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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維楨集/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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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二十三 楊維楨集
卷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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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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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道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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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諱瑀,字元誠,姓楊氏,系出漢震後。五世祖某自婺遷杭,遂為杭人。祖榮祖,宋承信郎、鎮江都統司帳前提舉。父昌,宋邳州萬戶府經歷,今贈奉議大夫、樞密院判官、驍騎衛,追封錢塘縣子。

公生而警穎,長而玉立,長身紫髯如畫。天曆間,自奮如京師,受知於中書平章政事沙剌班大司徒之父文貞王,偕見上於奎章閣,論治道及藝文事,因命公篆洪禧明仁璽文稱旨,使備宿衛,署廣成局副使,特賜牙符佩,出入禁中。寵遇日渥,擢中瑞司典簿,繼改廣州路清遠縣尹。上愛其廉慎、有深沉之思留之。嘗謂廷臣釋迦班曰:「楊瑀有謀,事必諮之行。」時秦王伯顏柄國,一日挾太子縱獵上林,上嘿旨竄陽春,惟資公密謀,禁近臣皆不預聞。拔去大憝,如剔朽蠹,朝端動色,至求識其面,以為異人。以功超授奉議大夫、太史院判官,繼升同僉院事,賜金帶一、貂鼠袍一。公在史院曹局,有以景星見,請上聞,公持不可曰:「使天下共見,則為不欺。」越九日,太白經天奏,眾始服其有見。上嘗從容詢公南土所居,公對以西湖葛嶺之勝,為灑宸翰書山居字。未幾,給告,以樹敕賜贈考樞密公墓碑,即日歸。

歸山掃跡城府者十年,人不堪其淡泊,而自裕如。至正乙未,中書奏公舊勞,起公行宣政院判官。時江東浙西盜群嘯,乃改建德路總管。建德古嚴州,州在萬山中,屬邑淳安又連歙境,賊由歙窺我界而還者。疑長樂鄉民為盜諜者,執以歸諸獄,連數百家,民益訩。主師者謀往捕,公不可曰:「虛諜者知,倘因疑枉鼓眾亂,賊得乘釁突來,悔焉及我,請撫之。果不測,當任其咎。」遂肩輿從數隸,直抵淳安。邑人嘗厄官軍抄掠,已皇皇散匿山谷間。公載米二百石,聲言賑濟,使縣令馳以諭。明日,師調兵來,公禁止之,使侍命乃動,擅動者如軍法。長樂去邑二百里,令至布公意,民皆歡呼,持牛酒來拜公。公喜曰:「吾固知民不吾負!」即日偕師者還。公蒞郡,視之如家,民亦視公如父母。自江淮驛廢,嚴為通道,窘於供頓,公信今晝之用給而人不擾,將戍過軍之跋扈者皆服公信。今田裡不聞叫呼隳突,於是像而祠、碑而頌者凡十有四所,前良二千石未有也。時公年已七十有三,累請老,丞相達識公數使勞之,公卒謝事去。是年,行省承製已浙東師起公,辭去,居淞江之鶴砂。行省最公功上中書,升浙東道都元帥,進階中奉大夫。公不起,則以半俸優者焉。

所著有《山居新話》《山居要覽》行於世。

公生於至元乙酉四月某日,歿於至正辛丑七月十八日。公長物琴劍書外,無銖金斗粟,貧無以為葬。閱八月六日,兩浙漕使憂公敦友義,力賙其喪,獲返柩杭之葛嶺先塋之次。

公娶某氏,次娶高麗氏。子男六人,長埴,次坰、垍、培、墀、垓。垓先公卒,女三人,長適鄉貢進士應才,次適瞿彥俊,次適懷遠大將軍、同僉江浙等處行樞密院事俞忠。孫男六人,孫女四人。

某於公為同姓昆弟,詳其出處行實;諸孤衷衰,詣邸次泣拜請銘,義不容辭。銘曰:

人疑弗決我以籌,人懼弗前我以趨(叶)。彼爭前競決我止,我糾去權奸如贅,由由兮物泊乎其不留。於乎!今之人,古之求,我銘其人孰與儔?

墓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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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子姓以國氏,逮宋避宣祖諱,別族太史為戴氏者,君之先也。及君而宋亡,遂復姓殷氏,諱澄,字公原,華亭人。宋朝請君某之孫,節幹君某之子,司法君某之弟也。君家素饒財,節幹君用好施,著於其鄉,每大雪淫雨,必載薪米,遍乞寒餒。人死無所歸者,為具衾槥窆之,眾目之曰殷佛子。娶鄉邑迮氏女,得丈夫子二,君其季也。

君狀貌魁梧,美鬚髯,性介特。平生無宿諾,人有急,不一計親疏,周之唯恐後。眾有所爭,來直於君,得一言明曲直,即謝去,不復詣吏。有田若干畝,終歲所入,盡以賙人。事苟涉大義,雖委身不問。

至元間,天兵下江南,將軍號楊掃地者,帥偏師入華亭,君時避地南錢,南錢猶保聚,未肯下,楊怒,業以共殲之。君奮曰:「我其可無一言而死乎?我死今日,否亦今日。」遂扣軍門求見,大言曰:「夫民猶水也,水順則流,逆則激民。順則寧,逆則亂,矧郡縣新附,民心未安,將軍獨不能撫綏招徠,以稱上神武不殺之德。顧欲盡剿,斯民何辜?」楊怒甚,手劍斥君,君復正色曰:「殺我一人,活千萬人,我死猶生也。」語益激烈動人,其裨將有感君語者,起而阻之,而楊亦懾服。於時民全活者以萬計,咸涕泣羅拜曰:「公於我生死而肉骨也,願歲時伏臘祀公於社以報。」事聞,丞相伯顏公義之,遂用便宜授君華亭軍民都總管,使守其地。君即棄去,曰:「大宋氏亡,吾以親不亡,獨不能逸乎?」遂服野服,隱居胥浦上,時時領客放浪九峰三泖間,慷愷懷古,日夕忘返,慕其人者目為泖南浪翁。君聞之,曰甚善名我,因亦自謂泖南浪翁云。

烏乎!代之強仁暴義者不少也,而多逸於野,太史氏又缺焉不書,是為善者終無以勸也。君沒幾五十年,而未有表白其事者,猶幸其概在人耳目者卓卓未泯。余因著諸所聞,為論次之,使後有過其墓者,得以知君之為人若此,庶幾為強仁暴義者之勸哉!

君娶會稽俞氏,女賢而無子,先君一年卒。又娶永嘉陳氏女,生子四人,曰實、曰厚、曰誠、曰。側室生一人,曰某。孫男五,尚質、尚節、尚白、尚功、尚賢。生女五,婿曰吳郡顧、吳興沈斯千、宋諸王孫宜樞、同邑倪乘、吳郡章禮。曾孫男八,升、奎、壁、堂、埜、墊、塈、埾;女七。玄孫男二。

君生於宋紹定己丑六月二日,享年七十有七,卒於國朝大德乙巳九月某日,葬於華亭縣胥浦鄉五保謝家原,合祔俞夫人之封後十四年,而葬陳夫人於其域。又二十二年,乃樹石墓門,而會稽楊公為敘而銘之。其辭曰:

仁之言,利既博(叶)。仁之行,聞卓卓。矢一死,貿萬殤。棄爵秩,不以償。北強以兵(叶),南義剛。若斯人者,殆南方之強,非歟?嗚呼斯人!吾言不亡。

信之龍虎山,為漢天師張氏之學者恆千餘人,其卓犖瑰奇之士亦間見其間,若桂先生者是已。

先生諱義方,字心淵,世為信貴溪人。母生先生時,夢李淳風寄宿,因名李寄,長從上清宮熊尊師學。元貞元年,從天師張公朝京,授蘄州道官,歸而散其衣資,飄然有遠志。周覽名山,由武至匡廬,夜宿太平興國宮,龍出屋後,無犯先生居,蜿蜒辟易而後去。數飛躡曾崖,與豹同行,好事者莫能蹤跡之,樵人有見之山南,同日又有見之山北者。山中人酒熟,曰願安得桂先生飲之,俄先生至,欣然就飲,所飲者家以為吉徵。尊官顯人過江上者,咸願見先生,先生見不見,人莫測也。江州守某乞詩,惟書一閑字與之,逾月以事去官。先生率意成詩,書座右銘,類多儆世絕俗語。有金蓬頭者居聖井山,先生致書,封題甚謹,登之白紙耳,金大歎曰「至此果無說,說矣」。道士吳季誠作渾淪庵,迎先生居之,先生歎曰:「明年,吾當歸矣!」明年至正元年正月朔,翛然而逝。越三日,山南北道士奉遺蛻,葬諸聖治峰麓。

道士方從義為予言:「先生之族有公武者,號抱甕先生,得仙術,卒葬分領,中夜塚閭有聲,詰旦視之,但空棺耳。有仲勳者,號閑閑子,通內外典,與丞相陳福公為布衣交。先生之兄與信號默默子,學道終南山,緘口不言,升座而化,三日容色不變,豈其山川之所鍾然也耶?」予昔遊潯陽,見先生,聽其言,無過高難行之論。吁,有道之士哉!銘曰:

柱史度關騎青牛,五千遺言增隱憂。更秦逮漢習益瘉,燕齊方士相呀咻。道人隱居恆內修,漆園尚友天同遊。一朝委蛻去莫留,太史作銘表其丘。

墓誌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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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諱邁裏古思,字善卿,西夏人也。曾祖月忽難,祖也失迷,俱不仕。父別古思,宦於杭,生君。自幼有奇氣,善擊搏技,既而自悔曰「伎勇有敵,聖賢之學無敵也」,遂從師通《詩》《易》二經。以詩登進士第,官紹興錄事長。槍氏市馬紹興,挾苗兵為佐,曰取餘食,市間不問苗真偽,咸拘囚之傳,其爰上省李官,時苗長虐令如火,莫孰何。又有省府千夫長,與群攝師者根株為奸利,抱苗長文告,鉗結束徒大姓家,且縱苗白日什伍鈔民,君下約民曰:「人怖狼,狼亦怖人。狼勿殺,食人爾。錄長無玉帛狗馬,身及赤口四耳,誓以家徇,殺根株鈔民者。」民皆俯地雷應曰:「惟錄長君命。」夜交乙,君躬率民兵殺苗,不遺一噍。

盜起婺牧溪洞,君以大夫命,領所部抵洞,賊問官軍姓,曰邁某也,皆倒戈請罪,君牧撫之,不血一刃。府命據蕭邑,私聚民糧,黷民貨,奪民土田,聞君到邑,怖而匿去。又明年,西寇犯浦江,君率兵至諸暨,寇望風遁。領台命守諸暨,台借糧於民,下令會府,民無受令者,君班師郡城,諭以文告,民輸糧者繦屬不絕。攻無堅敵,宇民如子,令無不行。

被旨經歷江東憲府事,瀕行,民哭泣擁馬首,不得行。時海寇勢橫甚,虎踞娥江,君奮不顧身為士卒先,追迫其人於數百里外。大卿在南端覆右海勢,洋浮宴君,陰畜健兒戶下,袖金孛羅擊死之,屍瘞戒珠僧院,民皆麻衣跣慟,從以萬計。贈官中大夫、僉江浙樞密院事,諡忠勇,封西夏侯。

君嘗謂曰:「吾死,使君子題其塚曰義烈,墓文必賴直筆者傳。傳無出會稽抱遺先生也,若識之。今不幸陷死地,先生嘗以其人入《鐵史》編,收吾名足矣。」予為之泫然隕涕曰:「天將滅乎狂醜也,使長城君也生。天未滅乎狂醜也,長城君溘先其死,死又非地也。天之生才,其有以乎,無以乎,吾無從而叩也,悲哉!」銘曰:

吁嗟乎善卿!生也者,吾不知胡為而生?死也者,吾不知胡為而死?生不卌(音集)年,仕不四年,而名長萬記。嗚呼!獬豸折角兮,麒麟踣趾。豕突西嶽兮,鯨翻東海。已乎善卿,爾果胡為而生,又果胡為而死。

先生諱縉,字晉卿,姓黃氏,其先自宋太史庭堅之後。父昉繇雙井家浦江,後遷義烏,遂占籍焉。曰伯姓者,先生之高祖已。曰夢炎,淳祐進士,仕朝散大夫、行太常丞、兼樞密編修官者,曾祖也。曰愕,以進納恩補承節郎,今以推恩贈嘉議大夫、禮部尚書、上輕車都尉,追封江夏郡侯者,大父也。曰鑄,今贈中奉大夫、江浙等處行中書省參知政事,追封江夏郡公者,父也。中奉公,元出朝散公外孫女王氏歸丁應復之後,嘉議公疾廢,育之為子也。妣童氏,追封江夏郡夫人。

夫人任先生時,繡湖水清歷,世有四日,夜夢大星煜煜然墜於懷,公始生,至元十四年之冬十月一日也。比成童,不妄逾戶閾,授以書,矢口即成誦。年十三,屬文作吊諸葛武侯文,為鄉先生劉公應龜所奇,因留受業。大德五年,舉教官,舉憲史,已而復棄之,多忤上官去。延祐元年,貢舉法行,縣大夫以先生充。賦古賦,以太極命題。古賦以極命題場屋,士不能為,獨先生以楚聲為之,遂冠場。明年奉大對,授征仕郎、寧海縣丞,江浙省臣承制遷石堰場監運事,秩滿升從仕郎、諸暨州判官。至順初,用薦入為翰林應奉,進階儒林郎。丁外憂去秩,服闋轉承直郎、國子博士。閱六年,請補外,換奉政大夫、江浙儒學提舉。時先生年始六十有七,不俟引年,以侍親疾絕江徑歸。俄有旨,預修《遼金宋》三史,丁內憂不赴。服除,以中順大夫、秘書少監致仕。久之,又被上旨落致仕,仍舊階,除翰林直學士。至京,中書傳旨,擢兼經筵官,召見慈仁殿。薦升中奉大夫、侍講學士、同知經筵事。明年歸田裡,不俟報而行。上聞,遣使者追復前職。又明年,始獲南還。閱七年而薨,享年八十有一,葬縣東北三里東野之原。

娶王氏,將仕郎桂之女,封江夏郡夫人,先一年卒。男粹用蔭入官忠顯校尉、同知餘姚州事。女清,適惠州學正陳克讓。

先生位至法從,蕭然不異布衣時。又寡嗜欲,年四十即獨榻於外,給侍左右者兩黃頭而已。遇佳山水,竟日忘去。形於篇什,多衝淡簡遠之情。然性剛中,觸物或弦急不可犯,少時即泮然無復停礙。與同鄉柳太常貫為文友,風節文章在柳上,人呼黃柳。其論著,依據義例,考援的切;在禁林,《三史》惜以憂輟,其修《后妃》《功臣傳》,士類服其精審。經筵處講文,皆切於治道之大者。晚年喜為浮屠,亦研極其閎蕩之說,請者盈門,厭亦麾之去。其為文表箋書序傳記贊說誌銘凡若干篇,曰《損齋稿》若干卷,《義烏志》若干卷,賦若干首。於乎!我朝文章雄唱推魯姚公,再變推蜀虞公,三變而為金華兩先生也。五峰李孝光,嘗與予為兩先生評。余曰:「柳太常如東魯杜翁課閭閻子弟,言言有遺事。黃太史如獨繭遺絲,初不諧眾響,至趣柱弦,激絕之音出於天成者,亦非眾音可諧也。」孝光以吾言為然。太史考文江浙時,余辱與連房,卷有不可遺落者,必決於予。在杭提學時,謁文者填至,必取予筆代應,且又不掩於人,曰:「吾文有豪縱不為格律囚者,此非吾文,乃楊廉夫文也。」

自京南歸時,予見於天竺山,謂予曰:「吾老且休矣,吾子《宋紀辨》,已白於禁林,宋三百年綱目屬之子矣。」嗚呼!今亡矣,吾終不得為公史臣徒矣,悲夫!因其鄉生、浙西道廉訪司僉事鄭公深,出其徒宋濂狀,求予銘,遂忍而銘,且悼喪亂未得諡於朝,與其徒私諡曰文貞先生。銘之辭曰:

大之星煜煜兮,繡之水穆穆兮。文之毓兮,大星翳兮。繡水兮,文之逝兮。惟文之鳴兮,大音在廷。爾鏞爾管兮,我瑟我笙。柝之甹兮,會之咸兮,氣一並兮,有元氏之聲兮。吁嗟!今嘿嘿兮,孰見古人之渢渢?溯響以上駝兮,膏吾車其曷從?

玄聞房山高公克恭在南端時,薦天下士五人,曰敖公繼翁、鄧公文原、陳公康祖、倪公淵、姚公戎,天下謂之五俊。鄧公官至法從,敖與姚卒官文學,倪公晚始以縣大夫引年,然皆以文行相高。論五雋者,不以位之崇卑優劣焉。玄慕五俊,如慕古人。而倪公之孫璨奉公之門生鄭汝原所狀行來謁銘其墓,玄忝論選之職,銘公何慊,亦何幸哉!

公諱淵,字仲深,其先浚儀人,出漢御史寬裔。五世祖南金以武弁仕宋,從其君南遷,因家錢塘。四世祖某,又徙家烏程,故今為湖州人。曾祖俊民,弗仕。祖椿年,路分兵馬監押。父守貞,自號愛山處士,以公貴,贈承務郎、松江府判官。母濮氏,贈恭人。

公生而卓異,精敏絕人,讀書過目輟成誦,嘗則前人之勤以自課,命其書舍曰經鋤。長遂通《五經》,尤精於《易》《三禮》。初用薦者言,為本郡學錄。及高公以五俊並薦於朝,未報而行省調公杭州儒學正。江浙孛憐吉平遣子從公受學,且移文中書,舉公可教國子,而中書已擬台章所薦五俊,各補郡文學,乃升公為杭教授。在杭學,復田之曾沒於勢家者若干畝,新學舍,造祭器,撤上丁俗樂,訪得宋太常樂工兩人,俾以雅樂教諸生。胄監聞之,因招致兩樂工為國子樂師。今諸郡學皆作登歌樂者,實自公倡之。

中書左丞高公昉又舉公編修官,以親老辭,乃授本郡教授,以便養。未上,丁外艱。服除,在湖學,仿安定舊規,列經義治事齋,以惠來學者。人為立生祠,公移文止之不得,躬往撤之。

用累考入流,得當塗縣主簿。時長官皆以故免去,獨公理縣事。縣版籍不明,公手為分劃編次,瞭若指掌,二稅始如期而集。歲旱,民告災,縣長斥去所上狀,公曰:「錢穀國計民生,國本理末,而撥其本可乎?」語不合,投劾去,闔府駭然,遣吏遮留之,一以檢核委公,民賴以蘇。縣前汊沮格久之,公捃得舊田,立復田為塘。和州民有田在縣境,猾民與交易,券成而負其直,訟則執券折之官,莫能下。至是,越江來訴,公探得猾者情,始懼,卒以直歸之。民立異姓為後者,所後父母歿且十年,有同姓而非族者依倚前官,牟其產,至給帖者左驗。民直於公,公曰:「按摘其誣者數事,盡反所奪。」部使者元公永貞至郡,廉公德政,曰:「吾按太平、池州,得良吏僅當塗主簿而已。」遂薦公可上縣令,而公已無復仕進意,告老而歸,受加思,承務郎、杭州路富陽縣尹致仕。

既老於家,杜門罕與人士接,益潛心於《易》,著《易集說》二十八卷,《圖說》《敘例》各一卷。病革之夕,猶置《易》於几案,諷誦之,語其子曰:「死期至矣,夫復何言!」須臾修逝,至正二年夏六月二十九日也,年七十有八。

娶鄭氏,先十八年卒,贈恭人。子男三人,長驤,已卒;次駿,松江府儒學教授;次。女二,長適楊福孫,亦已卒;次適陸元瑾。孫男六,長璨,用公蔭,為紹興路錢清務副使;次肅、琰、璋、瑛、瓚;女三。曾孫,男二,女二。公昆弟四人,伯、叔、季,俱早世。叔有遺孤甫四歲,撫而教之,逾於己子。伯、季皆無嗣,則以駿、為之後。駿等遵治命,以其年冬十月某日,奉柩烏程縣德政鄉毗山先墓之次,學者私諡曰文靚先生。

韓子曰位不稱德者有後,公盛年以俊稱於時,而官僅佐下邑,非位不稱德者歟?知其後之必大無疑也。銘曰:先生之氏,自漢御史。經鋤有堂,探易諏禮。

吁嗟先生!蚤有令聞。五俊同稱,爭翔競奮。宜位館閣,歌唐頌虞。大道甚夷,先生徐徐。白首窮經,覺我後覺。晚佐一縣,亦展所學。鄭公注《禮》,注律益精。焦氏治《易》,治盜有聲。位不德滿,時人所惜。君子處之,惟謙故益。益不在身,在其子孫。史氏有撰,貽厥後昆。

君姓楊氏,諱維翰,字子固,自號方塘,越之暨陽人。曾大父文修號佛子,子朱子為常平使,道楓川,聞其名請見,與談論竟日。及遇異人,移所患瘤。安陽韓先生某,為述私傳。大父宓、父寧,皆有隱德,鄉里推長者。母同里劉氏。

君生至元甲子正月二十日,父嘗目之曰:「是子生有神氣,長必大吾宗。」時伯父實以倉使歸老於家,禮聘名儒若東泉陳先生某、桐西馮先生某為之師。從父山陰縣封宏、叔父賀皆喜讀史。君與維楨攻學無寒暑,抵夜以漏分為度,睡則以水沃面。君於經子,能以疑難詰其師,會其解而後已,辯史至綮節連柱兩叔父。長作文,著三蘇字帖,喜雙井黃氏。每讀《上韓太尉書》,擊節慷慨曰:「不讀此,無以發人浩然之氣。」

朝廷貢舉法行,維楨中進士第,君以文過,其屢為有司枉,遂筮仕郡文學。初帥府檄為慈谿邑校,在職不事瑣屑,惟推經術讚縣長為治,後遷天台邑校。先是維楨尹茲邑,稱弟子者安普氏、許廣氏。君至,尤以作人為任,時安、許氏皆擢第歸,事君猶師焉,遣子弟及邑俊彥傳經者百餘人。邑士語曰:「小楊君政不忘,大楊君教重光。」考滿升饒之雙溪山長,郡守韓公墉素聞其人,一見即器重,稱其文議論高古有氣焰,可畏,尤愛其詩有大歷體。無幾,保薦於江東分憲,業用而以病卒官舍,時至正辛卯正月十三日也。

君素肆直、無表襮,衣不事兼副,被服恆如寒儒,未嘗少降辭色、希悅於人。所居州里有公議(句),論裁可否不合,申辯不休,不為權力屈,時人稱曰古之遺直者。晚年遊戲墨蘭竹石,極精妙,興至即揮灑,侍筆劄者給弗之暇,人求者,無貴賤,悉為作。時監辯博士柯九思,自以為弗及,推曰方塘竹云。尤好覽天文及天下名山川形勝,有所得則述為歌詩,人爭誦之,號《光嶽集》。考經有《稚穧錄》,書畫有《藝遊略》。君男一,善。孫男二,樹、河,女孫一。君嘗戒善曰:「女父玷校官,女叔掇上第,女母鄉先生虞雷氏之孫也。女弗學、振吾家聲,吾弗子。幸今善苦學有志操,吾期其有成,克應先訓。」君年五十有八,死一千里外,善能不遠水陸,力護柩歸舍,以是年十二月甲辰克葬於長寧鄉馮山祖塋之次,從先志也。

越明年,某月日,善至吾錢唐官次,泣且請曰:「先君不幸製奇數,年不周六甲,官卑無治狀。其器業文藝,又不得善文言者為之章顯地下,重不幸,善重不孝。代之善立言者,善未聞,幸叔父勿讓,銘吾先君。」維楨為淒然感涕,敘其概而銘之曰:

干將不斷堅,不以稱不利。騏驥不馳遠,不以稱不力。於乎伯也!言為世格,行為世則,不大祿食以放厥職。於乎伯也!窮居大行,蔑損與益。吾與伯也,講之白矣,吾又何計位卑與崇、壽遲與迫耶?

公諱良佐,字輔之,姓呂氏,世居淞之呂港。大父德謙,父允恭、字菜翁,皆隱德不仕。

公早穎悟,讀書輟強記、了大義,長儀宇魁梧,器識才幹尤繫人望,咸以公輔器期之。以其出太公望,望嘗釣德璜,又讖其港曰璜溪,號公曰璜溪處士。性至孝,奉母謝氏,養以禮,不旦暮衰。母疾,身不脫帶者三月,久不瘳,禱以自代。母卒,哀毀終喪。制闋,邦大夫挽之仕弗起,然政有不決者必諮之。郡饑,有司申明發粟,公笑曰:「必俟明降,而賑民莩矣。宜先假粟富民,俟降以償,則富者無費粟,饑者獲全生。」郡善之。

貢舉法行,聘碩師教子,復出厚幣為賞,試曰應奎文,會貧時好學者建義塾,收而教之,金華黃太史縉嘗記其事。

兵興來,總兵淞者聞公才傑,至枉駕公廬,與語大悅,即板授公華亭令。公請以白衣議事,卻板授,總兵益賢之,署曰義士,俾自集白甲,保障其境,時公已散財收死士三千餘人。適斥鹵群不逞乘亂起,烏合搖毒甚,公徒釋掤,走不勤官徒一鏃。弟指授白甲,用水火舸取其魁,如利獺取鯔,群從盡戢,境賴以安者數千家。總兵者問奇功,公曰:「醫恃針砭理疾,而小巫用精籍亦理。」覆進其魁傑於兵。曰:「天下之物,莫毒於雞毒,而醫家珍而用之。」總兵是其言,轉無俾為精兵不鮮,淮兵難渡。主師者辟公幕下,力拒不就,維取其子恂判海鹽。時浙垣首相以承製除拜,遂敕授,令佐鄉郡,又力辭。私謂其子曰:「時平,庸才高枕而有餘。時危,豪傑運籌而不足,非蕭侯曷治漕?韓淮陰曷兵?而魯連子曷出沒亂世而裕如也。吾願學連子而已耳!」又喟然曰:「日月剝矣,昭然有不紊者;江河壅矣,浩然有不竭者,孺子其俟之。」

公好義出天性,裏有饑周之,婚喪助之,四方大夫士歸之者歲無虛,燕來贐往靡厭倦,得美譽湖海間,呼為淞上田文。獨不賢異端之學,緇黃者接其人而不談其實術。其高情曠識、獨立物外者,人又莫能窺。罹世難,虞謙享自若,與知己飲酒,率過丙夜,極起自舞,考鼓吹笙,復飲不亂。平生少疾,臨終無一語及後事,但曰:「吾年六十有五,不夭已;又幸不死叵測,復何憾!」

元貞乙未,歿至正己亥。娶高氏,征東萬戶、宣武公孫女也。子二,長恆,次恂。女三。孫五,充閭、復亨,恆子也;宗齊、宗嶽、宗望,恂子也。

冬十月辛酉,葬瀆之北原。先遠日,恆衣衰,抵於杭次舍,泣而舍杖拜曰:「先子不樂仕,無治狀,而義行在鄉,善言在家。在邦者又不得名能文屬比於志,不孝在後嗣,奚贖?先生恆師而先子大賓也,幸哀而賜之銘。」吾為泣哭,收淚以銘。念古衛公叔文子之諡,君子韙其貞惠。今淞人饑,而夫子有賑粟,不貞乎?具二善,而不祿命,宜諡曰貞惠云。銘曰:

踣車無仲尼,覆舟無伯夷,義以勇卒全以歸。曰貞曰惠,匪諡予私。於乎!嘻!莫尊乎野而位者,覆卑璜之滸,栗之垂。有過其墓而慕其人者,語吾銘詩。

元卿名孛顏忽都,國族也。泰定四年,阿登赤榜賜進士出身,授某官二十年,官至江浙省宣政院判。其為人有氣節,在官以廉直稱,遇事善持論裁,人倚為平。擢第後,盡舍所為文。博極經史、諸子百家、古詩、《離騷》《選》、樂府歌行,出語務追古人。

至正壬辰,紅巾寇亂江南,元卿官歲滿,以本省檄起,總制浙之三關,理戎職巖巖有風采,蘄賊有藏草間者,必遊徼得之,必劓殄俾無育於邑,安集邑遺民,民倚之為藩衛,歸之如父母。

閱三年,忽以謗去官,過杭見余,無幾病風,竟不能出語卒,卒於台某所。逾月,其子武童與其門吏始訃余,草葬台某山,徵墓銘。余與元卿同年也,不得辭。銘曰:

十夫揉惟,婁至授機。一語所畏,無翼而飛。卒至於奔而病,病而喑,喑而死也,吾於元卿乎何悲?

君諱公瑾,字彥珍,其世出廬陵宋文忠公修,今翰林承旨玄功從弟也。祖某封某官,父某不仕。君自幼警穎,長通經術,旁及書數、兵刑之法,試藝於有司不售。憲府才其人,舉為司書,不數年掾行中書,考滿,都事浙東帥府。任掾時,執政者多任己喜怒,不以民害利為事,君抱卷執議,未嘗少阿。法當而人利者,必累請必行後已;不當,雖受怒罵必格,事有它掾不遑行止者,必行止於君。其在帥幕,建議以伏海寇,當以長伎久算,不宜試小計、規小利以為功。又某官恃文事,往喻寇,君力言:「不可喻。幸小順乃大豢不順,即不順,喻者必死,為大國辱。」已而果然。

嘗建平海策若干言,主帥者不能用,請辭職歸養太夫人,不可,鬱成疾。未幾,以太夫人憂去職,執喪如禮法。制闋,遊淞中,得疾友家,歸卒於杭。

君娶閩王氏宣文檢討餘慶女弟也。子三人,長太平,次某。女四人,皆妻名士。

臨終,謂其子曰:「吾結貴交多市道,惟會稽楊某為吾道,且為古文名東南,汝往請銘。」平服縗來,以遺命泣而請。銘曰:

在家溫溫,在官墳墳。墳墳有法,溫溫有文。故家為孝子,官為幹臣。幹曰必了,不了嫁婚。幸終其親,其又何冤!

公趙氏諱棨,字衛道,號素軒,居越之姚江,宋燕懿王德昭之十二世孫。曾祖希秦,宋朝議大夫、知衢州軍州事、贈大理寺丞。祖與宣,宋朝散郎、溧水縣尉。父孟侶,宋朝散郎、慶元路沿海制參、贈太府寺簿。母恭人董氏。先系五世祖太師諱師龍長孫孟尊之第三子也,寺簿無子螟之。

公博學,於書無不讀,讀必有論裁,學成無所於試。大德己亥,江浙儒司舉為昌化教諭,轉桐廬教諭,由年勞升饒之長薌書院長,復長溫之宗晦書院。元統甲戌,受牒命,教授溫州。越五年,教授常州,在處學校有濫給廩給者,必首汰之,以其膳膳儒之老病殘疾及貧無依者。

早年散家資結交先達,凡工文與琴書、律曆、醫藥、陰陽者家,皆館食西廡,不以歲月計。士友告急度家,即盡如所請與之,致空囊不問。酒歡量能倍斗,酣次為古歌詩,聯重遝韻,對客可待。嘗與友飲,大醉梅花樹下,曰梅花獨不能飲乎,急呼酒,用太白海澆其根,且為《問梅辭》,又為《代答辭》。平生所為詩,無慮數百什,名《素軒集》若干卷。

公生於某年,卒於至正四年六月五日,享年七十又一。明年,葬於姚江雙雁鄉之原。孤子{棥石}持其敘狀詣門,泣道遺命,求予銘。予以早歲托公忘年交,義不得辭,遂銘曰:

王之孫,降皂閽,君為孫而文,詩英酒聖交有神。大樹勸汝海白樽。歸大樹,羅之村。

(《祭統》云銘者論著其先德之善、功烈、慶賞,聲名於天下。)

予友襄貢士曰章,嘗將其友杜友直來謁曰:「此南容教授曾孫,其仲三,而續文脈南容者直也。」閱三年,直以南容公行狀,謁予松江次舍曰:「吾祖仕不大,無功狀爵名可書,然德善在鄉,有足示後者。直大父、父不獲登先生門,直獲登焉。而先生賜銘曾大父,大父、父晦先德者,庶直足以贖之。」

予閱狀,證之以鄉父兄之言,則知南容長者也,人至以三杜姓其村,其教澤淑於人者淺,而義行範於人者遠也。初季父某無後,螟莫姓子齒幼,復以公為後。季父歿,俟螟齒長,以家產歸之,而復冠娶待之,不異同出。皇慶間,其族困於里徭,公倡率義役,歲儲粟若干給之。鄰里姻友不能嫁娶喪葬,周之各有差。暍道有漿,斷津有梁,凡濊於急義,即勇為者類此。予因喟然曰:「吾周遊東南大族甲姓,攸為此者不足多。公以中產為之,難也。淞有饒貲家利酤榷,兼兄弟戕死,里氓者不顧。吁!鄉父兄之談南容長者之不去口,有以哉!此宜得銘也。」

公諱英發,字俊卿。蚤年遊京師,以才名得學正建寧,年勞升南容教授,未幾即棄官歸隱於淞之西霞,自號西霞道人。歲延碩師教子弟,襄貢士嘗客其所。妻某氏,男一,孫一。曾孫三,友直、友諒、友聞。生於宋己巳,卒於今至正庚寅,享年八十有二,葬青龍之原,祔祖塋預息庵之右。銘曰:

彼戕同氣,我友螟以義;彼併連阡,我給徵以田。吾知南容義且仁。出於性,覃於人,澤及後昆。至今鄉之人,襲杜固,姓其村。

天台陶孝子宗儀,死其親已三年,製闋,猶衷衰來拜予雲間次舍,泣而曰:「今日奮起風雲附王公大臣者,其聲光赫矣。然有身沒名著者,必托之名能文家,否則與腐草同盡。先子官卑,志則大志,粗見於歷官者,無名能文書之,儀坐不孝。先生名能文,言又足信萬古,敢以墓。」辭不獲。

接遂昌鄭元祐狀:君姓陶氏,諱煜,字明遠,自號逍奧山人,又更號白雲漫士。從鄉先生周公榮學,學成遊京邑,王公貴人奇其狀貌言議,傾下之。已而翩然來歸曰:「燕趙多奇士,今所見仍爾。」家貧親且老,遂屈身就祿,試吏蘭溪州,升補江陰州。州民有劉鐵者,欲犯屠人妻,屠訟鐵,鐵抵罪,怒縛其妻,卒犯之,屠捉刀刺鐵,君議奸殺非故比,屠免之。君平反,部使者審讞,一如君所言。又豪民朱、管坐戮死,籍沒兩家田歸丞相府,相以無賴少年為爪牙,縱暴陷民財,民被搒掠死者無算,有訴於府者,府從風指,莫孰何,君進白府曰:「朝廷命公尹是邦,忍坐視赤子殞命於餓虎之吃耶?」無賴者覆詭文移,省為遣使至府,府賞以幣。

以年勞除杭州東北錄。典史有畏吾人,與其妻生女已十歲,一朝為省行人,即別娶,抑賤正妻,且墐一室囚之,婢引女訴主母枉,錄、長不敢受詞,君曰:「此婢去,三人俱死矣。」遂受詞伸理,行人坐黜退。

果遷湖州歸安,時湖州已陷賊,君從主兵者劃計策遄復。湖州乏糧,君為檄文,走一介,召諸艘具至,無時刻違,錄功中書,不報,調紹興上虞縣,歎曰:「吾懷抱利器,不後於今之人,而浮沉六寮,不得與今之攬權力者比。年已暮,死將至矣,尚何言哉!」遂卒於郡都昌坊之寓舍,享年七十有三,戊戌九月二十七日也。配趙氏,故宗室,孟本女也。子三人,長宗儀,宗傳,宗儒。女三人。銘曰:

其貌魁如,其論魁如。考功千吏,秩乎不可誣。用不能大,卒老死簿書。噫嘻乎!自古才而仕,仕而漫者,豈惟是夫?

君姓何氏,諱宗實,字誠甫。其先曾大父直方,由東平徙杭,大父德遂占籍為杭人。父祥,娶周氏,皆樂善好施。

君微時,遇善相者曰:「此子神清骨秀,他日樹何氏門戶者,必此子也。」既長,喜讀律,能權衡世事,料後成敗如蓍見。性鯁直弗尚外矯,為義不讓人,遇不義退處如怯夫。

尋試吏下邑,以能聲著,陞杭州府史。明年秋,郡當慮囚,檄君典獄案,君窮爰書底,鞫論報,發其留白李官,悉決遺枉者,昭雪不以嫌避。囚有法當劓時,犯者皆阽死,君曰:「劓雖著令,民迫不得已耳。上方施仁致,恤肉刑,鼻可以死地棄哉?」君以墨限劓當法而已,咸謂如其仁,如其仁後竟為故事。

格當調,調者盛構大郡。有賢守將足矣,郡奚擇於大小,卒調毘陵。居無何,進曰:「郡守行仁政,必自鰥寡孤獨始。矧舊制,立養濟院、惠民局,以濟窮察病。今院概非窮民處,局又弗核實鰥寡孤獨,何利哉?」郡守下其議。郡轄二州邑,賦役號難治,田畝多為勢匿,郡守選君土其地均之。君詢高年,究畝瘠肥,及核戶豐約,繇賦役均穀祿平為鄰郡最。尋富民妄訴田有災,君詰之,辭窮,要以賄,君曰:「吏當守法,農當守耕。爾以豐為歉詒縣官,我以法核實,奚敢以賄敗我法?」卒黜之。郡守賢其人,呼必以字。戶部尚書秦公為兩郡運使,道過毘陵,詢能吏於郡,守以君對,秦公亦素聞其能,因訪以鹽策,君疏上利病,大奇之。會丁母憂事輟。

服除,起復為掾。是年儐運判李公,分漕嘉興。君立條告,先輸者賞,後者罰,民詿誤禁者出,怙者必刑。時天積雨,盆不成鹽,君齋沐露禱。明日雨止,鹽賦告足,咸以為何君至誠能感神。明年典戶曹,君樹格殊常式,四方商旅來者如市,賦用倍盈。事聞,上錫酒旌官吏勞,官曰「何掾服勤,宜先我酌」。君以為吏棰楚民之賦羨而受上賞,後必有甚焉者,遂解去。郡邑大夫高之,日造其廬,與評事,君辭不可,遂隱玉泉山,自號一懶翁。

君素仁孝慈愛,所得俸奉母外,以覃於族。母疾,晝不出,夜衣不解帶。母於朔望夜,嘗露香禱天曰:「富貴非吾願,願吾孫事吾子,亦若子事我也。」杭城災,四止成墟,君室廬獨巋然存,人皆以為孝感所致。兄宗茂同居無間言,怡如也。妹一人,適戴氏,戴沒,君給養其家,子女為嫁娶。鄰婦有哭甚哀者,君徵之,喪其良人、貧無以治棺,即賻之。他日婦至,請傭以償直,君曰:「周汝急,豈望報乎?」婦謝而去。

君當屬纊,神色不變,召其子敏及兄子敬於前,命之曰:「凡子之事親,生事以禮,死葬以禮爾,慎毋為異端惑!」語終,奄然而逝。

君娶沈氏,勤儉有家法。生子一人,敏是也。又賈氏生女,在稚。敏力學不倦,有司辟為浦城縣學教諭,未上而君卒。

君生於前至元甲午夏五月十日,卒於至正十三年正月十有九日,享年六十歲。是年三月壬申,葬於錢塘北山玉泉松義里之原,敏樹石丙舍,哭泣來乞銘。銘曰:

展矣何居如其仁,刑有劓與死淪,君平施之復生存。風災屋廬無間鄰,居一室奉親人,莫與京而獨存於天(叶)。嗚呼!何居如其仁,年不逾甲祿不享,夫身尚嗣爾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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