲胡毋辅之之徒,皆祖述於,谓得大道之本。故去巾帻,脱衣服,露醜恶,同禽兽。甚者名之为通,次者名之为达也。”乐广笑曰:“名教中自有乐地,何为乃尔也!”
  24. 郗公永嘉丧乱,在乡里甚穷馁,乡人以公名德,传共饴之。公常携兄子及外生周翼二小儿往食。乡人曰:“各自饑困,以君之贤,欲共济君耳;恐不能兼有所存。”公於是独往食,辄含饭著两颊边,还吐与二儿。後並得存,同过《郗鑒别传》曰:“道徽高平金乡人。御史大夫郗虑後也。少有体正,耽思经籍,以儒雅著名。永嘉末,天下大乱,饑馑相望,冠带以下,皆割己之资供元皇徴为领军,迁司空、太尉。”《中兴书》曰:“兄子,字思远,有幹世才略。累迁少府、中护军。”郗公亡,剡县解职归,席苫於公灵床头,心丧终三年。《周氏谱》曰:“子卿陈郡人。祖上谷太守。父,车骑咨议。历令、青州刺史、少府卿,六十四而卒。”
  25. 顾荣洛阳,尝应人请,觉行炙人有欲炙之色,因辍己施焉;同坐嗤之。曰:“岂有终日执之,而不知其味者乎?”後遭乱渡,毎经危急,常有一人左右己;问其所以,乃受炙人也。《文士传》曰:“彦先吴郡人。其先越王句践之支庶,封於顾邑,子孙遂氏焉,世为著姓。大父丞相。穆,宜都太守。少朗隽機警,风颖标彻,历廷尉正。曾在省与同僚共饮,见行炙者有异於常僕,乃割炙以啖之。後赵王篡位,其子为中领军,逼用为长史。及诛,亦被执。凡受戮等辈十有餘人。或有救者,问其故。曰:‘某省中受炙臣也。’乃悟而叹曰:‘一餐之惠,恩今不忘,古人岂虚言哉!’”
  26. 光禄少孤贫,性至孝,常自为母炊爨作食。王隐《晋书》曰:“祖纳士言范阳人,九世孝廉。诸母三兄,最治行操,能清言,历太子中庶子,廷尉卿。避地江南温峤薦为光禄大夫。”平北闻其佳名,以两婢饷之,因取为中郎。《王乂别传》曰:“叔元琅邪临沂人。时新平,二将作乱,文帝西之长安,乃徴为相国司马,迁大尚书、出督幽州诸军事、平北将军。”有人戏之者曰:“奴價倍婢。”云:“百里奚亦何必轻於五羖之皮邪?”《楚国先贤传》曰:“百里奚凡伯楚国人。少仕於,为大夫。欲假道於以伐,谏而不聽,乃去之。”《说苑》曰:“秦穆公使贾人载鹽於,诸贾人买百里奚以五羊皮。穆公观鹽,怪其牛肥,问其故,对曰:‘饮食以时,使之不暴,是以肥也。’公令有司沐浴衣冠之。公孙支让其卿位,号曰‘五羖大夫’。”
  27. 周镇临川郡还都,未及上住,泊青溪渚。《永嘉流人名》曰:“康时陈留尉氏人也。祖父故安令。父,司空长史。”《中兴书》曰:“清约寡慾,所在有异绩。”丞相往看之。《丞相别传》曰:“王导茂弘琅邪人。祖,以德行称。父,侍御史。少知名,家世贫约,恬畅乐道,未尝以风尘经怀也。”时夏月,暴雨卒至,舫至狭小,而又大漏,殆无復坐处。曰:“胡威之清,何以过此!”即启用为吴兴郡晋阳秋》曰:“胡威伯虎淮南人。父以忠清显。荆州自京师往省之。及告归,绢一匹。跪曰:‘大人清高,於何得此?’曰:‘是吾奉禄之餘,故以为汝粮耳。’受而去。毎至客舍,自放驴取樵爨炊。食毕,復随旅进道。帐下都督阴赍粮要之,因与为伴。毎事相助经营之,又进少饭,疑之,密诱问之,乃知都督也。谢而遣之。後以白杖都督一百,除其吏名。父子清慎如此。及徐州世祖赐见,与论边事及平生。帝叹其父清,因谓曰:‘卿清孰与父?’对曰:‘臣清不如也。’帝曰:‘何以为胜汝邪?’对曰:‘臣父清畏人知,臣清畏人不知,是以不如远矣。’”
  28. 邓攸始避难,於道中弃己子,全弟子。晋阳秋》曰:“伯道平阳襄陵人。七岁丧父母及祖父母,持重九年。性清慎平简。”邓粲《晋纪》曰:“永嘉中,石勒所获,召见,立幕下与语,说之,坐而饭焉。车所止,与胡人邻毂,胡人失火烧车营,吏案问胡,胡诬度不可与争,乃曰:‘向为老姥作粥,失火延逸,罪应万死。’知遣之。所诬胡厚德,遗其驴马,护送令得逸。”王隐《晋书》曰:“以路远,斫坏车,以牛马负妻子以叛,贼又掠其牛马。语妻曰:‘吾弟早亡,唯有遗民。今当步走,儋两儿尽死,不如弃己儿,抱遗民。吾後犹当有儿。’妇从之。”《中兴书》曰:“弃儿於草中,儿啼呼追之,至莫復及。明日繫儿於树而去,遂渡,至尚书左僕射,卒。弟子绥服齐衰三年。”既过,取一妾,甚宠爱。历年後讯其所由,妾具说,是北人遭乱,忆父母姓名,乃之甥也。素有德业,言行无玷,闻之哀恨终身,遂不復畜妾。
  29. 王长豫为人谨顺,事亲尽色养之孝。《中兴书》曰:“王悦长豫,丞相长子也。仕至中书侍郎。丞相见长豫辄喜,见敬豫辄嗔。《文字志》曰:“王恬敬豫次子也。少卓荦不羁,疾学尚武,不为所重。至中军将军。多才艺,善隶书,与济阳江虨以善奕闻。”长豫与丞相语,恒以慎密为端。丞相还臺,及行,未尝不送至车後。恒与夫人併当箱箧。长豫亡後,丞相还臺,登车後,哭至臺门。夫人作簏,封而不忍开。《王氏谱》曰:“彭城曹韶女,名。”
  30. 常侍闻人道深公者,辄曰:“此公既有宿名,加先达知称,又与先人至交,不宜说之。”《桓彝别传》曰:“茂伦谯国龙亢人,五更桓荣十世孙也。父,有高名。少孤,识鑒明朗,避乱渡,累迁散骑常侍。”僧法深,不知其俗姓,盖衣冠之胤也。道徽高扇,誉播东,为中州刘公弟子。值永嘉乱,投迹杨土,居止京邑,内持法纲,外允具瞻,弘道之法师也。以业慈清净,而不耐风尘,考室剡县东二百里𡵙山中,同遊十餘人,高棲浩然。支道林宗其风範,与高丽道人书,称其德行。年七十有九,终於山中也。”
  31. 庾公乘马有的卢,晋阳秋》曰:“庾亮元规颍川鄢陵人,明穆皇后长兄也。渊雅有德量,时人方之夏侯太初陈长文之伦。侍从父,避地会稽,端拱嶷然,郡人严惮之。觐接之者,数人而已。累迁征西大将军、荆州刺史。”《伯乐相马经》曰:“马白额入口至齿者,名曰楡鴈,一名的卢。奴乘客死,主乘弃市,凶马也。”或语令卖去。《语林》曰:“殷浩劝公卖马。”云:“卖之必有买者,即復害其主。寧可不安己而移於他人哉?”昔孙叔敖杀两头蛇以为後人,古之美谈,贾谊《新书》曰:“孙叔敖为儿时,出道上,见两头蛇,杀而埋之。归见其母,泣。问其故,对曰:‘夫见两头蛇者,必死。今出见之,故尔。’母曰:‘蛇今安在?’对曰:‘恐後人见,杀而埋之矣。’母曰:‘夫有阴德,必有阳报,尔无忧也。’後遂兴於朝。及长,为令尹。”效之,不亦达乎!”
  32. 光禄在,曾有好车,借者无不皆给。有人葬母,意欲借而不敢言。後闻之,叹曰:“吾有车而使人不敢借,何以车为?”遂焚之。《阮光禄别传》曰:“思旷陈留尉氏人。祖国内史。父𫖮汝南太守。淹通有理识,累迁侍中。以疾築室会稽剡山。徴金紫光禄大夫,不就。年六十一卒。”
  33. 谢奕令,《中兴书》曰:“谢奕无奕陈郡阳夏人。祖,太子少傅。父,吏部尚书。少有器鑒,辟太尉掾、令,累迁豫州刺史。”有一老翁犯法,以醇酒罚之,乃至过醉,而犹未已。太傅时年七八岁,箸青布绔,在兄膝边坐,谏曰:“阿兄,老翁可念,何可作此?”於是改容曰:“阿奴欲放去邪?”遂遣之。
  34. 太傅绝重褚公,常称:“褚季野虽不言,而四时之气亦备。”《文字志》曰:“谢安安石弟也。世有学行,安弘粹通远,温雅融畅。桓彝见其四岁时,称之曰:‘此儿风神秀彻,当继踪王东海。’善行书。累迁太保、录尚书事。赠太傅。”《晋阳秋》曰:“褚裒季野河南阳翟人。祖安东将军。父武昌太守。少有简贵之风,沖默之称。累迁二州刺史。赠侍中、太傅。”
  35. 尹在郡,临终绵惙,闻阁下祠神鼓舞。正色曰:“莫得淫祀!”《刘尹别传》曰:“真长沛国人也。汉氏之後。真长有雅裁,虽荜门陋巷,晏如也。历司徒左长史、侍中、丹阳尹。为政务镇静信诚,风尘不能移也。”外请杀车中牛祭神。真长答曰:“之祷久矣,勿復为烦。”包氏论语》曰:“祷,请也。”孔安国曰:“孔子素行合於神明,故曰:‘之祷久矣。’”
  36. 谢公夫人教儿,问太傅:“那得初不见君教儿?”答曰:“我常自教儿。”《谢氏谱》曰:“沛国刘耽女。”按:太尉刘子真,清洁有志操,行己以礼。而二子不才,並黩货致罪。子真坐免官。客曰:“子奚不训导之?”子真曰:“吾之行事,是其耳目所闻见,而不放效,岂严训所变邪?”安石之旨,同子真之意也。
  37. 晋简文为抚军时,续晋阳秋》曰:“帝讳,字道万,中宗少子也。仁闻有智度。穆帝幼沖,以抚军辅政。大司马桓温海西公而立帝,在位三年而崩。”所坐床上尘不聽拂,见鼠行迹,视以为佳。有参军见鼠白日行,以手板批杀之,抚军意色不悦,门下起弹;教曰:“鼠被害,尚不能忘怀;今復以鼠损人,无乃不可乎?”
  38. 范宣年八岁,後园挑菜,误伤指,大啼。人问:“痛邪?”答曰:“非为痛也;但身体髮肤,不敢毁伤,是以啼耳。”《宣别传》曰:“子宣陈留人,莱芜范丹後也。年十岁,能诵诗书。儿童时,手伤改容,家人以其年幼,皆异之。徴太学博士、散骑常侍,一无所就。年五十四卒。”洁行廉约,韩豫章遗绢百匹,不受;《中兴书》曰:“家至贫,罕交人事。豫章太守殷羡茅茨不完,欲为改室,固辞。爱之,以贫,加年饑疾疫,厚饷给之,又不受。”《续晋阳秋》曰:“韩伯康伯颍川人。好学,善言理。历豫章太守、领军将军。”减五十匹,復不受。如是减半,遂至一匹,既终不受。後与同载,就车中裂二丈与,云:“人寧可使妇无裈邪?”笑而受之。
  39. 王子敬病笃,道家上章应首过,问子敬“由来有何异同得失?”子敬云:“不觉有餘事,唯忆与郗家离婚。”《王氏谱》曰:“献之高平郗曇女,名道茂,後离婚。”《献之别传》曰:“祖父淮南太守。父羲之,右将军。咸寧中,诏尚餘姚公主,迁中书令,卒。”
  40. 殷仲堪既为荆州,值水俭,食常五盌,外无餘肴。饭粒脱落盘席闲,辄拾以噉之。虽欲率物,亦縁其性真素。毎语子弟云:“勿以我受任方州,云我豁平昔时意。今吾处之不易。贫者士之常,焉得登枝而捐其本?尔曹其存之!”《晋安帝纪》曰:“仲堪陈郡人,太常孙也。车骑将军谢玄请为长史,孝武说之,俄为黄门侍郎。自杀袁悦之後,上深为晏驾後计,故先出王恭为北蕃。荆州刺史王忱死,乃中诏用仲堪代焉。”
  41. 桓南郡杨广共说殷荆州,宜夺殷觊南蛮以自树。《桓玄别传》曰:“敬道谯国龙亢人,大司马少子也。幼童中,甚爱之。临终命以为嗣。年七岁,袭封南郡公,拜太子洗马、义兴太守。不得志,少时去职,归其国。与荆州刺史殷仲堪素旧,情好甚隆。”周祗《隆安记》曰:“广德度弘农人,杨震後也。”《晋安帝纪》曰:“伯道陈郡人。由中书郎出为南蛮校尉。亦以率易才悟著称,与从弟仲堪倶知名。”《中兴书》曰:“初,仲堪欲起兵,密邀不同。杨广与弟佺期劝杀仲堪不许。”亦即晓其旨,尝因行散,率尔去下舍,便不復还。内外无预知者,意色萧然,远同鬬生之无愠。时论以此多之。《春秋传》曰:“令尹子文鬬氏也。”《论语》曰:“令尹子文,三仕为令尹,无喜色;三已之,无愠色。”
  42. 僕射在江州,为所逐,奔窜豫章,存亡未测。徐广《晋纪》曰:“王愉茂和太原晋阳人,安北将军坦之次子也。以辅国司马,出为江州刺史。始至镇,而桓玄杨佺期举兵以应王恭,乘流奄至,无防,惶遽奔临川,为所得。篡位,迁尚书左僕射。”王绥在都,既忧戚在貌,居处饮食,毎事有降。时人谓为试守孝子。《中兴书》曰:“彦猷子也。少有令誉。自王浑坦之,六世盛德,又知名,於时冠冕,莫与为比。位至中书令、荆州刺史。桓玄败後,与父谋反,伏诛。”
  43. 桓南郡既破殷荆州,收将佐十许人,咨议罗企生亦在焉。《玄别传》曰:“荆州,杀殷道护仲堪参军罗企生鲍季礼,皆仲堪所亲仗也。”素待企生厚,将有所戮,先遣人语云:“若谢我,当释罪。”企生荅曰:“为殷荆州吏,今荆州奔亡,存亡未判,我何颜谢桓公?”《中兴书》曰:“企生宗伯豫章人。殷仲堪初请为府功曹,桓玄来攻,转咨议参军。仲堪多疑少决,企生深忧之,谓其弟遵生曰:‘殷侯仁而无断,事必无成。成败天也,吾当死生以之。’及仲堪走,文武並无送者,唯企生从焉。路经家门,遵生绐之曰:‘作如此分别,何可不执手?’企生回马授手,遵生便牵下之,谓曰:‘家有老母,将欲何行?’企生挥泣曰:‘今日之事,我必死之。汝等奉养,不失子道,一门之内,有忠与孝,亦復何恨!’遵生抱之愈急,仲堪於路待之。企生遥呼曰:‘今日死生是同,願少见待!’仲堪见其无脱埋,策马而去。俄而至,人士悉诣企生独不往而营理仲堪家。或谓曰:‘性猜急,未能取卿诚节,若遂不诣,祸必至矣!’企生正色曰:‘我殷侯吏,见遇以国士,不能共殄醜逆,致此奔败,何面目就求生乎?’闻,怒而收之。谓曰:‘相遇如此,何以见负?’企生曰:‘使君口血未乾,而生此姦计,自伤力劣,不能翦定凶逆,我死恨晩尔!’遂斩之。时年三十有七,众咸悼之。”既出市,又遣人问欲何言?答曰:“昔晋文王嵇康,而嵇绍忠臣。从公乞一弟以养老母。”王隐《晋书》曰:“延祖谯国人。父有奇才隽辩。十岁而孤,事母孝谨,累迁散骑常侍。惠帝败於荡阴,百官左右皆奔散,唯俨然端冕,以身卫帝。兵交御辇,飞箭雨集,遂以见害也。”亦如言宥之。先曾以一羔裘与企生时在豫章企生问至,即日焚裘。
  44. 王恭会稽还,周祗《隆安记》曰:“孝伯太原晋阳人。祖父,司徒左长史,风流标望。父,镇军将军,亦得世誉。”《恭别传》曰:“清廉贵峻,志存格正。起家著作郎,历丹阳尹、中书令。出为五州都督、前将军、二州刺史。”王大看之,王忱,小字佛大。《晋安帝纪》曰:“元达,平北将军坦之第四子也。甚得名於当世,与族子少相善,齐声见称。仕至荆州刺史。”见其坐六尺簟,因语:“卿东来,故应有此物,可以一领及我?”无言。去後,即举所坐者送之。既无餘席,便坐薦上。後闻之,甚惊,曰:“吾本谓卿多,故求耳。”对曰:“丈人不悉;恭作人无长物。”
  45. 吴郡陈遗未详,家至孝,母好食铛底焦饭。作郡主簿,恒装一囊,毎煮食,辄贮录焦饭,归以遗母。後值孙恩贼出吴郡《晋安帝纪》曰:“孙恩一名灵秀琅邪人。叔父,事五斗米道,以谋反诛。逸逃於海上,聚众十万人,攻没郡县。後为临海太守辛昺斩首送之。”府君山松别见即日便征,已聚敛得数斗焦饭,未展归家,遂带以从军。战於沪渎,败。军人溃散,逃走山泽,皆多饿死;独以焦饭得活。时人以为纯孝之报也。
  46. 僕射为孝武侍中,豫蒙眷接烈宗山陵。时为太常,形素羸瘦,著重服,竟日涕泗流涟,见者以为真孝子。续晋阳秋》曰:“孔安国安国会稽山阴人,车骑第六子也。少而孤贫,能善树节,以儒素见称。历侍中、太常、尚书,迁左僕射、特进,卒。”
  47. 吴道助附子兄弟,居在丹阳郡。後遭母夫人艰,道助坦之小字。附子隐之小字也。《吴氏谱》曰:“坦之处靖濮阳人。仕至西中郎将功曹。父,取东苑童侩女,名秦姬。”朝夕哭临。及思至,宾客弔省,号踊哀绝,路人为之落涙。韩康伯时为丹阳尹,母在郡,毎闻二吴之哭,辄为凄恻。语康伯曰:“汝若为选官,当好料理此人。”康伯亦甚相知。後果为吏部尚书。大吴不免哀制,小吴遂大贵达。郑缉《孝子传》曰:“隐之处默,少有孝行,遭母丧,哀毁过礼。时与太常韩康伯邻居,康伯扬州刺史殷浩之妹,聪明妇人也。隐之毎哭,康伯母辄辍事流涕,悲不自胜,终其丧如此。谓康伯曰:‘汝後若居铨衡,当用此辈人。’後康伯为吏部尚书,乃进用之。”《晋安帝纪》曰:“隐之既有至性,加以廉洁,奉禄颁九族,冬月无被。桓玄欲革岭南之弊,以为广州刺史。去州二十里有贪泉,世传饮之者其心无厌。隐之乃至水上,酌而饮之,因赋诗曰:‘石门有贪泉,一歃重千金。试使饮,终当不易心。’为卢循所攻,还京师。历尚书、领军将军。”《晋中兴书》曰:“旧云:往广州,饮贪泉,失廉洁之性。吴隐之为刺史,自酌贪泉饮之,题石门为诗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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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说新语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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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南北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远远超过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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