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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唐文/卷05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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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百七十九 全唐文 卷五百八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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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檀弓》曰:祭礼,与其敬不足而礼有馀也,不若礼不足而敬有馀也。是必礼与敬皆足,而后祭之义行焉。

《周礼》:祭仆视祭祀有司百官之戒具,诛其远敬者。汉以待御史监祠。《唐开元礼》:凡大祠若干,中祠若干,咸以御史监视,祠官有不如仪者以闻。其刻印移书,则曰监祭使。宝应中,尤异其礼,更号祠祭使,俄复其初。又制,凡供祠之吏,虽当斋戒,得以决罚,由是礼与敬无足者。

圣人之于祭祀,非必要神之也,盖亦附之教焉。事于天地,示有尊也,不肃则无以教敬;事于宗庙,示广孝也,不肃则无以教爱;事于有功烈者,示报德也,不肃则无以劝善。凡肃之道,自法制始,奉法守制,由御史出者也。故将有事焉,则祠部上其日,吏部上其官,奉制书以来告,然后颁于有司,以百事。太常修其礼,光禄合其物,百工之役,先一日咸至于祠而考阅焉。御史会公卿有司执简而临之,故其粢盛牲牢酒醴菜果之馔,必实于庖厨;锺鼓笙竽琴瑟戛击之乐,簨虡缀兆之数,必具于庭内;樽彝罍洗俎豆盏斝之器,必洁于坛堂之上。奉奠之士,赞礼之童,乐工舞师洎执殳而卫者,咸引数(“引数”一作“列若”)其实,设棰朴于堂下,以修官刑,而群吏莫敢不备物,罗奏牍于几上以严天宪,而众官莫敢不尽诚。而祭之日,先升立于西阶之上,以待卒事。其礼之周旋,乐之节奏,必周知之,退而视其燔燎瘗埋,终之以敬也。居常则饬四方祀贡之物,以时登于王府。服器之修具,祠宇之缮理,牛羊毛涤之节,三宫御廪之实,毕备而听命焉。

旧以监察御史之长居是职,贞元十九年十二月,御史多缺,予班在三人之下,进而领焉。明年,中山刘禹锡始复旧制。由礼与敬以临其人,而官事益理,制令有不宜于时者,必复于上,革而正之。于是始为记,求簿书,得为是职者若干人书焉。

周人置虞痒于四郊,以养国老,教胄子。《祭统》曰:天子设四学。盖其制也。《易传·太初篇》曰:天子旦入东学,昼入南学,夕入西学,暮入北学。蔡邕引之,以定明堂之位焉。《大戴礼·保傅篇》曰:帝入东学以贵仁,入南学以贵信,入西学以贵德,入北学以贵爵。贾生述之,以明太了之教焉。故曰为大教之宫,而四学具焉。参明堂之政,原大教之极,其建置之道宏也。

后魏大和中,立学于四门,置助教二十人,隋氏始隶于国子,而降置五人。皇朝始合于太学,又省至三人。员位弥简,其官尤难,非儒之通者不列也。四门学之制,掌国之上士、中士、下士凡三等,侯、伯、子、男凡四等。其子孙之为胄子者,及庶士、庶人之子为俊士者,使执其业而居其次,就师儒之官而考正焉。助教之职,佐博士以掌鼓箧槚楚之政令,分其人而教育之,其有通经力学者,必于岁之杪,升于礼部,听简试焉。课生徒之进退,必酌于中道,非博雅庄敬之流,固不得临于是,故有去而升于朝者。贺秘书由是为博士,归散骑由是为左拾遗。旧制以拾遗为八品清官,故必以名实者居于其位。

贞元中,王化既成,经籍少间,有司命太学之官,颇以为易。专名誉、好文章者,咸耻为学官。至是,河东柳立始以前进士求署兹职,天水武儒衡、闽中欧阳詹又继之。是岁,为四门助教凡三人,皆文士,京师以为异。馀与立同祖于方舆公,与武公(“武公”一作“武君”)同升于礼部,与欧阳生同志于文。四门助教署未尝纪前人名氏,馀故为之记,而由夫三子者始。

《殷颂》曰:“邦畿千里。”周制,千里之内曰甸服。《穀梁》谓之寰内诸侯,为王内臣,其制甚重。今京兆尹理京师部二十有三县,幅员之广,其犹古也。县吏之长曰令,曰丞。丞之位,正八品下,盖丞述六职以辅其令也。秦、汉有丞相,今(一作令)尚书有左右丞,御史有中丞,至于九卿之列,亦皆有丞,下以达天下之县。政有大小,其旨同也。

武功为甸内大县,案其图,古后稷封有斄之地。秦作四十一县,斄、美阳、武功各异,至是合焉。盖尝为稷州,已而复县。其土疆沃美高厚,有丘陵坟衍之大;其植物丰畅茂遂,有秠霍菽之宜。其人善树艺,其俗有礼让,宜乎其《大雅》之遗烈焉。

贞元十五年某日,改邑于南里,既成新城,凡官署旧记,壁坏文逸,而未克继之者。后三年,而颍川陈南仲居是官,邑人宜之,号为简靖,因其族子存持地图以来谒馀为记。夫以武功疆理之大,人徒之多,而陈生以简靖辅其理,斯固难矣。汉高帝尝诏天下,凡以战得首爵,七大夫公乘以上,令丞与抗礼,故为吏益难。今天子崇武念功,与汉初相类,分禁旅以守县道,武功为多。陈生为丞于是,而又职盗贼。其为理无败事,吾庸可以度哉!为之记云。

贞元十八年五月某日,新作食堂于县内之右,始会食也。自兵兴以来,西郊捍戎县为军垒二十有六年,群吏咸寓于外。兵去邑荒,栋宇倾圮,又十有九年,不克以居。由是县之联事,离散而不属,凡其官僚,罕或觌见。及是,主簿某病之。于是且掌工役之任,俾复其邑居。廪库既成,学校既修,取其馀材,以构斯堂。其上栋自南而北者,二十有二尺。周阿峻严,列楹齐同,其饰之文质,阶之高下,视邑之大小与群吏之品秩,不陋不盈。高山在前,流水在下,可以俯仰,可以宴乐。堂既成,得羡财,可以为食本,月权其赢,羞膳以充。乃合群吏于兹新堂,升降坐起,以班先后,始正位秩之叙;礼仪笑语,讲议往复,始会政事之要;筵席肃庄,笾豆静嘉,燔炮烹任,益以酒醴,始获僚友之乐。

卒事而退,举欣欣焉,曰:“惟礼食之来古也,今京师百官,咸有斯制。甸服亦王之内邑,且官有联属,则直统会以齐之也。向之离而今之合,其得失也远甚。我是以肃焉而在,衎焉而和,群疑以亡,嘉言以彰,旨乎其在此堂也。不惟其馨香醉饱之谓,某之力也夫!宜伐石以志,使是道也不替于后。”乃列其事来告,使馀书之。

古者,交政于四方谓之使。今之制,受命临戎,职无所统属者,亦谓之使。凡使之号,盖专焉而行其道者也。开元以来,其制愈重,故取御史之名而加焉。至于今若干年,其兼中丞者若干人。其使绝域,统兵戎,案州部,专货食,而柔远人,固王略,齐风俗,和关石,大者戡复于内,拓定于外,皆得以壮其威,张其声,其用远矣。假是名以莅厥职,而尊严若是,况乎总宪度于朝端,树风声于天下,其所以翼于君、正于人者,尤可以知也。武公以厚德在位,甚宜其官。视其署,有记诸使中丞者而多阙漏,于是求其故于诏制,而又质于史氏,增益备具,遂命其属书之。且曰:由其号而观其实,后之居于斯者,有以敬于事。

凡万国之会,四夷之来,天下之道途毕出于邦畿之内。奉贡输赋,修职于王都者,入于近关,则皆重足错毂,以听有司之命。征令赐予,布政于下国者,出于甸服,而后案行成列,以就诸侯之馆。故馆驿之制,于千里之内尤重。

自万年至于渭南,其驿六,其蔽曰华州,其关曰潼关。自华而北界于栎阳,其驿六,其蔽曰同州,其关曰蒲津。自灞而南至于蓝田,其驿六,其蔽曰商州,其关口武关。自长安至于好盩厔,其驿十有一,其蔽曰洋州,其关曰华阳。自武功而西至于好畤,其驿三,其蔽曰凤翔府,其关曰陇关。自谓而北至于华原,其驿九,其蔽日坊州。自咸阳而西至于奉天,其驿六,其蔽日邠州。由四海之内,总而合之,以至于关;由关之内,束而会之,以至于王都。华人夷人往复而授馆者,旁午而至,传吏奉符而阅其数,县吏执牍而书其物。告至告去之役,不绝于道;寓望迎劳之礼,无旷于日。而春秋朝陵之邑,皆有传馆。其饮饮饩馈,咸出于丰给;缮完筑复,必归于整顿。列其田租,布其货利,权其入而用其积,于是有出纳奇赢之数,勾会考校之政。

大历十四年,始命御史为之使,俾考其成,以质于尚书。季月之晦,必合其簿书,以视其等列,而校其信宿,必称其制。有不当者,反之于官。尸其事者有劳焉,则复于天子而优升之。劳大者增其官、其次者降其调之数,又其次犹异其考绩。官有不职,则以告而罪之,故月受俸二万干太府。史五人,承符者二人,皆有食焉。

先是假废官之印而用之,贞元十九年,南阳韩泰告于上,始铸使印而正其名。然其嗣当斯职,未尝有记之者。追而求之,盖数岁而往则失之矣。今馀为之记,遂以韩氏为首。且曰修其职,故首之也。

唐制,岭南为五府,府部州以十数。其大小之戎,号令之用,则听于节度使焉。其外大海多蛮夷,由流求、诃陵,西抵大夏、康居,环水而国以百数,则统于押蕃舶使焉。内之幅员万里,以执秩拱稽,时听教命;外之羁属数万里,以译言贽宝,岁帅贡职。合二使之重,以治于广州,故宾军之事,宜无与校大。且宾有牲牢饔饩,嘉乐好礼,以同远合疏;军有犒馈宴飨,劳旋勤归,以群力一心。于是治也,闬闳阶序,不可与他邦类,必厚栋大梁,夷庭高门,然后可以上充于揖让,下周于步武。

今御史大夫扶风公廉广州,且专二使,增德以来远人,申威以修戎政。大飨宴合乐,从其丰盈。先是为堂于治城西北陬,其位,公北向,宾众南向,奏部伎于其西,视泉池子其东。隅奥庳仄,庭庑下陋,日未及晡,则赫炎当目,汗眩更起,而礼莫克终。故凡大宴飨、大宾旅,则寓于外垒,仪型不称。公于是始斥其制,为堂南面,横八楹,纵十楹,飨宴之位,化为东序,西又如之。其外更衣之次,膳食之宇,列观以游目,偶亭以展声,弥望极顾,莫究其往。泉池之旧,增浚益植,以暇以息,如在林壑。问工焉取,则师舆是供;问役焉取,则蛮隶是征;问材焉取,则隙字是迁。或益其阙,伐山浮海,农贾拱手,张目视具。

乃十月甲子克成,公命飨于新堂。幢牙茸纛,金节析羽,旆旗鸩隧,咸饰于下。鼓以鼖晋,金以铎铙。公与监军使肃上宾,延群僚,将校士吏,咸次于位。卉裳罽衣,胡夷蜑蛮,睢盱就列者,千人以上。铏鼎体节,燔炮胾炙,羽鳞狸互之物,沉泛醍盎之齐,均饫于卒士。兴王之舞,服夷之伎,楔击吹鼓之音,飞腾幻怪之容,寰观于远还迩。礼成乐遍,以叙而贺,且曰:“是邦临护之大,五人合之,非是堂之制不可以备物,非公之德不可以容众。旷于往初,肇自今兹,太和有人,以观远方,古之戎政,其曷用加此!”

华元,名大夫也,杀羊而御者不及;霍去病,良将军也,馀肉而士有饥色。犹克称能,以垂到今。矧兹具美,其道不废,愿勒于金石,以水示后祀。遂相与来告,且乞辞。某让不获,乃刻于兹石。

凡诸侯述职之礼,必有栋宇建于京师。朝觐为修容之地,会计为交政之所。其在周典,则皆邑以具汤沐;其在汉制,则皆邸以奉朝请。唐兴因之,则皆院以备进奏,政以之成,礼于是具,由旧章也。

皇帝宅位十一载,悼边氓之未乂,恶凶虏之犹阻,博求群臣,以朗宁三张公为能。俾其建节剖符;守股肱之郡,统爪牙之职,董制三军,抚柔万人。乃新斯院,宏我旧制。高其闬闳,壮其门闾,以奉王制,以修古典,至敬也;以尊朝觐,以率贡职,至忠也。执忠与敬,臣道毕矣。公尝鸣珮执玉,展礼天朝。又尝伐叛获丑,献功魏阙。其馀归时事,修常职,宾属受辞而来使,旅贲奉章而上谒。稽疑于大宰,质政于有司,下及奔走之臣,传递之役,川流环运,以达教令。大凡展采于中都,率由是焉。放领斯院者,必获历阊阖,登太清,仰万乘之威,而通内外之事。王宫九关而不间,辕门十舍而如近,斯乃军府之要枢,邠宁之能政也。

惟公瑞明而厚,温裕而肃,宏略特出,大志高迈。施德下邑,而黎人咸怀;设险西陲,而戎虏伏息。茂功溢于太常,盛烈动于人听,则斯院之设,乃他政之末者也。赞公于他政之末,故词不周德;称公于天子之都,故礼不称位,斯古道也。贞元十二年十月六日,河东柳宗元为记。

御史大夫严公牧于梁五年,嗣天子举周汉进律增秩之典,以亲诸侯。谓公有功德理行,就加礼部尚书。是年四月,使中谒者来锡公命。宾僚吏属,将校卒士,黧老童孺,填溢公门,舞跃欢呼,愿建碑纪德,垂亿万祀。公固不许,退而相与怨谘,遑遑如不饮食。于是西鄙之人,密以公刊山导江之事,愿刻岩石。曰:

惟梁之西,其蔽曰某山,其守曰兴州。兴州之西为戎居,岁备亭障,实以精卒。以道之险隘,兵困于食,守用不固。公患之曰:“吾尝为兴州,凡其土人之故,吾能知之。自长举北至于青泥山,又西抵于成州,过栗亭川,逾宝井堡,崖谷峻隘,十里百折,负重而上,若蹈利刃。盛秋水潦,穷冬雨雪,深泥积水,相辅为害。颠踣腾借,血流栈道。糗粮刍槁,填谷委山。马牛群畜,相借物故。餫夫毕力,守卒延颈,嗷嗷之声,其可哀也。若是者,绵三百里而馀。自长举之西,可以导江而下,二百里而至,昔之人莫得知也。吾受命于君而育斯人,其可已乎?”乃出军府之币,以备器用,即山僦功。由是转巨石,仆大木,焚以炎火,沃以食酰,摧其坚刚,化为灰烬。畚锸之下,易甚朽坏,乃辟乃垦,乃宣乃理。随山之曲直以休人力,顺地之高下以杀湍悍。厥功既成,咸如其素。于是决去壅土,疏导江涛,万夫呼抃,莫不如志。雷腾云奔,百里一瞬,既会既远,淡为安流。烝徒讴歌,枕卧而至,戍人无虞,专力待寇。

惟我公之功,畴可侔也!而无以酬德,致其大愿,又不可得命。矧公之始来,属当恶岁,府庾甚虚,器备甚殚,饥谨昏札,死徙充路。赖公节用爱人,克安而生,老穷有养,幼乳以遂,不问不使,咸得其志。公命鼓铸,库有利兵;公命屯田,师有馀粮;选徒以遂,有众孔武;平刑议狱,有众不黩;增石为防,膏我稻粱;岁无凶灾,家有积仓;传馆是饰,旅忘其归;杠梁以成,人不履危。若是者,皆以戎隙帅士而为之,不出四方之力,而百役已就。且我西鄙之职官,故不能具举。惟公和恒直方,廉毅信让,敦尚儒学,抑损贵位,率忠与仁,以厚其诚。其有可以安利于人者,行之坚勇,不俟终日,其兴功济物,如此其大也。

昔之为国者,惟水事为重。故有障大泽,勤其官而受封国者矣。西门遗利,史起兴叹。白圭壑邻,孟子不与。公能夷险体劳,以惠万代,其功烈尤章章焉不可盖也。是用假辞谒工,勒而存之,用永宪于后祀。

贤者之兴,而愚者之废,废而复之为是,循而习之为非。恒人犹且知之,不足乎列也。然而复其事,必由乎贤者。推是类以从于政,其事可少哉?贤莫大于成功,愚莫大于吝且诬。桂之中岭而邑者曰全义,卫公城之,南越以平。卢遵为全义,视其城塞北门,凿他雉以出,问之。其门人曰:“馀百年矣。或曰:‘巫言是不利于令,故塞之。’或曰:‘以宾族之多,有惧竭其饩馈者,欲回其途,故塞之。”’遵曰:“是非吝且诬欤?贤者之作,思利乎人;反是,罪也。馀其复之。” 询于群吏,吏叶厥谋;上于大府,大府以俞;邑人便焉,欢舞里闾。居者思止其家,行者乐出其途。由道废邪,用贤弃愚,推以革物,直民之苏。若是而不列,殆非孔子徒也。为之记云。

宏农公刺潭三年,因东泉为池,环之九里。丘陵林麓距其涯,坻岛渚洲交其中。其岸之突而出者,水萦之若玦焉。池之胜,于是为最。公曰:“是非离世乐道者不宜有此。”卒授宾客之选者谯国戴氏曰简,为堂而居之。堂成而胜益奇,望之若连舻縻舰,与波上下。就之颠倒万物,辽廓眇忽。树之松柏杉槠,被之菱荣芙渠,郁然而阴,粲然而荣。凡观望浮游之美,专于戴氏矣。

戴氏尝以文行累为连率所宾礼,贡之泽宫,而忘不愿仕。与人交,取其退让,受诸侯之宠,不以自大,其离世欤?好孔氏书,旁及《庄》《文》,莫不总统。以至虚为极,得受益之道,其乐道欤?贤者之举也必以类。当宏农公之选而专兹地之胜,岂易而得哉!地虽胜,得人焉而居之,则山若增而高,水若辟而广,堂不待饰而已奂矣。戴氏以泉池为宅居,以云物为朋徒,摅幽发粹,日与之娱,则行宜益高,文宜益峻,道宜益懋,交相赞者也。既硕其内,又扬于时,吾惧其离世之志不果矣。

君子谓宏农公刺潭得其政,为东地得其胜,授之得其人,岂非动而时中者欤?于戴氏堂也,见公之德,不可以不记。

大凡以观游名于代者,不过视于一方,其或傍达左右,则以为特异。至若不骛远,不陵危,环山洄江,四出如一,夸奇竞秀,咸不相让,遍行天下者,唯是得之。

桂州多灵山,发地峭坚,林立四野。署之左曰漓水,水之中曰訾氏之洲。凡峤南之山川,达于海上,于是毕出,而古今莫能知。元和十二年,御史中丞裴公来莅兹邦,都督二十七州诸军州事。盗遁奸革,德惠敷施,期年政成,而富且庶。当天子平淮夷,定河朔,告于诸侯,公既施庆于下,乃合僚吏,登兹以嬉。观望悠长,悼前之遗。于是厚货居氓,移于闲壤,伐恶木,刜奥草,前指后画,心舒目行。忽然若飘浮上腾,以临云气,万山西向,重江东隘,联岚含辉,旋视具宜,常所未睹,倏然互见,以为飞舞奔走,与游者偕来。乃经工化(一作庀)材,考极相方。南为燕亭,延宇垂阿,步檐更衣,周若一舍。北有崇轩,以临千里。左浮飞阁,右列间馆。比舟为梁,与波升降。苞漓山,含龙宫,昔之所大,蓄在亭内。日出扶桑,云飞苍梧,海霞岛雾,来助游物。其隙则抗月槛于回溪,出风榭于篁中。昼极其美,又益以夜。列星下布,颖气回合,邃然万变,若与安期、羡门接于物外。则凡名观游于天下者,有不屈伏退让以推高是亭者乎?

既成以宴,欢极而贺。咸曰:昔之遗胜概者,必于深山穷谷,人罕能至,而好事者后得以为己功,未有直治城,挟阛阓,车舆步骑,朝过夕视,讫千百年,莫或异顾,一旦得之,选出于他邦,虽博物辩口,莫能举其上者。然则人之心目,其果有辽绝特殊而不可至者耶?盖非桂山之灵,不足以瑰观;非是洲之旷,不足以极视;非公之鉴,不能以独得。噫!造物者之设是久矣,而尽之于今,馀其可以无籍乎!

冬十月,作新亭于马退山之阳。因高丘之阻以面势,无欂栌节棁之华。不斫椽,不剪茨,不列墙,以白云为藩篱,碧山为屏风,昭其俭也。

是山崒然起于莽苍之中,驰奔云矗,亘数十百里,尾蟠荒陬,首注大溪,诸山来朝,势若星拱,苍翠诡状,绮绾绣错。盖天锺秀于是,不限于遐裔也。然以壤接荒服,俗参夷徼,周王之马迹不至,谢公之屐齿不及,岩径萧条,登探者以为叹。

岁在辛卯,我仲兄以方牧之命,试于是邦。夫其德及故信孚,信孚故人和,人和故政多暇。由是尝徘徊此山,以寄胜概。乃壁乃涂,作我攸宇,于是不崇朝而木工告成。每风止雨收,烟霞澄鲜,辄角巾鹿裘,率昆弟友生冠者五六人,步山椒而登焉。于是手挥丝桐,目送还云,西山爽气,在我襟袖,以极万类,揽不盈掌。

夫美不自美,因人而彰。兰亭也,不遭右军,则清湍修竹,芜没于空山矣。是亭也,僻介闽岭,佳境罕到,不书所作,使盛迹郁湮,是贻林间之愧。故志之。

将为穹谷峭岩渊池于郊邑之中,则必辇山石,沟涧壑,凌绝峰阻,疲极人力,乃可以有为也。然而求天作地生之状,咸无得焉。逸其人,因其地,全其天,昔之所难,今于是乎在。

永州实惟九疑之麓,其始度土者,环山为城。有石焉,翳于奥草;有泉焉,伏于土涂。蛇虺之所蟠,狸鼠之所游,茂树恶木,嘉葩毒卉,乱杂而争植,号为秽墟。韦公之来既逾月,理甚无事,望其他,且异之。始命芟其芜,行其涂,积之丘如,蠲之浏如。既焚既酾,奇势迭出,清浊辨质,美恶异位。视其植,则清秀敷舒;视其蓄,则溶漾纤馀。怪石森然,周于四隅,或列或跪,或立或仆,窍穴逶邃,堆阜突怒。乃作栋宇,以为观游。凡其物类,无不合形辅势,效伎于堂庑之下。外之连山高原,林麓之崖,间厕隐显。迩延野绿,远混天碧,咸会于谯门之外(一作内)

已乃延客入观,继以宴娱。或赞且贺曰:“见公之作,知公之志。公之因土而得胜,岂不欲因俗以成化?公之择恶而取美,岂不欲除残而佑仁?公之蠲浊而流清,岂不欲废贪而立廉?公之居高以望远,岂不欲家抚而户晓?夫然,则是堂也,岂独草木土石水泉之适欤?山原林麓之观欤?将使继公之理者,视其细,知其大也。”宗元请志诸石,措诸壁,编(一作屋漏)以为二千石楷法。

御史中丞清河男崔公来莅永州。间日,登城北墉,临于荒野丛翳之隙,见怪石特出,度其下必有殊胜。步自西门,以求其墟。伐竹披奥,欹侧以入。绵谷跨溪,皆大石林立,涣若奔云,错若置棋,怒若虎斗,企若鸟厉。抉其穴则鼻口相呀,搜其根则蹄股交峙,环行卒愕,疑若搏噬。于是到刳辟朽壤,剪焚榛秽,决沟浍,导伏流,散为疏林,洄为清池。寥廓泓渟,若造物者始判清浊,效奇于兹地,非人力也。乃立游亭,以宅厥中。直亭之西,石若掖分,可以眺望。其上青壁斗绝,沉于渊源,莫究其极。自下而望,则合乎攒峦,与山无穷。

明日,州邑耋老,杂然而至,曰:“吾侪生是州,艺是野,眉厖齿鲵,未尝知此。岂天坠地出,设兹神物,以彰我公之德欤?”既贺而请名。公曰:“是石之数,不可知也。以其多而命之曰万石亭。”耋老又言曰:“懿夫公之名亭,岂专状物而已哉!公尝六为二千石,既盈其数。然而有道之士,成恨公之嘉绩未洽于人。敢颂休声,祝于明神。汉之三公,秩号万石,我公之德,宜受兹锡。汉有纯臣,惟万石君。我公之化,始于闺门。道合于古,祐之自天。野夫献辞,公寿万年。”

宗元尝以笺奏隶尚书,敢专笔削,以附零陵故事。时元和十年正月五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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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唐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远远超过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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