萇楚齋隨筆/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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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萇楚齋隨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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廬江劉聲木十枝撰

秋江詩集命名本意[编辑]

永福黃莘田明府任所撰詩集,取名「秋江」二字,初不解其用意。嗣讀唐高蟾《下第後上高侍御》七絕,始知其用意深遠。詩云:「天上碧桃和露種,日邊紅杏倚雲栽。芙蓉生在秋江上,不向東風怨不開。」詩意謂碧桃生於天上,紅杏生於日邊,已與孤寒子弟勢分懸絕,何況復能和露種,倚雲栽乎!意謂公卿子弟應試,復得公卿、知貢舉為之汲引,自能應舉。芙蓉非不燦爛,無奈生於秋江之上。意謂芙蓉非不可比碧桃紅杏,但非在天上日邊,自無和露種,倚雲栽之比,祇好自怨命薄,不怨主司,所以云「不向東風怨不開」。自以孤寒,生不逢時,故有此牢騷。莘田之意,實本於此,而立意甚微,數典頗確,立名又雅,文人狡獪,無逾於此矣。

論名字僭妄[编辑]

李習之文集》中,有《皇祖實錄》一篇,《四庫提要》斥其謬妄。以為「實錄」二字,歷代天府所用,豈私家所能擬例,此言是也。然不特此也,士君子作文行事,甯卑無尊,甯謙無妄,自是正理。例如聖人之「聖」字,非孔子及四配,不足以當之,十哲不敢僭也。彭芸楣侍郎元瑞以「知聖道」三字名齋,殊為謬妄。「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也。」子貢親炙聖人,深知其艱,故有此語,聖道豈易知乎!钜鹿楊思聖字猶龍,會稽姚啟聖子憂庵,漢軍楊鍾羲號聖遺,太原女士張學聖字古誠。長洲朱仲我孝廉孔彰,自號聖和老人,又以「聖相」稱曾文正公,見於自撰《咸豐以來功臣別傳》中。皆以聖自期,又妄以許人,亦豈另有說耶?孝廉精於小學,豈「聖」字有別解,可以盡人用之?即另有別解,用之亦嫌謬妄。其失禮僭分,與李習之正同,聲木故牽連記之於此。

大潛山房詩鈔[编辑]

合肥劉壯肅公銘傳,撰有《大潛山房詩鈔》一卷,卷首有曾文正公題語,亦見《曾文正公文集》,甚為獎勵。其語不足憑也,乃一時籠絡之術,未必由衷而發。長洲朱孔彰撰《咸豐以來功臣別傳》,言其少無賴,販監為業,拒捕傷人,母驚斃云云。其出身如此,焉能有傳世之詩文。《大潛山房詩鈔》,或係幕僚擬作,及代為修飾字句,理或有之。然其中亦有一二語,可決知其為原本者。如《廬江道中》詩,有云「昔日江湖曾落魄,吹簫時節幾人聞」等句,必係自出心裁,非幕僚所能代擬修飾矣。

四庫提要宋五子稱子[编辑]

四庫提要》於宋五子,祇稱子而不稱名。天家著述,立言尚矜慎若此,崇儒重學,洵足昭示萬世。不謂有朱淑熹者,字艾人,泰州人,順治辛卯舉人,其詩錄入《江蘇詩徵》,並非不學無術者可比,竟以朱子之名為名。雖曰「淑熹」,亦不敬甚矣。《四庫》有「提要」之名,德清俞蔭甫太史樾撰《春在堂全書錄要》一卷,因「提要」乃天家著述之名,不敢沿用。立意何等矜慎,立言何等典雅!後世學人,當以俞氏為法。

王士禎唐詩神韻集[编辑]

蒲褐山房詩話》云:「汪棣字韓懷,儀徵人,居廣陵,好文史。嘗槧漁洋《唐詩神韻集》行世,然寥寥數十首,未必為真本也。」云云。聲木謹案:《居易錄》云:「《唐詩神韻集》是予前在廣陵,啟涑兄弟初入塾,偶摘唐律絕句五七言授之者,頗約而精。如皋冒青若兄弟見而好之,手鈔七律一卷攜歸,泰州黃泰來刻之,非完書也。」云云。是王文簡公當日實有是書,自稱頗約而精,足為後人軌範,惜全書未刊行。冒氏僅鈔七律一卷,是揚州確有不足傳本,故黃氏刊之。汪氏刊本雖未見,殆覆刊黃氏之本,王氏竟謂非漁洋真本,殊為失考。蘭泉侍郎詩法,本得之於沈文愨公德潛,文愨公最服膺漁洋,《居易錄》又漁洋撰述中之卓卓者,蘭泉侍郎不應不見,而為此言。汪棣又字碧溪,號對琴,諸生,官刑部員外郎,撰《持雅堂集》□卷。詩亦濯濯無俗調,論詩尤疏通微言,剖析妙義。王柳村茂才豫甚稱之,見所編《群雅集》。

皇清經解正續目錄[编辑]

儀徵阮文達公元編輯《皇清經解》一百八十種,一千四百十二卷,廣州學海堂刊本。長沙王益吾祭酒先謙編輯《皇清經解續編》四百五十種,一千三百十五卷,江陰南菁書院刊本。二書網羅宏富,實為治經言漢學者钜觀,惟卷帙繁重,檢校匪易。光緒年間,吳縣陶念橋□□治元,依《十三經》分經編次,成《敬修堂皇清經解編目》十六卷,光緒十二年陬月□□自刊本。同時諸暨蔡曜客茂才啟盛,依江永《四書典林》之例,分類編輯,以經證經,又可觸類旁通,成《皇清經解檢目》八卷、《通用表》一卷,光緒十二年十月,武林自刊本。臨海尤麓孫□□瑩,依陶氏原例,分經編輯《皇清經解續編》目錄,成《式古堂目錄》十九卷,光緒十九年孟春,上海石印本。蔡啟盛、尤瑩皆浙江詁經經舍肄業生,為德清俞蔭甫太史樾弟子,治經有家法,故陶、蔡、尤三書體例較善。後上海蜚英館延 □□□□□□□等人,依陶氏分經之例,編輯《皇清經解續編》原縮本,成《目錄》十七卷,光緒廿二年季冬,上海石印本。上海鴻寶齋延仁和李師善□□等人,依陶氏分經之例,仍依原次,標其卷頁,成《皇清經解縮版編目》十六卷,光緒十七年仲夏石印本。上海古香閣延錢塘淩忠照□□等人,依陶氏分經之例,編輯《皇清經解橫直縮本編目》十六卷,光緒十三年,上海書局石印本。有陶、蔡、尤三書,《皇清經解》正續編原刊本皆易檢閱鈔襲,有蜚英館、鴻寶齋、古香閣三書,上海橫直石印本《皇清經解》正續編又易檢閱鈔襲,洵屬便之又便,開後人無限鈔襲法門。平時可束書不觀,舞榭歌臺,任意放蕩,臨時則依經依字鈔襲,居然一篇經解,或竟成一部經注。何子貞太史紹基謂:近世經學家,為《經籍纂詁》之應聲蟲,等而下之,又為此等編目之應聲蟲。凡欲著書立說者,祇須半年之力,分類纂襲,即可撰述成書,自鳴為漢學家矣。

論袁枚箴朱子詩[编辑]

朱子在南安,夜聞鍾聲大懼,曰:「便覺此心把握不住。」袁簡齋明府枚未悟其理,未考其事,作詩箴之,見於《小倉山房詩集》卷二十五。聲木謹案:朱子生當南宋,中原已墟,僅餘江淮一隅之地,而主黯臣偷,民瘁兵驕。上萬言書於孝宗,不省,致君澤民之念久頹,逃禪之意轉切。鍾磬乃釋家所用,聞聲大懼,良有以也。《朱子年譜》載有慶元三年,蔡元定將編管道州,與朱子會宿寒泉精舍,夜論《參同契》事。文集中有與蔡季通書,云:「《參同契》更無縫隙,亦無心思量,但望他日為劉安之雞犬耳。」云云。並撰《周易參同契考異》一卷,隨文衍注,詳贍典博,托之為空同道士鄒沂所撰,實即朱子之化名。足見朱子生當亂世,目擊時艱,世變日非,國幾不國,憤然欲逃禪窟中,以示與世決絕。然援儒入墨,心實未甘。故夜聞鍾聲,輒思禪理,聞聲大懼者,深恐援儒入墨,此其所以大懼也。朱子名其居曰寒泉精舍,取《毛詩》「冽彼下泉」之意,冽即寒也。於此益見朱子之愴懷家國,無時或忘,其志亦可悲矣。聲木因明府之言擾害人心,詆誣前哲,是以辨之。

許溎祥異秉大壽[编辑]

海寧許子頌明府溎祥,光緒乙酉舉人,歷署昭文等縣,頗著能聲。其未第時,曾居先文莊公浙撫幕中,其捷乙科,正值先文莊公任浙闈監臨。其生平有一僻性,畏寒特甚,雖炎天烈日,綿襖褲不離身。國朝功令,隨時換袍衤圭,夏日必須服紗袍衤圭。明府時在幕中,內服綿衣,外罩紗袍衤圭。衙中人無一不知,無一不見,每至夏日,無不群指而笑之,每多憂其不壽。予時隨侍浙任,僅六七歲,知之最詳,記之甚悉。及宣統元年,予以就姻到蘇州,聞明府以官為家,其子復為令於蘇,明府已為封翁,仍健在,意甚吒之。辛亥國變後,寓居上海,偶於書肆中,得明府《歲暮懷人詩》一卷,乃戊午季冬,七十有八歲時所作,乃恍然於人之賦性,各有不同,不關命之榮辱,壽之短長也。詩中所注,間有殷民恥食周栗,當今道德淪喪,廉恥胥亡。即此一節,已足千古,雖寥寥五人,亦錄之於此:海寧沈旭初觀察玉麟,蟄居吳下,賣字自娛。嘉興錢新甫侍講駿祥,國變後,避地天津。宜興朱樾亭觀察祖蔭,辛亥以後,屢徵不仕。陽湖惲孟樂太守毓嘉,辛亥來滬隱居。海寧鄒景叔大令安,鼎革後,傭書賣文,不願求仕。

論袁枚出遊[编辑]

袁簡齋明府枚,以詩文小慧,當乾嘉全盛之時,坐享山林之福者數十年,後人羨慕之者眾矣。實則隨園當日廣通聲氣,肆意逢迎高位,以為己用。下材又奔走其門,以為間接之光榮。隨園遂藉此為漁獵之資,收為點綴山林,放浪形骸之用,其用心亦良苦矣。觀其後半生,大半出門遨遊,在家時少,實為避難而起。不知者,以為真好山水也,殊為所愚。細審隨園之出遊,皆在劉文清公任江寧府時,欲實行按治驅逐之後。當時雖有人為之關說,未能實行,然隨園知不容於眾議,是以終年出遊,以避他人指摘,且恐又有人實行案治者,終難漏網。隨園雖自言於詩集,明示不怍,實因其事早已道路喧騰,瞞無可瞞,不得不自言之,以示光明磊落,計亦狡矣。予觀其詩集,檢其出遊之歲月而始知之。其出遊係出偪追,非出心願,是以隨園心終不懌。其臨終詩有云:「我見玉皇先跪奏,他生永不落紅塵。」在他人方羨其遇,在隨園深知當日之行為,已苦其艱,但難為不知其道耳。不然,隨園果何所不足意,而欲不再生人間世耶?其故可思矣。

袁枚古文十弊[编辑]

錢塘袁簡齋明府枚《小倉山房尺牘》中,載大興朱石君侍郎珪所舉古文十弊,其目云:談心論性,頗似宋人語錄,一弊也。俳詞偶語,學六朝靡曼,二弊也。記序不知體裁,傳誌如寫帳簿,三弊也。優孟衣冠,摩秦仿漢,四弊也。謹守八家空套,不自出心裁,五弊也。餖飣成語,死氣滿紙,六弊也。措詞率易,頗類應酬尺牘,七弊也。窮於邊幅,有文無章,如枯木寒鴉,淡而可厭,且受不住一個大題目,八弊也。平弱敷衍,襲時文調,九弊也。鉤章棘句,以艱深文其淺陋,十弊也。云云。簡齋明府又增三弊云:徵書數典,瑣碎零星,誤以注疏為古文,一弊也。馳騁雜亂,自誇氣力,甘作粗才,二弊也。寫《說文》篆隸,教人難識,字古而文不古,三弊也。云云。聲木謹案:教人難識,字古而文不古,仍有一弊。明府所舉,為用《說文》篆隸鈔字,字古而文不古。又有用孤僻冷字,不易識者,如魏衛元嵩《元句》,唐王士元《亢倉子》之類是。此為中有不足而粉飾於外,用字古而文仍不古,又一弊矣。故作澀蹇鉤輈,不可句讀之文,以駭人聞聽,終不知其命意所在。如唐樊宗師《絳守居園池記》,以詰倔文淺陋,又一弊也。

何紹基論詩語[编辑]

道州何子貞太史紹基《東洲草堂詩鈔》自敘云:「性既平拙,復守嚴訓,一切豪誕語、牢騷語、綺豔語、疵貶語,皆所不喜,亦不敢也。」云云。可見此等語不宜入詩,先輩固有明訓,不得以緬規越矩,自命為詩人也。

日本岡千仞論吃鴉片煙語[编辑]

日本宮城岡千仞振衣撰《觀光紀遊》十卷,其《航滬日記》中,有論吃鴉片煙數語,云:「其昏然如眠,陶然如醉,恍然如死,皆入佳境者。」雖寥寥數語,形容頗妙。予由己身,上溯至祖宗,未有染此毒者。雖行年五十,未嘗入口一次,亦深惡而痛絕之也。

連三四月月大[编辑]

戊辰年九月至十二月,連四月月大,己巳又十月至十二月,連三月月大。自記事以來,四五十年,無連三月月大者。間有連兩月月大,數年間亦屬僅見。相傳咸豐□□年,亦是連四月月大,未幾果有紅巾之亂,父老相傳,以為兆亂之象。草野相傳:閏八月,天下反,我朝二百餘年,僅遇三次。一在康熙□□年,三藩果起事。一在□□□□年,幸太平無事。一在光緒廿六年,八國聯軍入京,德宗景皇帝奉孝欽顯皇后,西狩長安。又相傳地藏王菩薩生日,係閏七月三十日,六十年始能一遇。己未閏七月,適逢月大,各省之人,往九華山燒香者,比平時多至十倍八倍。佛果有靈乎,抑人心有靈乎,吾不得而知之矣。

明吳與弼等謬夢[编辑]

明吳與弼動稱夢見文王、周公、孔子、朱子來訪,謝榛動稱夢見杜工部來訪,茅坤動稱夢見太史公來訪。一則自以為道德可與周孔侔,一則自以為詩文足與太史公、杜工部匹,故有此等謬悠之詞,肆無忌憚,毫無憑證。凡能言之孺子,無一不能信口雌黃,滿口鬼話。稍有知識之童子,亦未有信之者,何煩吳與弼、謝榛、茅坤等言之。果使夜夜真有是夢,亦萬不可告於他人,況敢筆之於書乎!吾不知三人乃名人,何以糊塗荒謬至此。明季士習之壞,真無奇不有,此等侮聖非法。倡言不諱,實為文字中之盜賊。孔子雖有夢見周公之語,豈他人所能刻劃無鹽乎!

錦江書院刊書目[编辑]

錦江書院紀略》四卷,監院李承熙編,咸豐八年陽月刊本,記載頗詳備,中有錦江書院刊書所存書板名目,鈔錄於後。四川無官書局,僅有錦江及尊經兩大書院,刊書多種,實可替代官書局。其刊書多寡,以路遠莫有知之者,甚為可惜。計開新刊《日知錄》,計板片連封面共伍百貳拾貳塊。新刊《日知錄》之餘,計板片連封面共伍拾肆塊。新刊《菰中隨筆》,計板片連封面共叁拾貳塊。新刊《困學紀聞》,計板片連封面共肆百零伍塊。新刊《小學》,計板片連封面共壹百零陸塊。《欽定周易折中》,板片無數目。《希有錄》,計春夏秋冬閏五集,板片連封面共貳百貳拾肆塊。《禦纂七經》,計板片連封面共柒千玖百陸拾壹塊。嗣後丁文誠公寶禎督蜀時,延湘潭王壬秋太史闓運掌教錦江書院,復刊有書籍十餘種,惜未見目錄,不能備載也。

鴛鴦湖棹歌[编辑]

秀水朱竹太史彝尊,撰《鴛鴦湖棹歌》一百首,一時人爭傳誦。不知明陶南村□□宗儀《南村集》中,已有《滄浪棹歌》一卷,合詩詞而錄之,非僅詩章,為例小異。同時其表兄嘉興譚吉璁撰《和鴛鴦湖棹歌》八十八首,為一卷,《續鴛鴦湖棹歌》三十首,為一卷,其族孫麟應梧巢撰《續鴛鴦湖棹歌》一百首,為一卷,《槜李叢書》本。嗣後海鹽陸以諴復次韻一百首,為一卷,海鹽張燕昌亦撰一百首,為一卷。乾隆乙未九月,陸以諴編輯太史、譚、張與己作,合刊寫字本。以太史高才博學論之,其全集誠非譚、張諸家所能幾及,若僅以棹歌言之,與諸家亦互有短長。何也?此種詩體近竹枝詞,天機人巧,缺一不可,初不在乎深思大力也。踵其作者,楊掄撰《芙蓉湖棹歌》一百首,為一卷,陳祖昭撰《西湖棹歌》一卷、《鑒湖棹歌》一卷,鍾鼎撰《荻塘棹歌》一卷,均有刊本行世。其他續有作者,則未之見也。

四庫提要論文語[编辑]

四庫提要》中有論文數語,頗覺簡明的確,因錄之於此,文云:「夫文以載道,不易之論也,然自戰國以下,即已歧為二途,或以義理傳,或以詞藻見。如珍錯之於菽粟,錦繡之於布帛,勢不能偏廢其一。」云云。聲木謹案:曾文正公國藩致湘鄉劉霞軒中丞蓉書中有云:「道與文,竟不能不離而為二。鄙意欲發明義理,則當法經說、語窟及各語錄、劄記,如讀書錄、居業錄、困知記、思辨錄之屬。欲學為文,則當掃蕩一副舊習,赤地新立。將前此所業蕩然,若喪其所有,乃始別有一番文境。」云云。霞軒中丞,喜以理語入文,故曾文正公致書箴之也。

戊辰十月月食曆本不注[编辑]

每年日月食,皆注明本年曆本內,上海徐家匯天文臺,例來亦先期布告大眾,以便遐邇皆知。泰西謂日月食、颶風、地震之類,可由天文機器推測而得,不失銖黍。不知何以戊辰十月十六日月食,本年曆本既不載,徐家匯天文臺亦並未先期布告,各報中亦絕未言及,真理之不可解者。

廬山龍爪花[编辑]

廬山各處,予以為牯牛嶺最占形勢。西人強租其地,以為避暑專所,眼光甚遠。秋日出一種花,土人謂之龍爪花,究不知其為何花。大者如巨碗大,通體作珊瑚色,花心另作數色,玲瓏嬌豔可愛。予嘗移其種於家,次年即不作花。後見《復齋漫錄》云:「廬山瑞香花古所未有,亦不產他處。」是廬山自古即產名花,為他處所未有,不自今日始有。現在瑞香花各處皆有,不止廬山一處,此古今異宜也。

鞠隱案牘彙存[编辑]

鞠隱安牘彙存》一卷,係金匱廉泉婦桐城吳芝瑛編,光緒三十二年七月,上海小萬柳堂排印本。予於丙午來滬,得見此本。據吳芝瑛女史之意,彙刻案牘,以求公論。廿年前,予在山東,偶與吳摯甫京卿高足王古愚孝廉振f4論之,孝廉意不謂然。予節錄之於此,以待後世論定:吳芝瑛之父吳寶三,山東鄆城縣知縣,光緒十五年十二月病故。其妻吳張氏,復於光緒三十年八月病故。以近房並無子侄祧嗣,遂不立後。遺產住宅一所,計瓦屋四十餘間,約值銀伍千兩,戴莊田壹百叁拾貳畝,約值銀壹萬兩。稟承其父母遺命,開辦鞠隱初等小學,即以遺產田宅二項捐入,為常年經費。其族人吳贇等,公稟桐城陳幹夫明府寶、安徽恩新甫中丞銘,皆以立嗣為正理。雖已經稟明江督周玉山制府馥,批示嘉獎,均為無效。恩中丞主持立嗣甚力,不容翻案,卒立吳駒為吳寶三之子,承受遺產。中丞因此案與周制府意見齟齬,私謂撫臺可不做,此事在吾手中,必不能辦到,亦可謂強毅不撓。王古愚亦主持恩撫之說,是恩撫所持,自是至理正辦,毫無疑義矣。

南宋嚴羽論詩語[编辑]

嚴滄浪謂:「學詩先除五俗,一曰俗體,二曰俗意,三曰俗句,四曰俗字,五曰俗韻。」云云。予謂此語不獨論詩,推之文章詞曲,亦何莫不皆然。五俗不除盡,若有一於此,無論詩文詞曲,未有能入目者。

史貽直家十牌[编辑]

溧陽史文靖公貽直家中,相傳有牌十對,一曰一品當朝,二曰兩江總督,三曰三朝元老,四曰四代同堂,五曰五子登科,六曰六部尚書,七曰七省軍門,八曰八旗教習,九曰九門提督,十曰十度欽差。其寶三朝元老,非可自稱。四代同堂,乃人家恒有之事,非五代同堂,例有嘉獎之舉。北京步軍統領衙門,舊有九門提督俗稱,以北京城有九門之故。以三項湊入,以符以一至十之數,殊屬牽強。聲木謹案:史文靖公以溧陽人官兩江總督,同時管揚復制府幹珍以陽湖人官漕運總督,阮文達公以儀徵人亦官漕運總督,皆一時之盛事,我朝所希有也。

獨學廬全集雕刻精工[编辑]

吳縣石琢堂方伯韞玉,撰《獨學廬全集》,雕刻絕精,幾於與殿板爭烈,字跡工整,似翰苑中善書者。圈劃工致,段落分明,始終如一。以宣紙印刷,尤為明淨。予生平所見,除殿板外,似此者甚稀。長白高斌《固哉草亭文集》二卷、《詩集》四卷,刊板似袖珍本,鐵嶺高文良公其亻卓《味和堂詩集》八卷,皆不能如其色色皆工。即侯官林吉人□□佶手寫之《精華錄》、《午亭文編》,《堯峰文鈔》,山陽張力臣□□召手寫之《音學五書》,興化鄭板橋明府燮自書之《板橋集》,均遜其精妙,他無論矣。

李鏐撰述立名新奇[编辑]

李鏐字□□□□人,在光緒間,以精算學聞,撰《鍾秀葊算學十三種》,中有《測圓海鏡法筆》一卷、《四元玉鑒省筆》二卷、《海島算經緯筆》一卷、《量倉通法校筆》一卷、《算學奇題削筆》一卷。「法筆」等二字,立名甚尖穎,然算學書名,頗以新奇立異,不足怪也。

仲是保翰村詩稿[编辑]

益都趙秋穀宮讚執信,當時詩名甚盛,幾於與王文簡公相埒。傳其學者,有常熟仲是保,字羹梅,號翰村。為秋穀門人之冠,平時亦最為篤契,撰《翰村詩稿》六卷。其詩運意才刻,純用師法,授受頗有端緒,未可厚非。惜不甚行於世,見之者少耳。

明呂坤呻吟語摘錄[编辑]

明甯陵呂叔簡□□坤《呻吟語》曰:「寧耐是思事第一法,安詳是處事第一法,謙退是保身第一法,涵容是處人第一法,置富貴貧賤死生常變於度外,是養心第一法。」云云。聲木謹案:呂氏此數語,凡人終身可以行之,不待他求,可謂要言不煩矣。

北宋梅聖俞等專意作詩[编辑]

宋梅聖俞□□堯臣、陸放翁□□遊,皆日課一詩,寒暑不易。其苦思力索,故能超出塵表,俯視群賢,各有獨至之處,不可磨滅。此則天分學力,各有不同故也。

顧茂倫等三家詩選[编辑]

顧茂倫、吳漢槎專選錢牧齋尚書謙益、王文簡公士禎、汪鈍翁太史琬三家絕句詩為一集,總集中所罕見,惜無傳本。汪長於古文,詩名不甚著,顧、吳二公,特與錢、王二大詩家同選,豈別有真知灼見,果有以異於他人乎?今已二百年,人仍無有稱汪詩者,可見當日位置之未安也。

林昌彝撰述[编辑]

侯官林惠常廣文昌彝,在道咸之時,亦以博洽著。□□□□舉人。於咸豐三年,進呈所撰《三禮通釋》二百八十卷,奉上諭,有留心經訓,徵引詳明,以教授歸部選用之襃。復撰有《破夷志》四卷、《平夷十六策》□卷、《平賊論》二卷、《軍務備采》□卷、《西甌文集》□卷、《小石渠閣詩集》□卷、《射鷹樓詩話》□□卷、《海天琴思錄》八卷、《續錄》八卷、《母德錄》□卷、《硯桂緒錄》十六卷、《溫經日記》六卷,均已刊行。其未刊者,尚有《小石渠閣經說》□ 卷、《四維堂經問》□卷、《群經測篙記》□卷、《周易邃讀》□卷、《周易寡過》□卷、《今文尚書考》□□卷、《六朝經說萃編》□卷、《書傳逸禮考》□卷、《詩經概》□卷、《衛氏禮記集說補義》□卷、《辨萬充宗周官辨非》□卷、《說文二徐本互證辨訛》□卷、《陳氏禮書刊訛》□卷、《春秋三傳大義》□卷、《公羊禮說》□卷、《爾雅邵郝說折衷》□卷、《禮記章句辨正》□卷、《儀禮意》□卷、《天文辟妄》□卷、《算學存真》□卷、《算學中西法抉微》□卷、《毛西河全集刊謬》□卷、《十四史刊訛》□卷、《西甌金石考》□卷、《南詔德化碑注釋》□卷、《達德錄》□卷、《聖學傳心錄》□卷、《三畏錄》□卷、《七閩藝文錄》□卷、《防淫種德錄》□卷、《參同契淺注》□卷、《近代十二家文選》□卷、《近代駢體文選》□卷、《海內藏知詩錄》□卷。以上均見《硯耕緒錄》定遠方子箴方伯濬頤序文中。撰述可謂宏富,在我朝末葉,可稱碩儒,故詳記之。

論梅曾亮受誣[编辑]

前見□□□□□□□言粵賊洪逆欲舉上元梅伯言郎中曾亮等為三老五更,似郎中已受洪逆偽命矣,初甚疑訝,以為必無之事。後見仁和邵位西郎中懿辰《四庫簡明目錄標注》後附書劄一卷,中有致項幾山書,言郎中為陸制府所留,陷賊中時,至為賊擔水擊柝。此後古文人遭厄,如元裕之、戴九靈輩,所未嘗有也云云。邵郎中與之同時,見聞確實。益信梅郎中品端學粹,文行甚高,焉有此傷風敗俗,狗彘不如之舉。以聲木考證所及,當時言桐城文學者,如邵懿辰、伊樂堯、朱琦、吳嘉賓、吳昌籌、馬樹華、馬三俊、馮培元、戴熙、吳廷香、孔繼鑅、陳壽熊、唐治、張勳等,均大節凜然,足與日月爭光。良由平日喜言宋學,義理深入乎心髓,堅固而不可拔如此,宋學何負於人心風俗哉!

論宋元書影等書[编辑]

自錢曾《讀書敏求記》出,書賈得一門徑,因以考查版本,易於索價。宜都楊守敬更刊《留真譜》□卷,將宋元舊本石印數頁,以便分別真偽,更於書賈為便。厥後繆荃孫刊《寒雲書影》□卷,影刊本書全頁,體例又較楊守敬為善,繼事者易為功也。袁克文刊《寒雲書影》□卷,菰裏瞿氏刊《鐵琴銅劍樓書影》□卷,劉承幹刊《嘉業堂書影》□卷。南京缽山江南圖書館亦刊《缽山書影》□卷,每種更略序原委半面,視楊、繆、袁、瞿、劉諸刊,益為詳備。然此等書,謂便於書賈則可,如謂便於學人,則未敢附和也。

張祖翼撰述[编辑]

張祖翼字逖先,號磊翁,桐城人。□□□□舉人,官江蘇候補知縣。工書法,頗為一時所稱,收藏書籍、金石、字畫甚富,卒後散佚。予見其《讀漢書隨筆》、《讀晉書隨筆》各一卷於書肆中,仍係手稿本。前有自序,謂辛亥國變,決意不為馮婦,乃屏居濠湖之濱,閉戶讀書。後稱滄桑後夏正乙卯,正月既望,磊翁記於濠廬,時年六十有七。其書不知已刊與否,其家並其手稿而貨之,可知其家無人矣。予因其為清末遺民,誌行高潔,特記其大略於此,將來考遺民撰述者,不可遺其人並其書也。

楊甲仁妾撰理學書[编辑]

楊甲仁字乃所,號愧葊,射洪人,歲貢生。平生喜講求性命之學,復潛心《易象》十餘年。其側室周氏性警敏,通文義,每聞愧葊言,輒有深悟,愧葊嘗以哲徒呼之。撰《了心宗傳》□卷,刊行於世,中多理學精語。其仆長壽,亦聞義能解。愧葊每遠行,長壽輒荷擔以從,途中講學不輟。《愧葊遺集》七卷,同治甲子盟秋重刊本,其目予已另錄入《續補彙刻書目》中。我朝三百年,婦女能詩文者多矣,未聞有以理學著書者。青衣能詩者已少見,更無以理學著名。愧葊有此一妾一仆,可謂極教化之能事,遺書雖無足重輕,亦佳話也。

震川文補集餘集[编辑]

歸震川先生集行世者,《文集》三十卷、《別集》十卷。惟乾隆六十年十月,其七世族侄孫朝照玉鑰堂重刊本增《補集》八卷、《餘集》八卷,後附《評點史記例意》一卷、《論文章體則》一卷、墓誌表傳一卷,最為賅備。《正集》、《別集》,自尺牘、古今體詩外,得文六百有五篇,《補集》復搜得文七十八篇,《餘集》除小簡、古今體詩外,復增文七十一篇。玉鑰堂重刊本傳世甚罕,坊間通行本仍祇四十卷本,予故記之於此,亦篤嗜歸文者所樂聞。太僕文章,雖不能與唐宋八家爭烈,然直接八家之傳,屹然為一大宗。今已三四百年,窮鄉僻壤,幾於家有其書,無人不知有歸太僕矣。

海外慟哭記[编辑]

國朝先正事略》,開列黃梨州先生宗羲撰述,中有《日本乞師記》一卷、《海外慟哭記》一卷。初意未必果有是事,更未必果有是書,乃明之遺民,悲憤宗社淪胥,列此名目,以抒悲憤而已。後於壬子,見《古學叢刊》中刊有《海外慟哭記》一卷,雖無《日本乞師記》,而日本乞師原委,亦略見於此。一書可當兩書用,乃知實有是事,實有是書,轉自笑其陋矣。據雲周崔芝少時往來日本,以善射名,父事撤斯瑪。撤斯瑪者,日本一島中之王也。乙酉冬,崔芝告哀撤斯瑪,願假一旅,以助恢復。撤斯瑪壯之,許助兵三萬,軍需戰艦,一切不資中國。俟崔芝自往受約,將於丙戌四月十一日東行,兵部尚書餘煌,忽以叛將吳三桂用虜為戒,崔芝怒而入閩。日本待崔芝久不至,其意亦浸衰。至丙子,復命崔芝乞師日本,欲復理前約,日本之師竟不出云云。是乞師日本,全由周崔芝一人私交,日本之初許出師,亦全由周崔芝一人私交。當時廷臣復二三其德,無怪日師之終不出矣。

婦人年譜[编辑]

婦人之有年譜,實為罕見。以予所見,《崇百藥齋集》中有《林太孺人年譜》,《虛受堂文集》中有《鮑太夫人年譜》,世多見之。又見《薛恭人年譜》一卷,為其子鏘、瑩、女葒同編。薛恭人名紹徽,字秀玉,□□人,適陳□□□□撰有《黛韻樓文集》二卷、《詩集》四卷、《詞集》二卷。集中署名「陳薛紹徽」,用「李衛夫人」例也。附刊其女陳淑宜女士芸《陳孝女遺集》二卷、《小黛(韻)軒論詩詩》二卷,壬子五月家刊本。予因《黛韻樓遺集》流行不廣,故詳著之於此。

書籍易姓最速[编辑]

日本島田翰字彥楨,精於目錄之學,撰《皕宋樓藏書源流考》一卷,目藏書為不吉之物,子孫若不能讀,論斤出售,視如糞土,言之驚心動魄。予在滬購得興化李審言茂才詳所撰《愧生叢錄》二卷,宣統元年八月刊本。當時以一帙贈江陰繆筱珊太史荃孫,尚有審言茂才贈書一訊夾入卷中。□□□月,太史病故上海,未逾年,藝風堂藏書全數為古書流通處賈人海甯陳笠岩所得,《愧生叢錄》又輾轉為予所得。茂才一訊,紙墨如新,書已易姓,乃歎島田之言,不為無見也。

劉玉嬡命名之異[编辑]

「嬡」字左旁從女,女人用之為名則可,不謂男人亦有用之者。乾隆三十六年刊本《碭山縣志》十四卷,為知縣劉玉嬡等監修,是以「嬡」為名。但不知其何所取義,以女人名為名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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萇楚齋隨筆

本清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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