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山集 (四庫全書本)/全覽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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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山集 全覽1 全覽2


  欽定四庫全書
  象山集
  提要
  等謹案象山集二十八卷外集四卷附録四巻宋陸九淵撰九淵字子静金谿人乾道八年進士紹熙初年累遷至奉議郎知荆門軍卒于官事績具宋史本傳據九淵年譜集為其子持之所編其門人袁燮刋於江西提舉倉司者凡三十二巻宋史藝文志文獻通考並作象山集二十八巻外集四巻總而計之與燮所刋本巻數相符獨年譜稱持之所編外集為六巻殆傳寫訛四為六數此本前有燮序又有楊簡序燮序作於嘉定五年簡序作於開禧元年在燮序前七年而列於燮後盖刋板之時以新序弁首故翻刻者仍之又有嘉定庚辰呉杰序稱是集為建安陳氏所刋而年譜未載此本盖持之偶未見歟前十七巻皆書十八巻為表奏十九巻為記二十巻為序贈二十一巻至二十四巻為雜著二十五巻為詩二十六卷為祭文二十七卷二十八巻為墓誌墓碣墓表外集四巻皆程式之文末為諡議行狀則呉杰所續入也其語錄四巻本於集外别行正德辛巳撫州守李茂元重刻是集乃并附集末以成陸氏全書其
  説與集中論學諸書互相發明合而觀之益足勘證今亦仍附於末不别著錄焉乾隆五
  十四年二月恭校上
  總纂官紀昀陸錫熊孫士毅
  總校官陸 費 墀



  象山集原序
  天有北辰而衆星共焉地有泰岳而衆山宗焉人有師表而後學歸焉象山先生其學者之北辰泰岳與自始知學講求大道弗得弗措久而寖明又久而大明此心此理貫通融㑹美在其中不勞外索揭諸當世曰學問之要得其本心而已心之本真未嘗不善有不善者非其初然也孟子嘗言之矣鄉為身死而不受今為宫室之美妻妾之奉所識窮乏得我而為之此之謂失其本心其言昭晣如是而學者不能深信謂道為隠而不知其著謂道為邈而不知其近求之愈過愈湮鬱至先生始大發之如指迷塗如藥久病迷者晤病者愈不越於日用之間而本心在是矣學者親承師訓向也跂望聖賢若千萬里之隔今乃知與我同本培之溉之皆足以敷榮茂遂豈不深可慶哉嗚呼先生之惠後學宏矣先生之言悉由此出上而啓沃君心下而切磨同志又下而開曉黎庶及其他雜然著述皆此心也儒釋之所以分義利之所由别剖析至精如辨白黒遏俗學之横流援天下於既溺吾道之統盟不在兹乎爕識先生於行都親博約者屢矣或竟日以至夜分未嘗見其少有昏怠之色表裏清明神采照映得諸觀感鄙吝已消矧復警䇿之言字字切已與先生之歿餘二十年遺言炳炳精神猶在敬而觀之心形俱肅若親炙然臨汝嘗刋行矣尚多缺畧先生之子持之伯㣲裒而益之合三十二巻今為刋于倉司流布寖廣書滿天下而精神亦無不徧言近而指逺雖使古人復生莫之能易嗚呼兹其所以為後學之師表與先生諱九淵字子靜撫州金谿人也嘗講學於貴溪象山學者尊為象山先生云嘉定五年九月戊申門人四明袁燮謹書
  有宋撫州金谿陸先生字子靜嘗居貴溪之象山四方學者畢至尊稱之曰象山先生先生冢嗣持之字伯㣲集先生遺言為二十八巻又外集六巻命簡為之序簡自主富陽簿時已受教於先生因言忽覺澄然清明應用無方動靜一體乃知此心本靈本神本明本廣大本變化無方奚獨簡心如此舉天下萬世人心皆如此易曰百姓日用而不知孔子曰二三子以我為隠乎吾無隠乎爾吾無行而不與二三子者大戴記孔子之言謂忠信為大道忠者忠實信者誠信不詐偽而先儒求之過求諸幽深故反不知道孔子又名大道曰中庸庸者常也日用平常也孟子亦謂徐行後長即堯舜之道又謂以羊易牛之心足以王先生諄諄為學者剖白斯㫖深切著明而學子領㑹者寡簡不自揆度敢少致輔翼之力專叙如右開禧元年夏六月乙夘門人四明楊簡敬書
  右象山文安先生文集二十八巻外集四巻先生行狀附焉杰 聞建安狀元陳公子孫喜與人同其善敬送上件文集請用刋行以與世之志學志道之士共之仍以二賢謚議次于目録之後杰末學小子竊以謂二議一以為學得孟氏一以為學非伊洛此真得先生之心至論也二賢可謂知人矣覆議末章伊川之言與孔孟不類謂有子之言支離謂太極之上不復更有無極未悉其用意何如然其至論在此嘉定庚寅秋九月盱水吳杰謹識












  欽定四庫全書
  象山集目録
  卷一
  書
  與邵叔誼    與曾宅之
  與胡季隨二首   與趙監二首
  與鄧文範三首   與姪孫濬
  與李省幹二首
  巻二
  書
  與王順伯二首   與趙然道四首與陶贊仲二首   與吳顯仲二首與李宰
  巻三
  書
  與童伯虞     與劉深甫
  與張輔之三首   與曹挺之
  與曹立之二首   與黄日新
  與黄元吉     與喬徳占
  與諸葛受之
  巻四
  書
  與李徳逺     得解見提舉
  得解見權郡    得解見通判
  與諸葛誠之三首  與王得修
  與劉淳叟二首   與趙宰
  與胡達材     與潘文叔
  與彭世昌     與曾敬之
  與符舜功二首   與符復仲
  與周亷夫
  巻五
  書
  與吕伯恭     與吕子約
  與戴少望     與舒西美
  與髙應朝     與楊敬仲
  與項平甫     與舒元賔
  與徐子誼二首   與趙子直
  與辛㓜安
  卷六
  書
  與傅全美二首   與傅子淵三首與傅聖謨二首   與包詳道
  與包顯道二首   與包敏道二首
  與吳伯顔     與吳仲時
  與吳叔有
  巻七
  書
  與勾熈載     與彭子夀
  與邵中孚     與顔子堅
  與張季忠     與胥必先
  與朱元晦     與吳仲良
  與詹子南二首   與陳倅二首
  與包顯道四首   與周元忠
  與蘇宰      與程帥
  巻八
  書
  與張春卿     與宋漕
  與陳教授二首   與趙推
  與蘇宰三首
  巻九
  書
  與王謙仲二首   與錢伯同二首
  與楊守三首    與黄監
  與林叔虎     與陳君舉
  巻十
  書
  與李成之一首   與應仲實
  與張季海一首   與張元鼎
  與黄康年     與胡無相
  與朱益叔     與路彦彬
  與凃任伯     與董元錫
  與倪濟甫     與黄彦文
  與劉志甫     與邵叔誼
  與江徳功     與曾宅之
  與周元忠     與詹子南二首與吳顯仲
  巻十一
  書
  與朱濟道三首   與吳子嗣
  與傅季魯     與陳宰二首
  與李宰      與邵景昭
  與王順伯二首   與尤延之
  與豐宅之
  巻十二
  書
  與朱元晦四首   與趙詠道四首與陳正已二首   與張誠子
  與張輔之     與饒夀翁七首
  與倪九成     與張季悦二首
  與劉伯協     與黄循中二首
  巻十三
  書
  與郭邦逸     與郭邦瑞
  與李信仲     與潘文叔
  與朱子淵三首   與薛象先
  與羅春伯     與鄭溥之
  與馮傅之     與朱元晦二首
  巻十四
  書
  與包詳道     與包敏道二首與嚴泰伯三首   與傅子淵
  與羅章夫     與廖幼卿
  與傅齊賢     與胥必先
  與蔡公辯     與張徳清
  與髙應朝     與姪孫濬
  巻十五
  書
  與孫季和     與唐司法
  與傅克明     與章茂獻
  與羅春伯     與薛象元二首
  與朱子淵     與劉漕
  與吳斗南
  巻十六
  書
  與章徳茂五首   與張元善二首
  巻十七
  書
  與張監      與豐叔賈
  與鄧文範     與致政兄
  與張伯言     與仙清
  與沈宰
  巻十八
  表奏
  刪定官輪對劄子  荆門到任謝表與廟堂乞築城劄子
  巻十九
  雜著
  敬齋記      宜章縣學記
  荆公祠堂記    經徳堂記
  貴溪重修縣學記  武陵縣學記
  本齋記      臨川簿㕔壁記
  巻二十
  雜著
  送毛元善序    送宜黄何尉序
  送彭子夀序    送楊通老
  贈吳叔有     贈俞文學
  贈二趙      贈僧允懷二首
  贈曾友文     贈汪堅老
  贈丁潤父     贈黄舜咨
  贈汪彦常    贈陳晉卿
  示象山學者    贈金谿砌街者
  贈湯謨舉     贈陸唐卿
  贈疎山益侍者   贈劉季蒙
  題新興寺壁    題翠雲寺壁
  朱氏子更名字説  二張名字説
  矯格齋説     䟦資國寺雄石鎮帖
  祚徳廟始末    鄧文苑求言往中都
  巻二十一
  雜著
  易記      易數為張叔權書叄伍以變錯綜其數
  學説       論語説二首
  孟子説
  巻二十二
  雜著
  史評二首     雜説
  巻二十三
  雜著
  白鹿書院論語講義
  大學春秋講義   荆門軍皇極講義
  巻二十四
  雜著
  䇿問十六首
  巻二十五
  詩
  少時作      聞鸎
  鸎六言      晚春出箭溪二首
  子規六言     蟬
  贈化主      疎山道中
  鵞湖和教授兄韻  挽石子童
  挽張正應     和黄司業喜雪遊湖分韻得西字  和楊廷秀送行送徳麟監院歸天童和楊廷秀韻二首送勾熙載赴浙西監
  題慧照寺     贈畫梅王文顯簡朱幹叔諸友   書劉定夫詩軸玉芝歌
  巻二十六
  祭文
  祭吕伯恭文    代致政祭姪槱之文代教授祭神文   石灣祈雨文
  謝雨文      荆門祈雨文
  望壇謝雨文    東山禱雨文
  東山刑鵝禱雨文  上泉龍潭取水禱雨文
  巻二十七
  行狀
  教授陸公行狀   宋故吳公行狀
  巻二十八
  墓誌墓碣墓表
  黄氏墓誌銘    張公墓誌銘
  陸公墓誌銘    黄公墓誌銘
  黄夫人墓誌銘   楊承奉墓碣
  葛致政墓誌銘   吳伯顒墓誌銘陸修職墓表
  外集
  巻一
  程文
  庸言之信庸行之謹閑邪存其誠善世而不伐徳博而化解試
  黄裳元吉黄離元吉
  使民宜之
  聖人以此洗心退藏於宻吉凶與民同患神以知來知以藏往省試
  天地設位聖人成能人謀鬼謀百姓與能首出庶物萬國咸寧
  巻二
  程文
  孝文大功數十論解試
  天地之性人為貴論省試
  智者術之原論
  房杜謀斷如何論
  劉晏知取予論
  政之寛猛孰先論
  常勝之道曰柔
  巻三
  程文
  制科解試
  料敵解試
  賑濟解試
  唐取民制兵建官省試
  徳仁功利省試
  漢文武之治省試
  巻四
  程文
  好學近乎智
  學問求放心
  主忠信
  毋友不如已者
  人不可以無耻
  思則得之
  里仁為美
  則以學文
  人心惟危道心惟㣲惟精惟一允執厥中學古入官議事以制政乃不迷
  汝分猷念以相從各設中于乃心
  養心莫善於寡欲
  取二三䇿而已矣
  保民而王
  續書何如於漢
  䇿問對
  文安謚議
  覆謚
  行狀
  語録
  巻一
  巻二
  巻三
  巻四







  象山集目録



  欽定四庫全書
  象山集巻一      宋 陸九淵 撰書
  與邵叔誼
  前日竊聞嘗以夫子所論齊景公伯夷叔齊之説斷命以祛俗惑至今歎服不能弭忘笑談之間度越如此輔之切磋何可當也充其所見推其所為勿怠勿畫益著益察日躋於純一之地是所望於君子夷齊未足言也此天之所以與我者非由外鑠我也思則得之得此者也先立乎其大者立此者也積善者積此者也集義者集此者也知徳者知此者也進徳者進此者也同此之謂同徳異此之謂異端心逸日休心勞日拙徳偽之辨也豈惟辨諸其身人之賢否書之正偽舉將不逃於此矣自有諸己至於大而化之其寛裕温柔足以有容發强剛毅足以有執齋莊中正足以有敬文理密察足以有别增加馴積水漸木升固月異而嵗不同然由萌蘖之生而至於枝葉扶疎由源泉混混而至於放乎四海豈二物哉中庸曰誠者物之終始不誠無物又曰其為物不貳此之謂也學問固無窮已然端緒得失則當早辨是非向背可以立决顔子之好學夫子實亟稱之而未見其止葢惜之於既亡其後曾子亦無疑於夫子之道然見謂為魯在柴愚師辟之間素所蓄積又安敢望顔子哉曽之於顔顔之於夫子固自有次第然而江漢以濯之秋陽以暴之雖夫子不能逃於曾子矣豈惟曽子哉君子之道夫婦之愚不肖可以與知能行唐周之時康衢撃壤之民中林施罝之夫亦帝堯文王所不能逃也故孟子曰人皆可以為堯舜病其自暴自棄則為之發四端曰人之有是而自謂不能者自賊者也謂其君不能者賊其君者也夫子曰一日克已復禮天下歸仁焉此復之初也鈞是人也己私安有不可克者顧不能自知其非則不知自克耳王澤之竭利欲日熾先覺不作民心横奔浮文異端轉相營惑往聖話言徒為藩飭而為機變之巧者又復魑魅虺蝪其間恥非其恥而耻心亡矣今謂之學問思辨而於此不能深切著明依馮空言傳著意見増疣益贅助勝崇私重其狷忿長其負恃蒙蔽至理扞格至言自以為是沒世不復此其為罪浮於自暴自棄之人矣此人之過其初甚小其後乃大人之救之其初則易其後則難亦其勢然也物有本末事有終始知所先後則近道矣於其端緒知之不至悉精畢力求多於末溝澮皆盈涸可立待要之其終本末俱失夫子曰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後世恥一物之不知者亦恥非其恥矣人情物理之變何可勝窮若其標末雖古聖人不能盡知也稷之不能審於八音䕫之不能詳於五種可以理揆夫子之聖自以少賤而多能然稼不如老農圃不如老圃雖其老於論道亦曰學而不厭啟助之益需於後學伏羲之時未有堯之文章唐虞之時未有成周之禮樂非伏羲之智不如堯而堯舜之智不如周公古之聖賢更續緝熙之際尚可考也學未知至自用其私者乃至於亂原委之倫顛萌蘖之序窮年卒嵗靡所底麗猶焦焦然思以易天下豈不謬哉
  與曾宅之
  曩蒙訪逮切磋未究足下以親庭之命不能留臨别有來嵗相過之約日望書劔至止竟墮渺茫何邪某自去年春尾在山間聞猶子樵之之訃以歸内外撫棺視⿱穴之 -- 窆之役相尋以卒嵗近者始得復至山房山間泉石頗多適值瀑流方壯噴玉湧雪處處争竒經年之别不容不遍撫勞之旁郡朋友往往輳集應酬殊不少暇頗復勞勩既而霖霪不解遂以感疾山間不便醫藥扶病出山半山遇盛价致書越數日抵家病又増劇比日少甦始得發視氣力倦憊又未能作復稽留盛价皇恐示諭與章大博問荅其義甚正其前述某之説又自援據反覆此則是足下病處所述某之言亦失其實記録人言語極難非心通意解往往多不得其實前輩多戒門人無妄録其語言為其不能通解乃自以己意聴之必失其實也相去之逺不得靣言不若將平時書問與所作文字講習稽考差有據依若據此為辨則有案底不至大訛舛也且如存誠持敬二語自不同豈可合説存誠字於古有考持敬字乃後來杜撰易曰閑邪存其誠孟子曰存其心某舊亦嘗以存名齋孟子曰庶民去之君子存之又曰其為人也寡欲雖有不存焉者寡矣其為人也多欲雖有存焉者寡矣只存一字自可使人明得此理此理本天所以與我非由外鑠明得此理即是主宰真能為主則外物不能移邪説不能惑所病於吾友者正謂此理不明内無所主一向縈絆於浮論虚説終日只依藉外説以為主天之所與我者反為客主客倒置迷而不反惑而不解坦然明白之理可使婦人童子聴之而喻勤學之士反為之迷惑自為支離之説以自縈纒窮年卒嵗靡所底麗豈不重可憐哉使生在治古盛時蒙被先聖王之澤必無此病惟其生於後世學絶道喪異端邪説充塞彌滿遂使有志之士罹此患害乃與世間凡庸恣情縱欲之人均其䧟溺此豈非以學術殺天下哉後世言易者以為易道至幽至深學者皆不敢輕言然聖人贊易則曰乾以易如坤以簡能易則易知簡則易從易知則有親易從則有功有親則可久有功則可大可久則賢人之徳可大則賢人之業易簡而天下之理得矣孟子曰夫道若大路然豈難知哉夫子曰仁逺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又曰一日克已復禮天下歸仁焉又曰未之思也夫何逺之有孟子曰道在邇而求諸逺事在易而求諸難又曰堯舜之道孝弟而已矣徐行後長者謂之弟疾行先長者謂之不弟夫徐行者豈人所不能哉不為耳又曰人能充無欲害人之心而仁不可勝用也人能充無穿窬之心而義不可勝用也又曰人之有是四端而自謂不能者自賊者也謂其君不能者賊其君者也又曰吾身不能居仁由義謂之自棄古聖賢之言大抵若合符節葢心一心也理一理也至當歸一精義無二此心此理實不容有二故夫子曰吾道一以貫之孟子曰夫道一而已矣又曰道二仁與不仁而已矣如是則為仁反是則為不仁仁即此心也此理也求則得之得此理也先知者知此理也先覺者覺此理也愛其親者此理也敬其兄者此理也見孺子將入井而有怵惕惻隠之心者此理也可羞之事則羞之可惡之事則惡之者此理也是知其為是非知其為非此理也宜辭而辭宜遜而遜者此理也敬此理也義亦此理也内此理也外亦此理也故曰直方大不習無不利孟子曰所不慮而知者其良知也所不學而能者其良能也此天之所與我者我固有之非由外鑠我也故曰萬物皆備於我矣反身而誠樂莫大焉此吾之本心也所謂安宅正路者此也所謂廣居正位大道者此也古人自得之故有其實言理則是實理言事則是實事徳則實徳行則實行吾與晦翁書所謂古人質實不尚智巧言論未詳事實先著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所謂先知覺後知先覺覺後覺者以其事實覺其事實故言即其事事即其言所謂言顧行行顧言周道之衰文貌日勝事實湮於意見典訓蕪於辯説揣量摸寫之工依倣假借之似其條畫足以自信其習熟足以自安以子貢之達又得夫子而師承之尚不免此多學而識之之見非夫子叩之彼固晏然而無疑先行之訓予欲無言之訓所以覺之者屢矣而終不悟夫子既歿其傳顧在曾子葢可見矣況其不工不似不足以自信不足以自安者乎雖然彼其工且似足以自信足以自安則有終身不反之患有不可救藥之勢乃若未工未似未足以自信未足以自安則舎其邪而歸其正猶易為力也來書蕩而無歸之説大謬今足下終日依靠人言語又未有定論如在逆旅乃所謂無所歸今使足下復其本心居安宅由正路立正位行大道乃反為無所歸邪足下之不智亦甚矣今已私未克之人如在䧟穽如在荆棘如在泥塗如在囹圄械繫之中見先知先覺其言廣大髙明與已不類反疑恐一旦如此則無所歸不亦鄙哉不亦謬哉不如此乃是廣居正位大道欲得所歸何以易此欲有所主何以易此今拘攣舊習不肯棄舎乃狃其狹而懼於廣狃其邪而懼於正狃其小而懼於大尚得為智乎夫子曰女為君子儒無為小人儒古之所謂小人儒者亦不過依據末節細行以自律末至如今人有如許浮論虚説謬悠無根之甚夫子猶以為門人之戒又況如今日謬悠無根而可安乎吾友能棄去繆習復其本心使此一陽為主於内造次必於是顛沛必於是無終食之間而違於是此乃所謂有事焉乃所謂勿忘乃所謂敬果能不替不息乃是積善乃是集義乃是善養浩然之氣真能如此則不愧古人其引用經語乃是聖人先得我心之所同然則不為侮聖言矣今終日營營如無根之木無源之水有採摘汲引之勞而盈涸榮枯無常豈所謂源泉混混不舍晝夜盈科而後進者哉終日簸弄經語以自傅益真所謂侮聖言者矣書言日嚴祗敬六徳又言文王之敬忌又曰罔不克敬典詩言敬天之命又言敬之敬之又言聖敬日躋論語言敬事而信又言修已以敬孟子言敬王敬兄未嘗有言持敬者觀此二字可見其不明道矣吾與足下言者必因足下之及此而後言其㫖只欲足下知古人事實而不累於無根之説足下謂得此説而思之足下以此為説其不明吾言甚矣宜其不能記憶附以已意而失其本真也又如脱灑二字亦不正足下何不言吾之見邪不如古人之見正吾之説虚不如古人之説實如此自訟則有省發之理若只管從脱灑等處思之終不能得其正此理甚明具在人心足下不幸受蔽於謬妄之習今日乃費人許多氣力此事若不明白不應安安而居遲遲而來病倦不能櫽括文辭使之簡約信乎直書大槩幸三復而頓棄其舊則當知聖賢之言真不我欺也
  與胡季隨
  辛丑之春在南康見所與晦庵書深服邁往丙午之夏吾山解舎相從越月以識靣為喜以欵為幸然區區之懷終不能孚集達於左右毎用自愧大學言明明徳之序先於致知孟子言誠身之道在於明善今善之未明知之未至而循誦習傳隂儲密積厪身以從事喻諸登山而䧟谷愈入而愈深適越而北轅愈騖而愈逺不知開端發足大指之非而日與澤虞燕賈課逺近計枉直於其間是必沒身於大澤窮老於幽都而已來書所舉某與元晦論太極書辭皆至理誠言左右能撤私去蔽當無疑於此矣不然今之為欣厭者皆其私也豈可遽撰以為驗稽以為决哉
  
  王文公祠記乃是斷百餘年未了底大公案自謂聖人復起不易吾言餘子未嘗學問妄肆指議此無足多怪同志之士猶或未能盡察此良可慨歎足下獨謂使荆公復生亦將無以自解精識如此吾道之幸傅項黄三士人品固自不同其為學亦不相似若望其致知明善雖子荆亦不能無離索之患元吉今在此雖稍若知過要未特達學者之難得所從來久矣道不逺人人自逺之耳人心不能無蒙蔽蒙蔽之未撤則日以䧟溺諸子百家往往以聖賢自期仁義道徳自命然其所以卒畔於皇極而不能自拔者葢蒙蔽而不自覺䧟溺而不自知耳顔子之賢夫子所屢歎氣質之美固絶人逺甚子貢非能知顔子者然亦自知非儔偶論語所載顔淵喟然之歎當在問仁之前為邦之問當在問仁之後請事斯語之時乃其知之始至善之始明時也以顔子之賢雖其知之未至善之未明亦必不至有聲色貨利之累忿狠縱肆之失夫子答其問仁乃有克己復禮之説所謂己私者非必如常人所見之過惡而後為己私也己之未克雖自命以仁義道徳自期以可至聖賢之地者皆其私也顔子之所以異乎衆人者為其不安乎此極鑽仰之力而不能自已故卒能踐克己復禮之言而知遂以至善遂以明也若子貢之明達固居游夏之右見禮知政聞樂知徳之識絶凡民逺矣從夫子遊如彼其久尊信夫子之道如彼其至夫子既歿其傳乃不在子貢顧在曾子私見之錮人難於自知如此曾子得之以魯子貢失之以達夫徳已見消長之驗莫著於此矣學問之初切磋之次必有自疑之兆及其至也必有自克之實此古人物格知至之功也已實未能自克而不以自疑方馮之以决是非定可否縱其標末如子貢之屢中適重夫子之憂耳況又未能也物則所在非達天徳未易輕言也所惡於智者為其鑿也如智者若禹之行水也則無惡於智矣禹之行水也行其所無事也如智者亦行其所無事則智亦大矣宰我子貢有若智足以知聖人三子之智葢其英爽足以有所精别異乎陳子禽叔孫武叔之流耳若責之以大智望之以真知聖人非其任也顔子請事斯語之後真知聖人矣曾子雖未及顔子若其真知聖人則與顏子同學未知止則其知必不能至知之未至聖賢地位未易輕言也何時合并以究此理
  與趙監
  垂諭新工尤慰勤企道塞宇宙非有所隠遯在天曰隂陽在地曰柔剛在人曰仁義故仁義者人之本心也孟子曰存乎人者豈無仁義之心哉又曰我固有之非由外鑠我也愚不肖者不及焉則蔽於物欲而失其本心賢者智者過之則蔽於意見而失其本心故易大傳曰仁者見之謂之仁智者見之謂之智百姓日用而不知故君子之道鮮矣徇物欲者既馳而不知止徇意見者又馳而不知止故道在邇而求諸逺事在易而求諸難道豈逺而事豈難意見不實自作艱難耳深知其非則蔽解惑去而得所止矣道本自若豈如以手取物必有得於外然後為得哉鄧丞於此深知端緒幸與進而圖之
  
  社倉事自元晦建請幾年于此矣有司不復掛之牆壁逺方至無知者某在勑局時因編寛恤詔令得見此文與同官咨歎者累日遂編入廣賑恤門今乃得執事發明之此梭山兄所以樂就下風也其間瑣細敢不自竭需公移之至續得布稟道外無事事外無道向嘗以智愚賢不肖過不及之説布復想洞然無疑於此矣詩稱文王不識不知順帝之則康衢之歌堯亦不過如此論語之稱舜禹曰巍巍乎有天下而不與焉人能知與焉之過無識知之病則此心烱然此理坦然物各付物㑹其有極歸其有極矣所過者化所存者神上下與天地同流豈曰小補之哉不然則作好作惡之私偏黨反側之患雖賢者智者有所未免中固未易執和固未易致也深欲一至函丈而冗擾未能輒此薦其區區尊意以為如何幸有以教之
  與鄧文範
  昨晚得倉臺書謂别後稍棄舊而圖新了然未有所得殆似寛心了不可得者此乃欲有所得之心邪初信欲歸此意極佳但能不忘此意更使深厚則雖不歸猶歸也古人學如不及尊徳樂道親師求友之心不啻饑渴豈虚也哉是必務實之士真知不足者然後能如此也此與自任私智好勝争强竊近似以為外飾者天淵不侔燕越異卿察之不可不精辨之不可不明於此不精明便是不識路頭終汨沒於形似而無所至止綿蠻黄鳥止于邱隅於止知其所止可以人而不如鳥乎知止而後有定定而後能静静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學不知止而謂其能慮能得吾不信也人不自知其為私意私説而反致疑於知學之士者亦其勢然也人誠知止即有定論靜安慮得乃必然之勢非可强致之也此集義所生與義襲而取之者之所由辨由仁義行與行仁義者之所由分而曽子子夏之勇孟子告子之不動心所以背而馳者也書曰欽厥止不知所止豈能欽厥止哉又曰安汝止不欽厥止豈能安汝止哉汝初信問讀易之法誠知所止則其於往訓如歸吾家而入吾門矣聞私試一中亦為之喜試中試不中有校定無校定本不足深計所以喜者得失之心未去未釋然耳此心猶未釋然則所謂棄舊者特棄其末未棄其本也宜其謂之稍棄此乃害心之本非本心也是所以蔽其本心者已愚不肖者之蔽在於物欲賢者智者之蔽在於意見髙下汚潔雖不同其為蔽理溺心而不得其正則一也然蔽溺在汚下者往往易解而患其安焉而不求解自暴自棄者是也蔽溺在髙潔者大抵自是而難解諸子百家是也今倉臺雖未免有髙潔之蔽然不自是當不難解矣復書已啟其端幸即求見而究其説萬一尚且遲囘春晚當為一行也
  
  道䘮之久異端邪説充塞天下自非上知誰能不惑人之難得亦其理然也鳥獸不可與同羣吾非斯人之徒與而誰與當其扞格支離只得精求方畧庶㡬或悟耳
  與姪孫濬
  夏末得汝陳官人到後信胸襟頓别辭理明暢甚為喜慰乃知汝質性本不昏滯獨以不親講益故為俗見俗説牽制埋沒耳其後二三信雖是倉卒終覺不如初信豈非困於獨學無朋友之助而然得失之心未去則不得失之心去則得之時文之説未破則不得時文之説破則得之不惟可使汝日進於學而無魔祟因是亦可以解流俗之深惑也山間近來結廬者甚衆吾祠禄既滿無以為糧諸生始聚糧相迎今方丈前又成一閣部勒羣山氣象益偉第諸生中有力者寡為此亦良不易未能多供人耳今夏更去迭來常不下百人若一時俱來亦未有著處貴溪宰甚有政聲邑人以為久無此人其致禮於山間甚厚屢欲躬至問道而未果夏末有復其一書録往汝觀之非虚辭也道之將墜自孔孟之生不能囘天而易命然聖賢豈以其時之如此而廢其業隳其志哉慟哭於顔淵之亡喟歎於曽㸃之志此豈梏於蕞然之形體者所能知哉孔氏之轍環於天下長沮桀溺楚狂接輿負蕢植杖之流刺譏玩僈見於論語者如此耳如當時之俗揆之理勢則其陵藉侵侮豈遽止是哉宋衛陳蔡之間伐木絶糧之事則又㡬危其身然其行道之心豈以此等而為之衰止文不在兹期月而可此夫子之志也春秋之作殆不得已焉耳然而無有乎爾則亦無有乎爾此又孟子之志也故曰當今天下舍我其誰乎至所以袪尹士充虞之惑者其自述至詳且明由孟子而來千有五百餘年之間以儒名者甚衆而荀揚王韓獨著專場葢代天下歸之非止朋遊黨與之私也若曰傳堯舜之道續孔孟之統則不容以形似假借天下萬世之公亦終不可厚誣也至於近時伊洛諸賢研道益深講道益詳志向之專踐行之篤乃漢唐所無有其所植立成就可謂盛矣然江漢以濯之秋陽以暴之未見其如曾子之能信其皜皜肫肫其仁淵淵其淵未見其如子思之能達其浩浩正人心息邪説詎詖行放淫辭未見其如孟子之長於知言而有以承三聖也故道之不明天下未有美材厚徳而不能以自成自達困於聞見之支離窮年卒嵗而無所至止若其氣質之不美志念之不正而假竊傅㑹蠧食蛆長於經傳文字之間者何可勝道方今熟爛敗壞如齊威秦皇之尸誠有大學之志者敢不少自强乎於此有志於此有勇於此有立然後能克己復禮遜志時敏真地中有山謙也不然則凡為謙遜者亦徒為假竊縁飾而其實崇私務勝而已比有一輩沈吟堅忍以師心婉孌夸毗以媚世朝四暮三以悦衆狙尤可惡也不為此等所眩則自求多福何逺之有道非難知亦非難行患人無志耳及其有志又患無真實師友反相眩惑則為可惜耳凡今所以為汝言者為此耳蔽解惑去此心此理我固有之所謂萬物皆備於我昔之聖賢先得我心之所同然者耳故曰周公豈欺我哉
  與李省幹
  某試吏于此頗益自信此學之不可須臾離也有朋自逺方來乃所大願承有意相與切磋乎此敬延跂俟之平甫舊相從恨其端緒未明未知所以用力今此又交一臂而去毎為平甫不滿此學之不明千有五百餘年矣異端充塞聖經榛蕪質美志篤者尤為可惜何時共講以快此懷未相見間儻有所疑以片紙寓諸郵筒可也
  
  古先聖賢無不由學伏羲尚矣猶以天地萬物為師俯仰逺近觀取備矣於是始作八卦夫子生於晚周麟遊鳳翥出類拔萃謂天縱之將聖非溢辭也然而自謂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中庸稱之亦曰祖述堯舜憲章文武堯舜相繼以臨天下而臯陶矢謨其問曰朕言恵可底行武王纘太王王季文王之緒以有天下未及下車訪于箕子俾陳洪範髙宗曰台小子舊學于甘盤既乃遯于荒野入宅于河自河徂亳暨厥終㒺顯爾惟訓于朕志若作酒醴爾惟麯蘖若作和羮爾惟鹽梅人生而不知學學而不求師其可乎哉秦漢以來學絶道喪世不復有師以至于唐曰師曰弟子云者反以為笑韓退之栁子厚猶為之屢歎惟本朝理學逺過漢唐始復有師道雖然學者不求師與求而不能虚心不能退聴此固學者之罪學者知求師矣能退聴矣所以導之者乃非其道此則師之罪也學於夫子者多矣顔淵閔子騫冉伯牛仲弓固無可疵外此則有南宫适宓子賤漆雕開近於四子三人之外最後出如髙子羔曾子雖有愚魯之號其實皆夫子所喜於二人中尤屬意於子羔不幸前夫子而死不見其所成就卒之傳夫子之道者乃在曾子伯魚死子思乃夫子嫡孫夫子之門人光耀於當世者甚多而子思獨師事曾子則平日夫子為子思擇師者可知矣宰我子貢有若其才智最髙子夏子游子張又下一等然游夏已擅文學之場而堂堂乎張也子游猶以為難能其言論足以動人光華足以耀俗誠非以愚魯得號者所可比擬至其傳道授業不繆於聖人宰我子貢有若猶不在此位況游夏乎故曰曽子傳之子思子思傳之孟子乃得其傳者外此則不可以言道居今之時而尚友方冊取友當世亦已難矣足下求友之意切矣顧不知迂拙之人果足以副足下所期否乎鄙文數篇録往幸熟復而審思之毋徒徇其名而不察其實乃所願望未相見間或有未當於足下之意者願索言之亦惟其是而已矣愚見所到固當傾倒正不必以世俗相期也






  象山集巻一



  欽定四庫全書
  象山集巻二
  書
  與王順伯
  去夏逺辱臨存甚慰積年闊别之懷執别匆匆又一嵗有半瞻企不啻饑渴屢於七七哥書中䝉寄意之勤感感且知别後所學大進膏潤沾溉多矣敬仰之劇然愚意竊有願訂正於左右者不敢避凂瀆之罪大抵學術有説有實儒者有儒者之説老氏有老氏之説釋氏有釋氏之説天下之學術衆矣而大門則此三家也昔之有是説者本於有是實後之求是實者亦必由是説故凡學者之欲求其實則必先習其説既習之又有得有不得有得其實者有徒得其説而不得其實者説之中又有淺深有精粗有偏全有純駁實之中亦有之凡此皆在其一家之中而自有辨焉者也論三家之同異得失是非而相機於得與不得説與實與夫淺深精粗偏全純駁之間而不知其為三家之所均有者則亦非其至者矣兄前兩與家兄書大概謂儒釋同其所以相比配者葢所謂均有之者也某嘗以義利二字判儒釋又曰公私其實即義利也儒者以人生天地之間靈於萬物貴於萬物與天地並而為三極天有天道地有地道人有人道人而不盡人道不足與天地並人有五官官有其事於是有是非得失於是有教有學其教之所從立者如此故曰義曰公釋氏以人生天地間有生死有輪迴有煩惱以為甚苦而求所以免之其有得道明悟者則知本無生死本無輪迴本無煩惱故其言曰生死事大如兄所謂菩薩發心者亦只為此一大事其教之所從立者如此故曰利曰私惟義惟公故經世惟利惟私故出世儒者雖至於無聲無臭無方無體皆主於經世釋氏雖盡未來際普度之皆主於出世今習釋氏者皆人也彼既為人亦安能盡棄吾儒之仁義彼雖出家亦上報四恩日用之間此理之根諸心而不可泯滅者彼固或存之也然其為教非為欲存此而起也故其存不存不足為深造其道者輕重若吾儒則曰人之所以異於禽獸者㡬希庶民去之君子存之釋氏之所憐憫者為未出輪迴生死相續謂之生死海裏浮沈若吾儒中聖賢豈皆只在他生死海裏浮沈也彼之所憐憫者吾之聖賢無有也然其教不為欲免此而起故其説不主此也故釋氏之所憐憫者吾儒之聖賢無之吾儒之所病者釋氏之聖賢則有之試使釋氏之聖賢而繩以春秋之法童子知其不免矣從其教之所由起者觀之則儒釋之辨公私義利之别判然截然有不可同者矣某嘗妄論尊兄之質人所難及而不滿人意者皆所習所鄉有以病之也此非今日之言葢自初拜識時已如此竊議矣舜居深山之中與木石居與鹿豕遊其所以異於深山之野人者㡬希及其聞一善言見一善行若决江河沛然莫之能禦也有過而不能勇改天下之通患然今世别有一般議論以不輕改其素守為老成為持重為謹審以幡然改沛然從者為輕率為狂妄為無所守凡事理但論是非若已知吾所守所行者為非則豈可不速改若謂吾所守所行未為非則固不當改又不論速不速也知仁勇三者天下之達徳尊兄之質本有勇但從來向釋氏不崇儒學故至徇流俗朋友中見尊兄有剛决過人處又有徇流俗處莫不竊怪之若某則妄論尊兄之徇流俗亦甚勇他人則容易被聖賢之學聳動雖不知其實往往以其名而赴之若尊兄則雖自覺有未穏當處亦且頑忍安舊有姑自守且徐圖之意某念非尊兄無以發其狂言用忘犯分之罪猖狂而言辭不暇擇某非敢使尊兄竊儒者之名以欺世願尊兄試以有言逆於汝心必求諸道之法試思之或有可採如謂不然亦願詳以見教辨白此事期於到頭非兄尚望誰
  
  屬者僣易陳露所見䝉教復詳至開發多矣來書有深不欲多言之語某竊謂於所不當言者加一言則非矣若在所當言則惟足以達其理意而已不可以多少限也躁人之辭多者謂其躁妄錯亂贅疣是則可刪也今方將於道術趨向之間切磋求是則又奚多之病願尊兄先除此一戒使某得悉意承教庶是非可明也尊兄所學以力行為主不專務論説所見皆行履到處非但言説而已此不待論某固不敢以言説待尊兄交遊間亦不以此病兄獨説兄所學不能無蔽耳楊墨告子許行之徒豈但言説其所言即其所行而孟子力闢之者以為其學非也儒釋之辨某平時亦少所與論者有相信者或以語之亦無所辨難於我無益有自立議論與我異者又多是勝心所持必欲已説之伸不能公平求是與之反覆只成争辨此又不可與論今之僧徒多擔夫庸人不通文理既去髪胡服又安能使之髪髠潔緇而從吾游耶至於士大夫之好佛者雖其好佛亦只為名而已此又不足與論也至如尊兄不為名不好勝凡事皆公心求是又聰明博洽鄉來未有自得處猶有凝滯退縮之態比來所見明白議論發越殊無凝滯退縮之態矣設有如是資質如是所到然但工一家之説則又難論今兄兩家之書已皆探討此而不與極論則只是成自擔板矣鄉來切疑於兄者以為兄之資稟質實强敏有餘而宏大通逺則不足懼為平日所鄉所學所習之所攝持密制其命而不能度越擺脱操不忘本之説以為典訓拒排釋氏者於千里之外而與至則行矣趨而避之者同其介然自守之意則無間之可乗矣承來教謂若使釋果未進於儒理湏進步何苦守其卑汚而不進然後知髙明之度本自宏闊而某之疑則誠淺陋矣某前書所論論其教之所從起而兄則指其所造以辨之某雖不曾看釋藏經教然如楞嚴圓覺維摩等經則嘗見之如來書所舉愛湼槃憎生死正是未免生死未出輪迴不了四相者正是未免生死未出輪迴四相雖有淺深粗精然其夀者相亦只是我相根本潜伏藏識謂之命根不斷故其文曰若有人讚歎彼法則生歡喜便欲濟度若有人誹謗彼所得者即生嗔恨此亦正是未免生死未出輪迴又如來教因地法行亦無身心受彼生死正是免得生死出得輪迴伊川先生有曰釋氏只是理㑹生死其他都不理㑹近有一前輩叅禪禪叢中稱其所得一日舉伊川先生之言曰某當時若得侍坐便問道不知除生死外更有甚事不知尊兄所見與此人優劣如何若尊兄初心不為生死不知因何趨向其道來書實際理地雖不受一塵而佛事門中不捨一法若論不捨一法則虎穴魔宫皆為佛事淫房酒肆盡是道場維摩使湏菩提置缽欲去之地乃其極則當是時十地菩薩猶被呵斥以為取舍未忘染淨心在彼其視吾詩禮春秋何啻以為緒餘土苴惟其教之所從起者如此故其道之所極亦如此故某嘗謂儒為大中釋為大偏以釋與其他百家論則百家為不及釋為過之原其始要其終則私與利而已來教謂佛説出世非舍此世而於天地外别有樂處某本非謂其如此獨謂其不主於經世非三極之道耳又謂若衆聖所以經世者不由自立建心方可言經世異於出世而别有妙道也吾儒之道乃天下之常道豈是别有妙道謂之典常謂之彛倫葢天下之所共由斯民之所日用此道一而已矣不可改頭換面前書固謂今之為釋氏者亦豈能盡捨吾道特其不主於是而其違順得失不足以為深造道者之輕重耳尊兄謂行所當行尊兄日用中所行合理處自是天資之美與探討儒書之力豈是讀華嚴有省發後方始如此然尊兄豈能保其所行皆合於理乎韋編三絶而後贊易敢道尊兄未嘗從事如此工夫吾志在春秋敢道尊兄不能有此志我亦欲正人心息邪説距詖行放淫辭敢道此非尊兄之所欲如是而謂儒釋同恐無是理今尊兄將空諸所有其視硜硜擊罄者果為何事哉若謂治大國若烹小鮮不以智治國國之福或者其可以與尊兄之道並行而不悖也某方吐胸中愚見欲求訂正其辭不得不自達願尊兄平心觀之如不以為然幸無愛辭鄉時兄弟有所論難尚蒙推挽令各極其意况在朋友彼此無他疑正宜悉意評論期歸乎一是之地某平昔愚見所到持論甚堅然人言有以服其心則不憚於幡然而改惟尊兄有以知我非執已好勝者幸不憚盡言若鄙言可采亦願尊兄不憚改轍也周公思兼三王以施四事其有不合者仰而思之夜以繼日幸而得之坐以待旦夫子自謂其為人也發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云爾又曰吾嘗終日不食終夜不寢以思無益不如學也又曰我學不厭而教不倦此豈不可為吾人標的乎但只如此随見在去豈便無益於天下顧有如尊兄之質不無可惜處適得張南軒與家兄書今附達家兄處可試觀之如何家兄逼嵗必歸宅上不知曾更有切磋否歲即除伏㡬多為親夀以厚新祉
  與趙然道
  某驚蟄前乗晴登山尋復積雨二十四日少霽始得一訪風練飛雪之壯方念不得與賢昆仲共之是晚來書適至喜可知也去非從善勇决如此沛然之壯在胸中矣又何以觀瀑為哉狂聖之相去逺矣而罔念克念之端頃刻而分人心之危豈不甚可畏哉有虞之朝克艱之説從逆之戒伯禹進之儆戒無虞之説逸樂怠荒之戒伯益又進之明明穆穆聚精㑹神其切磋琢磨之功如此若已汨於利欲蔽於異端逞志遂非往而不反雖復雞鳴而起夜分乃寐其為害益深而去道愈逺矣奚足以言此哉今然道方恥利欲之習知異端之非願益致擴充之功則吾道幸甚
  
  兹閲來書知此志不替有加夫道一而已相去千里相後千嵗者猶若合符節况其近者乎然古人所以汲汲於師友博學審問謹思明辨之者深懼此道之不明耳於其大端大旨知其邪正是非形有相近而實有相逺則知精㣲之處亦猶是也夫子十五而志學則既得其端緒矣然必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後曰知天命及其老也猶曰我學不厭今學者誠知端緒則舋舋翼翼自致日新之效者其能自已乎秋凉過我當究是言時事第可永歎良難言也王參恐未至如傳者之言囘書不見情實此其常態其所以不如古人者葢在於此然道之言可謂切中其病矣
  
  昔循中不無尊師重道之誠而家庭牽制不克自遂其質固自通爽而殊乏剛强深懼其汨沒於世習而不能以自立故前書稍振翼之耳富貴利達之不足慕此非難知者仙佛之徒拘曲之士亦往往優於斷棄而弗顧視之彼既自有所溺一切斷棄亦有何難但一切斷棄則非道矣知道之士自不溺於此耳初未嘗斷棄之也故曰素富貴行乎富貴素貧賤行乎貧賤素夷狄行乎夷狄素患難行乎患難君子無入而不自得焉所謂自得者得其道也夫子曰富與貴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處也然則以其道而得焉君子處之矣曷嘗斷棄之哉孟子之答彭更亦曰非其道則一簞食不可受於人如其道則舜受堯之天下不以為泰君子亦惟其道而已矣所謂居天下之廣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得志與民由之不得志獨行其道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非虚言也學者所造縱未及此苟志於道便當與俗趣燕越矣志鄉一立即無二事此首重則彼尾輕其勢然也作意立説以排遣外者吾知其非真志於道義者矣所欲有甚於生所惡有甚於死死生大矣而不足以易此况富貴乎富貴之足慕不足慕豈足多較於學者之前哉前以循中書所以云云者懼其弱植孤立於横流之中而此志不能以自拔耳雖然姬周之衰此道不行孟子之沒此道不明千有五百餘年之間格言至訓熟爛於浮文外飭功利之習汎濫於天下氣質之美天常之厚者固知病其末流矣而莫知病其源立言制行之間抱薪救火揚湯止沸者多矣當今之世誰實為有志之士也求真實學者於斯世亦誠難哉非道之難知也非人之難得也其勢則然也有志之士其肯自恕於此而弗求其志哉今粗有其志而實不能以自拔則所謂講學者遂於空言以滋偽習豈惟無益其害又大矣若其善利之間嘗知决擇大端已明大志已立而日用踐履未能常於清明剛健一有緩懈舊習乘之㨗於影響應答與念慮之間隂流宻䧟不自省覺益積益深或遇箴藥勝心持之反加文飾因不能以自還者有矣甚可畏也况其大端未嘗寔明大志未嘗實立有外强中乾之證而無心廣體胖之樂者可不深致其思以省其過求其實乎略此不察而苟為大言以葢繆習偷以自便嚚以自勝豈惟不足以欺人平居静慮亦寜能以自欺乎至是而又自欺其心則所謂下愚不移者矣誠能於此深切著明則自成自道自求多福者權在我矣前言往訓真先得我心之所同然耳引翼勉勵惟日不足何暇與章句儒譊譊玩愒嵗月於無用之空言哉别紙所問多是古人憫憐後學詳為註釋以曉告之可謂昭若日星煥然無少蒙蔽但當從容細繹以資其涵養鞭䇿之實豈宜復為蛇畫足重為贅疣乎
  
  吾心苟無所䧟溺無所䝉蔽則舒慘之變當如四序之推遷自適其宜記之所謂亡於禮者之禮也其動也中葢近之矣夫子所謂克己復禮為仁誠能無毫髪已私之累則自復於禮矣禮者理也此理豈不在我使此志不替則日明日著如川日増如木日茂矣必求外鑠則是自塞其源自伐其根也侍旁千萬致意適際應酬之冗不及拜書
  與陶贊仲
  某承乏將十閲月未有善狀冬春久晴種不入土春季嘗一致禱於山川之神其應如響山溪漲溢田畆充足然自是又無大雨地土以積乾易涸今既踰月又以旱告矣勢甚可畏昨日復致禱詣壇之時雨亦隨下然竟不能成澤及早復叩之亦以疎雨見應未䝉霈然之賜幸醖醸未解猶有可望不然定當投劾以謝斯民也太極圖説乃梭山兄辨其是非大抵言無極而太極是老氏之學與周子通書不類通書中言太極不言無極易大傳亦只言太極不言無極若於太極上加無極二字乃是蔽於老氏之學又其圖説本見於朱子發附録朱子發明言陳希夷太極圖傳在周茂叔遂以傳二程則其來厯為老氏之學明矣周子通書與二程言論絶不見無極二字以此知三公葢已皆知無極之説為非矣梭山曾與晦翁靣言繼又以書言之晦翁大不謂然某幸是梭山之説以梭山謂晦翁好勝不肯與辨某以為人之所見偶有未通處其説固以已為是以他人為非且當與之辨白未可便以好勝絶之遂尾其説以與晦翁辨白有兩書甚詳曾見之否以晦翁之髙明猶不能無蔽道聴塗説之人亦何足與言此哉仁義忠信樂善不倦此夫婦之愚不肖可與以知能行聖賢所以為聖賢亦不過充此而已學者之事當以此為根本若夫天文地理象數之精㣲非有絶識加以積學未易言也某欲作一揲蓍説稍發易數之大端以排異端曉後學坐事奪未克成就早晚就草當奉納一本何時合并以究此懷徳成而上藝成而下行成而先事成而後論語曰入則孝出則悌謹而信汎愛衆而親仁曰言忠信行篤敬孟子曰仁義禮智根於心其生色也脺然見於靣盎於背施於四體四體不言而喻曰仁義忠信樂善不倦此等皆徳行事為尊為貴為上為先樂師辨乎聲詩祝史辨乎宗廟之禮與凡射御書數等事皆藝也為卑為賤為下為後古人右賢左能自有定序夫子曰君子多乎哉不多也曾子曰籩豆之事則有司存凡所謂藝者其發明開創皆出於古之聖人故曰百工之事皆聖人作也然聖人初不尚此其能之也每以教人不以加人若徳行中庸事固無加人之理世衰道㣲徳行淺薄小人之有精力者始以其藝加人珍其事秘其説以增其價真所謂市道故風俗日以不美流傳之久藝之實益不精而眩鬻之風反更張大學者不辨本末不知髙下未有不為此輩所眩者吾觀近時談數學者陋日益甚妄日益熾未嘗渉其門户得其師傳安能辨其是非但以前尊卑上下先後之義權之則自知所决擇譎妄之情狀大槩亦可見矣作書畢恐贊仲不能不惑於妄人庸夫之説故書此以助决擇
  
  荆公祠堂記與元晦三書併往可精觀熟讀此數文皆明道之文非止一時辨論之文也元晦書偶無本在此要亦不必看若看亦無理㑹處吾文條析甚明所舉晦翁書辭皆寫其全文不增損一字看晦翁書但見糊塗沒理㑹觀吾書坦然明白吾所明之理乃天下之正理實理常理公理所謂本諸身証諸庶民考諸三王而不謬建諸天地而不悖質諸鬼神而無疑百世以俟聖人而不惑者也學者正要窮此理明此理今之言窮理者皆凡庸之人不遇真實師友妄以異端邪説更相欺誑非獨欺人誑人亦自欺自誑謂之謬妄謂之蒙闇何理之明何理之窮哉贊仲為人質實學雖未至且守質朴隨分檢省雖未必盡是儘勝狂妄之人為學只要睹是不要與人較勝負今學失其道者不過習邪説更相欺誑以滋養其勝心而已古人所謂異端者不專指佛老異端二字出論語是孔子之言孔子之時中國不聞有佛雖有老氏其説未熾孔子亦不曾闢老氏異端豈專指老氏哉天下正理不容有二若明此理天地不能異此鬼神不能異此千古聖人不能異此若不明此理私有端緒即是異端何止佛老哉近世言窮理者亦不到佛老地位若借佛老為説亦是妄説其言闢仇老者亦是妄説今時却有一種天資忠厚行事謹慤者雖不談學問却可為朋友惟是談學問而無師承與師承之不cq=740正者最為害道與之居處與之言論只漸染得謬妄之説他時原闕  濯不如且據見在朴實頭自作工夫今雖未是後遇明師友却易整頓也理須是窮但今時即無窮理之人何時得一來以究此義
  與吳顯仲
  屬承逮深見嗜學之誠顧荒謬無以塞盛意為别未幾已有思誠便風得書承比辰進修多福為慰顯仲質朴甚更藉朋友切磋 亦純甚矣所以淹沒人只朋友説閑話之類亦能淹沒某適被顯仲説閑話某亦隨
  流不長進亦甚然通時原闕    時皆塞原闕

















  最大洪範曰思曰睿睿作聖孟子曰心之官則思思則得之不思則不得也又曰存乎人者豈無仁義之心哉又曰至於心獨無所同然乎又曰君子之所以異於人者以其存心也又曰非獨賢者有是心也人皆有之賢者能勿喪耳又曰人之所以異於禽獸者㡬希庶民去之君子存之去者去此心也故曰此之謂失其本心存之者存此心也故曰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四端者即此心也天之所以與我者即此心也人皆有是心心皆具是理心即理也故曰理義之悦我心猶芻豢之悦我口所貴乎學者為其欲窮此理盡此心也有所䝉蔽有所移奪有所䧟溺則此心有所不靈此理為之不明是謂不得其正其見乃邪見其説乃邪説一溺於此不由講學無自而復故心當論邪正不可無也以為吾無心此即邪説矣若愚不肖之不及固未得其正賢者智者之過之亦未得其正溺於聲色貨利狃於譎詐姦宄梏於末節細行流於髙論浮説其智愚賢不肖固有矣若是心之未得其正蔽於其私而使此道為之不明不行則其為病一也周道之衰文貌日甚良心正理日就蕪沒其為吾道害者豈特聲色貨利而已哉楊墨皆當世之英人所稱賢孟子之所排斥距絶者其為力勞於斥儀衍輩多矣所自許以承三聖者盖在斥楊墨而不在衍儀也故正理在人心乃所謂固有易而易知簡而易從初非甚髙難行之事然自失正者言之必由正學以克其私而後可言也此心未正此理未明而曰平心不知所平者何心也大學言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果已格則知自至所知既至則意自誠意誠則心自正必然之勢非强致也孟子曰我亦欲正人心息邪説距詖行放淫辭以承三聖者當是時天下之言者不歸楊則歸墨楊朱墨翟之言盈天下自孟子出後天下方指楊墨為異端然孟子既沒其道不傳天下之尊信者抑尊信其名耳不知其實也指楊墨為異端者亦指其名耳不知其實也往往口闢楊墨而身為其道者衆矣自周衰此道不行孟子沒此道不明今天下士皆溺於科舉之習觀其言往往稱道詩書論孟綜其實特借以為科舉之文耳誰實為真知其道者口誦孔孟之言身蹈楊墨之行者葢其髙者也其下則往往為楊墨之罪人尚何言哉孟子沒此道不傳斯言不可忽也諸人交口稱道門下之賢不覺吐露至此病方起不暇櫽栝其辭亦惟通人有以亮之儻有夫相孚信處當遲後便












  象山集巻二



  欽定四庫全書
  象山集巻三
  書
  與童伯虞
  某秋試幸不為考官所取得與諸兄諸姪切磨於聖賢之道以滓昔非日有所警易荆棘䧟穽以康莊之衢反羇旅乞食而居之於安宅有足自慰者足下往年心期於予兄子壽今年又與僕相處趍向固不凡近環吾居數百里間前此葢不多若足下者然僕處足下之館幾半載而不能囬足下眷眷聲利之心此誠僕淺陋之罪曽子曰視其庭可以搏鼠烏能與我歌乎仲尼顔子之所樂宗廟之美百官之富金革百萬之衆在其中此豈可以二用其心而期與富貴利逹兼得之者哉記曰富潤屋徳潤身孟子曰趙孟之所貴趙孟能賤之又曰仁義忠信樂善不倦此天爵也公卿大夫此人爵也孟子之時求人爵者尚必修其天爵後世之求人爵葢無所事於天爵矣捨此而從事於彼何啻養一指而失其肩背况又求之有道得之有命非人力所可必致者而友營營汲汲於其間以得䘮為欣戚惑亦甚矣子思曰人皆曰予知驅而納諸罟擭䧟穽之中而莫之知辟也來書謂無我笑此僕之所憫惜非所笑也足下雖不言僕固知之深矣向僕既不能舉聞足下鎻試亦不中甚欲即書一紙為足下言之因循不遂比來此念尤切方此圖之竟為來書所先輒布此為復
  與劉深甫
  來書示以方冊所疑足見為學不苟間也然其理皆甚明白未可疑若於此未能通曉則是進學工夫不甚純一未免滯於言語爾今欲一一為深甫解釋又恐只成言語議論無益於深甫之身心非徒無益未必不反害之也大抵為學但當孜孜進徳修業使此心於日用間戕賊日少光潤日著則聖賢垂訓向以為盤根錯節未可遽解者將渙然氷釋怡然理順有不加思而得之者矣書曰思曰睿睿作聖孟子曰思則得之學固不可以不思然思之為道貴切近而優游切近則不失已優游則不滯物易曰擬之而後言議之而後動孟子曰權然後知輕重度然後知長短物皆然心為甚記曰心誠求之雖不中不逺矣日用之間何適而非思也如是而思安得不切近安得不優游至於聖賢格言切近的當昭晰明白初不難曉而吾之權度其則不逺非假於外物開巻讀書時整冠肅容平心定氣詁訓章句苟能從容勿迫而諷詠之其理當自有彰彰者縱有滯礙此心未充未明猶有所滯而然耳姑舍之以俟他日可也不必苦思之苦思則方寸自亂自蹶其本失已滯物終不明白但能於其所已通曉者有鞭䇿之力涵養之功使徳日以進業日以修而此心日充日明則今日滯礙者他日必有氷釋理順時矣如此則讀書之次亦何適而非思也如是而思安得不切近安得不優游若固滯於言語之間欲以失已滯物之智强探而力索之非吾之所敢知也其銓曹再黜來嵗又未免一來深甫勉之謹無以言語議論妨進修之路使此心之良無斧斤之伐牛羊之牧而有雨露之霑滋雷風之鼓舞日以暢茂條逹則來示數章不求解於他人矣
  與張輔之
  來書累累及巳事辭複而意切讀之甚喜慰苟如是誰不欲相告者况如某之直而多言者耶今此子壽兄入邑此事政可面論第恐事罷不復能留至邑又有謁見應接之煩雖相見有不暇及此耳故畧寓此言之䝉諭鍼膏肓之說且師友切磋之言孰不欲各中其病顧恐學未至識未明不能知人之病耳又恐言或中病而聼者不自以為病不能受耳又子方求吾言但當盡子受言之道不當教我告子之方使我告子而無其方則其言不足求矣子豈可教之使如何而告子耶必欲教人告已是何異教玉人雕琢玉哉至引孔子荅弟子問仁問政問孝之說此尤非所宜言孟子於孔子特曰願學而已吾於孔子弟子方且師仰敬畏之不暇如顔子曽子子固不待論平時讀書至子夏子游子張蘧伯玉南宫适諸賢言行未嘗不惕焉愧畏欽服而師承之而子遽可以孔子望我耶且子既能究觀聖人答弟子之言知其無不盡處擴而充之聖人亦只如此是已已知教人之方則吾當北面矣尚何以鍼子膏肓耶雖然庸詎知此言之非鍼子膏肓也寫至此欲止恐子未能深悟試更為詳言之學者大病在於師心自用師心自用則不能克己不能聼言雖使羲皇唐虞以來羣聖人之言畢聞於耳畢熟於口畢記於心秪益其私増其病耳為過益大去道愈逺非徒無益而又害之來書謂備嘗險阻辛苦而無操心危慮患深之效此亦非也子之能特然自立異於流俗趣舍必求是而施設不苟人之所為有所不敢為人所不能為已或能為之人之所知有所不敢知人所不能知已或能知之凡此豈非操心危慮患深之效歟雖然至於師心自用學植不進未必不由此也古之所謂曲學詖行者不必滛邪放僻顯顯狼狽如流俗人不肖子者也葢皆放古先聖賢言行依仁義道徳之意如楊墨鄊原之類是也此等不遇聖賢知道者則皆自負其有道有徳人亦以為有道有徳豈不甚可畏哉曽子曰尊其所聞則高明行其所知則光大尊所聞行所知要湏本正其本不正而尊所聞行所知只成得箇擔板自沈溺於曲學詖行正道之所詆斥累百世而不赦豈不甚可畏哉若與流俗人同過其過尚小擔板沈溺之過其過甚大真所謂膏肓之病也來書舉程明道先生静亦定動亦定之語此非子之所知也定之於動静非有二也來書自謂静而定亦恐未能果如是也是處静處動不同矣子之意豈不自謂静時尚或能定獨難於動而定耶凡子之所謂定者非果定也豈有定於静而不能定於動耶至又謂近雖未能不動而於動中之定頗庶幾焉此正是擔板處見子壽兄可面扣之若已悟得亦不妨驗過如意有未平而子壽處或冗未暇言無惜以片紙見聞切磋之益政有所望非所敢憚也
  
  前嘗論子為學之病及得二十一日報帖又知子尚未深曉特然自立之節較之流俗人則為賢者在子之身則為深病吾非不知子之踐履尚未能不自愧顧以為踐履未至此節己常在胸中耿耿然為拒善之藩籬而不能以自知况踐履既至自無愧於心其為病可勝言哉凡子之病皆性之不純理之不明而外之勢又有以増其病而無以藥之者子之病非獨子有之也人皆有之顧在流俗人而或有之是則可喜非可責也至於知學者有此病則其觀聖賢之訓聼師友之言必當惕焉愧悔改革不如是謂之不知學可也子欲聞大學之道而不知此病雖於特然自立處一向加工將必不能至於無所愧縱不自知自謂無愧識者觀之正是一場大擔板耳吾之所望於子者非以流俗人望子也如以流俗人望子則子流俗人賢者矣勉而進之誠流俗中大賢者矣望之以聖賢之門乃始為一膏肓之病人也此病去自能改過遷善服聖人之訓得師友之益如動亦定静亦定之說亦不必苦心而自明也見此書如未深省但當以此書於讀書應事暇時常常提省久當自知之如疑欲辨無惜詳列
  
  兩書所言踐履之說皆未曉劣者之意前書所謂踐履不說聖賢踐履只說輔之之所踐履君子有君子踐履小人有小人踐履聖賢有聖賢踐履拘儒瞽生有拘儒瞽生踐履若果是聖賢踐履更有甚病雖未至未純亦只要一向踐履去久則至於聖賢矣只為輔之踐履差了正如適越北轅愈𩥦而愈逺前書分明與子說是拒善之藩籬既是拒善之藩籬又豈可與聖賢踐履同日而語凡所與子言者皆只是入頭處何謂不教以入頭處也如中庸戒謹恐懼之言子正不能如是充子之踐履識者觀之正有可愧可恥不能戒謹不能恐懼莫甚焉二十五日書至發讀之見其頗無條理諸兄皆以為此必輔之氣未平時所言使少遲半日必不如是答書也某以為湏是深省其病深生愧恐改革自新然後能所言中理如不知其過則雖心平氣定辭不悖謬亦未必能中理也如所謂初不容以口舌辨之說此正師心自用拒善不能改過之明驗尚何戒謹恐懼之有
  與曹挺之
  挺之氣質剛直本無他病初謂肯篤志學問自應日進來書氣象甚覺齟齬至有一貫多學之辨此似無謂大抵學者且當大綱思省平時雖號為士人雖讀聖賢書其實何曽篤志於聖賢事業徃往從俗浮沈與時俯仰狥情縱欲汨没而不能以自振日月逾邁而有泯然與草木俱腐之恥到此能有愧懼大决之志乃求涵養磨礪之方若有事役未得讀書未得親師亦可隨處自家用力檢㸃見善則遷有過則改所謂心誠求之不中不逺若事役有暇便可親書冊所讀書亦可隨意自擇亦可商量程度無不有益者看挺之殊未曽如此着實作工夫何遽論到一貫多學之處此等議論可且放下且本分隨自己日用中猛省自知愧作自知下手處矣既着實作工夫後來遇師友却有日用中着實事可商量不至為此等虛論也
  與曹立之
  某駑劣之資禍患之中觔力氣血甚覺衰憊非復向時之比然更嘗之多愈覺欲速助長之病故講授處又差省力耳所諭趙學古書甚有直氣然於理致則不為甚明正使立之之言盡當於理亦未可必彼人之聼從但據今立之之學則正宜有以自反未遽可以責彼之難曉也承欲某詳指其非非惟不暇亦恐不在此䝉問致知知止正心誠意知至至之知終終之次序深切慨歎不知立之許多時在幹當甚事觀如此問文字一似夣中起來相似立之尚如此文何恠得趙學古也知至至之知終終之一段程先生説得多少分明立之不應不曉文義恐是用意過當飜有如此疑惑隐窒之說已是當時病語然亦無難曉者只是說每事上便有知與不知者有知得到底者有知不到底者縱令知得到底亦湏是奉以周旋弗敢失墜乃始能卒終其事其意亦初無深奥然用此解易則不可葢易言知至知終是總說不是說每事䝉問說及之不必滯泥大抵讀古人書若自滯泥則坦然之理飜成窒礙疑惑若滯泥既解還觀向之窒礙疑惑者却自昭然坦然當是時但恐不能力行以終之耳
  
  得書乃知周丞處書未逹其間大槩論立之果於自是其說而不能盡人之說所述敏道正甫之言以示二公皆謂立之殊失其辭㫖某往在都下與四方朋友講辨當其失辭處必徐謂之曰恐老兄未能自逹其意必使審思而善其辭彼或未能自逹則代之為說必使其人本㫖明白言足以盡其意然後與之論是非是非本在理當求諸其理不當求諸其辭辭失而非其意猶不當據况又非其辭而可據乎若各以言語占道理其叙述他人處必如法吏之文致則只成是必欲其說之勝非所以求至當也大抵人之所見所學固必自以為是與異已者辨固當各伸其說相與講求其至期歸乎一是之地固不可苟合强同然至其未能盡他人之說而果於自是則其勢必歸於欲已說之勝無復能求其至當矣公孫丑管仲晏子之功可復許乎之問其見至陋孟子斥之之辭亦甚峻切然丑不但已難之至再至三故孟子之意愈白而丑之惑亦解景丑尹士充虞之問亦然問辨如此雖甚堅而不可屈益為明理者之願無他惟各獻其所疑以盡人之說非以自是之意必之於其先也至於夫子對陽貨則遜辭以適其意而不與之辨答子路何必讀書之說則厲辭以斥其過而不容其辨又如孟子排告子夷之陳相之說亦皆先有自必之意此則聖賢洞照彼己所見甚明已臻其至而不復有可改易者也若此則不可與學者請益决疑講貫求是之時同年而語矣恐立之所見已如聖賢之臻其至不復可以改易方將解他人之惑以明其道則又不可以前說議立之矣然區區之見以為立之今日所到去聖賢尚逺未可遽居此任想立之亦未遽如此但失於講究墮常人之通患爾由前之說乃今日講辨者之通患也然遂此而不改則是人各是其所是而非其所非至當一是之地不復可至矣立之鄉與趙學古往復書病正坐此聲色臭味富貴利逹流俗之所汨没者在此立之自少有志度越此等非出於勉强道之不明不行佛老之徒遍天下其說皆足以動人士大夫鮮不溺焉立之儒雅自將未嘗一入其樊懈怠縱弛人之通患知之非艱行之惟艱靡不有初鮮克有終人所同戒立之志力堅固踐行有常苟有所知自許不畔人之質性有賢善者多病於庸立之自少開爽文義洽通凡有血氣皆有争心苟有所長必自介恃當其蔽時雖甚下足道者猶將挾以傲人豈可望其以能問於不能以多問於寡也立之平日所積不為不多然聞有談道義者必屈己納交降心叩問原其設心本以審是求理非直為名而已也凡此皆原闕立之之實非有所譽若立之者可謂士矣然求之中行狂狷則當立於狷者之列固有所强矣而不免於弱固有所明矣而不免於闇弱病固不能免而所大患者尤在於不明必欲天下之理無所不明必至夫子耳順之年而後可言然學而不厭發憤忘食回非助我啓予者商則雖夫子之聖亦非有天下之理皆已盡明而無復有可明之理今謂立之不明者非固責其不能盡明天下之理葢謂其有不自知之處也人各有能有不能有明有不明若能為能不能為不能明為明不明為不明乃所謂明也狂者進取狷者有所不為立之疇昔乃狷者之體至其皇皇於求善汲汲於取益而不敢自安自棄固有不終狷之勢比來言論果决不復有不自安之意自信篤確不復有求善取益之實如得崑崙之竹協以鳯鳴校以秬黍方將同律度量衡以齊一天下則與前所謂狷者之體大不侔矣誠使立之之學果至此地固不可泛議其超躐也陳後山有曰醉酒者亂操刀者割則有以使之也某雖淺陋然留意學問之日久更嘗頗多若所以使立之至此者頗能知其本末今立之但能以有言逆于汝心必求諸道之法試思之當亦有自知者矣以為有序其實失序以為有證其實無證以為廣大其實小狹以為公平其實偏側將為通儒乃為拘儒將為正學乃為曲學以是主張吾道恐非吾道之幸始隨所見其號不侈小心退遜以聼他日之進則小可大狹可廣拘可通曲可直便不至失序便不至無證苟能自省雖才質下於立之者可免此病苟不自省雖才質高於立之者亦或有此病子夏孔門之高第百世之師表其才質豈易得哉當時夫子告之曰汝為君子儒無為小人儒夫所謂小人者豈險賊不正之謂哉果險賊不正則又安得謂之儒雖曰儒矣然而有所謂小人儒言必信行必果硜硜然小人哉雖曰小人哉然不可不謂之士尹士所疑於孟子者非險賊不正之謂也然聞孟子之言則曰士誠小人也今智識未能及尹士而其號則侈於孟子立之能於此自省則庶乎能免於不明之患矣承欲雜說謾録近一二書併論學一段去論學一段雖是舊所說然恐立之不及見亦欲立之更留心考之横渠先生云見識長得一格看得又别此語誠是
  與黄日新
  執别彌年比復得一見目足下之貌耳足下之言知足下之學甚穪其所以為名欣喜踴躍不以今日之同舉送而以其同心志也善惡邪正君子小人之各以氣類相從葢如此雖然此有大可畏者以夫子之聖孟子之賢猶不免叔孫臧倉之毁僕與足下葢所謂志乎善與正而君子之徒者也繩之以聖賢之事固有不勝其任者然聖賢之所與也亦聖賢之所責也若志夫邪惡之小人則固與我薫蕕矣盗憎主人犬吠希見僕與足下之所與殆憎吠之招也吁可畏哉彼狃於習俗蔽於聞見以䧟於惡而失其本心者不可遽謂之小人聞善而慕知過而懼皆君子之徒也若乃親善人聞善言見善行而狼狽自若無所忌憚慧黠姦慝常有毁傷善類之心此所謂志夫邪惡之小人而聖人所用發䝉之道以說其桎梏者也其甚者亦獨能使之革面而已喜憎吠者葢此流也天將降大任於是人必先苦其心志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増益其所不能足下其識之僕之言將若左契安其身而後動易其心而後語定其交而後求行有不得者反求諸其身此僕之所聞所知而未能者願與足下共講而共由之
  與黄元吉
  道廣大學之無窮古人親師求友之心亦無有窮已以夫子之聖猶曰學不厭况在常人其求師友之心豈可不汲汲也然師友㑹聚不可必得有如未得㑹聚則隨巳智識隨己力量親書冊就事物豈皆䝉然懵然畧無毫髪開明處曾子曰尊其所聞則髙明行其所知則光大非欺人也今元吉縱未有聞所未聞見所未見處且隨前日所己聞己知者尊之行之亦當隨分有日新處葢未至全然為妄行也學者未得親師友時要當隨分用力隨分考察使與汲汲求師友之心不相妨害乃為善也此二者一有偏勝便入私小即是不得其正非徒無益而害之也
  與喬徳占
  某侍下粗遣無足道者披讀來示情文煥然如昔者之見徳占未之有改不唯不改抑似有益甚者教以為學日知其難過失日覺其多朝夕恐懼非不鄙無似以為可語安肯及此愚見所及用不敢自外於左右所謂知難覺過者葢未知其難未覺其過而恐懼者非所以為恐懼也誠能知難知過知恐懼則雖無此言千里之外尺書之間當必有其驗矣潜雖伏矣亦孔之昭誠之不可掩固如此過不除學者大患不然則如所云者適足以増其驕益其疾焉而已矣將有窮年卒嵗愈𩥦愈逺而不自知者甚可懼也
  與諸葛受之
  某自承父師之訓平日與朋友切磋輒未嘗少避為善之任非敢奮一旦之决信不遜之意徒為無顧忌大言誠以疇昔親炙師友之次實深切自反灼見善非外鑠徒以交物有蔽淪胥以亡大發愧恥自此鞭䇿駑蹇不敢自棄今契丈之賢乃復猶豫於此無乃反己未切省己未深見善未明以不能自奮也儻一旦幡然沛然誰得而禦孟子曰自謂不能者自賊者也幸無久自屈抑愚見如此若有未安幸詳見教


  象山集巻三
<集部,別集類,南宋建炎至德祐,象山集>



  欽定四庫全書
  象山集巻四     宋 陸九淵 撰
  
  見李徳逺
  古之學者汲汲焉惟君子之見非以其位華要之地可以貴已也非以其積祿邑之贏可以惠已也非以其妙速化之術可以授已也然而人宜之後世反此凡其僕僕於人者必其位華要之地者也不然則積祿邑之贏者也不然則妙速化之術者也非以是三者雖君子無見焉有不是三者之為而惟君子之従必相與羣而邪俞之以為狂且怪某生七嵗讀書十三志古人之學今二十有四矣而漫刺未嘗有所投乃汲汲焉登閣下之門固衆人之所邪俞以為狂且怪然而甘心犯之惟以古人自慰爾敎而進之於閣下固宜
  得解見提舉
  古之見者必以贄今世之贄以文文之作所以道進見之意當介紹之辭而其弊至于苟為之說恭敬者君子之道非是無以為禮而反之者夷倨慢媟失之者恭至於足敬至於𮘸夫無根苟作之說業雜綵繡之文則僕之所不能夷倨慢媟足恭謬敬則僕之所不敢欲聞名于將命者而介紹之辭不先羔鴈之禮不講用捧咫尺之書以道其進見之意而已某七嵗讀書十三志古人之學亦時習舉子之文不好也二十四以書見先達李公今經畧廣西者書辭纔百餘言而李公嘉之是嵗實今天子新即位頒科試而某獨殊無應書之意李公以為不可乃以向為舉子業原闕李公亦謂為能其秋竟就試中選習俗之禮凡官于是者無問其與舉選之事與否中選者均往謝焉退又為啟以授之曰大謝某竊以為舉送公也従而謝焉私也謝之號固不可求其所謂謝之文讀之於心甚不安故獨不敢謝見太守以其舉送也見貳車以其蒞試也是時王公為使於此某亦慕其賢而欲見焉而王公適以召去不及見今某後在舉送之列而執事為使於此其賢尤為人之所敬服用列前之所為與今之所以進見者為贄焉爾惟執事進而教之
  得解見權郡
  某聞君子行不貴苟異然習俗之弊害義違禮非法制之所拘而必曰不苟異而局局然不敢少違至於理義之所在非法制之所禁乃曰不苟異而不敢行則亦非君子之道矣今之舉送古賔興禮也其著之令甲行之官府者皆所以防姦偽待薄俗聖人之不得已也六籍所載雖不能無脫亂訛缺然前聖之格言先王之善政其存固多較然可考明天子固以此望天下之賢牧守習俗之弊害義違禮而非法制之所拘者能徹而新之六籍所載義理所在而非法制之所禁者能率而行之此豈非明天子之所欲賢牧守之所當講而儒衣冠者之所願也且法制之未善朝廷猶有望於縉紳之講明而况非法度之所拘者乎今之與舉送者獨觀掲示各為文辭羣聚而往謝舉送者舉送者乃為之禮然則斯禮也葢出於與舉送者之所求而非先王之時所謂以禮禮賓之者也况古者以名舉人猶所舉者不謝而舉之者不受謝今之舉以糊名其說以為尤公則亦奚以謝為舉者進謝之禮葢習俗之弊而以禮禮賔之者葢先王之禮而賢牧守之所宜率行于今日者也故某之進見不敢謝而獨以是為贄進越之罪惟執事察而恕之
  得解見通判
  子游稱澹臺子羽非公事未嘗至其室非公事而至公庭不可也某旅試塗棘之間而執事實臨蒞之既覩掲示獲與其選用此聞名於將命者不為不可習俗有進謝之禮公舉而私謝僕以為未安適以書言於聶使君甚詳且謂舉送者俟中選之士謝焉而後禮之非所謂以禮禮賔之之意意之未究者敢布之執事幸垂聴而察焉嘗觀漢朱博逆折儒掾之辭竊嘆俗吏耴必三尺俗儒妄說經籍蕪穢大道汙玷前哲罪不容於誅博折掾曰且持此道歸俟堯舜君出為臣說之而掾辭不復博葢知其不能捨為掾而去夫言聖人之道而為人折辱如此乃獨不能捨為掾而去則當時所陳與今日所養所學可知矣科舉之法唐楊綰欲變之而不克變今日堯舜之君在上天下之好古樂道者莫不以為必變法僕以為不必遽及于變也大冬之與大夏寒暑之相去逺矣而其運未始頓異毫末之與合抱小大之相去逺矣而其生未始頓進病法之未善而悻然曰必變非所謂包荒之量神而化之之道矣㡬何而不敗乃事哉然狃故常而莫之改偷安便而不肯為因循苟且棄玩嵗月則是大冬之不復夏而毫末之不復進而可乎故必變而通之然後可以言化之之神而貴包荒之量者以其有馮河之勇可以革弊去蠧有變通之利而無矯激之難也今某之所陳於聶使君者乃先王之禮明天子之所望于賢牧守者所謂有變通之利而無矯激之難者也贊而成之惟執事是賴若乃頌已效之徳美述前日之能事則非事大賢君子之道故不敢以進
  與諸葛誠之
  誠之嗜學甚篤又有觔力朋友間尤所賴者訊後曽與淳叟款曲否既見其過義不宜嘿承喻惟知頓身於規矩凖繩中而痛鋤狂妄之根誠使心不狂妄而身中規矩凖繩不亦善乎縦未能如此但狂妄日減日就規矩凖繩日以純𡦦亦為難得以誠之之勤篤従事於規矩凖繩中此亦其所長也但不知所謂狂妄之根者果何如將何如而鋤之不知下手鋤時便鋤得去也無若鋤得去日後却遂無此矣為復此根非若草木之根一鋤去後便無雖鋤得去又復生邪為復雖鋤之而未能盡去之邪又不知此狂妄之根與常人同不與常人同是素來有此是後來起得若後來起得却是因何而起凡此皆當辨明又誠之所愧惕者為復只是狂妄未息未中規矩凖繩而愧惕為復别有未足處後愧惕為復二者兼之此一節亦須明白古人不自滿假克自抑畏戒謹不睹恐懼不聞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氷取善求益如恐不及者乃其踐履之常也誠若此者非如桎梏陷穽然也中庸言恐懼乎其所不聞而大學言有所恐懼則不得其正此其辨也講學固無窮然須頭項分明方可講辨若自交加糊塗則須理㑹得交加糊塗處分明可講辨如楊朱墨翟老莊申韓其道雖不正其說自分明若是自分明雖不是亦可商確理㑹大抵講學有同道中鞭䇿切磋者有道不同而相與辨明者如孟子與楊墨告子辨此是道不同而與之辨明者也如舜禹益臯陶相與都俞吁咈夫子與顔淵仲弓閔子騫相與問答是同道中發明浸灌鞭䇿切磨者也如子夏子游之論門人小子子張子夏之言交道雖同師夫子各有所得亦是有不同處當時子夏子游子張各知其有不同乃有商量處縦未能㑹通亦各自分明若更要理㑹盡不糊塗承合并之期不逺且欲得誠之自理㑹得頭項分明庶㡬相見有可理㑹也
  
  承諭學術更不費力永無懈怠自然常不離道若至従心所欲不踰矩之地矣此理固無阻顧恐公未有此力量爾中人之質戕賊之餘以講磨之力暫息斧斤浸灌於聖賢之訓本心非外鑠當時豈不和平安泰更無艱難繼續之不善防閑之不嚴昏氣惡習乘懈而熾䘮其本心覺之而來復豈得遂無艱屯一意自勉更無他疑則屯自解矣此頻復所以雖厲而無咎仁者所以先難而後獲也繼續之善防閑之嚴中人之質亦恐未能免昏氣惡習之間作然辨之於早絶之於微則易為力耳鄉見誠之未夜而睡非有疾病非委頓不能支持但氣昏體倦欲睡而遂縦之耳誠之不能於此少加勉强誅而勿縦而欲别求道術别起疑惑不亦左乎鄭子産曰君子有四時朝以聴正晝以訪問夕以修令夜以安身所以節宣其氣而勿使壅閉湫底以露其體兹心不爽而昏亂百度此語殆不可易之也此一節已無疑方能課怠與敬辨義與利本心之善乃始明著而不習無不利矣
  
  承諭為學與曩時異觀書辭誠有用工處但如懊惜亦甚害事臨淵羨魚不如退而結網懈怠流浪患不覺耳覺即改之何暇懊惜大丈夫精神豈可自埋沒如此於此遲疑不便著鞭宜其在已未得平泰於事有不照燭子細觀察有何滯礙為仁由已有能一日用其力於仁我未見力不足者聖人豈欺後世誠之於此不決然獨進豈不忍去其鄙吝之習邪飯疏食飲水曲肱而枕之樂亦在其中矣在陋巷單食瓢飲不改其樂者亦人耳誠之欲自棄邪所示書藁三通西美深甫書辭甚暢至子宜書則窘束有病此乃楊子嘉所謂屈於勝已者而伸於不已若者也
  與王徳修
  銓曹報罷卒然以歸竟不及附致數字六月十九離都下與諸葛誠之同訪敬仲二十九日至富陽七月三日始離既望抵侍下諸幸安穩皆庇所逮兄倡道於彼善類響應能使慈祥愷悌和協輯睦之風鬱然興於父子兄弟宗族鄉黨之間此孟子所謂子弟従之則孝悌忠信者也徤羨徤羨郭氏欲見延使繼賢者之後亦䝉鑴諭詳復深感厚誠第概之愚心甚不安此如兄旅處逺方彼能館寓師事之於理則順某家居乃欲坐致於千里之外古之尊師重道者其禮際似不如此儲子得之平陸而孟子不見某雖不肖而彼之所以相求者以古之學如遂獨行千里而赴其招則亦非彼之所求者矣前輩親師求友葢不憚勞苦饑寒裹糧千里固其宜也今婺號鄉學者多乃無一人遡江而西者學者不能往而敎者能往非所聞也兄之所以為彼慮者至詳且曲也而顧不及此豈亦智者之一失乎
  與劉淳叟
  承諭為學無他疑但却不得如江下感發時其他朋友亦無甚進學固不欲速欲速固學者大患然改過遷善亦不可遲回向來與諸公講切處正是為學之門進徳之地誠有志者何忍復塗塞其門榛蕪其地哉平時所喜於淳叟者徒以志向亹亹有進無退今反遲回若此何邪向時繆妄工夫其勇往如彼今云知過乃反如此則抑悖于用勇矣聞一善言見一善行若決江河沛然莫之能禦此舜所以為舜學如不及猶恐失之葢夫子之明訓亹亹以進非淳叟之過也其過顧在于進之非其道耳誠知其過頓棄勇改則亹亹以進者乃舜之莫能禦夫子之所謂如不及而又何病乎今淳叟不然而自曰知過吾不信也惟即改之無待來年夫道若大路朋友相聚不相與勉勵䇿而進之而自作艱難自作節目乃是未肯頓棄繆妄之習為遷延苟免之計如今時冦盜已在囹圄不肯分明伏罪遷延嵗月僥覬降赦苟得脫免之後必復為亂矣宜勇改之毋蹈此轍
  
  淳叟平日聞言輒喜遇事輒詢有聴納之體然親朋間未肯歸以取善之實豈似逆而順情者喜聴其真實苦口者之未能無齟齬邪抑従恱者多而改擇之未至也此雖據前日而論然今亦未能無疑於淳叟也私試禮記義破題誠佳然或者謂所出題乃淳叟意㫖而作義者適爾投合苟當於理豈厭其同不稽諸理而苟異以求致益之名則固非也場屋之弊固乆然有志者持文衡將此理是責謂彼善於此則可謂理固如此則不知言甚矣申公曰為治不在多言顧力行何如爾今日道不在多言學貴乎自得明理者觀之二語之間其病昭矣摩頂放踵利天下為之墨子非不力行也其往也使人讓竈譲席其反也人與之爭竈爭席楊子非不自得也二氏不至多言而為異端顔閔侍側夫子無言可也楊墨交亂告子許行之徒又各以其說肆行於天下則孟子之辨豈得已哉或黙或語各有攸當以言餂人以不言餂人均為穿窬之類夫子之於顔子葢博之以文夫博學於文豈害自得顓㬰之不必伐衛政之必正名冉有季路不能無蔽夫子不得不申言之夷之陳相告子之徒必執其說以害正理則孟子與之反覆不得不致其詳必曰不在多言問之弗知弗措辨之弗明弗措皆可削也自得之說本於孟子而當世稱其好辨自謂博學而詳說之將以反說約也中庸固言力行而在學問思辨之後今淳叟所取自得力行之說與中庸孟子之㫖異矣仁智信直勇剛皆可以力行皆可以自得然好之而不好學則各有所蔽倚於一說一行而玩之孰無其味不攷諸其正則人各以其私說而傳于近似之言者豈有窮已哉淳叟之氣稟固自有異於人者往時朋舊相親鮮不復其粹和醇美以為無疵獨淳叟之心往往有不敢自欺者求他人之明如淳叟之心不可欺則亦鮮矣至如晚𥨊早作躬親細事觔力日强精神日敏則自去冬以來其效甚著縦有荒怠勉之斯復所不足者恐不獨在是也麟之姪近頗精進論事儘有根據至如說淳叟輒欲以一言㫁之此亦是其病處固嘗闢之矣然在淳叟不可不察宏父徳器言論皆有餘味誠有其仁亦焉用佞然光明所燭波瀾所及不已于學者當有充長之騐以大禹之聖聞在知人在安民之言則吁而致其問仁有所未洪智有所未足勇有所未至而欲斂然自安於弑父與君亦不従也之列則亦偷矣館學之官非費宰比能相勉以進無苟自安則吾道有望道之異端人之異志古書之正偽固不易辨然理之在天下至不可誣也有志於學者亦豈得不任其責如射者之於的雖未能遽中豈得而不志於是哉閑先聖之道闢邪說放淫辭於今當有任其責者而多言是病此公孫洪禁民挾弓弩之䇿也
  與趙宰
  竊惟執事天潢之𣲖桂籍之英回翔仕途縶驥百里下車之初政譽謁然凡在封疆莫不鼓舞旬月之間歌頌未厭道途之傳寖異前日駸尋至今良所未喻執事之仁明豈其或疚毋乃胥吏之姦有以熒惑視聴而致然邪金谿為邑雖陋而財賦初不至甚窘求之原闕政得失已事可見九重勤恤民隠無所不用其極其在荒歉之餘尤軫宵旴之慮胥吏貪鄙旁公侵漁惟利是見豈恤公上士大夫之得交於下風者固宜陳忠進諌以輔聰明顧乃下與吏胥為黨貢諛獻佞以陷執事大抵吏胥獻科斂之計者其名為官其實為私官未得一二而私獲八九矣比者數吏魁田連阡陌樓觀岧嶤服食燕設擬于貴近非朘民脂膏而何以取之願執事深察其奸痛懲其弊㫁然革之使百里之内知執事之仁心被執事之仁政則日月之更人皆仰之矣某修敬之始已欲少效區區逢執事之不間不獲展露既而患難困苦莫遂朝夕于將命以究所懐徒切負愧兹䝉下問之及輒薦其愚
  與胡達材
  承示以所進所疑深見嗜學之誠但達材所進乃害心之大者所謂若有神明在上在左右乃是妄見此見不息善何由明宜其事物之擾即不相續酬酢之繁即不相似若本心之善豈有動靜語黙之間哉今達材資質美處乃不自知所謂日用而不知也如前所云乃害此心者心害苟除其善自著不勞推測纔有推測即是心害與聲色臭味利害得喪等耳孟子所謂斧斤伐之牛羊牧之者也夫道若大路然豈難知哉道不逺人人自逺之耳若的實自息妄見良心善性乃達材固有何須他人模冩但知不害可也作此不暇詳楷然說得多亦徒說要達材自省耳
  
  達材資質甚美天常亦厚但前此講學用心多馳騖于外而未知自反喻如年少子弟居一故宅棟宇宏麗寢廟堂室廐庫廩庾百爾器用莫不備具甚安且廣而其人乃不自知不能自作主宰不能汛掃堂室修完牆屋續先世之業而不替而日與飲博者遨遊市肆雖不能不時時寢處於故宅亦不復能享其安且廣者矣及一旦知飲博之非又求長生不死之藥恱妄人之言従事於丹砂青芝煅爐山屐之間冀蓬萊瑶池可至則亦終苦身亡家伶仃而後已惟聲色臭味富貴利達之求而不知為學者其說由前有意為學而不知自反者其說由後其實皆馳騖于外也昨相聚時覺達材精神日漸収拾不甚馳散但収拾之初未甚清明䝉然未有所向雖講切之次感而必應此乃達材本心非由外鑠故如此耳至於䝉而未發則是馳騖昏擾之乆大體未能頓清明耳若不寧耐復放而他馳入妄人之說以求長生不死之術則恐蓬萊瑤池終不可至而蕞爾之身將斃於煅爐山屐之間矣䝉見信之篤輒此以助進修向時曽說將孟子告子一篇及論語中庸大學中切已明分易曉處朝夕諷詠接事時但隨力依本分不忽不執見善則遷有過則改若江河之浸膏澤之潤乆當涣然氷釋怡然理順矣不知曾如此作工夫否
  與潘文叔
  得書知為學有進甚慰但所謂怠墮急迫兩偏此人之通患若得平穏之地不以動靜為變若動靜不能如一是未得平穏也涵泳之乆馳擾暫殺所謂饑者甘食渴者甘飲本心若未發明終然無益若自謂已得靜中工夫又别作動中工夫恐只増擾擾耳何適而非此心心正則靜亦正動亦正心不正則雖靜亦不正矣若動靜異心是有二心也此事非有真實朋友不可
  與彭世昌
  堯舜之盛詢於芻蕘夫子之聖以子夏為啟子顔淵為非助我孔文子之所以為文者在于不恥下問人之取善豈有定方善之所在雖路人之言臧獲之智皆當取之世昌相信之意甚篤而鄙意毎欲世昌降意與元忠講切元忠之學固未可謂便是然其篤實躬行之日乆有非泛泛所能及者其所長處如某亦欲就而取決焉在世昌未易全輕之也與人商論固不貴苟従然亦須先虚心乃能聴其言若其所言與吾有未安處亦須平心思之思之而未安又須平心定氣與之辨論辨論之間雖貴伸已意不可自屈不可附㑹而亦須有惟恐我見未盡而他須别有所長之心乃可
  與曾敬之
  為學日進為慰讀書作文亦是吾人事但讀書本不為作文作文其末也有其本必有其末未聞有本盛而末不茂者若本末倒置則所謂文亦可知矣適出書不時復
  與符舜功
  靜惟來辱之意非彼人之所敢當下問之及時薦其愚非能有崇論宏議驚世駭俗之說得之朋舊似足下望之太髙待之太過初聞未以為然及曽得廣人至連収兩書禮意勤厚非所宜得見喻進修之工始信傳者之不妄揆之愚心恐成過當詳細已嘗道於㡬先相㑹幸詢之
  
  某自初與舜功相見即進性格太𦂳之說此在愚見頗為不苟葢事無大小道無深淺皆不可强探力索人患無志而世乃有有志不如無志者往往皆强探力索之病也若無此病譬如行千里自一步積之苟不已無不至但患不行耳子淵大概甚正然甚欲得渠一相聚書問所言要不能盡心曲也
  
  見喻新工足見嗜學吾嘗謂揚子雲韓退之雖未知道而識度非常人所及其言時有所到而不可易者揚子雲謂務學不如務求師師者人之模範也模不模範不範為不少矣韓退之謂古之學者必有師師者所以傳道授業解惑也人非生而知之孰能無惑惑而不求師其為惑也終不解矣近世諸儒皆不及此然後知二公之識不易及也吾亦謂講學不如論師侍師而不能虚心委已則又不可以罪師乗便遽甚遺此不他及
  與符復仲
  䝉示進學不替尤以為喜常俗汨沒于貪富貴賤利害得䘮聲色嗜欲之間喪失其良心不顧義理極為可哀今學者但能専意一志於道理事事要覩是不肯徇情縦欲識見雖未通明行事雖未中節亦不失為善人正士之徒更得師友講磨何患不進未親師友亦只得隨分自理㑹但得不陷於邪惡亦自可貴若妄意强說道理又無益也
  與周亷夫
  處家之道古聖人格言具在易之家人詩之二南是也今人縦能言亦何以加也若情勝禮恩勝義之說竊以為未然處家自有禮自有義禮義所在豈可勝也此言非但不知處家之道亦不知禮義矣商君說孝公以帝道王道與今人言禮義相似其實是講貫得一項必不可行之說耳帝道王道之實其果如是乎要看其實王道則孟子告齊宣梁恵者是矣後來只是齊宣梁恵不能舍已私以従孟子耳孟子之說安有不可行者哉㢘夫資質隠約却不甚英特従事於學問之日又淺今日之困固宜平時固滯不通處其在爐錘之間雖或有未開豁然稟受之偏循習之乆豈能終廓然乎非磨之以學問其為害未有已也









  象山集巻四



  欽定四庫全書
  象山集巻五
  書
  與吕伯恭
  往歲先判府窀穸願比于執事而卒不果既欲展慰又不果去冬因東陽郭伯清宅人嘗拜疏畧申慰誠計必徹聽某前此欲得一再瞻見殊未得款聽教誨竊惟執事聦明篤厚人人自以為不及樂教導人樂成人之美近世鮮見如某疎愚所聞于朋友間乃辱知為最深苟有所懷義不容黙天下事理固有愚夫愚婦之所與知而大賢君子不能無蔽者元獻晏公尹南京日文正范公居母夫人憂元獻屈致教導諸生文正孶孶誨誘不倦從之游者多有聞于時竊聞執事者儼然在憂服之中而户外之屨亦滿伯夷栁下恵孟子雖言其聖至所願學則孔子文正雖近世大賢至其居憂教授豈大賢君子之所蔽乎執事之所為標的者豈不在此執事天資之美學問之博此事之不安於心未契于理要不待煩說博引而後喻竊聞凡在交游者皆不為執事安諒執事之心亦必不自安也夫苟不安何憚而不幡然改之乎於此而改其所以感發諸生亦不細矣舜聞善若決江河沛然莫之能禦君子之過及其更也人皆仰之伏願不憚改過以全純孝之心不勝至願
  與吕子約
  學者之病隨其氣質千種萬態何可勝窮至於各能自知有用力處其致則一唐虞三代盛時邪說詖行不作民生其間漸於聖人之化自無昏塞之氣乖薄之質其遷善逺罪之處不謀同方雖然自下升髙積小致大縦令不跌不止猶當次第而進便欲無過夫豈易有以夫子之天縦猶曰加我數年五十以學易可以無大過矣瞻之在前忽然在後顔子之粹而猶若是如有所立卓爾之地竭其才而未能進此豈可遽言乎然開端發足不可不謹養正涉邪則當早辨學之正而得所養如木日茂如泉日流誰得而禦之今之學者氣不至甚塞質不至甚薄鄉善之志號為篤切鞭勉已至循省已熟乃日困於茫然之地而無所至止是豈非其志有所陷學有所蔽而然邪臨深履氷此古人實處浴沂之詠曲肱陋巷之樂與此不相悖違豈今之學失其正無所至止謬生疑懼浪為艱難乃所可同日道哉二書皆言近實似知其病者其要歸乃非實省但循此轍恐成坐玩嵗月終無近實時且愚見如此若謂不然後便幸有以見敎
  與戴少望
  某銓曹報罷歸已及秋侍親粗適無足道者向辱下問諄諄時竭愚心辱以為可語益用不敢不自盡於左右别既經時兄亦涉厯千里而歸婺女宿留龍窟卧病與凡航川輿陸者無往而非進學之地來示謂向意為學而新功殊未䝉有以見敎者何邪起居食息酬酢接對辭氣容貌顔色之間當有日明日充之功如木之日茂如川之日増乃為善學古人之多多形容詠嘆者固皆吾分内然戕賊陷溺之未免則亦安得不課其進雖如顔子夫子猶曰未見其止易知易従者實有親有功可乆可大豈若守株坐井然哉如中庸大學論語諸書不可不時讀之以聴其發楊告敎戕賊陷溺之餘此心之存者時時發見若火之始然泉之始達苟充養之功不繼而乍明乍滅乍流乍窒則淵淵其淵浩浩其天者何時而可復邪任重道逺繄兄是望敢布胸臆少見切磋之誠且以求敎
  與舒西美
  某侍不従諸兄講學不敢自棄頗有日益恨不得吐露以求敎也今嵗都下與朋友講切自謂尤更直截如前日今時學者悠悠不進號為知學而實未必知學號為有志而實未必有志若果知學有志何更悠悠不進事業固無窮盡然古先聖賢未嘗囏難其途徑支離其門户夫子曰吾道一以貫之孟子曰夫道一而已矣曰塗之人可以為禹曰人皆可以為堯舜曰人有四端而自謂不能者自賊者也人孰無心道不外索患在戕賊之耳放失之耳古人教人不過存心養心求放心此心之明人所固有人惟不知保養而反戕賊放失之耳苟知其如此而防閑其戕賊放失之端日夕保養灌溉使之暢茂條達如手足之捍頭面則豈有艱難支離之事今曰向學而又艱難支離遲回不進則是未知其心未知其戕賊放失未知所以保養灌溉此乃為學之門進徳之地得其門不得其門有其地無其地兩言而盡得其門有其地是謂知學是謂有志既知學既有志豈得悠悠豈得不進元英春間相聚始初亦間闗既而感發端的臨别時曽畧箴其自喜過當既過原闕暨陽便悔所以箴之者渠所以病之今聞不甚進其原皆起於此别有書言之尊兄朴茂無他蹊徑苟能端的自反灼知陷溺戕賊之處特達自奮誰得而禦之不然恐未免為不知學為無志而已矣
  與髙應朝
  比得書知為學進進甚喜為學不當無日新易贊乾坤之簡易曰易知易従者親有功可乆可大然則學無二事道本一致根本苟立保養不替自然日新所謂可乆可大者分出簡易而已應朝既自知資質偏駁不廢磨礲亦復何憂亦復誰禦然當知染習未盡大體實不得為無傷也未及作子約書冩至此思子約書中有宜于靜未宜於動之說此甚不可動靜豈有二心既未宜於動則所謂宜於靜者亦未宜也先作應之書不及此成之到此講切曲折却具應之書中大抵學者各倚其資質聞見病狀雖復多端要為戕賊其本心則一而已作書多四能詳要之詳亦未必有益苟有根本自能不解不倦與原闕志切磋亦何患不進學如顔子猶曰未見其止惟益勉之
  與楊敬仲
  此心之良戕賊至於熟爛視聖賢㡬與我異類端的自省誰實為之改過遷善固應無難為仁由已聖人不我欺也直使存養至於無間亦分内事耳然解怠縦弛人之通患舊習乗之捷於影響慢游是好傲虐是作游逸淫樂之戒大禹伯益猶進之於舜盤盂几杖之銘成湯猶賴之夫子七十而従心吾曹學者省察之功其可已乎承諭未嘗用力而舊習釋然此真善用力者也舜之孳孳文王之翼翼夫子言主忠信又言仁能守之又言用其力於仁孟子言必有事焉又言勿忘又言存心養性以事天豈無所用其力哉此中庸之戒謹恐懼而浴沂之志曲肱陋巷之樂不外是矣此其用力自應不勞若茫茫而無主泛然而無歸則將有顛頓狼狽之患聖賢樂地尚安得而至乎
  
  日新之功有可以見敎者否易簡之善有親有功可乆可大苟不懈怠廢放固當日新其徳漸遂和平之樂無復艱屯之意然怠廢之乆為舊習所乗覺其非而求復力量未宏則未免有艱屯之意誠知求復則屯不乆而解矣此理勢之常非助長者比也頻復所以雖厲而無咎仁者所以先難而後獲也若於此别生疑惑則不耘助長之患必居一於此矣當和平之時小心翼翼繼而不絶日日新又日新則艱屯之意豈復論哉顧恐力量未能至此耳
  與平平甫
  孟子揠苗一段大槩治助長之病真能不忘亦不必引用耘苗凡此皆好論辭語之病然此等不講明終是為心之累一處不穏當他時引起無限疑惑凡此皆是英爽能作文好議論者多有此病若是朴拙之人此病自少所以剛毅木納近仁而曾子之魯乃得傳夫子之道凡人之病患不能知若真知之病自去矣亦不待費力袪除真知之却只說得勿忘二字所以要講論者乃是辨明其未知處耳
  與舒元賔
  得書開讀殊覺未甚明快此事何必它求此心之良本非外鑠但無斧斤之伐牛羊之牧則當日以暢茂聖賢之形容咏嘆者皆吾分内事日充日明誰得而禦之尊兄看到此不須低回思索特達奮發無自沈於縈迴迂曲之處此事不借資於人人亦無著力處聖賢垂訓師友切磋但助鞭策耳
  與徐子宜
  某無能連黜銓寺今始以免試擬隆興靖安簿六年闕去家四百里乆離侍下欲急歸文字但託淳叟取此來所得朋舊多好氣質講切端的亦自覺稍進兄為學必日新恨不證於兄也端卿蕃叟成之淳叟諸公自相講切皆自請有益某觀之甚不謂然諸公雖各不同然學失其正一也嘗論其說均為邪說其行均為詖行淳叟㝡先知過成之相信甚篤然䝉滯竟未開明端卿力戰大屈而後有省蕃叟相見始恐懼而又不能飜然見李叔潤與之言惡俗交戕之處泫然流涕感激良深自此亦可以為學苐恨相處不乆耳此心之良人所均有自耳目之官不思而蔽於物流浪展轉戕賊陷溺之端不可勝窮㝡大害事名為講學其實乃物欲之大者所謂邪說誣民充塞仁義質之懿者乃使之困心疲力而小人乃以濟惡行私兄質性篤厚行已有恥不至有是然近來講學大率病此不敢不相告劉伯正嘗相聚否聞其莊整乃是有進不及作書煩為致意天民重困猶昔皆聞見駁雜之𡚁近嘗苦口與言稍能自反應之亦復荒唐今此相聚願款志嚮却篤知非甚明有可喜者亦可為天民慶也端木君舉象先益之諸兄時相聚否蔡行之何以不來參部彭子復戴少君皆安在為況如何前年得少望書復書頗切磋之不知其書曽達否兄講下多秀異否劉司業在江西民甚賴之以同官不協得綿州去矣便中特此奉記室餘祝為吾道自重
  
  婺女之行道經上饒往往聞說其守令無狀臨川大不相逺既而聞景明劾罷上饒南康二守方喜今時監司乃能有此差强人意劉文潛作漕江西光前絶後至其帥湖廣乃逺不如在江西時人才之難如此某人始至人甚望之舊聞先兄稱其議論意其必不碌碌乃大不然明不足以得事之實而奸黠得以肆其巧公不足以遂其所知而權勢得以為之制自用之果反害正理正士見疑忠言不入䕶吏而疾民陽若不任吏而實陰為所賣奸猾之謀無不得逞賄賂所在無不如志聞有一二行遣形若治吏而偽文詭辭諂順乞憐者皆可回其意下人轉移其事如轉户樞胥輩窺之審玩之熟為日乆矣所欲為者如取如攜不見有毫髪畏憚之意惟其正論誠意則扞格而不入乃以此自謂其明且公也良民善士疾首蹙額飲恨吞聲而無所控訴公人世界其來乆矣而尤熾於今日公人之所従得志本在官人不才然向者邪說不甚盛風俗不甚壊公人未盡得顯然肆意官人未盡與公人一律官人之才者固有實益亦難得盛譽官人之不才者亦尚藉常理常心黙有維持未至泯然大亂十數年來公人之化大行官人皆受其陶冶沉涵浸漬靡然一律而書生腐儒又以經術為之羽翼為之干城沮正捄之勢塞懲治之路潜禦其侮陰助其瀾故官人之才者雖易以自見易得盛譽而無補風俗無救大勢至其不才必至大亂中人無以自立皆従風而靡隨波而流守正而材術不足以自見者其心僅不泯滅而不復可伸外之驅迫流循者亦不少矣此今時之大勢今之為善者猶持杯水救車薪之火也然持杯水者常少而抱薪者常多某嘗有區區之說以為可以絶薪而致水要在於不厭詳復不忽卑近相與就實以講求至理研覈其實毋遽以大意粗説葢之則至理可明詖說可破至理明詖說破則自其身達之家國天下無不可為者君心國論亦有可致力處豈直州縣官吏間哉天生民而立之君使司牧之張官置吏所以為民也民為大社稷次之君為輕民為邦本得乎丘民為天子此大義正理也今縣家親民撫字之職也縣家而害民州家得以治之州家而害民使家得以治之今州家使家壅之以胥吏塞之以僚屬所賴以通閭巷田畆之情若有被原闕者赴愬也今乃以告訐把持之名而抑絶之近來胥吏之妙用専在抑絶赴愬者之路懲一二以威衆使之吞聲歛袵重足脅息而吾得以肆行而無忌監司太守有服其役任其怨而不得享其利者有相為相役而共享其利者
  與趙子直
  比來道路田畆皆鼓舞盛徳汙吏黠胥頗亦斂戢鄉來懐疑者皆已氷釋矣然所在積弊非一日可去要當耐乆緝理想大賢之心亦未易滿也大抵益國裕民之心在吾人固非所乏弊之難去者多在簿書名數之間此奸貪寢食出沒之處而吾人之所疎者比嘗攷究此等頗得其方葢事節甚多難以泛攻要須於一事精熟得其要領則其他却有緣通類舉之理所謂一堵牆百堵調撫之秋輸鄉者病於加合之無藝又受領官吏髙下其手輕重不均有臨川陳知縣鼎者議革其弊以為盡去之則州用軍糧名㑹等米皆取於此有不可闕于是約其類毎斗加五十合而令兩斛輸三斛官得以足民亦原闕病而又無輕重不均之弊民大便之陳知縣既去後來又於三斛之上又加斛面曽有徐提舉者甚愛民一日不測入倉百姓皆訴斛面大重徐提舉方罵受領官吏輒以州用軍糧名㑹米為解提舉不能加詰不知先已兩斛納三斛已是算足州用軍糧名㑹等米矣所謂斛面者又在此外尅斂大抵不知節目名數之詳鮮有不為其所欺者斛面之弊去年趙史君稍稍正之民已大恱今嵗撫雖小稔而連兩阻穫損折者已十三四今未穫者尚多已穫者亦未得舂造苗限自當有展而州縣殊無寛假之意稅租折變著令以納月上旬時估中價凖折而折穀折糯侵民之直至於再倍其在今嵗尤為可念列具詳細數納呈幸少留意觀之亦庶㡬一堵牆百堵調者世儒恥及簿書獨不思伯禹作貢成賦周公制國用孔子㑹計當洪範八政首食貨孟子言王政亦先制民産正經界果皆可恥乎官吏日以貪猥弊事日以衆多豈可不責之儒者張官置吏所以為民而今官吏日増術以朘削之如恐不及蹶邦本病國脈無復為君愛民之意良可歎也百姓足君孰與不足損下益上謂之損損上益下謂之益理之不易者也而至指以老生常談良可歎也大著盡公守正今世鮮儷而諸公皆議其不密議者之心固有大病而在大著不為無疵語有失言之戒易有謹密之辭不可不察也别紙所錄利便不可使胥吏見之
  與辛幼安
  輒有區區欲效芹獻伏惟少留聰明賜之是正竊見近時有議論之蔽本出於小人之黨欲為容奸庾慝之地而飾其辭說託以美名附以古訓要以利害雖資質之美心術之正者苟思之不深講之不詳亦往往為其所惑此在髙明必洞照本末而某私憂過計未能去懐敢悉布之且以求敎古人未嘗不言寛寛也者君子之徳也古之聖賢未有無是心無是徳者也然好善而惡不善好仁而惡不仁乃人心之用也遏惡揚善舉直錯枉乃寛徳之行也君子固欲人之善而天下不能無不善者以害吾之善固欲人之仁而天下不能無不仁者以害吾之仁有不仁不善為吾之害而不有以禁之治之去之則善者不可以伸仁者不可以遂是其去不仁乃所以為仁去不善乃所以為善也故曰為國家者見惡如農夫之務去草焉芟夷藴崇之絶其本根勿使能殖則善者信矣夫五刑五用古人豈樂施此於人哉天討有罪不得不然耳是故大舜有四裔之罰孔子有兩觀之誅善觀大舜孔子寛仁之實者於四裔兩觀之間而見之矣近時之言寛仁者則異於是葢不䆒夫寛仁之實而徒欲為容奸庾慝之地殆所謂以不禁奸邪為寛大縦釋有罪為不苛者也罪疑惟輕罪而有疑固宜為輕與其殺不辜寧失不經謂罪疑者也使其不經甚明而無疑則天討所不容釋豈可失也宥過無大刑故無小使在趨走使令之間簿書期㑹之際偶有過誤有之可也若其貪黷奸宄出於其心而至於傷民蠧國則何以宥為於其所不可失而失之於其所不可宥而宥之則為傷善為長惡為悖理為不順天殆非先王之政也自古張官置吏所以為民為之囹圄為之械繫為之鞭箠使長吏操之以禁民為非去其不善不仁者而成其善政仁化懲其邪惡除亂禁暴使上之徳意宣布于下而無所壅底今天子愛養之方丁寧於詔㫖勤䘏之意焦勞于宵旰賢牧伯班宣惟勤勞來不怠列郡承風咸尚慈恕而縣邑之間貪饕矯詐之吏方且用吾君禁非懲惡之具以逞私濟欲置民於囹圄械繫鞭箠之間殘其支體竭其膏血頭㑹箕斂槌骨瀝髓與奸胥猾徒厭飫咆哮其上巧為文書轉移出沒以欺上府操其竒贏與上府之左右締交合黨以蔽上府之耳目田畆之人刼於刑威小吏下片紙因纍纍如驅羊刼於庭廡械繫之威心悸股慄箠楚之慘號呼籲天隳家破産質妻鬻子近以身免而曽不得執一字符以赴訴于上上之人或浸淫聞其髣髴欲加究治則又有庸鄙淺陋明不燭理志不守正之人為之緩頰敷陳仁愛寛厚有體之說以杜吾窮治之意游揚其文具偽貌誕謾之事以掩其罪惡之迹遂使明天子勤䘏之意牧伯班宣之誠壅底而不達百里之宰真承宣撫字之地乃復轉而為豺狼蝎蟁之區日以益甚不可驅除豈不痛哉若是者其果可宥乎果可失乎至於是而又泛言寛仁之說以逆蔽吾窮治之途則其滋害遺毒縦惡傷和豈不甚哉其與古人寛仁之道豈不戾哉今之貪吏毎以應辦財賦為辭此尤不可不辨今日邦計誠不充裕賦取於民者誠不能不益於舊制居計省者誠能推支費浮衍之由察収斂㵕漏之處深求節約檢尼之方時行施舍已責之政以寛民力以厚國本則於今日誠為大善若未能為此則亦誠深計逺處者之所惜然今日之苦於貪吏者則不在此使吏果不貪則因今之法循今之例以賦取於民民猶未甚病也今貪吏之所取供公上也無㡬而入私囊者或相十百或相千萬矣今縣邑所謂應辦月解嵗解者固多在常賦之外然考其所従出則逐處各有利源利源所在雖非著令之所許而因循為例民亦視以為常而未甚病也利源有優狭優者應辦為易狹者應辦差難然通而論之優者多狭者少若循良之吏則雖在利源狭處亦寧書下考不肯病民今之貪吏雖在利源優處亦啟無厭之心搜羅既悉而旁緣無藝張竒名以巧取持空言以横索無所不至方且託應辦之名為缺乏之說以欺其上顧不知事實不可掩明者不可欺通數十年之間取其㢘而能者與其貪之尤者而較之其為應辦則同而其賦取誅求於民者或相千萬而不啻此貪吏之所借以為說而欺上之人者最不可不察也貪吏害民害之大者而近時持寛仁之說者乃欲使監司郡守不敢按吏此愚之所謂議論之蔽而憂之未能去懐者也不識執事以為如何今江西
  繄安撫修撰是賴願無摇於鄙陋之説以究寛仁之實使聖天子愛養之方勤恤之意無遠不暨無幽不逹而執事之舊節素守無所屈撓不勝幸甚











  象山集巻五



  欽定四庫全書
  象山集巻六
  書
  與傅全美
  比領教劄禮意謙勤感佩固深然非所以望于左右者繼此凡有可以警誨幸無愛言仙里年來向學者甚衆風習可尚正賴長者不憚告教使後生晚學得知前輩風采謙沖就實無徒長虛誕使它日反指向學者以為戒幸甚
  
  南城朋舊至此未嘗不詢動静比來于包顯道處尤知其詳竊嘗聞以追惟往事自咎過深至于成疾此殆失于講究用心之過也古之學者本非為人遷善改過莫不由已善在所當遷吾自遷之非為人而遷也過在所當改吾自改之非為人而改也故其聞過則喜知過不諱改過不憚顔氏有不善未嘗不知知之未嘗復行豈為人哉一聞為仁由已之言請問其目不少後既得視聽言動之目請事斯語不少遜某竊嘗謂若顔子者可謂天下之大勇矣故其言曰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為者亦若是聖人所貴于訟過者以其知之必明而改之必勇也今訟其過而至于消沮摧縮奪其志氣而蝕其神明則亦非聖人訟過之㫖矣鈞是人也雖愚可使必明雖柔可使必强困學可使必至于知勉行可使必至于安聖人不我欺也于是而曰我不能其為自棄也果矣常人有是皆可責也若夫質之過人者而至于有是是豈得而逭其責哉今如全美之頴悟俊偉葢造物者之所嗇而時一見焉者也聞見該洽詞藻贍蔚乃其餘事公方之操闊達之度交遊推服聞者莫不敬仰又謙謙若不足片言之善一行之美雖在晚進後出樂推先焉此人所難能而全美優為之古人之學非全美之望而誰望若乃比者致疾之故則又殆于不能自拔者矣由前之責非全美之責而誰責不肖之人悖逆犯上死有餘罪而何敢見其靈響今全美乃悔其初不有以厭不肖者之欲而以致彼之死為已罪則亦惑矣夫厭不肖者之欲以遂其悖逆之謀繩以春秋之法不免于首惡矣恵奸奬逆以細人之姑息為美行以全美之明豈得不知此之為非是而反悔其既往之不為邪祟之説稍剛正者不得而行焉而全美乃惑之乎是殆生于悔所不當悔而侵尋以溺于是耳夫以不為細人之姑息以恵奸奬逆為悔以死有餘罪之鬼決不敢見其靈響者為祟則全美之不能自拔甚矣夫不能自拔之過在今日所宜勇改者悔其所不當悔惑其所不當惑其理既明願速更之毋遲遲也君子之過也如日月之食焉過也人皆見之更也人皆仰之過者雖古之聖賢有所不免而聖賢之所以為聖賢者惟其改之而已不勇于改而徒追咎懊悔者非某之所聞也人之所以為人者惟此心而已一有不得其正則當如救焦溺而求所以正之者今邪正是非之理既已昭白豈可安于所惑恬于所溺而緩于適正也哉今人所患在于以已為是歸非他人雖有顯過猶悍然自遂未嘗畧有自咎自責之意今全美于所不當自咎者尚以自咎于所不當自責者尚以自責與所謂不知其非悍然自遂者相千萬也今豈不能于所當改者而勇改之願益厲學不為人之志勉致為仁由己之實思顔子之大勇奮然自拔蕩滌摧傷湮沒之意不使有毫毛得以宿留于庭宇光芒所射豈止在斗牛間正大之氣當塞宇宙則吾道有望
  與傅子淵
  三復來書義利之辨可謂明矣夫子言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孟子謂欲知舜與跖之分無他利與義之間也讀書者多忽此謂為易曉故躐等陵節所談益髙而無補于實行今子淵知致辨于此可謂有其序矣大端既明趨向既定則明善喻義當使日進徳當日新業當日富易之學聚問辨寛居仁行中庸之愽學審問謹思明辨篤行皆聖人之明訓苟能遵之當隨其分量有所増益凡此皆某之所願從事而願與朋友共之者是後新工與見南軒所得願悉以見警書尾善則速遷過則速改之語固應如是然善與過恐非一旦所能盡知賢如蘧伯玉猶欲寡其過而未能聖如夫子猶曰加我數年五十以學易可以無大過矣論語載夫子稱顔子好學易大傳稱其有不善未嘗不知知之未嘗復行顔子有不善未嘗不知知之未嘗復行乃自其好學而能然今子淵所謂遷善改過雖無一旦盡知之心然觀其辭意亦微傷輕易矣愚見如此子淵以為如何
  
  子淵判别得義利甚明白從此加工宜其日進但不可他有眩惑耳如來書集義之説已似有少眩惑葢孟子所謂集義者乃積善耳易曰善不積不足以成名荀卿積善成徳之説亦不悖理若如近來腐儒所謂集義者乃是邪説誣民充塞仁義者也諸非紙筆可盡當遲而剖
  
  日遲從者之來想失賢郎家事未易區處建昌問學者雖多亦多繆妄近符生敘者輒以書肆其無知之談此輩庸妄無知無足多怪獨怪其敢爾恣肆無忌憚耳吾嘗謂一種無知庸人難于鐫鑿往往累人事楊朱則鈍置楊朱事墨翟則鈍置墨翟不明者往往歸咎其師不知其為師者亦誠寃也此等固不足道然義亦不當容其恣肆耳吾子淵不得不任其責
  與傅聖謨
  不假推尋擬度之説殆病于向者推尋擬度之妄已而知其非遂安之以為道在于是必謂不假推尋為道則仰而思之夜以繼日探賾索隠鉤深致逺者為非道邪必謂不假擬度為道則是擬之而後言議之而後動擬議以成其變化者為非道邪謂即身是道則是有身者皆為有道邪是殆未得夫道之正也謂悠悠日復一日不能堪任重道逺之寄此非道也貧窶不能不為累此非道也學如不及學而不厭憂之如何如舜而已者道當如是故也簞食瓢飲不改其樂肘見纓絶不以為病者道當如是故也耕厯山漁雷澤陶河濱與夫耕莘築巖釣渭者此所以糊其口也夫子絶糧曽子七日不火食而匡坐絃歌歌聲若出金石夫何累之有哉子路結纓曽子易簀乃在垂死而從容如此貧孰與死而云為累無乃未得為聞道者乎以聖謨之英敏而不知此無乃未之思乎無乃向之所謂道者反所以為道之蔽而然乎
  
  得書喜聞所學之進然前書所欲致區區者終未䝉省錄聖謨誠能就前書所論者有實省處則今日之病不待繁言而自解吾道當自此而明矣作文特吾人餘事從事其間而又鹵莽是謂執事不敬若如來書之意則幾于陋矣孔子讀易韋編三絶周公思兼三王以施四事顔淵問為邦孔子告以四代之事孟子闢楊墨自比于禹之抑洪水此皆聖謨所宜以為標的者文字間又何足以汨沒聖謨乎
  
  聖謨能知始志之非正極可喜縁患故而有其志固宜未得其正既就學問豈可不知其非大抵學者且當論志不必遽論所到所志之正不正如二人居荆揚一人聞南海之富象犀其志欲往一人聞京華之美風教其志欲往則他日之問途啓行窮日之力者所鄉已分于此時矣若其所到則歲月有久近工力有勤怠緩急氣稟有厚薄昏明强柔利鋭之殊特未可遽論也近來學者多有虛見虛説㝠迷渺茫不肯就實原其所以皆是學無師授聞見雜駁而條貫綂紀之不明凡所傳習秪成惑亂此一節又不與其志來書意識之說天地相似之問皆坐此也讀書須是章分句斷方可尋其意㫖與天地相似之語出于易繫自易與天地準至神無方而易無體是一大段須明其章句大約知此段本言何事方可理㑹觀今人之用其語者皆是斷章取義難以商確試因聖謨從心所欲不踰矩之説畧言聖人賢人衆人有當致疑之處如至誠無息而顔淵三月不違仁其餘則日月至焉而已矣不知日月至者其所至之地與不違之地同乎不同不違之地與無息之地同乎不同誠者不思而得不勉而中從容中道聖人也若思誠者但是未能不思不勉耳豈皆不得皆不中但未能盡誠未可以擅誠之名耳豈是皆不誠誠者物之終始不誠無物凡此皆泛言誠不専指聖人也今之學者豈皆不誠不知思誠時所得所中者與聖人同乎不同若其果同則是濫觴與溟渤皆水也則大小廣狹淺深之辨亦自不害其為同第未知所謂同者其果同乎故嘗謂其不同處古人分明説定等級差次不可淆亂亦不難曉亦無可疑獨其所謂同者須是真實分明見得是同乃可不然却當致疑而求明也若如此理㑹則已明白與未明白者不應致疑與合致疑者兩處不相淆雜學問自得要領不為泛然無端之言所惑已知者則力行以終之未知者學問思辨以求之如此則誰得而禦之聖謨非特其志之病亦坐聞見之陋條貫統紀之未明故某前數書多毎處解釋如授小兒以聖謨之聦明夫豈少此葢亦漸于陋習膠于謬說不能不惑亂而至此也若明知向來聞見之陋從頭據實理㑹則古人之訓吾心之靈當㑹通處多矣今此之言殆為芻狗耳發諸書畢後寫此書體倦殊草率試罷能一來乎
  與包詳道
  人生天地間氣有清濁心有智愚行有賢不肖必以二塗緫之則宜賢者心必智氣必清不肖者心必愚氣必濁而乃有大不然者乖争陵犯汙穢邪淫之行常情之所羞所惡者乃或縱情甘心而為之此所謂行之不肖者也于此有所不敢為有所不忍為有所不肯為而每求其是者正者善者而為之雖未能必是必正必善而其志則然日履之間葢與向所謂不肖者背而馳也是亦可謂行之賢者也行之不肖固為愚矣謂不肖者為愚則反是者亦可謂之智然行之不肖者則或耳目聦明心意慧巧習技藝則易能語理致則易曉人情世態多所通達其習于書史者雖使之論道術之邪正語政治之得失商人品之髙下決天下國家之成敗安危亦能得其髣髴彼固不能知其真得其實詣其精微臻其底藴而其揣摩傅㑹之巧亦足以熒惑人之耳目而欺未明者之心玩之而有味稽之而有證非知言之人殆未可謂不難辨也至其行之賢者則或智慮短淺精神昏昧重以聞見之狹陋漸習之庸鄙則其于慧巧者之所辨渾然曽不能知甚至于如荀卿所謂門庭之間猶可誣欺焉道術之邪正政治之得失人品之髙下天下國家之成敗安危尚何所復望其判白黒于其間哉利誘而害怵刑驅而勢迫雖使之如商丘開之赴水火葢未必不可也理不可以泥言而求而非言亦無以喻理道不可以執説而取而非説亦無以明道理之衆多則言不可以一方指道之廣大則説不可以一體觀昔人著述之説當世講習之言雖以英傑明敏之資盤旋厭飫于其間尚患是非之莫辨邪正之莫分亂真之似失實之名一有所蔽而天地為之易位差之毫釐繆以千里其于聖賢之言一失其指則倒行逆施弊有不可勝言者況于短淺之智慮昏昧之精神狹陋之聞見庸鄙之漸習一旦駭于荒唐繆悠之説驚于詭譎怪誕之辭則其顛頓狼狽之狀可勝言哉正使與之誦唐虞之書詠商周之詩殆亦未必不指汙沱為滄海謂丘垤為嵩華況又雜之以不正之正亦安得而不狼狽哉當其猖狂惶駭之時葢不必明者而後知其謬也由是而言則所謂清濁智愚者殆不可以其行之賢不肖論也觀詳道之素亦可謂行之賢者也然某之竊所憂者葢以氣之不得為清而心之不得為智聞見之不慱而漸習之未洪一有所駭而莫克自定止之者不一二而驅之者八九其所當論者葢在清濁智愚之間而不在于道術之際也不論其始之謬以求復其常而悉精畢力于道術是非之際此其所以愈騖而愈逺也詳道始至此其説葢甚怪然某觀詳道之質本甚淳朴非能自為此怪説也使生治古盛時康衢擊壤之謠中林肅肅之行未必不優為之也一溺于流俗再眩于怪説狼狽可憐之狀遂至于此凡所以相告者不過明怪説之妄欲詳道之知其非而復其常也所慮者通疏曉了之人少狂妄迷惑之人多則其相與推激而至于風波荆棘陷穽之地者必衆詳道氣之未清心之未智則殆將鼓舞倡和于其間又安能知其非而自免于此邪今詳道日履之間所謂行之賢者固未嘗自失獨不幸悉心畢力以講術業而不能自免于迷惑今但能退而論于智愚清濁之間則是惑庶幾乎自解矣道術之是非邪正徐而論之未晚也當局者迷旁觀者審用心急者多不曉了用心平者多曉了英爽者用心一緊亦且顛倒眩惑況昏鈍者豈可緊用心邪昆仲向學之志甚勤所甚病者是不合相推激得用心太緊耳幾先嘗説諸公所謂退步乃是進步耳此公却胷襟曉了儘不狂妄其疇昔之所患在于徇俗自安不向進耳使其聞正言而知懼知勉却不至于繆戾也
  
  承諭為學日益良愜所望鄉來清濁智愚之説願無棄鄙言時一閲之或有所啓也人之省過不可激烈激烈者必非深至多是虛作一場節目殊無長味所謂非徒無益而反害之久後看來當亦自知其未始有異于初徒自生枝節耳若是平淡中實省則自然優柔寛裕體脈自活矣
  
  學問日進甚善甚善為學固無窮也然病之大端不可不講常人之病多在于黠逐利縱欲不鄉理道或附託以售其奸或訕侮以逞其意黠之病也求諸癡者固無是矣然眩于所聽而不明乎擇苟于所隨而不審于思覬覦于非所可得僭妄于非所能至失常犯分貽笑召侮則癡之為病又可勝言哉詳道之病想已自知其大槩第未可自謂已知之矣當于日用出言措意之間精觀宻攷使有日改月化之效或庶幾其可瘳也如自謂吾已知之矣則是癡自若也
  來書云方獲自知之審若使某代言必曰僅能自知言心聲也不可託之以立詞之不善當知是本根之病能于此有感則自可觸類而長矣
  
  為學日進尤以為喜詳道天質淳真但不為夸詐者所惑亦自有過人處文采縱不足亦非大患況學之不已豈有不能者獨恐無益友相助耳秋試後能相過當叩所得某年來氣血殊憊頗務養息然亦不遂所志五月來教授兄一病殊可畏近乃向安此數日尤加强可喜家間聚指之衆尊幼中不能不時有疾病令人動念耳其貧窘又益甚幸諸兄相聚所講皆其所以處此者故氣象和裕人亦不知其如此耳得諸公書開益良多第倦甚作復不能宣究所懷要之紙筆豈如面承也
  
  垂喻新工以是未能寛裕所以費力處多優而柔之使自求之饜而飫之使自趨之若江海之浸膏澤之潤此數語不可不熟味于已于人皆當如此若能若此静處應事讀書接人皆當有益優游寛容却不是委靡廢放此中至健至嚴自不費力恐詳道所謂奮迅者或不免助長之患愚見如此不識以為如何
  
  近嘗得李季逺書盛陳别後為學工夫大抵以為朝夕不懈涵泳甚有日新之意又以詳道力以本無事之説排之渠又論不可無事之故某復書云所示與詳道議論不合之處皆是講學不明人持所見以為説用相切磋殆如兒戲今此得信又有與敏道異同之論要亦是兒戲耳精勤不懈有涵泳玩索之處此亦是平常本分事豈可必將無事之説排之如讀書接事間見有理㑹不得處却加窮究理㑹亦是本分事亦豈可教他莫要窮究理㑹若他持此説者元無著實但是虛意駕説立議論初無益于事實亦須窮見其底藴只就他虛意無實處理㑹豈可以一説攻一説如詳道來書甚見已學不明但執虛説之病所與敏道書前一截敘述工夫處却自分明及至豈有要尋方畧踐一行之語此病又見如敏道所論亦嘗至此間言之某但與敏道說此皆是閒説話皆縁不自就身已著實做工夫所以一向好閒議論閒議論實無益于已亦豈解有明白處須是自知此等説話是閒議論方有就已向實工夫涵養講究却是本分事
  
  朋友自仙里來者皆云䝉子淵啓發無不推服但頗有言其酒後言動殆不可考吾家長上亦罪其顛狂又有詩偈類釋子語不可以訓要之瑕瑜功罪各不相掩今亦不及作渠書或相聚得以此書示之為幸某未得差勅未及入城聞子淵欲來及今為一來尤佳
  與包顯道
  南軒物故何痛如之吾道失助不細近方欲通渠書頗有所論今遂抱恨矣某今歲與朋友讀書滋蘭在弊居之南五里許宻邇毛坊大路諸況明甫必能言之寫至此方記得曽與顯道一到其下議事來但當時未有滋蘭之名耳
  
  得曹立之書云晦菴報渠云包顯道猶有讀書親師友是充塞仁義之説註云乃楊丞在南豐親聞其語故晦菴與某書亦云包顯道尚持初説深所未喻某答書云此公平時好立虛論雖相聚時稍減其性近却不曽通書不知今如何也來書云叩楊丞所學只是躬行踐履讀聖賢書如此而已觀如此而已之辭則立之所報殆不妄矣不知既能躬行踐履讀聖賢書又有甚不得處今顯道之學可謂竒怪矣
  與包敏道
  昆仲為學不患無志患在好進欲速反以自病聞説日來愈更收斂定帖甚為之喜若能定帖自能量力隨分循循以進儻是吾力之所不能及而强進焉亦安能有進徒取折傷困吝而己
  
  小家兄疾嗽驟作殊令人驚今幸安愈滋蘭朋友相聚為況不減疇昔元明綜家務時到槐堂亦不甚得作文字然氣宇超邁殊不湮沒差强人意但恐久不就學則不能成其器耳諸姪節前常作文節後殊不及作亦是事多世昌教諸小子又自有道理諸子亦亹亹不厭就中春弟伎倆尤進制子四月間來滋蘭住得旬日歸後又加進初時與春弟頗不能及今年乃反出春弟之下近旬日某甚進春弟又少不逮矣凡此只在其精神之盛衰耳逢子常出讀書亦頗識字百七姪近歸其文亦進遇事愈有力今已如館矣試罷一來否聞諸公定帖可喜但恐來年尚有新條在惱亂春風卒未休書辭亦尚虛驕未甚稳實履徳之基謙徳之柄復禮之本得罪于履得罪于謙難以言復矣
  
  向嘗得敏道一書書中雖無他説然詞語多不平稳未能不以為憂及得今書開讀之却覺全與舊時所得書不同大抵昆仲之病皆在銳進之處畢境退讓安詳之人自然識羞處多今為學不長進未有大患因其鋭進而至于狂妄不識羞則為惑深而為累大所謂非徒無益而又害之者也别有一種人安詳遲鈍則只消勉之使進往往不至有狂妄之患至如昆仲則最貴退讓若不知此則病生難救見詳道説欲得囘字凌遽遣此承秋涼有肯顧之意儻不差遲當得面叩也
  與包顯道
  敏道之歸諸書悉未及復幾來督過貴溪桂店桂氏一族甚盛皆尊尚禮法往年新闢書院欲延賢師其子弟徳輝者今夏處茅堂稍久志向甚正今其長上遣徳輝詣仙里屈顯道以主新書院來此求書應天山書堂已就某來歲攜二子滋蘭其上渠家書院宻邇應天顯道肯來亦可時時過從聞其書院甚宏敞景趣亦不惡或有髙弟彼中亦儘可相處得從所請甚幸敏道歸後三家兄嘗語及以為向來澆薄乖戾之氣頓無自非深懲痛省何以至此屢加歎賞雖姪輩議論亦然乃知在彼無惡在此無斁固然之理也
  與呉伯顒
  比得報字喜聞日新之功作事業固當隨分有程準若著實下手處未易泛言只如八哥在此朝夕有師友講切反有倦志不能進前然此在八哥亦未易遽責葢此事論到著實處極是苦澁除是實有終身之大念近到此間却儘有堅實朋友與之切磋皆輒望風畏怯不肯近前每每尋軟弱浮泛之人與之閒話以為有益及至被人指摘即有垂頭闒耳之狀近日雖稍鮮蘇終是不能奮拔近見其資庸腐亦但涵養耳俟其更健乃堪以爐錘也此于八哥亦未足深訝如四哥但未曽到此間耳遇著真實朋友切磋之間實有苦澁處但是良藥苦口利于病須是如此方能有益不可不知也
  與呉仲詩
  鄉主文所言質論偶七哥于故書中忽得之其文信美今錄去其人似多讀曽南豐陳后山文却是好時文秀才觀此人之才似亦有可用終是氣格卑小研覈事情處却甚謹切有可法者若論財用處似不甚知其實然其說大綱亦好謾錄去曽南豐論將一篇以見他蹈襲分明處亦可以見曽之議論自然與他别處大抵天下事須是無場屋之累無富貴之念而實是平居要研覈天下治亂古今得失底人方説得來有觔力五哥心志精神儘好但不要被場屋富貴之念羈絆直截將他天下事如吾家事相似就實論量却隨他地步自有可觀他人文字議論但謾作公案事實我却自出精神與他披判不要與他牽絆我却㑹幹旋運用得他方始是自己胷襟途間除看文字外不妨以天下事逐一自題評研覈庶幾觀他人之文自有所發所看之文所討論之事不在必用若能曉得血脈則為可佳若胸襟如此縱不得已用人之説亦自與只要用人之説者不同若看文字時有合意或𦂳要事節不妨熟讀讀得文字熟底雖少亦勝鹵莽而多者
  與呉叔有
  近來所學如何嘗思初至此時感發甚盛但當時以信向之篤心誠感通如草木遇春而生葢有不自知其所以然者有如唐虞三代之民由而不知然舊習深固少緩爐錘則所感宻消唯存虛氣而實皆舊習矣臨歸數日頗知其首尾知處雖大與舊不同而純誠専一乃反不及是以乍昏乍明未必能日新也往事要不必論直便自即今奮拔乃是即今奮拔何復論前日也然既已奮拔則其智必明其智苟明則前日所為亦能自知首尾故寫此以為驗爾切不可强附㑹吾言信至但款曲深思實者有不合處寫來力辨乃見足下長進處若但隨人言語轉却是自家更無主人何以為學觀至此或已失了精采却須且放下此信整冠肅容自振迅精神從實端的自省須要清健明白却再取此信觀之有不合處不可强合須精思熟考寫來辨之乃善








  象山集巻六
<集部,別集類,南宋建炎至德祐,象山集>



  欽定四庫全書
  象山集巻七      宋 陸九淵 撰書
  與句熈載
  初聞臺評相及固已怪駭然其餘二三人又頗當人心亟欲一見全文以覈厥㫖及得而觀之亦良可笑如論吳洪王恕人亦孰以為非然吳洪章中乃為唐仲友雪屈波及朱元晦謂以洪醖釀竟成大獄致仲友以曖昧去議者寃之此尤可笑吾人所安者義理義理所在雖刀鋸鼎鑊有所不避豈與患得患失之人同其欣戚于一陞黜之間哉顧所深念者道之消長治亂攸分羣徒比周至理鬱塞遏絶齊語楚咻盈庭聚蚊成雷明主孤矣雖然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今之賢者亦加少為多臨深為髙耳揆之古人豈能無愧息肩王事一意自省尚友方冊勉所未至則悠悠者葢有負于國有負于民有負于公道而獨無負是于我矣何日觧舟不得面别乘便寓此臨風依然
  與彭子夀
  垂示所疑尤見撝謙之徳聖賢教人固句句實頭但不可專指操存之説操則存只是孔子一句孟子引牛山之木常美矣一章後試取孟子全章讀之㫖意自明白血脈自流通古人實頭處今人葢未必知也揚子雲再下注脚便説得不是此無足怪子雲亦未得為知道者也言固難以盡意而逹之以書問尤難葢學之不講物未格知未至則其于聖賢之言必未能昭晰如辨蒼系數竒偶之審也凢所引用往往失其本㫖千里附書往復動經歳時豈如㑹面隨問隨答一日之間更互酬酢無不可以剖析且如來示謂此心本體雖未嘗不存而舊習蔽錮亦未易遽去若言雖未嘗不存則與操存捨亡之説亦不相似矣大抵講明存養自是兩節易言知至至之可與幾也知終終之可與存義也大學言物格而後知至知至而後意誠意誠而後心正心正而後身修孟子言始條理者智之事也終條理者聖之事也皆是聖賢教人使之知有講學豈有一句不實頭今講學之路未通而以已意附㑹往訓立為成説則恐反成心之蟊賊道之榛棘日復一日而不見其進志與事乖行與心違首尾衡决本末舛逆未可歸之稟賦罪其懈怠也
  與邵中孚
  所示進學證騐此乃吾友天資茂朴立志堅篤故能如此可喜可慶居天下之廣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乃吾分内事耳若不親師友汨没于流俗驅而納諸罟擭陷穽之中而莫之知辟豈不可憐哉孟子曰苟得其養無物不長苟失其養無物不消今吾友既得其本心矣繼此能養之而無害則誰得而禦之如木有根苟有培浸而無傷戕則枝葉當日益暢茂如水有源苟有䟽浚而無壅窒則波流當日益充積所謂源泉混混不舎晝夜盈科而後進放乎四海有本者如是大抵讀書訓詁既通之後但平心讀去不必强加揣量則無非浸灌培益鞭策摩礪之功或有未通曉處姑缺之無害且以其明白昭晰者日加涵泳則自然日充日明後來本原深厚則向來未曉者將亦有渙然氷釋者矣告子一篇自牛山之木嘗美矣以下可常讀之其浸灌培植之益當日深日固也其巻首與告子論性處却不必深考恐其力量未到則反惑亂精神後日不患不通觧也此最是讀書良法其他非相見莫能盡尚書臯陶益稷大禹謨太甲説命旅獒洪範無逸等篇可常讀之其餘少緩何時得相見諸當面盡未間千萬勉旃以卒賢業
  與顔子堅
  向在八石時嘗納區區之忠既而子堅嘗用節反諸人推轂遂變儒服端以為迂拙之言必䝉見棄屬者屢䝉見過每于鄙言謂有所啟追念疇昔為之慨然乃知髙明終當逺到豈遽不能明衆人所同知之過哉承欲鄙語詞情懇至非苟然者聖賢之言布在方冊何所不備傳註之家汗牛充棟譬之藥籠方書搜求儲蓄殆無遺類良醫所用不必奇異惟足以愈病而已苟厭其常忽其賤則非求醫之本意也向來不求聲名不較勝負之語更願加察道非口舌所能辨子細向脚跟下㸃檢豈能自謾日新歸山草草布此
  與張季忠
  聞元忠説友朋間惟季忠篤志不懈甚為之喜人苟有志於學自應隨分有所長益所可患者有助長之病耳雖古聖賢尚不能無過所貴能改耳易稱顔子之賢曰有不善未嘗不知知之未嘗復行也由是觀之則顔子亦不能無不善處今人便欲言行無一不善恐無是理往往只是好勝每事要强人要人㸃檢不得不知此意已與古人背馳矣若無此意但寛平隨分去縱有過亦須易覺易改便未覺未改其過亦須輕故助長之病甚于忘季忠之意忘病自少所患有助長之病雖未加益亦自平穏况必不能不有益耶
  與胥必先
  近得吳伯顒書云麟之侄言必先治生甚進而學植荒落豈信然耶吾坐此三逕就荒吾之三逕如足下之六經也近有朋友千里褁糧而至者皆勤勤不相捨毎念足下去我之决何人性相反如此哉吳察丁母憂足下知之否向者嘗道先文勉勵足下勤學之言想亦復置度外不復問矣士别三日刮目相觀吾猶以故意待足下則誠有罪然足下果能勉于此乎伯顒以親愛之情于足下不能無所惜故復為此言然在某亦可謂愚矣古人舉一隅不以三隅反則不復也者果如是乎繼自今願足下與改是
  與朱元晦
  敕局見編類隆興以來寛恤詔令書鄉成矣去留之間亦可致力建請蕪類多所刪削詔㫖則直録之著令縱有未安非被㫖不得修惟諸處中陳疑似必下本所或有不便乃可修改局中同官皆可人機仲尤相向元善以殊局近少得相欵謙仲屹然特立如故若向上事要亦難責比一再見以座客多魚鱗而至未得逹尊意俟從容當致之也淳叟事此中初傳殊駭人聼徐覈其實乃知多少人附㑹之辭要之後生客氣如此足見無學力也近見剡章全用金谿三胥之詞尤可笑彭仲剛子復者永嘉人為國子監丞近亦遭論此人性貭不至淳美然亦願自附于君子往歳求言詔下越次上封言時事甚衆其辨天台事尤力自此已有睥睨之者矣近者省場檢㸃試巻官以主張道學其去取與蔣正言違異又重得罪此人不足計但風㫖如此而隠憂者少重為朝廷惜耳某對班或尚在冬間未知能得此對否亦當居易以俟命耳立之墓表亦好但叙履厯亦有未得實處某往時與立之一書其間叙述立之平生甚詳自謂真實録未知尊兄曽及見否顯道領己到劉家渠處必有此本不然後便録去近得家書姪輩竟未能詣前可謂不勇矣明越諸公無在此者敬仲夏間必來赴官舒元賔亦當赴江西漕掾其弟元英與諸葛誠之欲因此時過此相聚尚未見來吕子約與誠之近得舒元英相欵稍破其執己自是之意此皆據各人自謂如此未知果如何也元英諸公間號為日進能孚于人者向亦曽造函丈曽記憶否令似伯仲令壻直卿為學日進近更有得力者否薄遽遣此未欵所欲言
  與吳仲良
  向䝉以或者所疑環溪通説一二端垂諭足認不鄙大抵前輩質實不事辭語觀其書當得其意可也環溪事親之説乃愛親之心甚篤惟恐不順乎親想其平日事親左右無違温凊定省服食噐用之間無所不用其至而猶恐恐然懼有一事一物之拂乎親之心也如是而觀其言則可以得其為人矣故孟子曰誦其詩讀其書不知其人可乎吾于此有以知環溪之心惟恐不順乎親也若其詞語之病誠不能免正所謂先生之志則善矣先生之號則不可使環溪而在必不肯固執斯言吾又將見環溪以其順親而順乎理舎已從人若轉圜決河幡然沛然而莫之能禦也彼呶呶者又安足以知環溪之心哉
  與詹子南
  得書開讀甚慰為學有本末先後其進有序不容躐等夫子天縱之聖自志學十五年而後立立十年而後不惑又十年而後知天命其未五十也曰加我數年五十以學易可以無大過矣又十年而耳順又十年而從心所欲不逾矩今人天資去聖人固逺輒欲以口耳剽竊場屋之餘習妄論聖經多見其不知量也鄉者嘗與吾友深言為學之序見吾友相信之篤頗知反已就實深以為喜今觀來示頗又紛紛於無益之論人已俱失要之吾友且當孜孜行其所知未當與人辨論是非以觧人之惑其任甚重非吾友之責也不與之論他日却自明白今欲遽言之只是强說自加惑亂耳李三一哥所學未久相信又篤近在此累次磨治尚未能去其故習老夫平日以此事自任與此等病人説話尚如此費力吾友如何觧分析得他明白且先自治不必與人商議可也
  
  去臘面對頗得盡所懷天語甚詳反復之間不敢不自盡至于遇合所不敢必是有天命非人所能與也何時能一來至望紙筆之間終不若面言之審且盡也吾友天資淳静若不惑于多岐不蔽于浮説則其進孰禦焉此心之靈此理之明豈外鑠哉明其本末知所先後雖由于學及其明也乃理之固有何加損于其間哉
  
  學植日進甚慰馳念養大體之説就孟子上看則是因陳詞指實而説自無病讀者得其事實亦不泥其詞説今子南未免有立説之病大抵立説則自不能無病子南是辨制乎外一語當時為此語者固未特逹若事實上特逹端的言語自不同古人言以義制事以禮制心亦用制字其言多少特逹全無議論詞説蹊徑葢古人皆實學後人未免有議論詞説之累當其蔽時多不自覺及其蔽觧囘視前日之經營安排乃知其為陷溺耳
  與陳倅
  秋初供職人事衮衮殊無暇日平日踈懶成性投之應酬之中良乖所好通訊之書曠弛不講亦惟髙明不以是督過之朱元晦在浙東大節殊偉劾唐與正一事尤大快衆人之心百姓甚惜其去雖士大夫議論中間不免紛紜今其是非已漸明白江東之士出于九重特逹于羣疑之中聖鍳昭然此尤可喜元晦雖有毁車殺馬之説然勢恐不容不一出也近來惟是臺綱稍振班行頗亦肅清邸報中可以得之至于根源處則又未易論也尤丈近去敝邑三虎亦快哉此亦仁者之勇也豈其帥權不分乃得少展耶執事清廟之噐州郡豈能久淹然區區之以桑梓之故願以雞肋少助牛刀之餘力想仁人于此亦優為而不以為屑也尤丈極相知必能相應合免和糴一事此間士大夫甚多之今時郡縣能以民為心者絶少民之困窮日甚一日撫字之道棄而不講掊斂之䇿日以益滋甚哉其不仁也民為邦本誠有憂國之心肯日蹙其本而不之恤哉財賦之匱當求根本不能檢尼吏奸猶可恕也事掊斂于病民是奚可也近見二三朋友舊以作縣著稱者講究州縣吏民間事甚詳大概論州縣不可為積欠所累凢所謂積欠者皆有名無實徒為吏胥搔擾之端善于縣者必力請于州逐月只納本月錢若舊欠且倚閣俟後來從容却隨時帶納縣乃可為善作郡者亦須與諸縣約截日去須每月納足本月錢不問舊欠如此則可以有實得若只管理㑹積欠則鄉後必和新錢乾没但適為奸胥賄賂之端而諸縣奸貪亦得並縁以朘民必無其實也若是户部總司來理㑹州縣積欠亦一切不答任他文移中如何打罵一切不視但如法從日下與催觧見在合觧錢米此亦是善作州縣者定説輒以禀聞或有可采某有親戚王某新知樂安縣其人極能官作事謹宻有如家事若任以事必有可觀前為武寜丞諸司争委任之趙子直趙景明皆相喜試閲之李徳章林叔虎必須常得造下風人必忠信乃可與語也吳廣文甚好但向時見其所接頗雜人之情偽或者未必盡知也
  
  近數得尤丈書敝邑三虎已空巢穴不勝慶快得鄉人書與家書備報田畆閭巷懽呼鼓舞之狀此數人雖下邑賤胥然為蠧日久凢邑之苛征横斂類以供其賄謝囊槖與上府之胥吏締交合黨為不可拔之勢官寺械囚之具所以禁戢奸惡彼反持之以劫脅齊民抑絶赴愬之路肆然以濟奸飽欲是豈可縱而弗呵乎事無巨細到根柢盤互處便難整理二三賤胥至能役士大夫䕶之如手足之捍頭目豈不悖戾甚矣然凢為之役為之地者其人可見矣是豈可復齒于士大夫哉近得尤丈書云救之者甚衆只此一節自有餘罪近于此間士大夫多論吏胥之害人人皆知其然但所以除害之方終未容盡試耳某甚恨不得在左右少佐萬分一前嘗僣易陳愚見不知有可采用否凢事有可以下問者告以片紙䟽示當逐一効愚秋苗事納已過半不知尚有可救者否見在所納如逐日納數與盤量數須拘收得逐日文厯庶可磨筭吏胥欲作𡚁只是要令吾無縁得知每日著實數目若其具成文厯到吾眼前者皆是已透漏數目此事想已無及是皆民之脂膏若少稽檢之或可為後圖耳大抵今時士大夫議論先看他所主有主民而議論者有主身而議論者邪正君子小人于此可以决矣今日為民之蠧者吏也民之困窮甚矣而吏日以横議論主民者必將檢吏奸而寛民力或不得已而闕于財賦不為其上所亮則寜身受其罪若其議論主身者則必首以辨財賦為大務必假闕乏説説以朘削民科條方畧必受成于吏以吏為師與吏為伍甚者服役于吏為國家忠計豈願此等人多也近聞蘓宰設施極有可疑其意專欲趣辦不復有一毫為民之心其設施往往可笑官錢想未必能辦但徒取百姓怨罵耳幸有以申戒之某前者復渠書已嘗寓其大意早晚更當作書直勉之欲少救今時之𡚁最不宜此等議論昌熾也
  與包顯道
  前此朱繹之歸時正以暨侄物故方治棺斂不暇作書此子盜汗之疾日深一日易醫更藥或暫有小效旋又復作而前藥輒不效醫家知脉者乆以為難治然在人情不能無僥倖其復生之意一旦至此苦痛何可言先兄不五十而棄世此子又復夭逝事不可曉有如此者欲作一書告之晦翁偶遽未甚暇幸為致此近主上因進擬監司諭宰執以當得剛正有風采者因言章劉堯夫皆好自此言一出班行間議論又少變但恐不乆耳所報項平甫之言乃明越間謬人妄説耳承舛聼訛可笑者甚多諳事覈實乃曉此耳某對班九月十月之間今日方審察得書知兄弟學植不替甚慰來人立俟遣此不多具
  
  近來朋友頗多同官中相處極好儘得盡懷逐日同官中講貫亦非向來朋友所有大抵皆事實非虚論浮説也象先得國子録早晚即來君舉可得郡然未得也子宜服猶未除多事非紙筆所能盡某對班在臘月或在來春未可知也
  
  古人不求名聲不較勝負不恃才智不矜功能故通體皆是道義道義之在天下在人心豈能冺滅苐今人大頭既没于利欲不能大自奮拔則附託其間者行或與古人同情則與古人異此不可不辨也若真是道義則無聲名可求無勝負可較無才智可恃無功能可矜唐虞之時禹益稷契功被天下澤及萬世無一毫自多之心當時含哺而嬉擊壤而歌耕田而食鑿井而飲者亦無一毫自慊之意風化如此豈不増宇宙之和哉此理苟明則矜智負能之人皆將失其窟宅非能自悔其陋而求歸于廣居正路則未必不反以我為讐也然患此道不明耳道終明終行則彼亦豈能久負固哉不及作令弟書因家問全録此書示之乃幸
  
  天下事固有易言者有難言者有易辨者有難辨者人之病有易醫者有難醫者非必不可醫為其病竒怪非如平常在表當汗在裏當下可執常方而治之耳足下所與李觧元序文及諸書覽之汗顔思為一言以相藥則又有難言者然後知足下之病政所謂難醫者昨晚朝頴言及其證亦甚明但恐言之中而足下未必省則又成難醫耳請試言之足下之病得于好事凡親師友為學立行皆從好事中來故虚而不實宜于今而未宜于古此言甚苦甚難聼足下未必肯服義然其實是也幸毋忽而求諸道某嘗見士人試罷必各自謂得意自美其文有言其文不佳者則甚拂其意吾嘗為之説曰但可擇此人平時不相能有讐隙雅所憎惡者録其文示之其人讀之喪氣失色不能自振則其文真佳文也如是而有不中選乃可言有司不明葢不相能有讐隙雅所憎惡之人必不欲我試中必不欲我程文之佳今觀我文惨然索然喪氣失色則其文必佳也又有一説亦須是讐人識文字者方可為凖今誠使素不説顯道而稍有見識者讀之却未必不竊喜以為無根如此不足畏也他非面莫究
  與周元忠
  元忠在此雖稍乆殊覺未亨通初以春伯處相喚繼以許尉事皆不得不應者及相聚時亦無汲汲如不及之意雖云有不自安處終未痛切疑而後釋屯而後解也疑之極必有汲汲皇皇不敢頃刻自安之意乃能解釋向來元忠心志專誠故與言者必有感動行檢嚴整故與處者必有繩約年來此功浸不如舊元忠本謂欲改其固滯介執之意反損前日之善而固滯介執之實則未之有改但換易形模元忠自不知耳學之不進明之不足暗于大端自是已見而不聞君子之大道固其宜也所喻滿腹之疑皆未得吐若自是之意消而不自安之意長則自能盡吐其疑及屯亨疑釋則所謂滿腹者其實不多但當其不明時自膠固迷泥故多事耳相見不能決白乃以紙筆逹之此亦顛倒然事又不可概論或恐因此省悟未可知也以紂為兄之子此是公都子引當時人言按史記微子是紂之庻兄皆帝乙之子也王子比干則但云是紂親戚則太史公亦莫知其為誰子也今據公都子所引文義則是以微子啟王子比干為帝乙之弟也紂于二人則是為兄之子也此是孟子所載與史記不同處若二疏稱父子葢伯父叔父通稱父故謂之猶子古人則通言父子也
  與蘓宰
  某迂愚無似特辱眷予之厚苟有可以禆補萬一敢不自竭荒邑薦飢生理日瘁舊令尹未知加惠竭澤而漁誠如來意所以撫摩而使之蘓息者繄仁侯是望主上加惠幽遠注心循良當路多賢公論昭白有如少緩催科而專一撫字宜可安意為之不至有齟齬不遂之憂某僣易以為稟
  與程帥
  伏蒙寵貺江西詩𣲖一部二十家異時所欲尋繹而不能致者一旦充室盈几應接不暇名章傑句焜燿心目執事之賜偉哉詩亦尚矣原于賡歌委于風雅風雅之變壅而溢然者也湘纍之騷又其流也子虚長楊之賦作而騷幾亡矣黄初而降日以漸薄惟彭澤一源來自天稷與衆殊趣而淡泊平夷玩嗜者少隋唐之間否亦極矣杜陵之出愛君悼時追躡騷雅而才力宏厚偉然足以鎮浮靡詩家為之中興自此以來作者相望至豫章而益大肆其力包含欲無外搜抉欲無秘體制通古今致思極幽𣺌貫穿馳騁工力精到一時如陳徐韓吕王洪二謝之流翕然宗之由是江西遂以詩社名天下雖未極古之源委而其植立不凡斯亦宇宙之竒詭也開闢以來能自見表於世若此者如優曇花時一現耳曽無幾時而篇帙寖就散逸殘編㫁簡往往下同㑹之籍放棄于䑕壤醬瓿豈不悲哉網羅搜訪出隋珠和璧于草莽泥滓之中而登諸篋櫝干霄照乗神明煥然何可勝賛是諸君子亦當相與舞抃于斗牛之間揖箕翼以為主人夀某亦江西人也敢不重拜光寵










  欽定四庫全書
  象山集巻八
  書
  與張春卿
  某僣有白事民户秋苗斛輸斛斗輸斗此定法也常理也撫之輸苗往年惟吏胥之家與官户有勢者斛輸斛斗輸斗若衆民户則率一斛而輸二斛或又不啻民甚苦之或訴之使家使家以問州家則州家之辭曰二税之初有留州有送使有上供州家使家有以供用故不必多取於民今二税悉為上供州家有軍糧有州用有官吏廩稍不取於民則何所取之漕司每嵗有所謂明㑹米州家每於民户苗米數内每石取五斗供之故不得而斛輸斛斗輸斗也使家無以處此遂亦縱而弗問由是取之無藝如暗合斛靣等名目不可勝窮辛巳壬午間張安國為太守有陳鼎者為臨川知縣甚賢安國使之領納於是盡取州之軍糧州用俸米算數與漕司明㑹之數共㑹之以民户苗數計之每碩加五斗而有餘不問官民户與吏胥之家一切令二斛輸三斛謂之加五令官斗子上米民户自持斛槩見請槩量不得更有斛靣百姓皆大驩呼大為民户之利張陳既皆滿罷後來不能復守其法於二斛輸三斛之上又寖加斛靣民益以為困乙未丙申間趙景明為太守某與其兄景昭為同年進士景昭極賢舎姪又在郡齋為舘客因與景明言輸苗之害且言張安國與陳鼎知縣之法極良但後人不能守耳景明不能不惑於吏言初亦難之以為今日州縣家之用又多於昔時某與景昭舎姪共㑹州家一嵗之用景明懼見底藴則又不必加五於是謂已詰吏輩今肯令人户把斛槩矣但今日用度益廣欲更於五斗上加五升耳某與景昭商之以為斛輸一斛五斗五升而使不得加斛靣民户自持槩則五升之加在民户亦所不憚於是不復求減民果大悦之景明去後有不能守其法則民户多謁諸使家求依趙刪定例令民户自持槩盪今景明之事既逺民户有不能記憶聞今嵗輸苗者取之過者皆倍不啻而郡中又反斷民户爭斛靣者民間囂囂今幸輸納未畢願有以懲吏胥之奸少寛民力幸甚適有所聞乗便亟此布禀不暇脩寒暄之敬伏幸台察
  與宋漕
  僣有白事金谿為邑封壤褊隘無豪商富民生産之絶出等夷者稅籍之為緡錢不過以十計聞之故老往時人煙稀少民皆自食其力畏事自愛輸公先期無催期之擾家用饒給風俗醇美嵗時伏臘雞豚相遺杯酒相歡熈熈如也自建炎紹興以來寖不如舊民日益貧俗日益𡚁比年荒歉益致窮蹙原其所自官實病之大軍月椿起於紹興初用兵權以紓急兵罷不除因以為額立額未㡬有漕使勾君者知其為横歛初無名色行縣之次問邑吏月樁之所從取凡以實告者皆得蠲減獨金谿少吏不觧事懼吐實則有罪輙以有名色對故金谿獨不䝉蠲减月解之數為緡錢八百有竒以嵗計之當輸萬緡朘民之端莫大於此貪吏並縁侵欲無藝推骨瀝髓民不聊生縱遇循良莫能善後累有善宰條陳本末祈請蠲除上府不察吏胥持之竟不施行今縣宰仁厚愛民甚篤佐貳皆賢適值連嵗旱傷今嵗大旱留意賑恤盡却吏胥侵漁之䇿細民始有生全之望而月解積負無所取償復此詢究月樁本末以致祈懇此在縣官特九牛一毛耳而可使一邑數萬家免於窮困流離長無歎息誠仁人所樂為也况如執事之賢當不待贊第以某嘗托契門墻而占籍兹邑甞其休戚不敢不告某復有管見欲效涓埃比年民力日竭國計日匱郡縣日窘獨吏胥饜耳郡縣積負日加嵗增版漕監司督之州郡郡督之縣縣督之民吏胥睢盱其間轉相並縁以濟其私吏欲日飽而積負自若文移之煩追逮之頻賄謝之厚歛取之苛皆此其故也故督積負無補於縣官獨足為吏胥賄謝之地以重困吾民耳所謂督於民者民豈真有負哉官吏新故相仍有若郵置縁絶簿書以蓋侵盗積負之源實在於此督至於縣而無所從取則横取諸民耳今常賦之外竒名異例以取於民如所謂月樁者不可悉數郡縣月輸嵗供具之版帳盡責版帳之輸猶懼不給彼又安能輸積負哉鄙語所謂移東籬掩西障或有以積負輸者上之人不察欣然以喜不知其非公家之利乃吏胥之便也舊者輸而新者積矣善為上者莫若舎積負而責新輸則賄謝絶郡縣寛民可以息肩百姓足君孰與不足殆不可謂書生常談而忽之也不識髙明以為如何是間倉臺守倅皆賢有所建請有所施行皆可共事不致有齟齬也聞便稍亟書字有塗注處併幸亮恕
  與陳教授
  弊里社倉目今固為農之利而愚見素有所未安蓋年常豐田常熟則其利可久苟非常熟之田一遇歉嵗則有散而無歛來嵗缺種糧時乃無以賑之莫若兼置平糴一倉豐時糴之使無價賤傷農之患缺時糶之以摧富民閉廩騰價之計析所糴為二每存其一以備歉嵗代社倉之匱實為長積金谿兹嵗旱處頗多通縣計之只可作六分熟弊里今嵗得雨偶多凡社倉所及皆有粒米狼戾之興倘得二十緍可得粟二千石鄉斗於官為一千碩來嵗糶一千碩存一千碩為後年之備逐年更糶之可與社倉俱廣為無窮之利弊里社倉所及不過二都然在一邑中乃獨無富民大家處所謂農民者非佃客莊則佃官莊其為下户自有田者亦無㡬所謂客莊亦多僑寄官户平時不能贍恤其農者也當春夏缺米時皆四處告糴於他鄉之富民極可怜也此乃金谿之窮鄉今社倉之立固已變愁歎為謳歌矣况得平糴一倉以彌縫其缺推廣其惠驩舞當如何耶今農民皆貧當收穫時多不復能藏亟須糶易以給他用以解通債使無以糴之則價必甚賤而粟洩於米商之舟與富民之廪來嵗必重困矣前所言米價亦准鄉斗所糴之價耳今嵗之價必下於此則所得米數當加多為利不細向來梭山家兄甞陳五利之説於主管陳丈即以白之倉臺尋得陳丈書謂倉臺已許可其時家兄以鄉間無米可糴故不獲卒請某屬者亦甞言於倉臺但未禀幕中二丈欲望㑹次及之儻不以為然却幸見報家兄當具禀以卒所請也
  
  屬奉教墨竊知平糴之議莫逆於幕中二君子之心已遂聞於倉臺倉臺亦既惠許之矣然坐此霖霪稼之最良者又有仆泥自萌之患若此雨不止大妨收穫稼必重傷民必重困此䇿無所施矣山間今來稍有霽色極為之喜方取紙欲以卒請白雲又復如擁雪向之久於是山者以為晴雲固有如此者特未可必耳萬一仍雨不解其貽有位者之憂不細矣尚慿諸君子之力出秋陽以廓此曀氣山林之人亦庶㡬一飽之適若得善穫必有可糴而米之少則繼為之請當非所靳第支錢米於金谿則恐不可耳金谿素無倉臺錢米向來陸倉以嵗歉捐二千緍委鞏主簿於熟鄉糴二千碩為來嵗賑濟之備次年所用不多餘者儲於縣前倉前嵗梭山所掌社倉已支八百石矣又逓年倉臺賑恤皆取諸此所存料亦無幾金谿年來極窘於版帳積負前此蘇宰又重罹趙侯之困賄謝供輸大抵誅求無藝如聞錢榖侈用頗多安得有見錢可支藉令有之金谿負郭以西卒多旱鄉惟東西鄉稍熟政宜以責之縣家自為和糴以備來嵗近郭之用倉臺所乏者非錢也倘得徑就使䑓支官㑹或見錢為便錢雖難於搫挈尚可為便兊之計若得官㑹則尤為願便葢鄉間亦商旅之路可發洩也向來社倉趙丈欲行之移文郡縣揭示衢要累月無應之者趙丈往往以詢所善或告之以此事全在得人苟非其人不如勿為之愈建寧社倉始於朱元晦魏元履今誠得如陸梭山為之乃可久耳趙丈就令詢及家兄之意尋即遣人致書家兄報書許之旣而某亦得趙丈書雖愚意尚有未安事業已行又以其人權之可以不敗亦只復書贊成其事今秋乃再散再歛矣適見今倉臺黄丈愛民之心不後於趙故輙申其千一之慮以為萬一之補今幕中二君子愛民之心不後於陳向來陳主管亦先辱梭山兄以書意甚勤至其後梭山兄因得以平糴之法條具五利祈於請致今倉使黄丈陳幹所復梭山兄書併往一觀亦恐欲携呈倉使與幕中二君子也向來趙丈文移甚簡今梭山兄并遂留時書問以為根柢陳主管書或呈似諸賢後擲示為幸某已作禀劄逹倉䑓紙多不欲更續切幸加察
  與趙推
  黄霸為潁川守鰥寡孤獨死無以塟者霸為區處曰某所大木可以為棺某亭猪子可以祭吏往皆如其言遣吏司察事既還而勞其食於道傍為烏所攫肉事每得實人無敢欺皆以為神史家載其得之之由以為語次尋繹問他隂伏以相參考後世儒者乃以為鉤距而鄙之此在黄霸雖未盡善而後儒非之者尤為無知蓋不論其本而論其末不觀其心而遽議其行事則皆不足以論人原霸之心本欲免人之欺求事之實則亦豈可多罪今風俗𡚁甚獄訟煩多吏奸為朋民無所歸命曲直不分以賄為勝負獄訟之間雖有善士臨之亦未能盡得其情若有志之士欲研究其實豈免用問馬參牛之智愚儒必以鉤距非之則是必使情實不知曲直倒置奸惡肆行不辜無告然後為道耶故愚儒之儒害道傷治真實學者必當明辨乎此則正理可得而信也近見王吉州言監司太守不可輕置人於獄葢獄官多非其人吏卒常司其權平民一抵於獄唯獄吏之所為箠楚之下何求不得文案既上從而察之不能復有所見矣葢其詞情皆由於吏卒之所成練前書所謂奏當之成雖使臯陶聽之猶以為死有餘辜者謂此也今有兩詞各䕶其説左證疑似簿書契要無可考據事又有不在簿書契要者則獄中求實之法謂之閃隔假令有二人則隔為二處三人則隔為三處不使之相聞知以吾所疑與其事之節目逐處審問謹思精察要領可以得情者反覆求之若使得在於初詞之外若可據信則必於兩處參審必使有若合符節者乃可據耳然此事最難若官人盡心却不能防吏卒之奸則吏卒必隂漏其事則官人之智無所施矣故獄訟惟得情為難唐虞之朝惟臯陶見道甚明羣聖所宗舜乃使之為士周書亦曰司㓂蘇公式敬爾由獄賁象亦曰君子以明庶政無敢折獄賁乃山下有火火為至明然猶言無敢折獄此事正是學者用工處噬嗑離在上則曰利用獄豐離在下則曰折獄致刑葢貴其明也新司理初間甚賢繼而聞之亦無能為重輕足下尤宜謹之
  官人者異鄉之人吏人者本鄉之人官人年滿者三考成資者兩考吏人則長子孫於其間官人視事則左右前後皆吏人也故官人為吏所欺為吏所賣亦其勢然也吏人自食而辦公事且樂為之爭為之者利在焉故也故吏人之無良心無公心亦勢使之然也官人常欲知其實吏人常不欲官人知之故官人欲知事實甚難官人問事於吏吏效其説必非其實然必為實形欲為實形亦必稍假於實葢不為實形不能取信官人或自能得事實吏必多方以亂之縱不能盡亂之亦必稍亂之葢官人純得事實非吏人之利也故官人能得事實為難純以事實行之為尤難
  與蘇宰
  賤疾去體皆庇所逮記存之及尤重悚仄使君好音尚爾遲遲何也心苟無瑕何恤乎無家外之所遭有時與命初不足為吾人重輕然君子每因是以自省察故缺失由是而知德業由是而進屯難困頓者乃所以成君子之美也故曰生於憂患而死於安樂古人之處憂患者又豈止如門下今日所遭而已哉願篤信此道日去其非以著其是則終來有他吉矣
  
  某往時充員勑局浮食是慚惟是四方奏請廷臣靣對有所建置更革多下詳㸔其或書生貴游不諳民事輕於獻計不知一旦施行片紙之出兆姓䝉害每與同官悉意論駁朝廷清明常得𥨊廢編摩之事稽考之勤顧何足以當大官之膳尚方之賜或庶㡬者僅此可少償萬一耳新天子即位執事者過聽又復畀之荆門某竊惟為臣之義進思盡忠退思補過倘尚未罹擯斥得共乃事脫或朝臣一時建請有司失於討論遽施行之而及於民害者亦當用公心循公理為百姓條析以復於上庶㡬盡忠補過之義郡守縣令民之師帥承流宣化其職任一也而令尤親於民古者郎官出宰百里上應列宿寄命之責固不輕矣某託庇治下每辱眷待之厚苟有所見安可不盡陳於左右以為萬一之助哉比者竊見省符責括民户屯田將復賣之上失朝廷之體下為良農之害甚哉計之過也其初出監簿陳君初官江西因見臨江之新淦隆興之奉新撫之崇仁三縣之間有請佃没官絶户田者租課甚重罄所入不足以輸官佃者因為奸計不復輸納徒賄吏胥以圖苟免春夏則羣來耕穫秋冬則棄去逃藏當逃藏時固無可追尋及羣至時則倚衆拒捍其强梁奸猾者如此若其善良者則困於官租遂以流離死亡田復荒棄由是侵耕冒佃之訟益繁公私之弊日積陳既被召為職事官因以此陳請欲行責括减其租課以為如此則民必樂輸而官有實入此其為説葢未為甚失其初下之漕臺布之州縣施行之間已不能如建請者之本㫖遂併與係省額屯田者一槩責括亦鹵莾矣葢佃没官絶户田者或是吏胥一時紐立租課或是農民逓互增租剗佃故有租重之患因而抵負不納或以流亡抛荒或致侵耕冒佃而公私俱受其害陳監簿之所為建請者特為此也若係省額屯田者則與前項事體迥然不同其租課比之稅田雖為加重然佃之者皆是良農老幼男女皆能力作又諳曉耕種培灌之利便終嵗竭力其間所收往往多於税田故輸官之餘可以自給人人自愛其爭先輸公不肯逋負亦優於稅田者又比等官田皆有荘名如某所居之里則有所謂大嶺莊有所謂精歩莊詢之他處莫不各有莊名故老相傳以為元祐間宣仁垂簾之日捐湯沐之入以補大農而俾以在官之田區分為莊以贍貧民籍其名數計某頃畝定其租課使為永業今甲申之老猶有能言宣仁上仙之年與其月日者嵗月寖久民又相與貿易續之資陪厥價與稅田相若著令亦許其承佃明有資陪之文使之立契字輸牙稅葢無異於稅田其名數之著於州縣簿籍者目曰省莊計其租入則上而計省下而郡縣皆緫之曰苗屯米若干比其與逐時没官絶户田産𨽻於常平而俾之出賣者豈可同年而語哉歴時既多展轉貿易佃此田者不復有當時給佃之人目今無非資陪入户租課之輸逋負絶少郡縣供億所賴為多有司因陳君之請槩行責括亦已踈矣漕臺又因有出賣之請此不審之甚者也若没官户絶田産朝廷何嘗不令出賣惟其不售也是以開給佃之門亦所以勸民之耕且使土無曠而租無虧也今以租重之故致前數𡚁議者方建减租之䇿乃不能因而推行之而復為出賣之説可謂失於討論矣且官有賣田之名固自不美固無買者假令有買者亦必不能齊一所收之直又安能有補於縣官之調度終亦化為烏有耳有司坐析無補之秋毫徒使縣官負不美之名憂民如此不亦謬乎謀國如此不亦踈乎若復及於所謂屯田者則其失又甚矣今有屯田者無非良農入户有資陪之價著令有資陪之文立契有牙稅之輸租課未甞逋負郡縣頼以供億一旦官復責括而賣之則有是田者徃徃僅能自給豈復能辦錢以買此田哉縱或能買是無故而使之再出買田之價豈不困哉豈不寃哉其能買者固不百一異時有錢以買者必兼併豪植之家也奪良農固有熟耕之田以資兼併豪植之家而使之流離困窮𠷢寃茹痛相枕藉為溝中瘠此何䇿也版曹之勘當都省之符下皆不復究其本末其事益熾其害益滋陳君之請不過三縣省符之下計䑓之奏遂及三郡版曹勘當則又遍於一路且其施行與其建請本㫖絶相背違真所謂字經三寫烏焉成馬失今不救又將遍於天下矣假令有成命有司苟知其非猶當各守其職而爭之况今未成命豈可坐縻紙札徒嚴期㑹滋吏奸以擾良農安視下民之困以成執事者之過計哉門下平日愛民如父母憂民如疾疢今誠為之深究其本末詳計其利病陳之上府列之計臺丐聞於朝俾𥨊其議以便邦計以安民心此必門下之所樂為也胥吏之計方將並縁以招賄謝必不樂此諒仁人君子之心惟恐不聞吾民之疾苦政令之利病必不以吏胥之謀而易天下之至計某雖不能周知一邑之版籍以所聞見計之此邑之民耕屯田者當不下三千石以中農夫食七人為率則三七二十一當二萬一千人撫萬家之邑而其良農三千户老稚二萬一千一旦失職凛凛有破家散業流離死亡之憂也豈仁人君子之所能忍視而不為之計者今方收穫舂榆之時誠得亟為剡牘而其文書期㑹姑遼緩之以煩後庚之命使慮憂之偪仄轉為懽心慘悽怛悍散為和氣而謳歌鼓舞溢於田畆遍於塗巷不亦休哉此非有缺於供輸損於調度决不至以此獲罪於上府計䑓也仰恃愛念敢布腹心
  
  如聞徒御戒行將如郡邸豈黄堂將大行寛恤之政以厚吾民之力為國家培固根本為萬世不㧞之基耶撫字心勞催科政拙此陽道州所以為當世大賢而史家載之為美談者天以斯民付之吾君吾君又以斯民付之守宰故凡張官置吏者為民設也無以厚民之生而反以病之是失朝廷所以張官置吏之本意矣無君子莫治野人無野人莫養君子朝廷官府之用固當野人供之今賦輸之法斯民所當遵而不違也違而不供民之罪也官從而督之理之宜也為守宰者固不可以托催科政拙之言而置賦稅之事一切不理易曰理財正辭禁民為非曰義必指簿書期㑹為非吾所當務此乃腐儒鄙生不聞大道妄為繆悠之説以自葢其無能者也今簿書不理吏胥因為紊亂為長吏者難於稽考吏胥與奸民為市使長吏無所窺尋其蹤迹此所當深思精攷覈其本末求其要領乃所謂理財正辭禁民為非者也簿書齊整明白吏無所容奸則奸民懼而弊事理良民下户畏事之人不復被擾矣若循理而治賦輸又不能寛上府之督責則致為臣而去豈不甚公甚正甚榮甚美哉有如文丈大鄉之賢善類所宗亦必甚慰其意以為吾有賢子不愧於陽道州矣世間富貴何限往往與草木俱腐其能自㧞而與陽道州儼駕於方冊者㡬何人哉若曰今不得已且屈吾平日之志為苟免之道非某之所聞也吾人要當求師於往聖昔賢有識君子不可聴計於吏胥吏胥者吾之所御豈可反入其籠罩之中也














  象山集卷八



  欽定四庫全書
  象山集巻九
  書
  與王謙仲
  某違逺誨言三換嵗矣區區瞻企何可云喻去冬拜手翰之辱大義煥然豈勝慰沃江鄉何幸得大賢出鎮然自朝廷而言則輕重緩急亦已舛矣明天子注倚豈其或疾執事者之不便計必出此亦識者之所前料殆無足恠獨隂氛重種殊未廓清葵藿之心不能不為大明惜之某去冬不願著足閙籃只欲休去歇去之語尤非所望竊料執事此蔽未能遽解則此行殆為私便某占籍江西以私言之亦惟恐彼人之計有所不行也開府用何日傳聞下車十連胥慶此非尺牘虚辭也元晦聞已起行入奏事江西可謂徳星聚也某去夏拜書後不旬日即有仲兄子儀之䘮秋初又哭一殤子乃將為先子夀後者薄徳鮮祐如某舊有疾哀苦中大作㡬至於斃臘月頓愈今頑健復如去春時矣鄉人彭世昌新得一山在信之貴溪西境距弊廬兩舍而近唐僧有所謂馬祖者廬於其隂鄉人因呼禪師山元豐中有僧瑩者為事其陽名曰應天寺廢乆矣屋廬毁撒無餘故址埋於荆榛良田清池沒於茅葦彭子竭力開闢結一廬以相延去冬甞一登山見其隘復建一草堂于其東山間亦粗有田可耕社日後㩗二息偕數友朋登山盤旋數日盡發茲山之秘要領之處眼界勝絶乃向來僧輩之未識也去冬之堂在寺故址未愜人意方於勝處為方丈以居顧視山形宛然鉅象遂名以象山草堂則匾曰象山精舍鄉人葢素恨此山之名辱於異教今皆翕然以象山為稱故侍郎張南仲之居寔在山下南仲諱運其諸子鄙徙居鄱陽其諸姪咸在故里皆尊尚儒術舊亦多逰從者彭世昌極貧開山之役諸張實欣助之其經營之初亦張為之地今張氏子弟咸來相從一家結廬於東塢之上比方丈為少髙名之曰儲雲茲山常出雲雲之自出常在其髙故也一家結廬於前山之左右石澗瀑縈紆帶其側因名曰佩玉相繼而來結廬者未己未及名也方丈簷間層巒疉嶂奔騰飛動近者數十里逺者數百里争竒競秀朝暮雨暘雲烟出沒之變千狀萬態不可名模兩山逈合其前如兩臂環拱臂間之田不下百畆沿流而下懸注數里因石賦形小者如線大者如練蒼林隂翳巨石錯落盛夏不知有暑挾冊其間可以終日東山之崖有繙經石可憇十許人西山之崖有歇石可坐五六人皆有蒼松蟠覆其上其下壁立萬仞山之隂有塵湖在其巔天成一池泓然如鑑大旱不竭可以結廬居之自塵湖而北數山之外有馬祖庵其處亦勝有風洞有浸月池有東壠有樺木壠有東西塢有第一峯凡此皆舊名嘉者此山大勢南來而東又折而南其髙在西北堂之西最髙九峯聨絡如屏名曰翠屏其上皆林木也北峯之髙者如葢可以登望南望羣山益逺溪谷原野畢露東望靈山特起凌霄縹緲如畫山形端方亷利吳越所未見有也下見龜峯昂首穹背形狀逼真玉山之水葢四百里而出於龜峯之下畧貴溪以經茲山之左西望藐姑石鼔琵琶諸峯崷崪逼人從天而下溪之源於光澤者間見山麓如青玉版北視上清僊巖臺山僅如培塿東西二溪窈窕如帶二溪合處百里而近然地勢卑下夷曠非甚清徹常沒於蒼茫烟靄中矣彭世昌去冬亦甞至無為求見挾梭山之書聞治行之忙不及瞻望今已息肩共學耕於此矣此公志向不肯碌碌人皆謂之狂生然其平生所為甚異流俗為私者甞少而為義者甞多惜其前日不甚得從師友擇之未精耳自此當有可望
  
  彭世昌歸適領教翰専人荐至連奉好音慰浣何可言喻時事一新隂氛頓釋良心之所共快繼是而無以新之則後之視今猶今之視昔誠如來教前月之雨霶霈連日山溪暴漲平野渺如湖海  無幸不甚為害水落之後禾黍暢茂倍於常嵗旬日更得一雨旱田十分成熟矣陂池皆有蓄水縱有秋旱晚稻亦有可救不至如去年也江西之民當藉大府之徳而望一稔矣近聞饒之浮梁負郭一寺中井泉涌溢而地陷漂廬浮尸不可勝數水後舟行者見㳂流居民收積漂材往往如堵所敗傷不少矣如聞臨江筠袁亦有水患大府當知其詳今風俗積壊人材積衰郡縣積弊事力積耗民心積摇和氣積傷上虚下竭雖得一稔未敢多慶如人形貌未改而臓氣積傷此和扁之所憂也比日所去之蠧可謂大矣燮調康濟政爾惟難非君臣同徳洞見本末豈易言此海内之責當有在矣願得從容以究此意不啻飢渇秋佳天氣當求一扣函文第恐前此促召亦頼遣价相聞告以起行之日水陸所由定當前塗求一見耳善政日有所聞聞夏税甚便於民恨未知其詳秋苗利病想已討論甚悉為郡者只能於此二節去其害而致其利則及物已廣矣某去冬有與宋漕劄子言金谿月椿惜其不及施行漫録呈倘有餘力及之幸甚
  與錢伯同
  不訊記曹又復踰時然蚤作晚寢渇飲飢食皆涵泳邦君之澤尺牘疏數尚奚足言荆公英才葢世平日所學未甞不以堯舜為標的及遭逢神廟君臣議論未甞不以堯舜相期其學不造本原而悉精畢力於其末故至於敗今去古既逺雖當世之君子往往不免安常習故之患故荆公一切指為流俗於是排者蜂起極詆訾之言不復折之以至理既不足以解荆公之蔽反堅神廟信用之心故新法之行當時詆排之人當與荆公共分其罪此學不明至今吠聲者日以益衆是奚足以病荆公哉祠宇隳敗為日之乆莫有敢一舉手者亦習俗使然耳執事慨然而一新之非特見超卓其何能如是比得倅車書謂執事欲以記文下委不覺喜溢支體葢茲事湮鬱深願自是一發舒之遣人臨存適越在他境不即奉答姑此以謝緩報之罪記文尚遲旬日當成就其説馳納求教
  
  居山逾一甲子益飽雲山之變飯稻羮魚無復在陳之厄藉庇宏矣茲山之勝尤在瀑流東有磜潭西有半山磜潭不下玉淵半山可亞卧龍精舍之前兩山迴合又自為一澗垂注數里噴薄飛灑於茂林之間一曰風練二曰噴玉三曰飛濤四曰疎珠五曰氷簾六曰雙練七曰飛雪木石自為階梯可㳂以觀兩崖有蟠松怪石却畧偃蹇隠見於林杪時相管領令人忘歸日與二三子詠歌其間懐吾賢使君之徳何有窮已故亦樂為執事道之王弱翁力酣於緑尊紅妓安能作字哉文公祠記某當并書之遲旬日納去
  與楊守
  鄉邦凋弊方深㳺釡之憂遽得賢師帥振起而撫摩之欣幸之私不在田夫野老之後矣屬者修敬數獲欵晤深慰積年傾渇之懐至䝉禮遇之寵毎踰涯分尤深感怍抵家欲具謝尺紙以不敏因循迨今然文華日勝情實日薄此後世公患吾人相與以信義苛文非所計故不敢深以自訟諒惟髙明必不以是督過之某此月七日始得束書登山九日始遂達山房金谿取饒之安仁信之貴溪為鄰二境皆有盗賊之患金谿獨不然相去跬歩之間事體便相遼絶晉國之盗逃奔于秦乃今見之賢使君之效乃如此是事乃得之親見非傳聞也金谿今嵗旱處亦多通縣計之可作六分熟弊居左右獨多得雨頗有粒米狼戾之興但前數日南風亦頗傷稻目今雨意甚濃此去却要速晴以便收穫萬一成積雨則又有可憂者切窺賢者用心未甞不在於民不敢不告近日頗從倉臺需糴本為平糴一倉以輔向來趙丈所建社倉其詳教授知之得就渠索某劄子一觀幸甚
  
  教之緒餘不勝降嘆從容平易唯理是求稽諸前古千載一轍周道之衰民尚機巧溺意功利失其本心將以沽名名亦終滅將以徼利利亦終亡惟其君子終古不磨不見知於庸人而見知於識者不見容於羣小而無愧於古人俯仰浩然進退有裕在已之責潤身之富輝光日新有無窮之聞其視懐璧負乗之人何啻蚊蚋螘蟲哉三復來貺益勵此心敢悉布之永以為好惟執事終恵顧之
  
  違逺色笑倐爾經時洽聞謳謡益用鄉徳某自省事以來五十年矣不知㡬易太守其賢而可稱者唯張安國趙景明陳時中錢伯同四人殆如晨星之相望可謂難得矣今執事臨之又光於諸公邦人何幸雖然屬者郡政不競已甚積弊宿蠧殆難驅除猾吏豪家相為表裏根盤節錯為民蟊賊質之淳黠勢之强弱相去懸絶本非對偶吏胥居府廷司文案宿留於邦君之側以閒劇勞逸甞吾之喜愠以日月淹速甞吾之忘憶為之先後緩急開闔損益以蔽吾之聰明亂吾是非而行其計豪家擁髙貲厚黨與附㑹左右之人剏端緒於事外以亂本旨結左證於黨中以實偽事工為節目以與吏符合而成其説吾以異鄉之人一旦而聴之非素諳其俗而府中深崇閭里之事不接於吾之目塗巷之言不聞於吾之耳被害者又淳愿柔弱類不能自明自達聴㫁之際欲必得其情而不為所欺此甚明者之所難也吾雖得其情彼尚或能為之牽制以格吾之施行吾㫁之速則文踈事漏而無以絶其辭吾求之詳則日引月長而適以生其奸况其是非曲直之未分而甞有以貳吾之心疑吾之見變亂其事實而其情亦未易得也一墮其計奸惡失所畏善良失所恃矣豈不難哉善惡之習猶隂陽之相為消長無兩大之理一人之身善習長而惡習消則為賢人反是則為愚一國之俗善習長而惡習消則為治國反是則為亂時之所以為否泰者亦在此而已開闢以來羲皇而降聖君賢相名卿良大夫相與扶持封植者善也其所防閑杜絶者惡也明明在上者明此而已火在天上大有明之至也象曰君子以遏惡揚善順天休命傳亦有之為國家者見惡如農夫之務去草焉芟夷藴崇之絶其根本勿使能植則善者信矣夫子曰聴訟吾猶人也必也使無訟乎使夫子生今之世為今之吏亦豈遽使人無訟哉易有訟卦其來乆矣不能無訟豈唯今日若其聴訟之間是非易位善惡倒置而曰自有使人無訟之道無是理也舜之受終必流共工于幽州放驩兠于崇山竄三苗于三危殛鯀于羽山而後天下咸服夫子之得魯政必誅少正卯於兩觀之下而後沈猶氏不敢朝飲其羊公鎮氏出其妻鎮潰氏踰境而徙魯之鬻牛馬者不豫價遏惡揚善順天休命前聖後聖其揆一也必使無訟之道當於聴訟之道見之矣君子之所以異於人者以其存心也遏惡揚善順天休命此其存心也與後世苟且以逃吏責鉤距以立威者豈可同年而語哉舉斯心以加諸彼使善習日長惡習日消惡者屈善者信其無訟也必矣䝉照知之素輒效區區以禆萬一
  與黄監
  某切見鄉來趙文舉行社倉弊里亦立一倉委梭山家兄主其事某頗有所未安中昨亦甞禀聞愚見以為莫若為平糴一倉以輔之乃可長乆平糴則可獨行社倉未必可獨行也社倉施於常熟鄉乃可乆田不常熟則歉嵗之後無補於賑恤平糴則豐時可以受農民之粟無價賤傷農之患歉時可以摧富民閉廪騰價之計政使獨行可為長利今以補社倉之所不及而彌縫其缺又兩盡善矣其詳已甞託陳教授布禀
  與林叔虎
  叔虎才美試於一縣真㳺刃有餘地矣顧其志義文采鬱鬱未盡施行且觀騰𩦪耳學宫之壮恨不得即一拭目記文見委義當效力苐非倉卒所能成耳去冬為陳貴溪作重修學記漫往其刻一觀向為仲權作宜章學記莫曾見否今竟未刻豈其有不當仲權之意者邪近觀仲權所向亦有可念者淳叟身後事亦粗辦然極可憐晚節與仲權正已為莫逆友死者已矣生者顧未知其所終又可憐也夀夭貧富貴賤皆不足多為學者道古之聖賢如闗龍逢之誅王子比干之剖心顔閔之夭疾孔孟之厄窮至今煌煌在宇宙間庸何傷哉某去年春尾在山間聞伯蕃姪訃以歸親舊家庭撫棺視窆之役相尋以卒嵗今猶有姪婦之䘮未𦵏然更閲涉厯此道益明益不敢不勉數年間書問文記頗多不能盡録令小兒録經徳堂記往此文頗有補吾道荆公祠堂記刻併往此是㫁百餘年未了底大公案聖人復起不易吾言矣刻中第六行内義當與之以力字下脱若虚損嵗月是自棄也九字好議論字下羡人一字若令人冩出増損而讀之乃無遺恨當時錢伯同託弱翁書弱翁臂痛不能書伯同逼替復送來某自書恃有前本碎紙冩去偶有此脱羡伯同恐是意欲增損遂依後本刻至今不滿後當更書小本叙此曲折䟦其後置諸壁間也與晦翁往復書因得發明其平生學問之病近得盡朋友之義逺則破後學之疑為後世之益若夫志卑識闇居斯世為斯世之徒固不足以論此長沙胡季隨乃五峯之幼子師事張南軒又妻其女南軒沒後又講學於晦翁之門亦甞至臨安相聚此人操行甚謹慤志學亦甚篤但學不得其方大困而不知反去年亦有書來此今録所答渠書并所復陳漕君舉書往世固有甘心為小人者此無可言也有不肯為小人而甘為常人也又未足言也有不肯為常人而墮於流俗中力不能自㧞又無賢師友提掖之此可念也又有非其力不能自㧞其所為往往不類流俗堅篤精勤無須㬰閒暇又有徒黨傳習日不暇給又其書汗牛充棟而迷惑浸溺沈痼纒綿有甚於甘心為小人甘心為常人者此豈不重可憐哉上古聖賢先知此道以此道覺此民後世學絶道䘮邪説蜂起熟爛以至今日斯民無所歸命士人憑私臆决大抵可憐矣而號稱學者又復如此道何由而明哉復晦翁苐二書多是提此學之綱非獨為辨無極之説而已可更復之
  與陳君舉
  丁未之冬失于一見尺書往復莫遂輸冩比年山居益左知舊消息往往濶絶徒積傾馳遣人臨存辱以書幣備承近日動息慰浣可量以尊兄之才之羙下問之勤懇然情實真以能問於不能以多問於寡尤用降嘆世習靡敝固無可言以學自命者又復錮於私見蔽於私説却鍼拒砭厚自黨與假先訓封形似以自附益顧不知其背馳乆矣天以是理畀人而舉世莫任其責則人極殆不立矣永思及此益切悼懼忘其駑蹇以自效竭此某所不敢不勉著大公以滅私昭至信以熄偽非尊兄尚望誰老矣之論未敢聞也傅子淵已至衡陽得其書謂亦已相聞矣子淵人品甚髙非餘子比也劉淳叟前月初冒暑歸自臨江病痢踰旬竟不起可哀可哀此郎年來避逺師友倒行逆施極可悼念春夏之間適有困折某近抵城闉見其卧病方將俟其有瘳大拯㧞之不謂遂成長往念之尤用傷嘆淳叟正已初向學時自勵之意蔚然可觀鄉里子弟因之以感動興起者甚衆曾未半塗各有異志淳叟歸依佛乗正已慕用才術所託雖殊其趣則一此其為蔽與前所謂以學自命者又大不侔矣正已比來相與禮貌然視其朋逰觀其文辭驗之瞻視容色以考其指歸未之有改此尤可念也








  象山集巻九
<集部,別集類,南宋建炎至德祐,象山集>
  定四庫全書
  象山集巻十      宋 陸九淵 撰書
  與李成之
  某去冬距對班數日忽有匠丞之除王給事遂見繳既而聞之有謂吾將發其為首相𤓰牙者故皇懼為此抑可憐也古人所以不屑屑於間政適人而必務有以格君心者蓋君心未格則一邪黜一邪登一𡚁去一𡚁興如循環然何有窮已及君心既格則規模趨鄉有若燕越邪正是非有若蒼素大明既升羣隂畢伏是𤨏𤨏者亦何足復汙人牙頰哉鄉來靣對粗陳梗槩明主不以為枉而條貫靡竟統紀未終所以低回之乆者欲俟再望清光輸冩忠藴以致臣子之義耳然而不遂則亦天也王氏之子焉能使予不遇哉
  
  李尉處附至三月晦日書發讀慰浣之極别紙尤見情實厯述病狀可謂自知之審矣為仁由已而由人乎哉奮㧞植立豈不在我若只管譏評因循不能勇奮特立如官容奸吏家留盗虜日積憂患而不勇於一去之决誰實為之今幸尚知其為奸盗而患苦之䕶惜玩愒之乆寖以習熟便安之未必不反以為忠良也任賢勿貳去邪勿疑豈獨為國而然為家為身葢一理也願精思深察致一日克已復禮之力當有勿憂宜日中之快矣
  與應仲實
  向自使華在江東時草草具復来貺尋拜數字附鄉里士人以行而執事移帥南服之命已下用不果達其時某適至隆興在翠巖洪井間得聞從者至止亟還城下則棨㦸又南矣甚為悵然屬嘗於復漕臺書中寄意語次亦曽及之否蒼梧舜迹所及交趾合浦九真日南為郡古矣粤自翠華南波更為近服班宣之任類皆名儒重臣間者猶以簿書遺策米鹽末務仰勤冕旒南顧之憂官人之難乃如此兹焉帥閫暫屈明賢此其加惠嶺cq=741海之民可謂至矣撫柔安輯當有餘地逺民知方興於禮義此其時也漕臺心事犖犖伏想相得甚歡金蘭之誼於是有證健羡健羡某往嵗亦蒙誤恩卑壘荆門尚遲餘教以逃大戾區區近况有鄙文數篇公餘過目可概見矣去年稅冬又兩通晦翁書然前說且倚閣矣
  與張季海
  乆欲詣謁坐此塗潦政爾未遂缺然斯懐金谿西北并臨川處率多旱田耕必三犁秋乃可望常嵗及今再耜挟矣今阻寒凍曽未舉鋤農者凛然有無年之憂雷先啓蟄泉源已動泉之盛一甲子而止動早則及夏淺動晚則及夏深泉與雨澤亦相表裏故動早旱徴動晚稔徴今先啓蟄而動則不及夏矣比年貨泉日縮民生日貧榖價雖亷往往乏食重以冬春仍雪積雨畦塗壠敗無所施力困亦劇矣霖滛未止為之奈何浦城小㓂幸已成擒警候之事尤非今日所能堪也邑民以公事至廷者莫不稱頌賢德而游談之士往往以聽信百石為疑雖其無根不足深據然形似則有以致之更惟加察
  
  乆以道濘不遂往見既望嘗作一紙以致區區尋以少霽欲留靣剖又不果達今并往一觀新宰既不果來吾邑遂可以乆被賢者之澤向來不作乆計深為足下不取古人於事無小大無乆近其䖏之一也居一日亦當盡吾道學絶道䘮所從來乆矣放利而行者滔滔也此嘗與主簿論喻義喻利之說語次及之否𡚁邑之陋風俗未還於正所幸主簿意向甚羙第未甚更厯耳外此不復有正言區區亦不能不為左右深慮要當卓然以古人自期憫惻流俗如失心者而後能無所䧟溺人患無朋友無聞見與其親不正之人聞不正之言則寧其無也若見不賢而自省擇其不善者而改之則皆吾師也
  與張元鼎
  比方得向來論事之書張權造簿正其宿𡚁比固當然比復使君書固是之矣若創征之事此甚不可足下之辨殆類冉求之辨伐顓臾金谿陶户大抵皆農民於農隙時為之事體與番易鎮中甚相懸絶今時農民率多窮困農業利薄其來乆矣當其隙時藉他業以相補助者殆不止此邦君不能補其不足助其不給而又征自補助之業是奚可哉初甚駭聞兹事繼而聞其說出於沈尉即悟其為此謀之人豈能有補於調度若其傷邦君之政體不復可得而文飾矣沈生小子本無知識豈恤州郡豈愛邦君豈念小民獨為挟私者听嗾耳所重惜者遂使賢君為挟私之人所役而足下又代挟私者為辨此人之術何其如此之高乃能挟一邪說以役二賢者又重可怪也今未知已如何施行正宜及其未深有以改之無為此人所笑
  與黄康年
  此道充塞宇宙天地順此而動故日月不過而四時不忒聖人順此而動故刑罰清而民服古人所以造次必於是顛沛必於是也斯須不順是謂不敬雖然已私之累人非大勇不能克一日克已復禮天下歸仁焉豈直推排而已哉縱使失於警戒舊習乘之當其思之覺之復之之時亦必大勇而後能得其正也願益勉之
  與胡無相
  惠書憂憫俗學傷悼邪見深中時病惟是推許過盛非所敢承劉定夫得數日之欵張誠子迫試期不及一見但得訊云囘日見過定夫亦約早晚登山山間朋友近多讀尚書上古道義素明有倡斯和無感不通只是家常茶飯今人既惑於利禄又蔽於邪説見説此理翻成特地豈不可憐哉
  與朱益叔
  區區之學不能自己朋儕相課亦謂月異而嵗不同毎觀往年之文其大端大旨則乆有定論至今不易若其支葉條目疎漏舛錯往往有之必加刪削乃可傳也向在朋友間時見所傳鄙文亦有全偽者此尤不可不知也開嵗合并當究其説學絶道䘮私説詖論充塞彌滿朋友講貫未能符合其勢然也然至當歸一精義無二至於心獨無所同然乎此孟子之至言但詠歌伐木之篇緝熈其事終必有無間然者矣
  與路彦彬
  得函教又辱以盛製文盛意勤顧何以當雖然似有未相曉者義不敢不宣達於左右竊不自揣區區之學自謂孟子之後至是而始一明也平日拳拳於左右者豈徒以親戚之故哉古人纓絶肘見不以為病累日不火食歌聲出金石或者未能深信與信之而未濟登茲則某當挾轅推轂以相從於康莊也若金錢榖粟之恵遺非某之任也聚族之衆終嵗之計未免於饑嵗日索公堂米無毫髪補助亦以事有大於此者未敢任此責也得時行道固吾人分内事然與世俗羡慕富貴者天淵不足喻也來詩似未免俗意尤非所望非髙明不敢直言如此
  與凃任伯
  來喻勤勤大槩謂來學者未必可語而有耗氣勞體之患此誠足下愛我之心也雖然足下顧未知自愛安能愛我哉比數得與足下接語此邦之士惑焉者甚衆進而効説者亦不少矣大抵皆是何足與言仁義之意然稠人廣坐其意盖不皆如是也其意若是者必其不知自愛者也其意不若是者必其知自愛者也今足下之言乃與其不知自愛者若合符節此吾所以甚為足下不取也素問之書乃秦漢以後醫家之書託之黄帝岐伯耳上古道純徳備功利之説不興醫卜之説亦不如是比見足下好誦其言特素未講學不知其非矣某氣禀素弱年十四五手足未甞温煖後以稍知所向體力亦隨壯也今年過半百雖少加衰於壯時然以足下之盛年恐未能相逮也何時合并以究斯義
  與董元錫
  元錫舊甞有向學之意而中自畫毎切念之無由奉達今因此輒致區區幸少垂聴往訓中言小人者甚多不可一槩觀小人字雖同而其所指乃有相去天淵者論語所謂女為君子儒無為小人儒又曰言必信行必果硜硜然小人哉又如尹士既聞孟子之言則曰士誠小人也此等則是學不至道而囿於私見不能終從其大體故謂之小人易曰小人不恥不仁不畏不義不見利不勸不威不懲此則氣質乖戾奸憸凶惡之小人也治世盛時若不格面從化則刑戮之所不貸此兩者善惡雅俗汚潔之辨如雲泥矣元錫平時喜事好修何至為由後之小人哉若由前之小人則恐非元錫之所能及今流俗不學之人而其質不至於不恥不仁不畏不義又不得陶冶於先聖王之教方憑其私意自以為善此則是俗人不得謂之士不得謂之儒此輩必不能如尹士自知之明也然俗人中氣禀又有厚薄輕重大小平時所惜於元錫者為其氣質偶不得其厚重者故不能自㧞於市井之習又輒慿之以妄議人之短長所見日陋如來書所謂讐即陋見也知己之説亦陋然吾能化陋以為廣大請借元錫知已之説而言之元錫誠欲求知已當今之世舎我其誰哉但恐元錫怕逢知己耳元錫誠能不安其舊惟新是圖則本心可以立復舊習可以立熄居仁由義大人之事備矣誰得而禦之
  與倪濟甫
  聞不就程試决計登山甚為之喜夀翁寄示中秋分韻尤用嘉歎天宇澄徹月華晶瑩頻年未有若此夕者老子於此興復不淺是夕月午啟門相羊東望茲山亦念不負此月者在諸賢爾自昭明徳何必是夕造次顛沛莫不當然涵泳存養計當日新山翁在此濟甫之來不當遲遲也
  與黄彦文
  寵示盛製詞典句老動有稽㨿非近時後生所及深用降歎下問求益之意如川方至此尤不可及然有如耆徳所進當在文字之表則所謂真訣在其中矣恨行役匆匆未得從容以究其説尚冀快誦屈子覽冀州兮有餘横四海兮焉窮之句以厲益壯之志當刮目以俟
  與劉志甫
  趙仲聲還得書讀之渙然深用慰懌順伯與足下相繼入冊府亦前時所無求外想亦未容遽也誠者非自成已而已也所以成物也成已仁也成物知也性之徳也合内外之道也交逰間氣質不至扞挌者當日有麗澤之益此其為進徳之驗甚著馮傳之氣禀恢然當今難得所當共愛惜之向來相聚失於懶散不曾與之啟其大端去嵗甞有一書勉之近得其書殊覺其邈然不相入深為惋惜志甫尚能致力於此乎今録向來書藁去若致力切磋庶有其端也近與春伯一書痛箴其陋習膏盲能索觀之為佳道之行不行固天也命也至於講明則不可謂命也知言者亦何必俟其效之著而知其所到哉此心本靈此理本明至其氣禀所䝉習尚所梏俗論邪説所蔽則非加剖剥磨切則靈且明者曾無驗矣
  與邵叔誼
  教以向來為學本末又加詳於前日所聞甚幸但叙述愚言處則盡失其實便須認為已物一句尤害義理誠如此可謂罪人處矣前來所説猶是竊盗此舉遂為强盗為强盗而不譲豈可容於世哉初一再見時頗覺左右好隨即為數語述所聞毎乖其實既得旬日之欵意必已悟前非不謂又作此等語乃復甚於初時此即病證之大者失今不治必為痼疾豈更可言為學哉此心苟得其正聴言發言皆得其正聴人之言而不得其正乃其心之不正也一人言之衆人聴之使衆人各述其所聴則必不齊非言者之異也聴者之異也來書之至此間友朋觀之皆駭而問曰何為有此言因答之曰是非吾言也邵機宜之言也某屢言先立乎其大者又甞申之曰誠能立乎其大者必不相隨而為此言矣屢言仁以為已任又甞申之曰誠仁以為己任必不相隨而為此言矣葢後世學者之病多好事無益之言假令記憶言辭盡無差爽猶無益而有害况大乖其旨盡失其實邪向來造見對語移時初間頗覺左右之心不能無餒既而發明此理稍相切磋殊覺小快及再相見接語之間已覺非復前日矣是後相從雖累日衆中泛語終不得獨相叩問茲得來示方知窒塞如初此乃向來不得真實師友講貫傳授類皆虚見空言徒增繆妄今能盡棄前非務明正理則此心之靈此理之明誰得而蔽之某前書所以相勉者可謂至矣幸復熟而究切之也得元晦書其蔽殊未解然其辭氣窘束或恐可療也某復書又加明暢併録往幸精觀之
  與江徳功
  䝉示晦翁書敬領囘書徑自此遣往矣副本録在邵叔誼處可索觀之白白長長之言是古人辨論處非用工處言論不合於理乃理未明耳非誠意之罪也
  與曾宅之
  十日朋舊書問至多向所惠書卒難尋檢其時復書亦無草藁今皆不能記憶來書謂某甞有文義溺志之戒某平時與朋舊講貫不敢泛為之説大抵有所據而後言若誠有是是必據來書而言之耳亦畧記得曾有一巻粘紙數幅寫前輩議論十數叚於後註所見與所疑又各空其後以俟某之説此豈非吾友所示邪記得當時看畢甚喜其有志於學亦甚惜其學未知方亦甞以示一二朋友因謂之曰此人氣質志向固不碌碌但未得親師友胷中雜然殊未明本末先後之序今千里寓書紙筆之間豈能遽解其惑且當示以讀書之法使之無徒耗其精神後日相見當有可言耳亦畧記囘書大意謂讀古書且當於文義分明處誦習觀省毋忽其為易曉毋恃其為已曉則乆乆當有實得實益至於可疑者且當優游厭飫以俟之不可强探力索後日於文義易曉處有進則所謂疑惑難曉者往往渙然而自解却不記得有溺志之辭此後枉問得所録前後書辭見示庶有據依也近見所在友朋多有好理㑹文義反不通者葢不知學當有師天之生斯民也以先知覺後知以先覺覺後覺此其理也誠得其師則傳授之間自有本末先後不使學者叢然雜然費其目力耗其精神而無所至止也此説要非相見不能究秋凉能一來乎先兄平日無甚著述惟有往來論學之書中間編次未就後日垂訪當共讀之也
  與周元中
  積雨遐想風練飛雪之壯甚願與諸公繙經其間以俟玉芝之茂倘有意於此何以期為霽日媚景晴雲絢文此吾命駕時也今日平分一春羲和㑹當少出幽險緩轡天衢照臨吾徒成此盛集
  與詹子南
  日享事實之樂而無暇辨析於言語之間則後日之明自足以識言語之病急於辨析是學者大病雖若詳明不知其累我多矣石稱丈量徑而寡失銖銖而稱至石必繆寸寸而度至丈必差今吾但造次必於是顛沛必於是勿忘勿助長則不亦樂乎又何必紛紛為大小之辨也
  
  廖倅處送至四月二十四日書發讀甚慰馳系用力不懈無他疑惑甚善甚善此心至靈此理至明要亦何疑之有然又以無疑為疑是未能無疑也事理有未明則不容不疑思索之問辨之則疑有時而釋矣疑亦豈足願哉今既曰無疑矣乃以無疑為疑何哉願速更之毋滋其惑二包至此乆矣今皆歸其家約秋間復來顔子堅既以去髪胡服非吾人矣此人質性本亦虚妄故卒至此而育王有一僧曰祖新姓趙字日新其為僧非本志質甚穏實亦有服衣冠之志曾識之否得來書亟作此託廖丈附便奉達不能多具
  與呉顯仲
  得書承比來履用佳適進學不替為慰來書見喻所學仍見敏道説頗以藝能不如人為憂此甚非也當書論語弟子入則孝出則弟一章并子夏賢賢易色一章於几案間朝夕觀省以改前過讀書作文之事自可隨時隨力作去才力所不及者甚不足憂甚不足恥必以才力所不可强者為憂為恥乃是喜夸好勝失其本心真所謂不依本分也看顯仲氣質本是質朴淳實何故如此但自依本分朴實頭作个
  求正於人有所疑
  不去亦且隨見在有何不可但頻頻省前兩章
  書便自不至顛倒也






  象山集巻十



  欽定四庫全書
  象山集巻十一
  書
  與朱濟道
  此理在宇宙未甞有所隠遁天地之所以為天地者順此理而無私焉耳人與天地並立而為三極安得自私而不順此理哉孟子曰先立乎大者則其小者不能奪也人惟不立乎大者故為小者所奪以叛乎此理而與天地不相似誠能立乎其大者則區區時文之習何足以汨沒尊兄乎賢郎志尚極可嘉向來供課想甚富此非不足也得勉之讀古書以涵養此志幸甚
  
  向辱惠書諸兄諸姪傳玩賛歎不能去手比之今此書辭反如二人甚愧前日簡忽不能悉意盡誠以相推挽遂使尊兄不能勇去餘習尚此遲囘然詩却甚佳詩意書辭亦不相似詩只兩句便説盡了後兩句却成剰語文理頗不相紹續今欲易後兩句兼易前兩字固不能出尊兄之意但稍次其文耳此理於人無間然昏明何事異天淵自從㫁却閒牽引俯仰周旋只事天尊兄平日只被閒牽引所以不能自立今既見得此理便宜自立此理即是大者何必使他人明指大者既見此理此理無非何縁未知今是此理非可以私智揣度附㑹若能知私智之非私智廢滅此理自明若任其私智雖髙才亦惑若不任私智雖無才者亦明顔子之學本末甚明尊兄未須泥此而求但自理㑹真能見得此後日徐徐取論語讀之渙然氷釋矣某甞令後生讀書時且精讀文義分明事節易曉者優游諷詠使之浹洽與日用相協非但空言虚説則向來疑惑處自當渙然氷釋矣縱有未解處當候之不可强探力索乆當自通所通必真實與私智揣度者天淵不足諭其逺也不在多言勉旃是望
  
  示教日用工夫甚善尊兄之氣質忠厚得於天者加人數等但向來累外處多得日剥落之以全吾天則吾道幸甚所謂心誠求之雖不中不逺矣平居不與事接時切須鞭䇿得烱然不可昧沒對越上帝則遇事時自省力矣
  與吳子嗣
  䘮禮與其哀不足而禮有餘也不若禮不足而哀有餘也此聖人之格言非天子不議禮禮亦未可輕議也欲去其不經鄙俗之甚者而畧近於古則有先文正公書儀在何必他求
  
  不以前所復書為罪又下問不肯苟狥流俗孜孜禮法以求依據吾子之志善矣然事有輕重本末當知所先後禮文隳闕其來乆矣滕文公所問孟子所答皆其大端儀節之末去其甚鄙俗不經者可也來書謂定之僕手此尤未宜吾子在衰絰之中不得已次序以授執事者可也安可謂之定柏人者乃巫覡所為不經甚矣吾家未甞用也祝稱卜𦵏虞子與夫異辭觀二孤之過可以類見䘮祭當論所主不可言同也儀中除此二節諸皆無害
  
  往嵗䝉致書見問以䘮禮如生年少能不狥流俗求古制又其文用字造語皆慕竒異不肯碌碌以為窮鄉下邑乃有後生能如此亦不易得故生之書辭不合律度者雖多皆不暇責獨答所以問之要務誘掖之庶㡬其進既而聞生詭異其服為巫覡事深用駭怛亦頗悔初不知生而遽相對答有失言之罪茲奉書乃有悔過自訟之辭人誰無過過而不改是為過矣過而能改善莫大焉今生誠能幡然自新何幸如之雖然生家相距百里而近乃有不亟於求見長者而徒數以書來則改過之言亦未敢深信然吾今猶云云若此者望於生厚矣生其謹思之
  
  文字之及條理燦然弗畔於道尤以為慶第當勉致其實毋倚於文辭不言而信存乎徳行有徳者必有言誠有其實必有其文實者本也文者末也今人之習所重在末豈惟䘮本終將併其末而失之矣陳教授舊亦曾畧相從惟其無本故其學日謬書末所糾三條屬意精切但前所取數語亦皆非是學無端緒雖依倣聖賢而為言要其指歸實已悖戾厖雜膚淺何足為據若所謂致譽聞不冺冺碌碌尤不可不辨人有實徳則如疾沒世而名不稱者非疾無名疾無徳也令聞廣譽施於身者實徳之發固如是也庶㡬夙夜以永終譽者欲其徳之常乆而不已也彼未甞深致自克之功私意自為主宰方懵於知徳則斯言殆適以附益其好名求勝之習耳此尤不可不辨
  
  前書致其聞譽之説乃後世學者大病不能深知此病力改敝習則古人實學未易言也吾友更當深於此處觀省使舉動云為判然與曩者異轍則吾道有望矣復書時亦欲相勉未須與陳教授往復後偶忘之至今不滿近歸自象山諸事冗擾文字亦不曾將歸旦晚亦須便登山倘能一來諸當面盡
  
  録示仙郡首篇問大㫖竊所未諭今新君即位曾未期月而遽曰責成無效何課效之速如此哉以夫子之聖不過曰三年有成唐虞之朝雖三載考績必三考而後黜陟幽明羽山之殛葢在九載之後伯禹作司空猶八年於外兖州之賦作十有三載乃同古今難易縱有不同安有於半年之間而遽責其成效之理哉又古所謂責成者謂人君委任之道當専一不疑二而後其臣得以展布四體以任君之事悉其心力盡其才智而無不以之怨人主髙拱於上不㕘以已意不間以小人不惟制之以區區之繩約使其臣無掣肘之患然後可以責其成功故既以任之則不苛察其所為但責其成耳此古人用責成二字之本旨也今泛課功效而用此二字則用字亦未愜當且古所謂賞罰者亦非為欲人趨事赴功而設也天命有徳五服五章哉天討有罪五刑五用哉其賞罰皆天理所以納斯民於大中躋斯世於太和者也此與後世功利之習燕越異鄉矣何時登山當究其説明日欲登雲臺瞰鬼谷究南山之自來却扁舟浮梅潭沿醹口以歸度旬日而後可反山房也
  
  承已登山結茅深用嘉歎近得周元忠書謂幹伯伯珍諸人有意遣輿夫相迎且問期日吾答以霽日麗景晴雲絢文即吾就道時也是日正春分明日即大開徹輿夫至今未來豈其俟后土之乾又窘隂雨故耶昨日光風頗還舊觀乃今祁雲漫天寒飈先雨又復凄然似秋遐想雲臺領袖諸峯儲英育秀以相料理老子於此興復不淺行止乆速在天與人而已若此雨未止能冒之一來尤見嗜學
  
  此理充塞宇宙天地鬼神且不能違異况於人乎誠知此理當無彼已之私善之在人猶在已也故人之有善若已有之人之彦聖其心好之不啻若自其口出胥訓告胥保惠胥教誨此人之情也理之所當然也亦何嫌何疑誠者非自成已而已也所以成物也成已仁也成物智也性之徳也合内外之道也顧恐未能成已耳若私淑二字則出於孟子當深明其旨不當輕用於此此用字之疵不足以達理而能為理之累五代史政須㸃對來本極佳草廬在二池之間欲名以濯纓須來此當為書之
  與傅季魯
  二十四日發敝廬晚宿資國二十五日觀半山瀑由新蹊抵方丈已亭午山木益稠蟬聲益清白雲髙屯叠嶂畢露疎雨逓灑清風濯然不知其為夏也何時來此共之適欲國紀㸃對一事或未能來可先遣至
  與陳宰
  伐松之盗仰見嚴明不容逭戮比至山間具狀其罪祈免窮究論其初心乖戾殊甚至以雀角之詞煩溷官府牽率縣僚喧動鄰里重費賢大夫之神明此豈可貸然斯人素狃惡習乆為鄉里之害今茲適逢令尹之賢乃肯悔過效順幡然改圖亦有可喜來此自訴其悔艾遷改之意甚力倘其自此囘心易慮以歸於善諒於豈弟之懐亦必喜之前日亦以周處之事反復勉之矣斯人有公狀首伏未敢自前併用封納
  
  無似之蹤屏處是適諸公過聴録其姓名遽叨乗障之命進退惟谷荆門在重湖之北有道院之號事力游衍異時造物所以處貴游者尤非枯槁之所宜得然䝉泉之與飛雪金蓮之與玉芝未知孰愈同志之士方此盍簮紬繹簡編商畧終古粗有可樂雖品質不齊昏明異趣未能純一而開發之驗變化之證亦不可謂無其涯也倘得乆於是山以既厥事是所願幸彌縫其闕而終惠撫之則惟賢大夫是望
  與李宰
  教以學記所施足認不鄙然此文之作豈為陳君設比之墓銘不有間乎貴溪安仁金谿三邑最為比鄰十餘年間不聞有賢令尹吏胥猖獗姦民以囂訟射利者與吏相表裏公為交鬬肆行無忌柔良不得安迹陳宰所為固多未滿人意至其使此輩縮首屏迹柔良隂受其惠則亦其所長也三邑十餘年間誠未見此視前政則優視比縣則優似未為過許甞䝉渠見訪一聞大義誠有愧恧自失實使此心不冺滅復遇箴藥亦安知其不能幡然也在門下尤宜畧於録其罪而詳於求其長恃髙明與契愛之厚不敢有隠諒不督過也
  與趙景昭
  新除極為賛喜邦之司直非兄其誰歸刑官古人所重臯陶尸陳謨論道之任而舜命作士今司直之名猶在大理又適為賢者進用之階殊令人增慕古之懐今日法制有未容人遽實其名耳然珠蔵淵媚兄其必有以處之矣
  與王順伯
  某祠秩之滿初欲復丐之適一二士友郵致諸公之意來促此文謂欲因是圖所以相處自度屏棄之人豈宜上累當塗遂絶此念且甘貧餒以逃罪戾不料竟䝉荆門之除官閒境勝事力自贍無匱乏之憂又假以遲次使得既泉右之事究問學之樂為幸多矣非出推轂之素餘論之助何以逮茲敢不知自教以罷屯田收羡鑄之詳可謂恩威並立調度有方健羡健羡然在尊兄分上直餘事耳旦暮賜環入儀禁掖雍容宻勿以究忠嘉使至理昭明隂氛澄廓羣疑消釋衆善敷榮在位在職莫不恊力同心以終大義此豈非長者之任而君子之所欲乎來教謂若要稍展所學為國為民日見難如一日此固已然之成勢然所以致此者亦人為之耳能救此者將不在人乎孟子曰責難於君謂之恭吾人平日所以自厲與朋友所以相勉者素由斯道而後能責難於君大禹所謂后克艱厥后臣克艱厥臣夫子所謂為君難為臣不易者皆欲思其難以圖其易耳非懼其難而不為與知其難而謂其必不可為也天下固有不可為之時矣而君子之心君子之論則未甞必之以不可為春秋戰國何如時也而夫子則曰如有用我者吾其為東周乎又曰如有用我者期月而已可也三年有成孟子則曰以齊王猶反手也又曰飢者易為食渇者易為飲故事半古之人功必倍之惟此時為然曰王猶足用為善王如用予則豈徒齊民安天下之民舉安王庶㡬改之予日望之曰千里而見王是予所欲也不遇故去豈予所欲哉人之遇不遇道之行不行固有天命而難易之論非所以施於此也曩者尸位之人固為朝廷之大祟羣小之根柢而往年天去之今年天殺之則天之所以愛吾君而相斯人者為力宏矣有官君子豈可不永肩一心相與勵翼以助佐吾君仰承天意乎人之才智各有分限當官守職惟力是視商之三仁亦人自獻于先王不容一槩至於此心此徳則不容有不同耳沮溺接輿豈是庸人凡士然所以異乎聖人者未免自私耳來教謂既非以此要官職只是利國利民處隨力為之不敢必朝廷之從與事功之成此真長者之本心也誠能廓而充之推而廣之則髙明廣大誰得而禦曲前之説將自昭白有不待區區之言者矣
  
  使節在淮間時甞復薦區區㡬有萬一之助後包敏道自浙歸乃知其時方得啟觀䝉復書謂為至論今三復來貺與所傳聞議論乃知實未蒙省察疇昔相與非徒親戚理有未安義不容嘿尊兄清脩寡欲與物不競與人處似不能言者人莫不愛之獨有志之士往往有不快於尊兄向來永嘉諸人甚敬尊兄政績而又議其嚴酷無儒者氣象此固是謬論某甞深排之矣是不足道又其間却有疑尊兄所謂不免流俗或謂是鄉原之類尊兄以抗志古人為非有何以是嘐嘐之意此一論則近是向來伯兄因與尊兄論及監司之職見尊兄説不應求事但當因其至前而處之退甚不悦以為如此作監司民亦何賴某亦甞稍辨之然衆咸謂未免俗元晦又謂尊兄壊人已成之功以奉執政此乃復書未及與辨某觀之尊兄天資極有過人處而大志不立未免同乎汚世合乎流俗獨其質剛而内明故有從善服義之長向來家庭議論與尊兄初至西百官宅時窮冬踰月之集火爐中劇談皆始疑而終釋始辨而終息始之所甚不可而終乃有切當之稱此必有以當尊兄之心而以為切事合理故疑釋辨息而稱之尊兄必非苟從而見䛕者自為奏邸居雖相邇而尊兄之情已浸異於前日葢相聚劇談時少切磋往復研覈之工不繼尊兄之心復歸于亳矣况今相疎如是之乆固宜不相亮之甚日與逰處議論者豈能啟尊兄之意其庸陋無知牽引尊兄相與淪胥則有之矣如謂輟育英才之真樂親朱墨之塵冗想非所有此是話作兩截好與不好此在某之心不可誣也尊兄正如老氏所譏夫子所謂明乎禮義而陋於知人心又引陳君舉之在福唐晦翁之在浙東以相警至謂親家尤更誠實不以小人待人尊兄昧於知人一至於此哉某平日誠不以小人待人但非如尊兄所謂葢人受天地之中以生其本心無有不善吾未甞不以其本心望之乃孟子人皆可以為堯舜齊王可以保民之義即非以為其人所為已往者皆君子也至其見人之肺肝能曲盡其情則自謂有一日之長向來火爐中與尊兄論人物所以得切當之稱者以此别後三生作國王來總忘之也馮傳之至今未相符合然所以相敬服者多在論人物處葢人與傳之甚稔而與某甚生或不相識而但見其言論事節便知其心曲傳之以此相敬近福建一士人在此因言其鄉人事行某屢折之其人始力辨之而終屈服今其人於吾道雖未甚有得而决其相從之意實在此也人亦晦翁處學者某平時所望於尊兄者甚厚若以此扞格則是無復可言矣義不應只如此姑以此為請教之端未能合并更惟節抑以遂揚名之孝
  與尤延之
  違逺三席出入五年其為傾依何可云喻退然耆儒乆滯朝著當人之難晉掌奉常處事之變獨裁大典緬懐疇昔秖增歎越自我夀皇種椿重華聖上攬圖丹極而西掖北門髙文大冊允屬篆筆山林之人矯首盛事欲賛一辭何可得哉講讀論思固已深晚有識之士咸謂未足以究盛藴日遲柄用㧞茅連茹使野無遺賢為吾君立太平之基而瑣瑣者自以薫蕕之不同輒肆謀孽使人重為駭歎茲焉偃藩近甸公道其復信乎某曩者之歸得山房於龍虎山之上㳺泉石之勝雲山之竒平生所鮮見其畧亦屢見於朋舊書中尚欲稍記其詳亦以探討未遍猶未及也荆門之除良出望表豈惟推轂之賜有以致之耶幸尚遲次猶可畢草堂之役爾第私門禍故重仍五年之間尊幼之䘮多於年數妻家亦復多事妻母甫及大祥昨日又聞妻弟之訃乃鄉年至都下相見乞銘者薾然之軀殆無以堪長姪煥之徑往求見將過浙東迎先兄教授家嫂與姪女歸成吳正字婚禮諸事當能面禀
  與豐宅之
  比年山居頗有泉石之趣朋來之樂毎恨不得與吾宅之共此承需鄙文乏筆吏不能多録謾往數篇亦足以知山野况味逰仙巖題壁之末二姪其一名槱之者乃梭山兄之子賦質醇雅少賛家政事上使下真無間言又博通經史射御筆札皆絶出等夷琴尤髙平時業此者皆在下風今年二十有六春末無疾一夕談笑間奄然長逝極為痛心亦恐欲使人到山間又值持之疾作老夫亦苦頭痛登山未乆友朋踵至應酬殊役役作復莫究所懐














  象山集巻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象山集巻十二
  書
  與朱元晦
  黄易二生歸奉正月十四日書備承改嵗動息慰浣之劇不得嗣問倏又經時日深馳鄉聞已赴闕奏事何日對揚伏想大攄素藴為明王忠言動悟淵𠂻以幸天下恨未得即聞緒餘沃此傾渇外間傳聞留中講讀未知信否誠得如此豈勝慶幸鄉人彭世昌得一山在信之西境距敝廬兩舍而近實龍虎山之宗巨陵特起豗然如象名曰象山山間自為原塢良田清池無異平野山澗合為瀑流垂注數里兩崖有蟠松怪石却畧偃蹇中為茂林瓊瑶氷雪傾倒激射飛灑映帶於其間春夏流壯勢如奔雷木石自為梯階可沿以觀佳處與玉淵卧龍未易優劣往嵗彭子結一廬以相延某亦自為精舍於其間春間携一姪二息讀書其上又得勝處為方丈以居前挹閩山竒峯萬疊後帶二溪下赴彭蠡學子亦稍稍結茅其旁相從講習此理為之日明舞雩詠歸千載同樂某昔兩得侍教康廬之集加欵於鵝湖然猶莾鹵淺陋未能成章無以相發甚自愧也比日少進甚思一侍函丈當有啟助以卒餘教尚此未能登髙臨流毎用悵惘往嵗覽尊兄與梭山家兄書甞因南豐便人僣易致區區蒙復書許以卒請不勝幸甚古之聖賢惟理是視堯舜之聖而詢於芻蕘曾子之易簀葢得於執燭之童子蒙九二曰納婦吉苟當於理雖婦人孺子之言所不棄也孟子曰盡信書則不如無書吾於武成取二三策而已矣或乖理致雖出古書不敢盡信也智者千慮或有一失愚者千慮或有一得人言豈可忽哉梭山兄謂太極圖説與通書不類疑非周子所為不然則或是其學未成時所作不然則或傳他人之文後人不辨也葢通書理性命章言中焉止矣二氣五行化生萬物五殊二實二本則一曰一曰中即太極也未甞於其上加無極字動静章言五行隂陽隂陽太極亦無無極之文假令太極圖説是其所傳或其少時所作則作通書時不言無極葢已知其説之非矣此言殆未可忽也兄謂梭山急迫看人文字未能盡彼之情而欲遽申已意是以輕於立論徒為多説而未必果當於理大學曰無諸已而後非諸人人無古今智愚賢不肖皆言也皆文字也觀兄與梭山之書已不能酬斯言矣尚何以責梭山哉尊兄向與梭山書云不言無極則太極同於一物而不足為萬化根本不言太極則無極淪於空寂而不能為萬化根本夫太極者實有是理聖人從而發明之耳非以空言立論使後人簸㺯於頰舌紙筆之間也其為萬化根本固自素定其足不足能不能豈以人言不言之故邪易大傳曰易有太極聖人言有今乃言無何也作大傳時不言無極太極何甞同於一物而不足為萬化根本邪洪範五皇極列在九疇之中不言無極太極亦何甞同於一物而不足為萬化根本邪太極固自若也尊兄只管言來言去轉加糊塗此真所謂輕於立論徒為多説而未必果當於理也兄號句句而論字字而議有年矣宜益工益宻立言精確足以悟疑辨惑乃反疎脱如此宜有以自反矣後書又謂無極即是無形太極即是有理周先生恐學者錯認太極别為一物故著無極二字以明之易大傳曰形而上者謂之道又曰一隂一陽之謂道一隂一陽已是形而上者况太極乎曉文義者舉知之矣自有大傳至今㡬年未聞有錯認太極别為一物者設有愚謬至此奚啻不能以三隅反何足尚煩老先生特地於太極上加無極二字以曉之乎且極字亦不可以形字釋之葢極者中也言無極則是猶言無中也是奚可哉若懼學者泥於形器而申釋之則宜如詩言上天之載而於下賛之曰無聲無臭可也豈宜以無極字加於太極之上朱子發謂濓溪得太極圖於穆伯長伯長之傳出於陳希夷其必有攷希夷之學老氏之學也無極二字出於老子知此雄章吾聖人之書所無有也老子首章言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而卒同之此老氏之宗㫖也無極而太極即是此㫖老氏學之不正見理不明所蔽在此兄於此學用力之深為日之乆曽此之不能辨何也通書中焉止矣之言與此之昭然不類而兄曾不之察何也太極圖説以無極二字冠首而通書終篇未甞一及無極字二程言論文字至多亦未甞一及無極字假令其初實有是圖觀其後來未甞一及無極字可見其道之進而不自以為是也兄今攷訂註釋表顯尊信如此其至恐未得為善祖述者也潘清逸詩文可見矣彼豈能知濓溪者明道伊川親師承濓溪當時名賢居潘右者亦復不少濓溪之誌卒屬於潘可見其子孫之不能世其學也兄何據之篤乎梭山兄之言恐未宜忽也孟子與墨者夷之辨則據其愛無等差之言與許行辨則據其與民並耕之言與告子辨則據其義外與人性無分於善不善之言未甞泛為料度之説兄之論辨則異於是如某今者所論則皆據尊兄書中要語不敢増損或稍用尊兄泛辭以相繩糾者亦差有證據抑所謂夫民今而後得反之也兄書令梭山寛心㳺意反復二家之言必使於其所説如出於吾之所為者而無纎芥之疑然後可以發言立論而斷其可否則其為辨也不煩而理之所在無不得矣彼方深疑説説之非則又安能使之如出於其所為者而無纎芥之疑哉若其如出於吾之所為者而無纎芥之疑則無不可矣尚何論之立可否之可㫁哉兄之此言無乃亦少傷於急迫而未精邪兄又謂一以急迫之意求之則於察理已不能精而於彼之情又不詳盡則徒為紛紛雖欲不差不可得矣殆夫子自道也向在南康論兄所解告子不得於言勿求於心一章非是兄令某平心觀之某甞答曰甲與乙辨方是是其説甲則曰願某乙平心也乙亦曰願某甲平心也平心之説恐難明白不若據事論理可也今此急迫之説寛心㳺意之説正相類耳論事理不必以此等壓之然後可明也梭山氣禀寛緩觀書未甞草草必優㳺諷詠耐乆紬繹今以急迫指之雖他人亦未諭也夫辨是非别邪正决疑似固貴於峻潔明白若乃料度羅織文致之辭願兄無易之也梭山兄所以不復辨者葢以兄執已之意甚固而視人之言甚忽求勝不求益也某則以為不然尊兄平日惓惓於朋友箴規切磨之益葢亦甚至獨羣雌孤雄人非惟不敢以忠言進於左右亦未有能為忠信者言論之横出其勢然耳向來相聚毎以不能副兄所期為媿比者自謂少進方將圖合并而承教今兄為時所用進退殊路合并未可期也又蒙許其叶露輒寓此少見區區尊意不以為然幸不憚下教政逺惟為國保愛以需柄用以澤天下
  
  伏自夏中拜書尋聞得對方深賛喜冒疾遽興重為駭嘆賢者進退綽綽有裕所甚惜者為世道耳承還里第屢欲致書毎以冗奪徒積傾馳江徳功人至奉十一月八日書備承作止之詳慰浣良劇比閲邸報竊知召命不容辭免莫須更一出否吾人進退自有大義豈直避嫌畏譏而已哉前日面對必不止於職守所及恨不得與聞至言後便倘可垂教否前書條析所見正以疇昔負兄所期比日少進方圖自贖耳來書誨之諄複不勝幸甚愚心有所未安義當展盡不容但已亦尊兄教之之本意也近浙間有後生貽書見規以為吾二人者所習各已成熟終不能以相為莫若置之勿論以俟天下後世之自擇鄙哉言乎此輩凢陋沉溺俗學悖戾如此亦可憐也人能𢎞道非道𢎞人此理在宇宙間固不以人之明不明行不行而加損然人之為人則抑有其職矣垂象而覆物者天之職也成形而載物者地之職也裁成天地之道輔相天地之宜以左右民者人君之職也孟子曰幼而學之壯而欲行之所謂行之者行其所學以格君心之非引其君於當道與其君論道經邦燮理隂陽使斯道達乎天下也所謂學之者從師親友讀書攷古學問思辨以明此道也故少而學道壯而行道者士君子之職也吾人皆無常師周旋於羣言淆亂之中俯仰參求雖自謂其理已明安知非私見詖說若雷同相從一唱百和莫知其非此所甚可懼也幸而有相疑不合在同志之間正宜各盡所懐力相切磋期歸于一是之地大舜之所以為大者善與人同樂取諸人以為善聞一善言見一善行若决江河沛然莫之能禦吾人之志當何求哉惟其是而已矣疇昔明言善議拳拳服膺而勿失樂與天下共之者以為是也今一旦以切磋而知其非則棄前日之所習勢當如出陷穽如避荆棘惟新之念若决江河是得所欲而遂其志也此豈小智之私鄙陋之習榮勝恥負者所能知哉弗明弗措古有明訓敢悉布之尊兄平日論文甚取曾南豐之嚴健南康為别前一夕讀尊兄之文見其得意者必簡健有力每切敬服甞謂尊兄才力如此故所取亦如此今閲來書但見文辭繳繞氣象褊迫其致辨處類皆遷就牽合甚費分踈終不明白無乃為無極所累反困其才邪不然以尊兄之髙明自視其説亦當如白黒之易辨矣尊兄甞曉陳同父云欲賢者百尺竿頭進取一步將來不作三代以下人物省得氣力為漢唐分踈即更脱灑磊落今亦欲得尊兄進取一步莫作孟子以下學術省得氣力為無極二字分踈亦更脱灑磊落古人質實不尚智巧言論未詳事實先著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所謂先知覺後知先覺覺後覺者以其事實覺其事實故言即其事事即其言所謂言顧行行顧言周道之衰文貌日勝事實湮於意見典訓蕪於辨説揣量模冩之工依倣假借之似其條畫足以自信其習熟足以自安以子貢之達又得夫子而師承之尚不免此多學而識之之見非夫子叩之彼固晏然而無疑先行之訓予欲無言之訓所以覺之者屢矣而終不悟顔子既沒其傳顧在曾子葢可觀已尊兄之才未知其與子貢如何今日之病則有深於子貢者尊兄誠能深知此病則來書七條之説當不待條析而自解矣然相去數百里脱或未能自克淹囘舊習則不能遺恨請卒條之來書本是主張無極二字而以明理為説其要則曰於此有以灼然實見太極之真體某竊謂尊兄未曾實見太極上面不必更加無極字下面必不加着真體字上面加無極字正是疊床上之床下面着真體字正是架屋下之屋虚見之與實見其言固是不同也又謂極者正以其究竟至極無名可名故特謂之太極猶曰舉天下之至極無以加此云耳就令如此又何必更於上面加無極字也若謂欲言其無方所無形狀則前書固言宜如詩言上天之載而於其下賛之曰無聲無臭可也豈宜以無極字加於太極之上繫辭言神無方矣豈可言無神言易無體矣豈可言無易老氏以無為天地之始以有為萬物之母以常無觀妙以常有觀徼直將無字撘在上面正是老氏之學豈可諱也惟其所蔽在此故其流為任術數為無忌憚此理乃宇宙之所固有豈可言無若以為無則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矣楊朱未遽無君而孟子以為無君墨翟未遽無父而孟子以為無父此其所以為知言也極亦此理也中亦此理也五居九疇之中而曰皇極豈非以其中而命之乎民受天地之中以生而詩言立我蒸民莫匪爾極豈非以其中命之乎中庸曰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達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此理至矣外此豈更復有太極哉以極為中則為不明理以極為形乃為明理乎字義固有一字而數義者用字則有専一義者有兼數義者而字之指歸又有虚實虚字則但當論字義實字則當論所指之實則有非字義所能拘者如元字有始義有長義有大義坤五之元吉屯之元亨則是虚字専為大義不可複以他義參之如乾元之元則是實字論其所指之實則文言所謂善所謂仁皆元也亦豈可以字義拘之哉極字亦如此太極皇極乃是實字所指之實豈容有二充塞宇宙無非此理豈容以字義拘之乎中即至理何甞不兼至義大學文言皆言知至所謂至者即此理也語讀易者曰能知太極即是知至語讀洪範者曰能知皇極即是知至夫豈不可葢同指此理則曰極曰中曰至其實一也一極備凶一極無凶此兩極字乃是虚字専為至義却使得極者至極而已於此用而已字方用得當尊兄最號為精通詁訓文義者何為尚惑於此無乃理有未明正以太泥而反失之乎至如直以隂陽為形器而不得為道此尤不敢聞命易之為道一隂一陽而已先後始終動静晦明上下進退往來闔闢盈虚消長尊卑貴賤表裏向背順逆存亡得䘮出入行蔵何適而非一隂一陽哉竒偶相尋變化無窮故曰其為道也屢遷變動不居周流六虚上下無常剛柔相易不可為典要惟變所適説卦曰觀變於隂陽而立卦發揮於剛柔而生爻和順於道徳而理於義窮理盡性以至於命又曰昔者聖人之作易也將以順性命之理是以立天之道曰隂與陽立地之道曰柔與剛立人之道曰仁與義下繫亦曰易之為書也廣大悉備有天道焉有人道焉有地道焉兼三才而兩之故六六者非他也三才之道也今顧以隂陽為非道而直謂之形器其孰為昧於道器之分哉辨難有要領言辭有指歸為辨而失要領觀言而迷指歸皆不明也前書之辨其要領在無極二字尊兄確意主張曲為飾説既以無形釋之又謂周子恐學者錯認太極别為一物故着無極二字以明之某於此見得尊兄只是强説來由恐無是事故前書舉大傳一隂一陽之謂道形而上者謂之道兩句以見粗識文義者亦知一隂一陽即是形而上者必不至錯認太極别為一物故曰况太極乎此其指歸本自明白而兄曾不知察乃必見誣以道上别有一物為太極通書曰中者和也中節也天下之達道也聖人之事也故聖人立教俾人自易其惡自致其中而止矣周子之言中如此亦不輕矣外此豈更别有道理乃不得比虚字乎所舉理性命章五句但欲見通書言中言一而不言無極耳中焉止矣一句不妨自是㫁章兄必見誣以屬之下文兄之為辨失其指歸大率類此盡信書不如無書某實深信孟子之言前書釋此叚亦多援據古書獨頗不信無極之説耳兄遽坐以直黜古書為不足信兄其深文矣哉大傳洪範毛詩周禮與太極圖説孰古以極為形而謂不得為中以一隂一陽為器而謂不得為道此無乃少黜古書為不足信而微任胷臆之所裁乎來書謂若論無極二字乃是周子灼見道體逈出常情不顧旁人是非不計自己得失勇往直前説出人不敢説底道理又謂周子所以謂之無極正以其無方所無形狀誠令如此不知人有甚不敢道處但加之太極之上則吾聖門正不肯如此道耳夫乾確然示人易矣夫坤隤然示人簡矣太極亦曷甞隠於人哉尊兄兩下説無説有不知漏洩得多少如所謂太極真體不傳之秘無物之前隂陽之外不屬有無不落方體逈出常情超出方外等語莫是曾學禪宗所得如此平時既私其説以自髙妙及教學者則又往往秘此而多説文義此漏洩之説所從出也以實論之兩頭都無着實彼此只是葛藤未説氣質不羙者樂寄此以神其姦不知繫絆多少好氣質底學者既以病已又以病人殆非一言一行之過兄其無以乆習於此而重自反也區區之忠竭盡如此流俗無知必謂不遜書曰有言逆于汝心必求諸道諒在髙明正所樂聞若猶有疑願不憚下教政逺惟為國自愛
  
  往嵗經筵之除士類胥慶延跂以俟吾道之行乃復不究起賢之禮使人重為慨歎新天子即位海内屬目然罷行陞黜率多人情之所未諭者羣小駢肩而騁氣息怫然諒不能不重勤長者憂國之懐某五月晦日拜荆門之命命下之日實三月二十八日替黄元章闕尚三年半願有以教之首春借兵之還伏領賜報備承改嵗動息慰浣之劇惟其不度稍獻愚忠未䝉省察反成唐突謙抑非情督過深矣不勝惶恐向䝉尊兄促其條析且有無若令兄遽㫁來章之戒深以為幸别紙所謂我日斯邁而月斯征各尊所聞各行所知亦可以無復望其必同也不説尊兄遽作此語甚非所望君子之過也如日月之食焉過也人皆見之及其更也人皆仰之過雖微箴藥乆當自悟諒今尊兄必渙然於此矣願依末光以卒餘教
  與趙詠道
  至當歸一精義無二誠得精當則若網在綱有條而不紊故自本諸身徴諸庶民至於百世俟聖人而不惑者誠精當之不容貮也令兄謂諸公傷於著書而其心反有所蔽此理甚不精此言甚不當矣彼學不至道其心不能無蔽故其言支離彼惟不自知其學不至道不自以為蔽故敢著書耳豈可言由其著書而反有所蔽當言其心有蔽故其言亦蔽則可也故親師友於當世固當論其學求師往聖尚友方冊亦當論其學
  
  為學有講明有踐履大學致知格物中庸博學審問謹思明辨孟子始條理者智之事此講明也大學脩身正心中庸篤行之孟子終條理者聖之事踐履也物有本末事有終始知所先後則近道矣欲脩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自大學言之固先乎講明矣自中庸言之學之弗能問之弗知思之弗得辨之弗明則亦何所行哉未甞學問思辨而曰吾唯篤行之而已是㝠行者也自孟子言之則事葢未有無始而有終者講明之未至而徒恃其能力行是猶射者不習於教法之巧而徒恃其有力謂吾能至於百步之外而不計其未甞中也故曰其至爾力也其中非爾力也講明有所未至則雖材質之卓異踐行之純篤如伊尹之任伯夷之清柳下惠之和不思不勉從容而然可以謂之聖矣而孟子顧有所不願學拘儒瞽生又安可以其硜硜之必為而傲知學之士哉然必一意實學不事空言然後可以謂之講明若謂口耳之學為講明則又非聖人之徒矣
  
  奉此月十日書方知有叔氏之戚撫紙驚嘆怛焉痛心不能已己向見此令弟氣質淳羙志向専篤聴言之次殊無凝滯深用慰喜胡為遽有斯疾竟棄斯世哀哉有如賢伯仲情義之篤信不易堪也天命既如此亦無可奈何况在慶侍之側只得寛釋以安庭闈之心此即理也秋試失利亦蘭菊有時耳詠道之才一第豈足為道此尤不足置懐學力不疚此等真正畫春冰耳迨天之未隂雨徹彼桑土綢繆牖户今此下民或敢侮予事豫則立不豫則廢故書致治于未亂保邦于未危古人所以造次必於是顛沛必於是無有師保如臨父母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氷若平居一有懈緩一有凝滯則精神立見凌奪事至物來固宜有困敗之憂雖然到此若能深省痛鞭何困之有夫子曰仁者人也我欲仁斯仁至又曰為仁由已而由人乎哉孟子曰人病不求耳又曰亦為之而已矣於此用力而又不能使聖賢之言如符契則是平日之言皆妄言平日之意皆妄意矣果如是故不可自欺却當力加省察必使不待傅㑹而沛然有以信聖賢為先得我心之所同然而後可也
  
  塞宇宙一理耳學者之所以學欲明此理耳此理之大豈有限量程明道所謂有憾於天地則大於天地矣者謂此理也三極皆同此理而天為尊故曰惟天為大唯堯則之五典乃天叙五禮乃天秩五服所彰乃天命五刑所用乃天討今學者能盡心知性則是知天存心養性則是事天人乃天之所生性乃天之所命自理而言而曰大於天地猶之可也自人而言則豈可言大於天地乾坤同一理也孔子於乾曰大哉乾元於坤則曰至㦲坤元堯舜同一理也孔子於堯則曰大哉堯之為君於舜則曰君哉舜也此乃尊卑自然之序如子不可同父之席弟不可先兄而行非人私意可差排杜撰也
  與陳正已
  開嵗得報書切承體中尚未脱然比日不審調䕶如何亦已平復否足下不獨體病亦有心病足下之體病亦心病有以重之足下近日謂所學與曩者異直去遼入薊耳向在都下見足下行步瞻視若忘若遺夜卧多寢語支體屈伸不常皆由足下才氣邁往而學失其道凡所經營馳騖者皆適以病其心耳古之學者以養心今之學者以病心古之學者以成事今之學者以敗事足下甞言事外無道道外無事足下今日智慮非知此者特習聞其説附㑹其私意耳如此讀書殆將食蟛蜞矣前言往行所當博識古今興亡治亂是非得失亦所當廣覽而詳究之顧其心苟病則於此等事業奚啻聾者之想鐘皷盲者之測日月耗氣勞體䘮其本心非徒無益所傷實多他日敗人事如房琯之車戰荆公之均輸者可勝既乎向言排遣亦安能有濟足下固大丈夫今責足下以大丈夫事足下之過非一節一事之小過乃平日害心之大過天地之閉日月之蝕其他尚復何言足下性本孝悌惟病此過故遷徙展轉所存無復真純此董生所謂以善為之而不知其義者也能頓棄勇改無復囘翔戀戀於故意舊習則本心之善乃始著明營營馳騖之私憂思抑鬱之意當氷釋霧晴矣幸進參苓等藥補助氣血俟體力强健乃博觀前言往行詳攷古今興亡治亂是非得失苟不懈怠自當循循以進不至左見背馳矣某後日即東上輒布此少見切磋之誠養心成事之效是所望於足下
  
  近聞與淳叟同為疎山之行想甚得意二公前日頗有不相能之病比來道同志合相與羽翼光初隙末昔賢猶或蹈之今二公亦加於人一等矣雖儒者好闢釋氏絶不與交談亦未為全是假令其説邪妄亦必能洞照底藴知其所蔽然後可得而絶之今於其説漫不知其涯涘而徒以名斥之固未為儒者之喜第不知其視棲棲乞憐於其門者其優劣又何如邪雖然誠使能大進其道出得隂界猶為常人之私利不細政恐隂界亦未易出耳如淳叟正已輩恐時僧牢籠誘掖來作渠法門外䕶耳若着實理㑹雖渠亦未必不知其非所敢望於公等也與正已相處之乆不敢不直言
  與張誠子
  泰之出所惠字知書劍已東躊蹰仙巖之下而不得進亦為子不滿傳聞鏁院如許之亟殆未必然第從容以進當無不及也友朋自仙鄉來者斷斷不可光禄勛何邪吾甞謂是非之决于其明不于其暗衆寡非所决也夫子有栖栖倀倀之疑而鄉原無所往而不為原人楊朱墨翟之言至盈天下誠内省不疚無惡於志則亦何必鄉人皆稱原人也然誠子氣質之偏云為之過多在於迫切糾急以此為學安能壊積私之植以底蕩蕩平平之地狷忿潜為厲階雖加鞭勉益傷宇宙之和矣
  與張輔之
  此理塞宇宙古先聖賢常在目前盖他不曾用私智不識不知順帝之則此理豈容識知哉吾有知乎哉無知也此理豈容有知哉吾書此非敢以贈輔之亦聊以自警耳
  與饒夀翁
  是心有不得其正想不知耳知之斯正矣為仁由已而由人乎哉物有本末事有終始知所先後則近道矣是心誠得其正斯知之矣存於人者莫良於眸子眸子不能掩其惡胷中正則眸子瞭焉胷中不正則眸子眊焉所謂不正者不必有邪僻之念凡有係累䝉蔽使吾不能自昭自達者皆不得其正也比來諸姪見夀翁狀貌深歎其塵俗昏弱是乃心有不得其正之明驗也宜深省痛鞭無遲囘以自取堙沒
  
  一種恣情縱欲之人血氣盛强精力贍敏淫朋醜徒狎比盛勢其逞志快意之時目睛有光筋力越勁步趍舉動莫不便利此時視之豈有眊然之念及其見君子聞正言見正事無淫朋之助而孤立於正人之中神褫氣奪情有所格勢有所禁則眊然之説時或有證若夫徒言之人不能自明自逹有所抑壓有所蒙蔽有所滯礙至於顛躓而不能自起昏弱而不能自奮沉溺而不能自㧞困憊而不能自持疑惑而不能自解此時乃眊然之明驗也此心之精明堙沒沉淪一至於此豈不甚可憐哉行不失其居居不違其道是固經綸酬酢變通不窮無須臾其或離其位也此吾新得試㕘之
  
  夀翁日對雲山坐擁書史造物者時鋪張瓊瑶以照映宜其胷襟明快氣宇軒豁翰墨餘事嶽聳川增中昨於兒姪處竊覽詩什簡尺鄙習塵言時刺人眼殊未厭所望豈離羣索居綱弛棟撓市井羣兒之態復得為祟於吾象山之顛邪幸深省痛鞭毋貽雲臺羞也
  
  徳固夀翁二友居山想至可樂也夀翁氣質自佳而比來學力未知其進此理未能昭徹外累圍繞殊無摧鋒陷陣之功而有蓄縮巽懦之態昏昏黙黙為苟免之計此亦安能自免哉但其智不明不能自勉耳徳固頗聞是非明白幸為我㫁之
  
  得信承居山安適甚慰近詩尤佳真有陶韋氣韻可見所學之進來書着磨察勵四字不可連用若云磨勵不敢懈曰有著察之驗則可葢著察二字是效驗察字尚有兩用如省察加察熟察則是我致察於是理人物若事母孝故事地察舜察於人倫易言察於民之故史言其境闗之事盡察此皆是言其智識之明察物無能逃者非是言我致察於彼也孟子之行矣而不著焉習矣而而不察焉此乃著察字出處其義尤分明若同著字使則其為效驗明甚此用字之疵也徳固不别紙本末先後之序竊不可使不知也
  
  閲人之多益知人材之難蕃姪平日一家賴之事無巨細皆經其心手而閒雅沉静琴書之致深造自得此一二月間整葺事務至多閒繙選粹晉書皆盡帙無遺材力優贍誠難其輩詩文下筆皆非汎汎所到而其涵泳儲蓄不肯輕發理道精明見於事上使下處事御物可謂有證矣而甚不自足若射之有志不中不止凡此者皆其有以自處非或使之然也此其為難得也至矣天何奪之遽邪痛哉寃乎鄉黨鄰里莫不傷怛况吾夀翁乎今已為立嗣子名曰紹孫乃百九姪第五子也見擇𦵏地未有𦵏期恐欲知之耳
  
  近見與持之書及詩文其間粗有大旨雖不及詳看要亦不必詳看詩似有一篇稍佳餘無足采大抵文理未通散文字句害擬極多吾少時學文未甞如此此等可以立曉比見後生作文多有此患竊所未諭居山必須有暇讀書何為未能曉此其文既如此則安能知古人文字工拙鄉來見此等皆歸之大體不振精神昏弱故觀書下筆皆不得力比數書又粗存大旨或恐所謂粗存者但習聞之熟姑存故事非胷襟流出之辭决矣
  與倪九成
  春間承訪恨不及欵其時見九成精神意向皆已汨沒追念向時從游之意髣髴矣遂獻𠂻愚或冀自此幡然為益不細熟復來書乃有但説病狀未説病源之疑此乃俗見膠固俗習深重雖聞正言未肯頓舍自以曲折之意為曲折之説亦其勢然也譬如小兒懶讀書多説懶方未肯便入書院耳要知病源即此是也以九成之質直誠能深思俗見俗習之可惡能埋沒人靈蒙蔽正理思之既明幡然而改奮然而興如出陷穽如决網羅如去荆棘而舞蹈乎康莊翺翔乎青㝠豈不快哉豈不偉哉尚誰得而禦之哉誠能於此自决則名方乃在九成肘後良劑乃在九成事中反而求之沛然甚足尚何事觀我朶頥云哉
  與張季悦
  盛僕凌雲致書發緘快讀辭㫖煥然深見進學之驗何慰如之比來三日乃濟登茲雨意未迨而登車輒霽獨垂至而值雨至此踰四昔矣白雲繾綣日相周旋猶未即安雲臺僅一再見南山亦時至於玉田中縹緲呈露數峯風練諸瀑淙淙自振猶末及一顧也應朱二公書未及即治更三四日可遣盛僕來取盛親賢徳如此此所樂為二公言者傳來之文誠如雅諭宜不逃所見觀其首尾皆竊用山翁平日言辭獨其旨趣乖違繆陋覽之深有假冦兵資盗糧之愧然六藝聖人作也小人猶假之以文姦言天下無小人異類則已誠未能絶去小人異類何言而不可假也惟此道之明善人之衆彼無所施則自熄絶矣城狐社鼠託夜以神其姦使遇正人自無所施惑之者必其心之素邪物各從其類也雖然彼其心之本然豈其然哉惟其陷溺而不能以自安故至於此要當開其改過之門懇惻而開導之凡陷溺之未深而自以其聲氣相求應者尤當懇惻而開導之發明剖析使是非邪正判然無疑則小人異類妖狐孽鼠無所逃其形而陷溺之未深者安知不幡然囘心而向道哉昔大禹既平水土貢金九牧鑄鼎象物百物而為之備使民知神姦以入山林川澤魑魅魍魎莫能逢之古人所貴於博學審問謹思明辨者政欲究知人情物理使之通達而無所䝉蔽窒礙小人異類無所竄其姦於其言論施設如見肺肝則彼亦安得而不熄絶乎季悦所到其於大槩可謂明矣政當益盡精微使蒙蔽者有所賴是所望也
  
  承諭新工但覺健羡第流俗凡鄙之習謬妄之説正可哀憐傷悼當有開導扶掖摧陷廓清之功乃為進學之驗若視之如讐方敵國苟以不為所摇為吾效驗恐未可也
  與劉伯協
  區區之志素願扶持此理竊謂理勢二字當辨賔主天下何當無勢勢出於理則理為之主勢為之賔天下如此則為有道之世國如此則為有道之國家如此則為有道之家人如此則為有道之人反是則為無道當無道時小人在位君子在野小人志得意滿君子厄窮禍患甚者在囹圄伏刀鋸投荒裔當此之時則勢専為主羣小熾然但論勢不論理故平昔深惡論勢之人今門下誠肯相與扶持此理洗濯流俗之習以理處心以理論事何幸如之敬虚心以俟教
  
  人家之興替在義理不在富貴假令貴為公相富等崇愷而人無義理正為家替若簞食瓢飲肘見纓絶而人有義理正為家興吾人為身謀為子孫謀為親戚謀皆當如此然後為忠其自謀者或不然亦是不忠於吾身矣某向來區區之志素有不在利害間之語正為此耳來示所謂輕犯名分之語甚未當理名分之説自先儒尚未能窮究某素欲著論以明之流及近時為敝益甚至有郡守貪黜庸謬為厲民之事縣令以義理争之郡守輒以犯名分劾令朝廷肉食者不能明辨其事今竟以罪去此何理也理之所在匹夫不可犯也犯理之人雖窮富極貴世莫能難當受春秋之誅矣當此道不明不行之時羣小席勢以從事亦何當不假借道理以為説顧不知彼之所言道理者皆非道理也倘不以斯言為罪敢傾倒以畢其説
  某之説正吾人大趨向大指歸所當先辨者此之不辨而規規然以聲音笑貌為道真放飯流歠而問無齒决養其一指而失其肩背孟子所謂不知務不知類
  與黄循中
  某山居講習粗適素懐荆門之命固出廟朝不忘之意然雅未有為吏之興幸尚遲次可徐决去就耳人之不可以無學猶魚不可以無水而世至視若贅疣豈不甚可歎哉穹壤間竊富貴者何限惟庸人鄙夫羡之耳識者視之方深憐甚憫傷其賦人之形而不求盡人之道至與蟻蟲同飽適好惡虚生浪死其在髙位者適足以播惡遺臭貽君子監戒而已此固循中所宜深曉第居今之世不得不申言之諒亦不厭於此也
  
  江徳功質本庸闇加 學之謬豈復有可論者所惜吾





  象山集巻十二
<集部,別集類,南宋建炎至德祐,象山集>



  欽定四庫全書
  象山集巻十三     宋 陸九淵 撰書
  與郭邦逸
  專介奉書細視緘題如揖盛徳亟發讀之慰浣良劇教以大對一本尤深降歎鑿鑿精實非泛泛場屋之力也君子義以為質得義則重失義則輕由義為榮背義為辱輕重榮辱惟義與否科甲名位何加損於我豈足言哉吾人所學固如此然世俗之所謂榮辱輕重者則異於是薫染其間小有不辨則此義為不精矣當使日著日察烱然不可渾亂則善矣垂示晦翁問荅良所未喻聖人與我同類此心此理誰能異之孟子曰人皆可以為堯舜又曰至於心獨無所同然乎又曰人之有是四端而自謂不能者自賊者也謂其君不能者賊其君者也今謂人不能非賊其人乎居仁由義大人之事偹矣吾身不能居仁由義則謂之自棄聖人如此理不勉而中不思而得賢如顔子猶未至於不思不勉曰三月不違則猶有時而違也曰有不善未嘗不知知之未嘗復行則言其不逺而復也然則雖未至於不思不勉而思勉之工益㣲矣氣質益下其工益勞此聖人賢人衆人之辨也語曰三子三月不違仁其餘則日月至焉而已矣日月至三月不違與至誠無息則有間矣若其所至所不違所不息者豈容有二理哉古人惟見得此理故曰余何人也舜何人也有為者亦若是不可須㬰離也可離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覩恐懼乎其所不聞學者必已聞道然後知其不可須㬰離也知其不可須㬰離然後能戒謹不覩恐懼不聞元晦好理㑹文義是故二字也不曽理㑹得不知指何為聖賢地位又如何為留意此等語皆是胸襟不明故撰得如此意見非唯自惑亦且惑人盛介至此偶有姪婦之䘮又賤體中暑連日不得占復山間友朋雲集亦不可乆孤其望勢當一徃又縣宰終滿與之為别諸事紛擾亟取紙筆作復遽甚不能倫理近有復元晦書錄徃一觀及有史評二首又有書二本宜章學王文公祠二記併録呈得暇精觀之亦可見統紀也
  與郭邦瑞
  前此辱令弟邦逸遣人臨存復書中托拜意近亦嘗得家問否今為况如何新天子豋極海内屬目而風憲之地陞黜殊乖物望非細故也山林之人但以草野輿議言之耳未知脩門之内其議論又何如也良心正性人所均有不失其心不乖其𪫬誰非正人縱有乖失思而復之何逺之有不然是自昧其心自悞其身耳及處華要而不知改是又將誤國矣有能明目張膽而糾正之者乎有能惻怛豈弟以感悟之者乎區區周𭒀之心猶不能無望於左右别後遷除未足為門下言也姪孫濬處大學家書戒令求見此子近亦少進于學幸與進以子弟視之可也
  與李信仲
  兩遣府中書皆不及拜丈丈書但托邵機宜趙通判道意至今欿然前者蒙丈丈教以病中所得聽之灑然今茲書中不及寓區區之意有一說煩吾友侍下逹之大抵為學不必追尋舊見此心此理昭然宇宙之間誠能得其端緒所謂一日克己復理天下歸仁焉又非疇昔意見所可比擬此眞吾所固有非由外鑠正不必以舊見為固有也千萬以此紙稟之所與邵機宜書本末偹矣幸熟復之
  與潘文叔
  文叔慈祥懇惻一意師慕善人服行善事友朋間所共推重與一軰依憑假託以濟其驕矜者不可同年而語矣然恐懼憂驚每每過分亦由講之未明未聞君子之大道與虞書所謂儆戒無虞周書所謂克自抑畏中庸所謂戒慎乎其所不覩恐懼乎其所不聞者亦不可同年而語也蓋所謂儆戒抑謂戒慎恐懼者粹然一出於正與曲肱陋巷之樂舞雩詠歸之志不相悖違若彫零窮慼弗恊于極名雖為善未得其正未離其私耳不志于學雖髙材美質愽物洽聞終亦累於其私况下才乎尹師魯氣質固自不凡其所植立可謂表表然如文叔所舉荅韓資政書辭蓋不免乎其私者也觀於海者難為水游於聖人之門者難為言文叔第未得游聖人之門者今日風俗已積壊人才已積衰公儲民力皆已積耗維新之政亦良難哉某方此治登山倥偬占復莫䆒所懐何時合併以叙傾倒
  與朱子淵
  五月間拜誨劄之辱偹承入夏動息尤用慰沃教以調度詳細貺以上尊兼乘仰佩眷勤感戢之至某浮食周行侵尋五六載不能為有無日負媿愓疇昔所聞頗有本末向來面對粗陳大畧明主不以為狂而條貫靡竟統紀未終所以低回之乆者思欲再望清光少自竭盡以致君子之義耳徃年之冬去對班纔數日忽有匠丞之除遂為東省所逐患夫人之素積疑畏而又屬有憸狡設辭以嗾之故冐昧出此亦可憐已然吾人之遇不遇道之行不行固有天命是區區者安能使予不遇哉寛恩畀祠歸伏田畝日得與家庭尊㓜鄉里俊彦繙古書講古道舞雩詠歸不敢多遜然此心之靈此理之明周婺之憂益不能㤀也何時合併以請教臨楮不勝馳情
  
  稍不訊記曹日益馳鄉廬陵積𡚁之餘仍以旱歉調度有方無異豐嵗惟竊徤羡某屬方登山同志亦稍稍合集兹山之勝前書嘗槩言之此來益發其秘殆生平所未見終焉之計於是决矣唐僧有所謂馬祖者嘗廬于其隂鄉人因呼禪師山元豐間又有僧瑩者為寺其陽號曰應天乃今吾人居之毎惡山出於異教思所以易之而未得從容數日得兹山之要乃向來僧軰所未識也去冬所為堂在寺故址未愜人意方於要處草創一堂顧盻山形宛然鉅象因名象山輙自號象山居士山面東南叠障駢羅近者數十里逺者數百里縹𣺌磊落争竒競秀飛舞於詹間朝暮雨暘雲烟出没之變不可窮極上憇層巔東望靈山龜峯特起如畵玉山之水蓋四百里而出於龜峯之下畧貴溪以經山之左西望藐姑石鼓琵琶群峯崷崪逼人從天而下溪之源於光澤者縈紆泓澄間見山𪋤如青玉版北視龍虎仙巖臺山僅如培塿東西二溪窈窕如帶二溪合處百里而近然地勢卑下夷□非甚清徹目不能辨常没於蒼茫煙靄中矣下沼清流巨澗曲折分合萬狀懸注數里蒼林隂翳鉅石錯落盛夏不知有暑挾冊其間可以終日造物之遺予多矣執事方書外庸竚觀大用以䆒厥志異時厭飫綠野黨有意從歌游乎世昌山陽之行錢君禮之甚厚僕夫探囊以竄摶手來歸甚哉其窮也此公趨向甚正天其或者竟以是成之耶今已息肩共耕學於此矣因其遣還借兵草草寓此問訊
  
  去冬逺辱記存尋已具復駚哉青陽行既厥事矯首南山豈勝馳遡區區之迹無異前日去臘以敝廬廹隘不得已増葺數椽然其事盡付之猶子了不相闗所困者獨書問賔客亦無暇日耳用是欲嗣致尺紙因循迨今一春積雨近清明始得至山房古松千章環布錯立白雲徃來其間逓為隠見彌旬未解頗盡竒變前峯隠秀深藏時於白銀世界中㣲見一二乃知退之所謂横雲時平凝㸃㸃露數岫天宇浮修眉濃緑畵新就蓋得於親目非意想也數日始見根底朝陽麗景明若圖畵暮燒聫光爛若綺繡楮氏更端停毫注目夫君已復縹緲於薄雲疎雨間矣相望數千里憑彭澤諸君發舒及此庻幾無異於合堂同席
  與薛象先
  閱邸報得誠心公道之章深切䧏歎然愛莫助之柰何近得舊同官書唯劉志甫差強人意鄭溥之似不及前然亦難得矣馮傳之氣質恢傑吾甚愛之恨向來相聚日淺不能發其大端若只如此恐終不甚濟事也每惋惜之足下尚能有方畧及此乎某居山雖未久亦頗得英才臨川成南氣象蔚然其興善為刀劒者亦須好鉄吾雖屏居未必不為足下出山爐也祠禄之滿儻復畀之似亦未為空餐也舊與馮傳之一書謾録徃比見太學夏季私試䇿題異哉學之不明人心之失其正至於是山房朋友多有擬荅第一篇者就中二三人之文最勝令小兒錄徃試監之如何語曰不知言無以知人也孟子亦曰我知言人之言論豈可不察豈帷觀人善觀國者亦必於此决之矣荆公之學未得其正而才宏志逺適足以敗天下祠堂記中論之詳矣自謂聖人復起不易吾言當時諸賢蓋未有能及此者尚同一說最為淺陋天下之理但當論是非豈當論同異况異端之說出於孔子今人鹵莾專指佛老為異端不知孔子時固無佛教雖有老子其說亦未甚彰著夫子之惡鄉原論孟中皆見之獨未見其排老氏則所謂異端者非指佛老明矣異字與同字為對有同而後有異孟子曰耳有同聽目有同美口有同嗜心有同然又曰若合符節又曰其揆一也此理所在豈容不同不同此理則為異端矣熈寜排荆公者固多尚同之說裕陵固嘗以詰荆公公對以道徳一風俗同之說裕陵乃不直排者然則荆公之説行豈獨荆公之罪哉近見臺評復尾尚同之説以胡君子淳慤無它議論猶如此它尚何望
  與羅春伯
  適聞晉貳奉常鄉于柄用深為吾道慶大蠧之去四方屬目惟新之政藐未有所聞鄉來相聚不為不乆不能有以相發每用自愧屬閱來示尤為愓然宇宙無際天地開闢本只一家徃聖之生地之相去千有餘里世之相後千有餘嵗得志行乎中國若合符節蓋一家也來書乃謂自家屋裏人不亦陋乎來書言朱林之事謂自家屋裏人自相矛盾不知孰為它家古人但問是非邪正不問自家它家君子之心未嘗不欲其去非而就是捨邪而適正至其怙終不悛則當為夬之上六矣舜於四凶孔子於少正卯亦治其家人耳妄分儔黨反使玉石俱焚此乃學不知至自用其私者之通病非直一人之過一言之失也近見臺端逐林之辭亦重嘆其陋群兒聚戯以獧狡尚何所望非國之福恐在此而不在彼也
  與鄭溥之
  趙仲聲歸奉書慰浣之劇竊知晉丞大府此亦未足以處賢者今當復有清切之除矣屏居者未之聞耳徃年山間粗成次第便有西山之閑相繼有事役殘嵗遂不得一登此來朋友復相㑹集後月朔除一小功報服即登山為乆駐之計去冬與邵機宜一書頗䆒為學本末今觀一徃游仙巖題新興寺壁數語頗足以見居山之適臘月得元晦復論太極圖説書尋以一書復之今併徃此老才氣英特平生志尚不役於利欲當今誠難其軰第其講學之差蔽而不解其可念也士論方伸誠得此老大進所學豈不可慶誠者非自成已而已也所以成物也此心之靈苟無壅蔽昧没則痛癢無不知者國之治忽民之休戚彛倫之叙斁士大夫學問之是非心術之邪正接於耳目而㝠於其心則此心之靈必有壅蔽昧没者矣在物者亦在已之驗也何徃而不可以致吾反求之功此所願與同志日切磋而不捨者文藻特溥之餘事比來議論節操凛凛近古願加不息其誠日致充長之功則吾道幸甚道之行不行固有天命吾人之學安得而不自致哉某向嘗妄論賢者封事不逮奏篇蓋愚意以為但因大變疏陳缺失以助主上修省之實不必曲推事驗如後世言災異者嘗見元祐三年呂益柔廷對有曰昔之言災異者多矣如劉向董仲舒李尋京房翼奉之徒皆通乎隂陽之理而陳於當時者非一事矣然君子無取焉者為其著事應之説也孔子書災異於春秋以為後王戒而君子有取焉者為其不著事應故也夫旁引物情曲指事類不能無偶然而合者然一有不合人君將忽焉而不懼孔子於春秋著災異不著事應者實欲人君無所不謹以荅天戒而已其言雖未精盡大槩可謂得矣如乍警乍縱不能純一之言可謂切當至以雲將族而復散雨將下而復止為天意象類而然則愚以為不必如此言也又如證以仁祖露立事亦恐於本指未相應更願精思之格君心之非引之於當道安得不用其極此責難所以為恭而不以舜之所以事尭事君者所以為不敬其君也思慮審精每及一事既舉綱領又詳其條目使立可施行此溥之所長也然其本末偏重實未一貫故言根原處雖若精純終篇讀之却覺渾亂無統臨運率之勢萬物並育而不相害道並行而不相悖小徳川流大徳敦化必綱舉領挈然後能及此也行百里者半九十願着鞭焉
  與馮傳之
  春末在郡城閱邸報竊知巳遂改秩自此進用吾道之幸敢不賛喜吾人仕進自有大意所貴乎學者以明此義耳不學者固不足道號為學者而又牽於俗論私説則是義猶未明私猶未徹耳來教謂不可為外靣擾動是矣若盻盻然顧流俗之義論則安在其為知道明義也計利害計毁譽二者之為私均也大哉聖人之道洋洋乎發育萬物峻極于天優優大哉天之所以為天者是道也故曰唯天為大天䧏𠂻于人人受中以生是道固在人矣孟子曰從其大體從此者也又曰飬其大體飬此者也又曰飬而無害無害乎此者也又曰先立乎其大者立乎此者也居之謂之廣居立之謂之正位行之謂之大道非居廣居立正位行大道則何以為大丈夫傳之氣質恢乎似道顧恐不志其大而臨深為髙加少為多耳願益勉旃無苟自畫則吾道幸甚
  與朱元晦
  朝廷以旱暵之故復屈長者以使節儻肯俯就江西之民一何幸也冬初許氏子來始得五月八日書且聞令小娘竟不起諒惟傷悼前月末又得五月二日書開慰之劇某不肖禍釁之深仲兄子儀中夏一疾不起前月末甫得襄事七月末䘮一㓜穉三嵗乃擬為先教授兄後者比又䘮一姪孫女姪婿張輔之抱病累月亦以先兄襄事之後長徃痛哉禍故重仍未有甚於此者傷緒悲摧殆所不堪某舊有血疾二三年浸劇近又轉而成痔良以為苦數日方少瘳矣傅子淵前月到此間聞其舉動言論類多狂肆渠自云聞某之歸此疾頓瘳比至此亦不甚得切磋之渠自謂刋落益至友朋視之亦謂其然其長子自一二年來鄉人皆稱其敦篤循理過於子淵子淵亦甚譽其子比日不知何疾一夕奄然而逝劉定夫氣禀屈強恣睢朋儕鮮比比來退然方知自訟大抵學者病痛須得其實徒以臆想稱引先訓文致其罪斯人必不心服縱其不能辨白勢力不相當強勉誣服亦何益之有豈其無益亦以害之則有之矣
  
  外臺之除豈所以處耆徳殆新政起賢之兆耳當今輔石平時亦有物望不應徒呼唱於内庭外衢而已豈抑自此有意推賢邪金陵虎踞江上中原在目朝廷不忘春秋之義固當至此發跡今得大賢暫將使㫖則軺車何啻九鼎中外倚重當增髙衡霍斯人瞻仰為之一新矣竊料辭免象章必未俞允願尊兄勉致醫藥俯慰輿情縱觔力未强但力疾卧䕶則精神折衝者亦不細矣若乃江東吏民善良有飬奸惡知畏而行縣之餘或能檢挍山房一顧泉石此尤區區之私願也王順伯在淮間宣力甚勤然不能無莫助之患儻得長者一照映之為益又不細矣






  象山集巻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象山集巻十四
  書
  與包詳道
  宇宙間自有實理所貴乎學者為能明此理耳此理苟明則自有實行有實事實行之人所謂不言而信與近時一種事唇吻閑圖度者天淵不侔燕越異向事唇吻閑圖度之人本於質之不美識之不明重以相習而成風反不如隨世習者其過惡易於整救圖度不已其失心愈甚省後看來眞登龍斷之賤丈夫實可慚憐若能猛省勇改則天之所以予我者非由外鑠不俟它求能敬保謹飬學問思辨而篤行之誰能而禦
  與包敏道
  為學無他謬巧但要理明義精動皆聽於義理不任己私耳此理誠明踐履不替則氣質不美者無不變化此乃至理不言而信詩曰奏假無言時靡有争此之謂也來書所述未能臻此平時氣質復浮溢於紙筆間矣幸益勉之至望二賢兄比來皆非復呉下阿蒙矣
  
  私意與公理利欲與道義直是不兩立從其大體與從其小體亦在人耳勉旃勉旃毋多談潜雖伏矣亦孔之昭不可揜也不可誣也二賢兄亦不及荅書意不殊此大人之事至公至正至廣大至平直剖蠡管之見蕩其私曲則天自大地自廣日月自昭明人之生也本直豈不樂哉若諸公所可習者皆是奪於向道與溺私欲不同耳固是各有病痛須索商量但比之足下則相懸耳如幾先所謂萬事隨縁者政所謂習氣宛然也吾人居廣居立正位行大道得志與民由之不得志獨行其道豈肯作此等語也不及荅諸公幸以此示之
  與嚴泰伯
  學之不講乆矣吾人相與扶持於熟爛之餘何敢以戯論參之古人謂戒謹乎其所不賭恐懼乎其所不聞十目所視十手所指庸敢有戯論乎勉思而謹之是願是望
  
  宋無悔來得書知彼時消息甚慰荅君玉書極佳足見新功度今又當日進文範必數得徃還此公明白可喜未易得也宋秀才志向可喜而氣習中多病今雖小愈要未必能一成平復針藥蓋已備嘗亦在其自曉了耳若善自思省亦有何難但恐繆習深重每每反用以滋其繆耳眞不狥名慕外好跨求勝道實不難知也君子之道淡而不厭簡而文温而理又何必大聲色也但人不知非則不能安乎此耳今嵗科舉相從者既多恐難離城某初有出城之意今亦以山上朋友之多不欲乆曠遂止其行未得相見千萬為此道勉旃
  
  道理無竒特乃人心所固有天下所共由豈難知哉但俗習繆見不能痛省勇改以為隔礙耳古人所謂一慚之不忍忍終身慚乎此乃實事非戯論也
  古人不求名聲不較勝負不恃才智不矜功能通身純是道義
  平日議論平日行業皆同兒戯不足復置胷臆天䧏之𠂻在我乆矣特逹自立誰得而禦勉自奮㧞不必他求來早得暇見過以觀新功
  與傅子淵
  此來居山良有日新之證惜不得與子淵共之以朋友講習而說有朋自逺方來而樂不可以泛觀料想而解當有事吾人不幸生於後世不得親見聖人而師承之故氣血向衰而後至此雖然朝聞道夕死可矣今能至此其被聖人之澤豈不厚而其為幸豈不大哉何時一來快此傾倒
  示羅章夫
  著是去非改過遷善此經語也非不去安能著是過不改安能遷善不知其非安能去非不知其過安能改過自謂知非而不能去非是不知非也自謂知過而不能改過是不知過也眞知非則無不能去眞知過則無不改人之患在不知其非不知其過而已所貴乎學者在致其知改其過也
  與廖㓜卿
  適聞傅仲昭語及懋卿坐間假寐仲昭以為此必未能自㧞此殆不然仲昭未知此理非但仲昭未知此理料㓜卿亦未知此理人未知學其精神心術之運皆與此道背馳一旦聞正言而知非則向來蹊徑為之杜絶若勇於惟新固當精神筋力皆勝其舊然如此者難得但得不安其舊雖未有日新亦勝頑然不知與主張舊習者逺矣今懋卿雖未有惟新之功若其困睡則是已知舊見舊習之非不復就其上鋪張運用故如此睡耳此不為深害但少俟之餘觀其飜然則大善矣朋友間不深知此理迫之太甚罪之太切則又反為害矣
  與傅齊賢
  義理未嘗不廣大能惟義理之歸則尚何窠穴之私哉心苟不蔽於物欲則義理其固有也亦何為而茫然哉蔽不眞徹則區區之意殆虚設也幸勉旃毋乆自屈
  與胥必先
  劉徳固須尚留山間前此未得與渠同讀書但說得比卦稍詳書亦政不必遽爾多讀讀書最以精熟為貴煩諭徳固且讀熟比卦為佳徳固前此於文義間多未通曉近所以開發之者非在文義每為徳固解說必令文義明暢欲不勞其思索不起其疑惑使末不害本文不妨實常令文義輕而事實重於事實則不可須㬰離於文義則曉不曉不足為重輕此吾解說文義之妙㫖必先亦不可不知也然此亦豈可強為之哉非明實理有實事實行之人徃徃乾没於文義間為蛆蟲識見止於自喜而已安能任重道逺自立於聖賢之門墻哉
  
  得書甚有奮㧞之意良以為慶然譬諸田疇荒穢之乆雖粗加墾闢若畬耨不繼則茅立塞之矣用工深切至到則通暢茂悅當又與今不侔願勉旃母忽何以聚糧為肯來是幸
  
  蒲梢緑耳尚存想見駑駘傷吻弊䇿而不進於行誠可厭也馬之精神骨幹得之於天不可損益今為人而坐使古人雖愚必明雖柔必强之言棄而不驗豈不甚可痛哉
  與薛公辨
  所録諸書已逐一㸃對末後復趙然道書甚多脫誤可子細將所録本添改庻可讀也書字畫甚無法度如傅字須向上着一㸃不着㸃便成傳字古刻傳字專中不着某字但以不着㸃與傳字為别所錄書其前尚稍可看向後數篇甚刺人眼結字既不端正畫之長短皆顛倒失宜向來蓋嘗説及此等處何為都不省記來書辭語病痛極多讀之甚不滿人意用助字不當律令尤為缺典老夫平時最檢㸃後生言辭書尺文字要令入規矩如吾兒持之甚懶讀書絶不曾作文然觀其不得已書尺與為場屋之文其助字未嘗有病造語亦勁徤不至冗長此亦是稍聞老夫平日語故能然耳今觀吾子之文乃如未嘗登吾門者即此便可自省安詳沉静心神自應自靈輕浮馳騖則自難省覺心靈則事事有長進不自省覺即所為動皆乖繆適足以貽羞取誚而已
  與張徳清
  積年聞季恱元忠諸友講道盛徳比嵗屡得欵集益有以信諸賢之言又聞非乆有退居自飬之舉尤切歎仰近者忽又聞有不肖道士以滛侈不軌之事誘引小子建訟以相誣毁深用不平然在左右正宜髙舉以遂初志何以與此軰較勝負於流俗之中哉流俗之所謂勝者豈足為勝流俗之所謂負者豈足為負左右平時與諸賢交遊當問道之勝負當不問流俗之勝負又聞季悅言徳清其初浩然有引退之志且欲别求賢者以嗣其事而盛族乃有茅不可試火之語此可謂不勝俗陋鄙狠之言切不可以此等語虧損盛徳更願深思追還素志他日同來象山頂頭共談大道此乃眞天師非俗天師也
  與髙應朝
  前月併收兩書備知近况慰浣良劇山房比年况味想盡得之帥漕書中矣春尾以猶子之訃出山房至今未得復登此乃梭山之子文行皆髙家事所頼年未及壯無疾而逝所以傷之者又不止骨肉之情也聚族既廣患故如此類至多今日方除一姪女之服所幸諸兄皆能安之以命不至過傷也此理日明鄉里友朋浸有能共此者每思應朝應之未嘗不興懐應之一跌不復中間見其祭吕𭅺中文迷謬之甚急於舊書問中尋得其向時書數紙封之題曰石應之公案擬相聚時共發此以啓之後在臨安廨舍中相㑹見其事役匆匆神志不定不欲出似却語及之渠力索觀畧出示之渠欲持去吾曰不可觀足下神思今不能辨此此書非吾親自與汝剖决亦長物耳觀其容貌言論與曩者判然如二人使人不忍視之今遂居臺閣益令人憐之耳閱應朝二書葺齋記亦甚念足下有茅塞之患帥漕處皆有吾文一編此乃韓將領親張氏朱氏所録聞亦有一編在韓將領處想必從韓處見之矣第帥漕處本却經山間友朋㸃對無錯誤可從帥處借本㸃對却精觀熟考當有所發也
  與姪孫濬
  家間逓至汝三信甚念汝文字意㫖皆不長進如所謂士論翕然宗之所謂盡公樂善人無間耳斯世何幸乃有斯人耶此人么麽姦宄謟事權貴隂為䜛慝媒孽善𩔖自吾在朝時物論固已籍籍徃者擢為少司成又進而為大負乗之醜海内羞之今賢闗之論乃復如彼何耶豈汝所交之士皆不足以為士而所見之人皆非其人耶沈鷙二字史家多以稱人之長闗雎亦鷙非惡辭也向來家書中亦時有此等旨趣此非特辭語之病甚可畏也其他用字下語差錯不安者甚多已令汝尊後便逐一告汝場屋得失有命不足計後生作文却要是當若只如此未可便道時文不難辦安得下勤厥尊之慮也新政雖未甚滿人意且得輔道儲君者得人甚有方畧誠如是國是立矣實宗社無疆之休何幸如之人心至靈惟受蔽者失其靈耳羣兒聚戯䄂少果實與之見樵牧而與為禮見市井不逞與村農輸納者邀入庫肆犒之則稱頌賛美士大夫即據此以為評裁可乎雲從龍風從虎水流濕火就燥物各從其類也天下曷嘗無人况賢闗乎在所以君之者如何耳
  
  吾春末歸自象山瓶無儲粟囊無留錢不能復入山比諸生聚糧除道益發泉石遣輿夫相迎始復為一登之山廢乆田萊墾未及半今食之者甚衆作之者甚寡結廬之人事力有限頻嵗供役頼其相向之篤無倦志耳儻得乆於是山何樂如之未知造物者卒能相之乎梭山所與汝言眞至言也第致之當有道耳此道之不明久矣羣小則固背馳君子於此徃徃亦未得平土而居之所報時事又如此此皆不可易言之也紛紛之說但可憐憫豈復有可商校者近閱舊藁中有一叚文字汝可精觀相識見問但出此書及文字可也
  
  學者之不能知至乆矣非其志其識能度越千有五百餘年間名世之士則詩書易春秋論語孟子中庸大學之篇正為陸沉眞栁子厚所謂獨遺好事者藻繪以矜世取譽而已堯舜禹湯文武周公孔子孟子之心將誰使屬之夫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師焉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又曰見賢師齊焉見不賢而内自省誠得斯言之㫖則凡悠悠泛泛者皆吾師也汝氣質外似柔弱而中實不弱自向者㫖趣未得其正時固已有隠然不可摇撓之勢矣能於此深思痛省大决其私偉然特立直以古聖賢為的必居廣居立正位行大道則誰能禦之於此不具大勇却放過一着姑欲庶幾於常人則非吾之所知也眞孟子所謂終亦必亡而已矣仁者先難而後獲夫道豈難知哉所謂難者乃己私難克習俗難度越耳吾所謂深思痛省者正欲思其艱以圖其易耳仁者必有勇顔子聞一日克己復禮之言而遽能請問其目可謂大勇矣汝能以其隠然不可摇撓之勢用力於此則仁智勇三徳皆備於我當知為仁由已而由人乎哉之言不可欺也國家閒暇及是時明其政刑雖大國必畏之矣豈獨為國為然哉為國為身一也逮天之未隂雨徹彼桒土綢繆牖户今此下民或敢侮予汝其念之人臣之於國猶其親也雖不吾以而問安寢門之心所不能忘也黜陟施設時欲聞之便信母畧乎此見羅中舍致吾意
  
  人非木石不能無好惡然好惡須得其正乃始無咎故曰惟仁者能好人能惡人惡人得其正則不至於忿嫉夫子曰我未見好仁者惡不仁者蓋好仁者非好其人也好其仁也惡仁者非惡其人也惡其不仁也惟好仁故欲人之皆仁惟惡不仁故必有以藥人之不仁中也飬不中才也飬不才豈但是賢父兄之心賢子弟之心亦豈得異於其父兄哉故凡棄人絶物之心皆不仁也比吉也比輔也此乃仁也人道也吾非斯人之徒與而誰與澤上有地臨君子以教思無窮容保民無疆後生晚進苟無異趣當與先生長者同心同徳先生長者亦須賢子弟為先後䟽附吾嘗謂唐虞盛時田畝之民竭力耕田出什一以供公上者亦是與堯舜臯䕫同心同徳故曰比屋可封此何氣之所以充塞宇宙謂之於變時雍處末世弊俗當使憐憫扶持救藥之心勝其憎嫉嫌惡乃為近正汝當以此言深思母忽其為已曉則當有進益有書與胡學録問曽盡見去年吾所與汝書否若有未見汝當盡以示之雖汝亦當時一閱之毋謂已盡知之矣觀汝前一書亦未深解吾說若有疑不妨吐露當盡為汝剖白也













  象山集巻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象山集巻十五
  書
  與孫李和
  頃以書至發讀知已遡江而西既喜聞靜動之詳又恨不得一見男子生而以桑弧蓬矢射天地四方示有四方之志此其父母教之望之第一義也令尊夫人既許其行又有二令兄在侍下豈得便謂失計顔子之家一簞食一瓢飲人不堪其憂之地而其子乃從其師周遊天下履宋衛陳蔡之厄而不以為悔此豈俚俗之人拘曲之士所能知其義哉孟子曰仁人心也義人路也舍其路而弗由放其心而不知求哀哉又曰今有無名之指屈而不信非疾痛害事也如有能信之者則不逺秦椘之路為指之不若人也指不若人則知惡之心不若人則不知惡此之謂不知類也誠使此心無所放失無所䧟溺全天之所與而無傷焉則千萬里之逺無異於親膝下不然雖日用三牲之飬猶為不孝也學不至道而日以矩規小智穿鑿傅㑹如蛆蠧如蟊賊以自飽適由君子觀之政可憐悼耳山徑之蹊間介然用之而成路為間不用則茅塞之矣徃年石應之駸駸有成路之興復迷於異説至今茅塞每為悼歎知及之仁不能守之雖得之必失之季和鄉時所得尚未能及應之臨安再相聚時已無初相聚時氣象是後書問與傳聞言論行事皆不能滿人意謂之茅塞不為過也苟以其私偷譽斯世固不難也但非先哲所望於後學其所賞不足以當所措之萬一耳幸謹思而勉行之是間為况要非紙筆所能宣逹季和能着鞭則自相孚矣總卿之疑不必論可也
  與唐司法
  鄙文納去數篇第今時人偏黨甚衆未必樂聴斯言總卿從朱丈遊尤不願聞者今時師匠尚不肯受言何况其徒苟私門户者學者求理當唯理之是從豈可苟私門户理乃天下之公理心乃天下之同心聖賢之所以為聖賢者不容私而已顔曽傳夫子之道不私孔子之門户孔子亦無私門户與人為私啇也薄遽占復草草
  與傅克明
  見所與毛君書及顔淵善言徳行論知為學不懈大㫖不畔尤以為慰然學不親師友則斯文未昭著處誠難責於常才獨力私意未能冺絶當責大志今時士人讀書其志在於學場屋之文以取科第安能有大志其間好事者因書册見前輩議論起為學之志者亦豈能專純不專心致志則所謂鄉學者未免悠悠一出一入私意是舉世所溺平生所習豈容以悠悠一出一入之學而知之哉必有有疑大懼深思痛省决去世俗之習如棄穢惡如避㓂讐則此心之靈自有其仁自有其智自有其勇私意俗習如見晛之雪雖欲存之而不可得此乃謂之知至乃謂之先立乎其大者何時合并以究此懐
  與章茂獻
  某承乏於此凛焉朝夕祈於斯民𦕈若航海閭巷熈恬訟争衰息相安相向不替有加同官協力舉無異志職事過從無非講習或者指是以為効績區區之懐方有大懼兵家言射謂鏃不至指同於無矢今學射者求鏃之至指良不易致孟子曰掘井九仭而不及泉猶為棄井古語曰行百里者半九十言末路之難也知不至雖弗畔不足頼也治不至雖不亂不足傳也流濕就燥物以類從心所同然捷於影響固不可誣也而其淺深多寡厚薄精粗之辨情偽名實盛衰消長之變亦不可誣也服膺典訓何敢貳心至其綿薄弗克自致若蹈虎尾渉于春氷亦何敢粗飢渇之飲食苟以自恕教其不知圖其不逮力提而申䇿之是所望於同志幸勿遐棄
  與羅春伯
  某夏中拜之任之命適感寒伏枕幾至於殆月餘少甦又苦腸痔七月四日始得離家九月三日抵二泉即日交割是間素號閒靜至此未嘗有一字掲示每事益去其煩事至隨手决之似頗不忤於人心士民相敬向吏輩亦肅肅就職獄中但有向來二大囚一已奏未報一已報而憲臺未來審覆除此牢户可閴寂矣自外視之真太平官府然府藏困於連年接送實亦匱乏簿書立當整頓廬舍所當修葺道路當治田萊當闢城郭當立武備當修者不少朝夕潜究密考略無少暇外人蓋不知也真所謂心獨苦耳今時仕宦書問常禮與朝夕非職事應接者費日力過半比來如此等固不敢簡忽第亦不敢以此等先職事拙鈍之質廼今尚有欵曲如臺諫侍從當有啓劄今皆未辦所恃羣賢必不以此督過萬一致簡慢之疑更頼故人有以調䕶之職事間有當控訢者續得盡情春伯資望日隆宜在兩地優次濡筆以侍慶牘向寒為國寳愛
  與薛象先
  此月三日抵二泉即日交割公文諒乆已徹視諸事皆仍舊貫到此並無一字掲示無隨行人一榜亦吏呈舊比從之户庭頗無壅塞事至隨手决之頗無忤於人心是間元少訟訴今至於無其血脈盖有在號令刑政之表者惟兄能諒之然事當料理者甚衆濳究密稽日不暇給外殊不見其形也財計亦以連年接送占壓頗多卒未有還補之䇿考其實與言者殊不相應元章交割時公庫緡錢萬八千有竒今所存僅五千緡耳嵗入倚漿肆所以為來嵗資者又當取諸其中軍資庫尤為匱乏其勢未至於不可為然不為撙節則日蹙矣監司郡守數易誠今日之大弊比閲邸報知兄未得請亦不獨屬郡之幸幸少安以惠重湖之民乍到首遣兩司迎接兵卒各有借請義勇又適秋閲見迓兵卒又有未請衣賜㑹慶聖節吏以儀式諸物弊壊舉陳當修所不敢忽子城甎工費日取於軍資又創東嶽廟工纔半諸庫日支率多於所入㑹計之事不容不精詳而為之所荆門嵗輸馬草二千緡分作四季起發赴使臺都錢物庫交納春夏已納足今正當輸秋季錢前此係三分輸納銅錢本軍比年係行使鐵錢地分令禁日嚴無得銅錢輸納每是將㑹子到鄂渚兌換銅錢所費頗多今欲乞只以㑹子輸納望特逹允從為幸此間形勢正宜積粟聚兵前此諸人乃未及講求張帥有意為城於此元善聞有分戌之意前日相聚時乃不及此到應城見劉宰言元善有此意二公慨然如此豈亦天時邪幸有以相之子城次第秋閲畢便發手為之俟見端緒當一一具聞也
  
  某到此詢訪民間疾苦但得二事其一事税錢役錢等令民户分數納銅錢比年銅錢之禁日嚴此地已為鐵錢地分民户艱得銅錢為苦官或出銅錢以易㑹子收三分之息而吏胥軰收其嬴故民以重困其一事是坊場買名錢湏納銀買名人户亦困如此然買名銀湏聞於朝與倉臺乃可又所困者非農民至如税錢役錢算納錢錢乃州郡與胥吏得利故斷然因民之請而盡罷之盖以鐵錢地分其銅錢之禁嚴民不敢有此義不當責之輸於公今嵗計方窘平時所藉者商稅比以邊郡榷禁嚴甚商旅為之蕭條此两月稅課之損㡬及千緡若令民户輸銅錢於郡計亦有補然不敢計此以為制事以義乃當然耳故敢求免貼陌於使臺前書未䝉垂允無乃執事未之深察更望斷之以義賜化筆免之不勝幸甚湖北係鐵錢地分無㡬决無他處援例之患且在使臺亦何缺此不然異時官吏或挾此以擾百姓誰執其咎切幸痛察力疾布此未暇他及
  與朱子淵
  某才短智拙不習為吏乍此乘障真如面牆初聞是間素有儲積今稽其實亦僅足耳年來庫藏占壓頗多所入有限未易還補元章初交割時公庫緡錢萬七千有竒今纔五千耳盖元章樁留萬緡為修子城計畧㑹其費曽未十一是役固未易舉而軍資常平占壓之數未知所償讀所惠三記不勝厚顔駑驥之分其在此矣乍到一畨常禮乃今甫定薄書未及深究更湏旬月當稍自竭稽其本末詳以求教刀圭一粒想無吝也便風能豫以其凡先施尤所望也
  某居常深念人不可以自棄義不可以少忘雖其駑蹇每自䇿厲庶㡬十駕其於當世賢才每懐鄰富之願如執事豈宜久於南服比來紛紛多所未喻何止教民兵一事伯駿得衢固可喜然此公自亦傷弓恐設施處未必能盡其材也元徳真節已報行矣時事不知竟如何天下一家痛癢未嘗不相闗也發明此理不無望於執事願涵飬以需之明主可為忠言便當拭目
  與劉漕
  計南浦之集行將四換嵗矣伏自使華之東尺紙問訊亦復闊絶懐仰盛徳我勞如何杏山崔巍䝉泉清澈金蓮在底華葉可數民愿土淳易於開導作姦為祟者姓名可記藏拙之地孰便於此第斗壘事力有限頻嵗送迎浸爾空竭𣙜酤征商今日所仰此來並邊法禁日密行旅為之蕭條場務日入頓以虧損迂愚臨此未知所以善後長者何以振之呉仲權得武岡尚遲次傅子淵在衡陽士人歸之太守亦甚禮之但向來有一二同官不相樂頗有違言然子淵處之裕如也鄧文範為丞徳化政聲甚美嘗攝两邑皆整其𡚁壊民之戴之不愧於史冊所書皆向來㑹中客恐欲知之何時復如曩集以快此懐
  與吳斗南
  易古經為貺喜知雅志第劇中未暇周覽塞宇宙一理耳上古聖人先覺此理故其王天下也仰則觀象於天俯則觀法於地觀鳥獸之文與地之宜近取諸身逺取諸物於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徳類萬物之情於是有辭有變有象有占以覺斯民後世聖人雖是千百載其所知所覺不容有異曰若合符節曰其揆一也非真知此理者不能為此言也所知必至乎此而後可言通天下之至定天下之業㫁天下之疑自此道之衰學者溺於所聞梏於所見不能自昭明徳已之志不能自辦安能通天下之志定天下之業㫁天下之疑哉今世所傳揲耆之法皆襲揚子雲之謬而千有餘年莫有一人能知之者子雲之太𤣥錯亂蓍卦乖逆隂陽所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由漢以來裔外强盛以至於今尚未反正而世之儒者猶依𤣥以言易重可歎也何時合并以究此理適直數日紛冗撥置占復草草必有以亮之






  象山集巻十五
<集部,別集類,南宋建炎至德祐,象山集>



  欽定四庫全書
  象山集巻十六     宋 陸九淵 撰書
  與章徳茂
  此月兩拜手翰如奉談塵慰浣之劇伯兄以老病不獲進謁為恨重蒙致禮之勤豈勝感戢小兒持之獲侍尊爼所以待遇者皆過其分尤切悚愧如聞屬有手足之戚諒深追悼後時修慰不專尚幸裁恕小兒頗能道教萬一警䇿多矣荆州逃卒視州郡為逆旅周流自如莫知禁戢平日若此緩急安能防閑比方稍修其籍革頂名之𡚁圖致請於太府丐於鄰郡為約以絶逃逸之患適得公移甚愜下意即已行下巡尉義勇等嚴其跡捕近有襄陽逃卒亦不少有來者尋至即令擒去矣敝邑自某入境逃卒亦不少有未獲者恐在府下征差跡捕或恐此軰群黨欲丐移文兵官巡尉義勇等為之應援儻蒙捕獲亦可懲後也干冐威尊不勝皇恐
  
  某備數屬壘倐閱半祀名雖北鄙寔帶嚴城光潤所蒙最為親切粗謹軄守未至瘝敗無非太府之賜尺箋闕焉不干記史是猶陟嵩華而忘山泳江湖而忘水揆之常情宜獲罪戾比得邸吏别報乃知姓名首塵薦剡所以奬借之辭竉甚聞之愓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然弗稱是懼治古公道還於盛世前軰典刑蔚乎斯在敢不益勵素志勉竭駑朽蘄無負於斯言世俗私謝之禮則不敢以累門下伏計髙明必垂洞察職事所當控聞者雖有公狀亦合更具禀劄慮勤聽覽且恃照臨之宻邇皆缺弗致令受知之深乃如此尤不容以言謝
  
  奉十八日手誨愛民閔雨之誠尚賢戢姦之㫖可謂兩盡而兼著豈勝歎仰公道之任歸門下乆矣非適今日某區區之志粗知所擇雷同苟合竊亦所耻同官相與當何求哉事惟其宜理惟其當議論設施不必在已而相期相勉大抵以此平居論事始有未合各獻其宜俛然自竭反復之乆是非已明伏義如響人得所欲莫知初說為誰主之也仰視㓕私之訓妄謂或庻幾焉核實之命不容不以情報今之旱勢可畏殊甚㐮鄂之間泝漢之舟鱗積灘底曠旬淹月而不得進漢上雨暘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可見於此矣江流増减大府具知之瀕淮並江諸郡屬嘗具禀續加詢訪舉亡異辭敝邑初六日致禱雖未積得霈澤壇壝之所朝莫致敬祠官未嘗不沾濕也惟望日終日晴澈四無纎雲既望之朝率郡官迎致上泉復冐雨而歸自是日及今隂雨無曠日境内獨㐮水西鄉先得大雨七日八日之夕自城上望雨色如黛震霆為之逹旦十二三間襄水東鄉如獨山等處亦得大雨至十七八間㳂江鄉及與安樂東鄉徃徃得大雨矣此日郡城乃知霶霈南鄉最旱處亦且得大雨雨意至今未怠當陽亦十七八以來雨始加大以江東西田土較之此間相去甚逺江東西無曠土此間曠土甚多江東西田分早晚早田者種占早禾晚田種晚大禾此間田不分早晚但分水陸陸畝者只種麥豆麻粟或蒔蔬栽菜不復種禾水田乃種禾此間陸田若在江東西十八九為旱田矣水田者大率仰泉在兩山之間謂之浴田實谷字俗書從水江東西謂之源田瀦水處曰堰仰溪流者亦謂之浴蓋為多在低下其港陂亦謂之堰江東西陂水多及髙平處此間則不能蓋其為陂不能如江東西之多且善也惟南鄉去山既逺且近江髙平之地多又邇大府居民差衆故多不仰泉石之田此田最下嵗入甚多白楊一鄉此田居十五以上梨陂柘陂等鄉不下十二惟西北東鄉分則無此田矣然所謂水田者不善治堰則並髙處亦與平田相類矣大者不十一多者不十二通之不過十二上泉距郡城幾三十里迎泉之日迂視其田計其龜圻者十一二外此皆尚有水然堰中已乾而不繼必大敗今得雨可無害也惟白楊鄉等處髙平田全未種者見施行令種晚榖及可助食者今嵗亦幸有湖北平時水浸有不可種禾者民皆種禾若復無水患又得時雨或者可𥙷未種之田耳小兒歸就試經從大府輙布此令進謁竊謂軫憂斯民之深所欲亟聞故詳及之伏幸台察
  
  屬奉手誨益深佩服小子持之再望道徳之光蒙接遇之竉為幸厚矣家問中備述餘教尤深感激傳聞民有姓易者為乏食户强以錢取去倉粟或云在長林境中及物色之乃無此事又云在當陽境内方此詢䆒尚未報也俟得其實續當布聞此來雨澤無不霑足但次第有過多之患十三日偶天隂與僉判教授知縣人以一馬數卒行視其田間苗甚秀發水皆盈溢向曽龜坼者今得水茂暢過於不缺水者髙坡未揷秧者今揷已過半秧田甚多尚徃徃成群揷秧問何以能備此秧則曰年例如此若其不修陂池不事耘耨則皆枯死此地惰習未易空言勸之今冬欲措置革此習又未知果能革否陸地耕種粟豆者却多中稔為有餘矣前書所謂湖田者雖未及物色勢不能不病水耳襄陽惟南漳宜城間得雨外此間乆無雨是間舟泊襄水灘下者初七八得信猶言水澁不能前進初七日有㣲雨不成水十二十三間北來者却云襄陽得雨成水但未通洽未知此後如何乆傳北界旱甚河之南北至相食初未敢信今東自承楚西自均房來者其言若一恐或有是竊惟長者愛民之心追配禹稷無間於逺邇内外獨恨華夷首足之分未克大正皇朝施徳仁風猶有限隔君子之憂未容遽釋旦晚召還兩地以䆒設施則樂民之樂為有日矣春間趙路分良弼來閱禁旅介然如古節士尋有孟正將通成綂領和因事相繼過此適值同官習射率然延至其間以觀其技馳射精熟議論慷慨異時所見武弁不多其比陶右下風者人材如此推而廣之何事不可為哉長林汪宰初甚不堪姦民之訟既見某簿治其吏亦不能無疑因曉以吾人無他於此輩行法以防㣲不得不爾即遂釋然姦民肆其欺罔以快私忿眞大蠧也長林具析申狀皆是事實併用備申伏幸過目昨日得公移聞二縣以酒折鋪兵糧長林㫁無此矣長林鋪兵皆在軍倉請米軍庫請錢皆是一色白米好錢未嘗有折支也當陽方此詢之然以理揆之沈宰處事極有理必不至如所聞或恐有疑似又當有曲拆須其報即具申也近日以所獲刼盗中有二人是攫客稍以榜約束之兼聞此輩群黨擾寺觀與鄉村民户頗甚故不得不裁之亦不敢以禀聞也西蜀之飢淮浙之蝗皆令人不能置懷處州豪民為盗尤可憐也此土雖雨澤粗足尚用懔懔日俟教誨以免罪戾伏幸惠示
  
  稍踈記室之訊徒積佩仰今嵗之旱諸鄉皆有少損而南鄉頗甚初擬瀕江湖下鄉常嵗所不種者今嵗可種謂可以相補近兩月間江漢之流無雨而漲溢者凡三所種之田與蔬茹麻粟皆為烏有同官赴試與被檄而出者皆親目其事歸言其狀為之怛然比已分委同官四出檢視前數日方歸所得尤詳旱霶之餘米榖自少而諸處糴米之舟皆麟次崖下如都統司至使人於鄉村攔截載負米者本軍今嵗以民艱食逐時發常平以賑之所糶幾一千石見樁糶過常平錢二千餘緡倉臺公移踵至催以此錢趂時糴米以備來年賑濟雖分差人於熟鄉收糴而來糶者絶少此數日以來不出市民復艱食見出常平賑糶近來屡謀出賞牓禁米舟下河而吏輩輙以恐有遏糴之嫌為言初以其有理亦與同官熟論而從之近日事勢尤逼又見郢州以百千之賞禁米舟下河此間新發舉人親戚之家犯其禁用朱漕之言免其罪竟納賞錢試以問吏吏復為遏糴之說昨日同官相聚復有議洩米之禁因評吏言果出於公乎抑有私意乎同官皆謂此輩必有親故厚善之人商販米者故以此為地耳豈有公心哉疑未决間忽被使臺公牒深怪事未施行已蒙止絶殆所謂止邪於未形絶惡於未萌雖然此事乃如吏輩之意𡚁邑元無是事不知誰敢致此說於大府疑必有交闘其間者有不可不察也某平時不能餙說况在門下尤不敢不用其情鄉來襄陽遏米價米舟至者皆困不能前然卒以賂津吏有夜竊過者嘗謂法禁徃徃不足恃比年場務益艱啇旅多行私路舊㣲小少所知者今皆坦途通行北境連年不熟今嵗尤甚近聞米過唐鄧間多不以舟小民侈目前之急不暇為後日計况肯為鄉曲計州縣計乎使米粟有餘無禁其洩可也今方甚不足以坐視其洩恐亦未宜敝邑褊小今嵗纔數日不雨市輙無米鄉民素無蓋藏同官出入村塢者皆謂未嘗見囷倉人家多茅茨其室廬不能深奥大率可窺其有者乃擔石之儲耳風俗所自來非一日今日不為之計後將益弊今所謂洩米非洩於南之患洩於北之患也已若有餘或能粗給則推以與人乃所願也此方有旦暮之憂而不為後日計者方累累舉所恃以洩恐不容坐視薄遽亟此布禀丐察言者之姦續容啇議所以處之之宜别當具禀伏幸䑓察
  與張元善
  漕臺數有便郵有發多值冗不克附問累託象先致意㑹次當必及之嚴山蓋倉其説未善若謂以舟致之襄陽則江漢湍淺曠日持乆當漲溢時風濤險悍類不可行陸運則自嚴山至斑竹號六十五里山路阻隘﨑嶇其實不止此數又類有水隔春夏之間每用阻絶本軍至斑竹八十五里迺坦塗又嚴山非市井去處人煙踈闊儲草則可儲粟則難於看守莫若葺軍倉以儲粟今子城既固如在枕上矣長林巡視小路嘗親厯其地叙說甚詳已備在公狀中幸裁之九江徳化丞鄧約禮字文範階為文林今冬當代其家世建昌乃臨川李侍郎徳逺之婿其居舊遭回禄未赴徳化時寓居李氏今其妻兄官滿歸臨川鄧丞欲及未代前一歸建昌營居舍願丐使臺一檄若蒙垂允但付此間旦晚即附往也亦嘗託象先轉凂諒必無阻此公鄉里之秀端慤純正甚有宦業比年攝兩邑當事之難拯其弊壊更使為佳地民之戴之不忍其去無愧史冊所書異時眞可備藥籠中物韓昌黎守戒以在得人卒章要哉言乎弊邑兩令皆賢教官時有禆補自簽以下皆悉心營職無有異志唯税官頗謬近得一指使佐之其職頓舉拙者不過扶持勸勉使其善志不替有加庻幾蒙此以免戾今農賈安怗吏卒仰畏盗賊衰息作則輙獲訟牒之少乃至曠旬械笞塵委五刑植立試用希闊用必聚觀此豈拙所能坐致竊自幸者亦同官適逢其人耳方至此時積訟頗多非其俗惡乃不能無敗羣者耳此輩遨遊城市持吏長短無理致争期於必勝敵不能甘遂成長訟諸司不止乃至臺部初既精求案牘辨其曲直既又曉以義理使得自新能自伏義願改者固十八九至於怙終之人雖稍柔服於一時尚圖復逞於他日同惡亦視此為消長所大幸者諸司皆賢明此輩無所復逞今訟之日少俗之日厚亦正以此向來得書謂未識張監張監趍鄉甚正議論有典刑到任以來文移條理毎毎可服張憲在九江時假道識之蒙渠約飯亦自道其政大抵亦有家法聞到常徳多病少見賔客公文亦多傳入宅書押若無所孰何引大體卧䕶政亦何傷雖曰徳星聚可也稽之事實乃有大謬不然者今敗群之人皆走憲臺此輩不之它司而之憲殆必有侮而動今不問宜可動輙索案案之徃也又不知所處動輙可怪聞憲臺之吏最無禮而無能觀其文移行遣似皆出吏輩𡚁邑亦有數事它郡可推而知之未欲盡述其本末君欲知之後便禀聞也聞象先與之相善不能有道以巳之乎姦吏猾民託以擾郡縣害良民傷政敗俗亦不細矣官之不可非其人如此哉乆不奉問引筆輙累累如此可一笑也
  
  併啓三函良佩謙眷備承作止足慰傾馳是皆得請尤用感服近日得雨稍大境内頗周遍唯傍江陵界上多未種此恐無及耳和糴一事得不及敝邑可謂大惠屬者不雨曽未踰月民已艱食亟發常平之粟四散賑之僅免狠狽繼此雨澤霑足倘得中下熟敝邑欲自措置私糴少米貯之鄉間以為異時之備此謀或遂皆門下之賜也修城㑹子甚濟空乏餘㑹若便得乃幸望示其期交納銀綱處免苛留之患皆藉餘庇兌換㑹子二萬貫其數甚少聞之去年換㑹子時官府行之㓕裂細民又不善觀掲示誤認下文立限三月之内有不及之數並仍書舊流轉交易買賣遂收不損壊者不赴塲換易及至限滿既行使不得悔之無及今此懲前日之害叢凑來換官吏見發到㑹子不多遂人限其數日限其人來者頗以為病前日令其限數日換三四千緡來者源源後又將不止又以商人以㑹子難得滯留於此所積或三四百千或七八百千官吏見其數多又是商旅又限其數不肯換與來訴淹留折閱之狀勢不容不換與之所發㑹子不供數日耳公移再求五萬勢恐未止此數若覺未足又當上凂前日得新漕臺復書見其辭氣温厚有前輩典刑甚為之喜第前此不相識未欲遽以片紙輸腹心象先書中屡言林幹之賢欲通書偶亦未及漕臺㑹次得借一言之重使獲區區牧飬之志不勝幸甚郡縣非得使家相知聞相假借則吏文之能掣肘者多矣切介念汪長林眞愛民如子近有姦民楊汝翼方九成者嗾其黨類十餘人擁帥庭訴其虐民詞中有云欲訴本軍又恐知軍刪定大慈若只送縣愈起仇民之意某在此初未嘗以姑息從事猾吏姦民為柔良害者屢䋲治之矣單辭虚偽或不待兩造而得其情㝷問根本與之反覆傾刻之間有姦露辭屈伏罪而去者區區於此自謂有一日之長訟争之少盗賊之衰殆亦以此愚民但見械笞塵委試用希闊徃徃有慈仁之説其姦黠駔儈者實有所憚且惡其不便於已它未有可以中傷且倡和其間加大慈等語以為媒孽之地帥庭之訟此其驗也帥方禱雨未應此輩乘時投辭帥舊知長林方得書稱歎其美見規某不為拈出此牒尋至亦不能不疑觀其判辭不止於疑遂至盛怒章丈賢甚某即以書解之渙若氷釋此等尤令人敬服王謙仲在隆興時曽傳聞一事即以書告之政與此相類謾録徃一觀此等亦不可不知也後見謙仲報書云果有是事但所判甚平却不至於長姦也此間號民淳但細民淳耳至其豪猾則  於江浙也因筆不覺惘惘







  象山集巻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象山集巻十七
  書
  與張鹽
  某效職如昨皆依大庇子城土工嵗前畢事包砌東北一隅猶未周浹見甎已盡鄉蒙台㫖令自致買名銀之請今方圖之俟得消息當逐一禀聞也恐通廟堂朝士書更望一言之賜此事之就可壯邉城之勢常平倉庫如在枕上矣計必蒙垂念也去冬少雨此間幸得雪頗大麥今甚秀正月尾又得薄雪比來殊未有雨意園蔬甚渴髙田亦需水而耕不無可慮者去冬得家書謂江東西秋穫稻皆虚耗民多流移此間却無是患自今皆熈熈但和糴與租米亦皆不如常嵗以此知米穀不能無耗折但人不覺耳商税𣙜酤皆虧於徃時稍詢旁郡徃徃皆如此凡事自十數年來細校之大抵益難易曰窮則變變則通通則乆是以自天佑之吉無不利所謂變而通之者必有其道㫁願承教不敢為纍牘之禮以溷記史當蒙亮恕
  
  屬承手翰風誼凛然三復之餘益深降嘆魯欲使樂正子為政孟子曰吾聞之喜而不寐以孟子所喜亦曰君將𫎇其益民將被其澤道將行於時而已某前日賛喜之牘竊自附於此固知外物不足為賢者輕重也歸正人伊信者嘗至庭備諭以賢監司宣布聖朝恩徳之意見其衣服藍縷因得賙之今不復呌呼矣其類有二三人相次陳乞計次第闗聞也使華過此時有一陳狀者乃長林係官畫匠後自知理曲復藏避不欲迫追以開其自新之路近方出頭喻之以理令下當陽與其嫂行踏田界旦晚即申聞其詳簿書捐絶官府通𡚁是間僻左忽畧尤甚公私文書類難稽考鄉來郡中公案只寄收軍資庫中間嘗置架閣庫元無成規殆為虚設近方令諸案就軍資庫各檢尋本案文字收附架閣庫隨在亡登諸其籍庶有稽考若去秋以來文案全不容漏脱矣使臺所索屈彦誠公案申發已乆續索所毁公據㫁由以不曽啓縣封不知在否尋呼縣吏問之果不在其中責令搜求累日不得即追薛諒劉習問之薛諒老病扶扙出頭勢必擡輿而後可前劉習自陳初不與事薛諒亦云省憶追屈氏公㨿㫁由時里正是呉文海非是劉習後追到呉文海果無異辭然謂當時已追到官薛諒亦云省憶得當時二文公㨿㫁由皆已附索今若不在乃是案中漏失長林見其事如此重於發人親監縣吏倒架搜尋得斷由一截然情理尚可考公據則竟不在今且發斷由去三人皆知責俟命若不妨裁斷得免解其人尤幸比來訟牒益寡有無以旬計終月計之不過二三紙第積年之訟尚有六七事未竟此數日已决三事勢不復起矣如蘄榮屈彦誠二事旦莫必决餘二事亦皆諭之以理使自和觧未知能從否要亦在旬日當决過社節來屢得雨髙田皆可耕毎多夜雨農者之占以為必稔未知果騐否此間平時多盗今乃絶無有則立獲前政有二盗未獲今巡守亦皆是後任者憲臺督責常文乆已因循近乃押至其辭加峻此盗在當時即已逺逃今固無可得之理當時巡尉已逃責罷去乆矣今巡尉一人且將滿一人且書考矣一旦責以前任不可得之賊行移如此似亦非宜此間平時為害之盗今盡捕獲能為盗之人與常停盜之家皆已宻籍在此苟有盗亦不容不獲也平時剽奪於道路者近獲二人已斷配一人一人見在獄鄉來禀聞當陽界内有六七輩打奪人錢物縳之於深林中而去者皆已斷配今日之無盗大抵以此憲臺輙駁下此案令檢斷去析其所駁之說無道理此間檢斷官具析之文條理粲然謾令録呈得一過目幸甚又有大囚其犯乃在某未到任時到此未乆即見一人來投牒乃被殺之家訟當陽勘囚情節未盡觀其辭即知其為徤訟者已而聞之果無狀之人以好訟不已嘗遭徒刑矣即判送當陽縣令從公盡情根勘不得稍有鹵莾沈宰亦在郡某亦嘗摘其詞中所訟相與反覆沈宰謂大囚在獄只得盡情出入皆不可其事皆親自研勘不在吏手觀沈宰序說本末果皆不苟及其解本軍軍院猶研䆒有節目未盡者竟追縣吏斷遣今奏案上矣徤訟之人自憲使之至即投牒於憲臺計其投牒之日乃在此間奏上之後憲臺遂索案此既奏又先申憲矣然既索案只合發徃前月方得牒改送司理院且言已專人發案下然其案逮今未至司理院亦無從照勘本軍相㝷有兩奏案一後奏者下已乆矣此案獨未下豈憲臺致疑於其間以上聞也此事本末甚詳當時憲臺但以其詞與所疑今本軍具析則事其渙然矣刑獄淹延亦憲臺之任其囚已於絞刑上定繼獨以殺人無証法當奏裁縱令别勘其情與其刑皆不能有所加張丈老成前軰近自鄉里過九江時亦嘗侍尊爼未必有心相困近物色之知今憲臺法司黄亮者乃此間人吏鄭守窘王守之時此人多不用事今聞自孔目已下多與之有隙或謂其人為此以報私怨萬一出此所簽㕔官與檢法官亦惟黄亮是聽而已張丈前輩某本欲作書又恐不暇省録敢借一言之重以調䕶之幸甚鄉來張丈有公劄問人材某嘗以兩縣宰與官為對以沈為宰某備員守臣莫不至甚有寃濫也張丈尊年諸事未可直致恐反致疑也韓宫檢法者不知何等人品幸有以調䕶之恃契愛凂凟伏幸恕察
  與豐叔賈
  某迓踈置之泉石間甚宜一行作吏强其所劣欲罷不能前者所聞荆門郡計不至窘束至此大異所聞蕞爾小壘頻歲送迎勢不能堪疆土雖稍廣闊然山疃田蕪人踵稀少户口不能當江浙小縣始至妄意創築子城今幸向畢春間廨舍適有回禄之災不容不新之在官亭宇以數政皆不及積壊幾不可支吾只得隨宜修葺不習於吏當此墮乏重以百役今嵗漢江岷江皆無雨暴溢瀕水下地水傷甚多分委同官四出檢視從實與之蠲租常賦殆虧其半慓焉未知所以善後倘有以後督而振掖之是所望於長者唯無愛是幸
  與鄧文範
  某在此士民日相安所為不至齟齬第二月九日之夜宅堂有回禄之災大屋十餘間頃刻成燼私衙行李幾為一空幸不曽延燒官府文書印信等無毫髮損失骨肉間一時不至甚驚恐過後循省乃生驚怖旬日乃定然比之常人之情相去亦逺持循二子與姪孫濬當火起時頗見力量它日或可望第目今二子終未肯進學耳近以田間缺水登蒙泉山頂禱雨靈應甚著三祝文薛漕處有之是間民益相安士人亦有向學者郡無逃卒境内盗賊絶少有則立獲訟牒有無以旬計然太守自無暇此間有積年之訟皆盤錯外郡之訟諸司亦時遣至此又有築城造屋之役適連年送迎之後計財匱乏頗費調度近以啇稅虧額之甚遂自料理䪺有増羡乃知事無不可為者始至即修煙火保伍賊盗之少多頼其力近忽有刼盗九人刼南境村中軟堰寺長生庫遲明為煙火隊所捕敵殺一人生擒九人皆勇悍之盗義勇之外隊火隊今亦可恃凡事薛漕必能言之凌遽遣此更須續致
  與致政兄
  某拙鈍不敏豈不自知然物莫不各有所長各有所短若其深思力考䆒事理之精詳造次昭然而不可昧確然而不可移則竊自計其有一日之長家信中詳言事為者非是矜誇政欲以情實逹於長上耳某嘗謂三代而下有唐虞三代遺風者唯漢趙充國一人而已宣帝問曰誰可使者則曰無踰老臣其客勸其歸功朝廷與諸臣則曰兵之利害當為後世法老臣豈嫌伐一時事以欺明主哉臯陶曰朕言惠可底行禹曰予暨益播庶鮮食艱食烝民乃粒萬邦作乂又曰予决九川距四海濬畎澮距川又曰予創若時娶于塗山辛壬癸甲啓呱呱而泣予弗子惟荒度土功䕫曰予擊石拊石百獸率舞庻尹允諧此等皆非矜誇其功能但直言其事以著其事理之當然故君子所為不問其在人在已當為而為當言而言人言之與吾言一也後世為不情之詞者其實不能不自恃古之君臣朋友之間猶無餙辭况父兄間乎唐虞三代盛時言論行事洞然無彼已之間至其叔末徳衰然後有爾有嘉謀嘉猷入告爾后于内爾乃順之于外曰斯謀斯猷惟我后之徳前軰之論以為太甲卒為商太宗追配成湯無愧而有光以其善惡是非灼然明白非成王比也成王卒為中材之主以流言疑周公此難以言智自此而䧏周徳不競矣入告出順之言徳不競之驗也後世儒者之論不足以著大公昭至信適足以附人之私増人䧟溺耳銖銖而稱之至石必謬寸寸而度之至丈必差石稱丈量徑而寡失後世人君亦未嘗不欲辨君子小人然卒以君子為小人以小人為君子者寸寸而度銖銖而稱之過也以銖稱寸量之法䋲古聖賢則皆有不可勝誅之罪况今人乎今同官皆盡心力相助人莫不有才至其良心固有更不待言但人見理不明自為𫎇蔽自為艱難亦𮐃蔽他人艱難他人善端不得通暢人心不亨人材不得自逹阻碍隔塞處多但増尤怨非所以致和消異今時人臣逢君之惡長君之惡則有之矣所謂格君心之非引君當道邈乎逺哉重可歎也
  與張伯信
  屬者伏承使華臨賁侍座陪吟日飽徳義慰喜可知至如風露凄清星河錯落月在林杪泉鳴石間薰鑪前引茶鼎後殿方池為鑑迴溪為珮氷玉明瑩雪霜騰耀則噴玉新亭眞蓬壺瀛洲已方士徒爾幻怪安知眞仙在此而不在彼也竒石悉已如數置之作者屹立瀑間瀕池四輩聳然相望如五老後有三峯跬歩之間便使人應接不暇如聞玉泉亦𫎇㸃化光價十倍其初此邦何幸自此天下名勝皆有望於門下矣
  與似清
  九月八日𫎇泉守陸某書復明珠菴清長老禪師侍者自從臨安一别直至如今談詠髙風便同覩面去年百八舍姪歸自南嶽得書又承惠藥足慰别懐道人家信縁信脚到處為家可也明珠菴幸有諸貴人賢士相愛得住且住若是名山大刹更尚有縁頂笠便行亦且無礙不須擬議不勞擘劃在在處處皆是道場何處轉不得法輪何人續不得慧命事忙來人索書草草奉此想蒙道照
  與沈宰
  回禄之災獨中居室此某不徳之譴也慰唁勤至益重悚惻臧張二孽初欲以聞上而終治之以其有自新之意姑從末减小示懲戒恐欲知之築室之役豫𫎇軫念尤佩厚意長林艱得竹木不免以累治下旋令納去百緡煩令計費續當奉償郡中以子城之役殊覺空竭更頼調䕶之方振翼而成就之是願是幸承欲一來諸遲靣既
  
  荐領詩文皆豪徤有力徤羡徤羡某鄉有復程帥惠江西詩派書曽見之否其間頗述詩之源流非一時之説愚見大槩如此國風雅頌固已本於道風之變也亦皆發乎情止乎禮義此所以與後世異若乃後世之詩則亦有當代之英氣禀識趣不同凡流故其模寫物態陶冶性情或清或壯或婉或嚴品類不一而皆條然各成一家不可與衆作渾亂字句音節之間皆有律吕此詩家所以自異者曽子固文章如此而見謂不能詩其人品髙者又借義理以自勝此不能不與古異今若但以古詩為師一意於道則後之作者又當左次矣何時合併以䆒此理



  象山集巻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象山集巻十八
  奏表
  删定官輪對劄子
  臣讀典謨大訓見君臣之間都俞吁咈相與論辯各極其意了無忌諱謙疑於是知事君之義當無所不用其情唐太宗即位之初魏徴為尚書右丞或毁徴以阿黨親戚者太宗使温彦博按訊非是彦愽言徴為人臣不能著形迹逺嫌疑心雖無私亦有可責太宗使彦博責徴且曰自今宜存形迹徴入見曰臣聞君臣同徳是謂一體相宜與盡誠若上下但存形迹則邦之興衰未可知也太宗瞿然曰吾已悔之數年之後蠻夷君長帶刀宿衛外户不閉商旅野宿非偶然也唐太宗固未足為陛下道然其君臣之間一能如此即著成效陛下天錫智勇隆寛盡下逺追堯舜誠不為難而臨御二十餘年未有太宗數年之效版圖未歸讐耻未復生聚教訓之實可為寒心執事者方雍雍于于以文書期㑹之隙與造請乞憐之人俯仰酬酢而不倦道雨暘時若有詠頌太平之意臣竊惑之臣誠恐因循玩習之久薫蒸浸漬之深雖陛下之剛健亦不能不消蝕也鸞鳯之所以能髙飛者在六翮臣願陛下毋以今日所進為如是足矣而愽求天下之俊傑相與舉論道經邦之職將見無愧於唐虞之朝而唐之太宗誠不足為陛下道矣取進止
  
  臣讀漢武帝䇿賢良詔至所謂任大而守重嘗竊嘆曰漢武亦安知所謂任大而守重者自秦而䧏言治者稱漢唐漢唐之治雖其賢君亦不過因陋就簡無卓然至於道者因陋就簡何大何重之有今陛下獨卓然有志於道眞所謂任大而守重道在天下固不可磨㓕然人能𢎞道非道𢎞人今陛下羽翼未成則臣恐陛下此心亦不能以自遂陛下此志不遂則宜其治功之不立日月逾邁而駸駸然反出漢唐賢君之下也神龍棄滄海釋風雲而與鯢鰍校技於尺澤理必不如臣願陛下益致尊徳樂道之誠以遂初志則豈惟今天下之幸千古有光矣取進止
  
  臣嘗謂事之至難莫如知人事之至大亦莫如知人人主誠能知人則天下無餘事矣管仲嘗三戰三北三見逐於君鮑叔何所見而遽使小白置彎弓之怨釋囚拘而相之韓信家貧無行不得推擇為吏不能自業見厭於人寄食於漂毋受辱於胯下蕭相國何所見而必使漢王㧞於亡卒之中齋戒設壇而拜之陸遜呉中年少書生耳吕蒙何所見而必使孫仲謀度越諸老將而用之諸葛孔明南陽耕夫聊以自全者耳徐庻何所見而必欲屈蜀先主枉駕顧之此四人者自其已成之效觀之童子知其非常士也當其困窮未遇之時臣謂常人之識必無能知之理人之知識若登梯然進一級則所見愈廣上者能兼下之所見下者必不能如上之所見陛下誠能坐進此道使古今人品瞭然於心目則四子之事又豈足為陛下道哉若猶屈鳯翼於鷄鶩之群日與𤨏𤨏者共事信其俗耳庸目以是非古今臧否人物則非臣之所敢知也取進止
  
  臣嘗謂天下之事有可立至者有當馴致者㫖趣之差議論之失是惟不悟悟則可以立改故定趨向立規模不待悠久此則所謂可立至者如救宿𡚁之風俗正久隳之法度雖大舜周公復生亦不能一旦盡如其意惟其趨嚮既定規模既立徐圖漸治磨以嵗月乃可望其丕變此則所謂當馴致者日至之時陽氣即應此立至之騐也大冬不能一日以為大夏此馴致之驗也凡事不合天理不當人心者必害天下效見之著無愚智皆知其非然或智不燭理量不容物一旦不勝其忿驟為變更其禍敗徃徃甚於前日後人懲之乃謂無可變更之理眞所謂懲𡙡吹虀因噎廢食者也自秦漢以來治道厖雜而甘心懐愧於前古者病正坐此嵗在壬辰臣省試對策首篇大抵言古事是非初不難論但論於今日多類空言事體遼絶形勢隔塞無可私行末章有云然則三代之政其終不復矣乎合抱之木萌蘖之生長也大夏之暑大冬之推移也三代之政豈終不可復哉故當為之以漸而不可驟耳有包荒之量有馮河之勇有不遐遺之明有朋亡之公於復三代乎何有臣乃今日復為陛下誦之取進止
  
  臣聞人主不親細事故臯陶賡歌致叢脞之戒周公作立政稱文王罔攸兼于庻言庻獄庻事唐徳宗親擇吏宰畿邑栁渾曰陛下當擇臣軰以輔聖徳臣當選京兆尹以承大化尹當求令長以親細事代尹擇令非陛下所宜此言誠得臯陶周公之㫖今天下米䀋靡細之務徃徃皆上累宸聽臣謂陛下雖得臯陶周公亦何暇與之論道經邦哉荀卿子曰主好要則百事詳主好詳則百事荒臣觀今日之事有宜責之令者令則曰我不得自行其事有宜責之守者守亦曰我不得自行其事推而上之莫不皆然文移囬復互相牽制其說曰所以防私而行私者方藉是以藏姦伏慝使人不可致詰惟盡忠竭力之人欲舉其職則苦於隔絶而不得以遂志以陛下之英明焦勞於上而事實之在天下者皆不能如陛下之志則豈非好詳之過邪此臣所謂㫖趣之差議論之失而可以立變者也臣謂必深懲此失然後能遂求道之志致知人之明陛下雖垂拱無為而百事詳矣臣不勝拳拳取進止
  荆門到任謝表
  起之祠館畀以邉城來見吏民祗承光寵伏念臣才由拙短學以樸專必古道之可求竭愚𠂻而自信用情所愜載偽是羞頃玷末科未更煩使荐塵薦剡遽忝周行初糾正於成均繼編摩於書局坐閱五年之久慚無一策之竒賜對祥䂀誤𫎇聖奬嘖煩東省反冒優恩仰麗日之重明伏下風而增抃固願鞭其綿力以自効於昌時基玉維州漳在境擁江帶漢控蜀撫淮豈惟古争戰之場實在今守之要政須英傑以佐規恢敢謂疲駑濫膺委寄兹蓋伏遇皇帝陛下道同舜禹徳配湯文灼三俊之心迪九徳之行精㣲得於親授廣大蔚乎天成以搜訪儲材以試用責實肆令凡下亦被甄收臣敢不亦厲素心庶幾尺寸上禆逺畧附近㳙塵臣無任
  與廟堂乞築城劄子
  某僣有白事書曰有備無患記曰事豫則立荆門在江漢之間為四集之地南捍江陵援襄陽東䕶隋郢之脅西當光化夷陵之衝荆門固則四隣有所恃否則有背脅腹心之虞由唐之湖陽以趨山則其渉漢之處已在荆門之脅由鄧之鄧城以渉漢則其趨山之處已在荆門之腹自此以外間道之可馳漢津之可渉坡陁不能以限馬灘瀬不能以濡軌者尚多有之自我出竒制勝徼滴兵之腹脅者亦正在此善制事者常令其我在我其患在彼不善者反之法曰先為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又曰無恃其不來恃吾有以待之無恃其不攻恃吾有所不可攻謂能銷患致利備豫不虞也荆門雖四山環合易於備禦義勇四千彊壯可用而素無城壁倉稟府庫之間麋鹿可至累政欲修築子城畏懼其費不敢輕舉某竊謂郡無城郭使在内地尚且不可况其在邉平居形勢不立扄鐍不顧無以係民心待暴客脫有緩急區區倉庫之儲適足以啓戎召冦患害之致何啻丘山權今費役曽不毫末惜毫末之費忽丘山之害難以言智一旦有警誰執其咎某去冬妄意聞于帥府請就此役尋得帥檄令委官置局徑自修築欲趂冬𡈽堅宻庻幾可久已於十二月初四日發手亦幸天氣晴霽人心齊一臘前兩旬土工畢事規模稍壯邦人慰滿小壘綿薄仍嵗送迎事煩力單竭累政之積僅足辦此㑹計用甎包砌立門施樓其費尚多目今見已包城十丈砌角臺一所建敵樓一座坐此計之當猶用緡錢三萬本軍有買名銀一萬七千餘兩𨽻在常平稽之專條不可擅用欲乞鈞慈特為敷奏於數内撥支銀五千兩應副包砌支用使城壁一新形勢益壯姦宄沮謀人心有頼實為無窮之利伏想鈞懐垂念邉城不異牆屏思患豫防久有妙筭擇狂聴愚當不待辭之畢也










  象山集巻十八



  欽定四庫全書
  象山集巻十九
  記
  敬齋記
  古之人自其身逹之家國天下而無愧焉者不失其本心而已凡今為縣者豈顧其心有不若是乎哉然或者遏於勢而狃於習則是心殆不可考吏縱弗肅則曰事倚以辦民困弗蘇則曰公取以足貴勢富彊雖姦弗治貧羸孤弱雖直弗信習為故常天子有勤恤之詔迎宣拜伏不為動曰奚獨我貴吏縱弗肅民困弗蘇姦弗治而直弗信天子勤恤之意不宣于民是豈其本心也哉勢或使之然也方其流之未逺平居靜慮或有感觸豈能不忸怩於其心至其同利相挺同波相邀視已所行為天下逹道訕侮正言仇讐正士則是心或幾乎泯矣人之所以異於禽獸幾希庻民去之君子存之是心或幾乎泯吾為懼矣天地鬼神不可誣也愚夫愚婦不可欺也是心或幾乎泯吾為懼矣黄鐘大吕施宣于内能生之物莫不萌芽奏以大簇助以夾鍾則雖瓦石所壓重屋所蔽猶將必逹是心之存苟得其飬勢豈能遏之哉貴溪信之大縣綿地過百里民繁務劇暨陽吳公為宰於兹吏肅矣而事未始不辦民蘇矣而公未始不足姦治直信民莫不説而惴惴焉惟恐不能宣天子勤恤之意是其本心之所發而不遏於其勢者邪然公之始至則修學校延師儒致禮甚恭余屢辱其禮不敢受今為齋於其治之東偏名之以敬請記於余又至于再三望道之重若不可及者某聞諸父兄師友道未有外乎其心者自可欲之善自於大而化之之聖聖而不可知之神皆吾心也心之所為猶之能生之物得黄鍾大吕之氣能飬之至於必逹使瓦石有所不能壓重屋有所不能蔽則自有諸已至於大而化之者敬其本也豈獨為縣而已雖然不可以不知其害也是心之稂莠萌於交物之初有滋而無芟根固於怠忽末於馳䳱深𫎇宻覆良苖為之不殖實著者易㧞形潜者難察從事於敬者尤不可不致其辨公其諒之某雖不敏它日周旋函丈願有所請公名博古字敏叔淳熈二年十有二月望日廸功郎新隆興府靖安縣主簿陸某記
  宜章縣學記
  大訓有之天聰明自我民聦明天明畏自我民明威蓋斯民之衷惟上帝實降之作之君師惟其承助上帝故曰天子内建朝廷由公卿至于百司庶府外部邦邑由牧伯至于子男附庸則亦惟天子是承是助故周公以徽言告成王曰克知三有宅心灼見三有俊心以敬事上帝立民長伯成王之誥康叔誕陳民常且曰外庶子訓人正人至於小臣諸節皆所以使之分别乎此而播敷之以造民大譽漢董生曰今之郡守縣令民之師帥所使承流而宣化也是故任斯民之責於天者君也分君之責者吏也民之弗率吏之責也吏之不良君之責也書曰萬方有罪罪在朕躬又曰百姓有過在予一人此君任其責者也可以為吏而不任其責乎今為吏而相與言曰某土之民不可治也某土之俗不可化也嗚呼弗思甚矣外裔之國正朔所不加民各繫其君長無天子之吏在焉宜其有不可治化者矣然或病九夷之陋而夫子曰君子居之何陋之有况非外裔未嘗不有天子之吏在焉而謂民不可治俗不可化是將誰欺春秋之時去成周未逺也曽子且曰上失其道民散久矣如得其情則哀矜而弗喜春秋而來至于今幾年矣覩民之罪愧俗之惡顧不于其上之人而致其責而惟民是尤則斯人之為吏可知己孟子曰飢者易為食渇者易為飲孔子曰徳之流行速於置郵而傳命吾於其所謂不可治者有以知其甚易治也於其所謂不可化者有以知其甚易化也郴㨿嶺為荆湖南徼宜章文郴之南徼逺於衣冠商賈之都㑹其民宜淳愿忠樸顓蒙悍勁而不能為詐欺不才之吏不能教訓拊循其民又重侵漁之民不堪命則應之以不肖其勢然也夫淳愿忠樸顓蒙悍勁而不能為詐欺此侵漁者之易以逞志而其積之已甚有所不堪則不肖之心勇發而無所畏忌亦其勢然也不數十年間盗孽屢起宜章以是負惡聲有自來矣淳熈十有二年呉侯鎰抵行都諸公貴人倒屣迎之咸稱其才將有論薦於是宜章闕宰顧吏之視任宜章若蹈豺虎之區無敢徃者帥府嗜呉侯之賢辟書東馳呉侯欣然就之至則務去民之所惡而致其所欲勉之使為善以雪惡聲大葺學宫補弟子淳熈五年始建今學八年朝廷殊其令優其數以奬誘入學之士部使者各求其所𨽻間田以廩之士之廩於學者五十人自食而學於其間者又數十人句讀訓詁㫖義辭章少長分曹皆經講授士勸其業豈惟學官異時闘争敓攘惰力侈費之習廊然為變忠敬輯睦尊君親上之風藹然為興牒訴希闊岸獄屢空旦晝為求簿書期㑹之事僅費數刻呉侯䇿勲文史擾于里居間則益發泉石之秘倘徉詠歌以致其適自謂兹土之樂中州殆不如也方其始至解除煩苛布宣天子徳意為條教以曉其父兄興學校以教育其子弟而其民鼓舞踴躍回心異鄉惟恐居後曽不淹久而效見明者暇裕若此然則致治施化誠莫易於此矣雖然周道之行群黎好徳武夫之節優於干城游女之操竦於喬木忠厚純積洽于庻類敦彼行葦牛羊勿踐履當此之時民日遷善逺罪而不知為之者如雍容康莊而忘其夷優游夏屋而忘其安也及道之衰王澤寖竭綱弛倫斁獄訟滋而干戈起民墜塗炭由是霸圖迭興異端並作徼其困極麏至而歸之若出荆棘而䧟邪蹊脫塗淖而棲茇舍喜幸之浮康莊夏屋平居緩帶所無有也至於㑹載籍以自藩餙害義崇私不知紀極則其為荆棘塗淖抑益深矣矌安宅而弗居舍正路而弗由豈得罪彼民哉呉侯其亦有憂於是乎僕夫效駕必命所之千里雖逺首途發軔燕越可辨此學之興敢問所向為辭章從事塲屋今所未免苟志於道是安能害之哉所欲有甚於生所惡有甚於死cq=742是心之存上帝臨汝先民垂訓昭若日星呻其佔畢覆用敝之責有在矣夫不逺千里屬記於予而豈徒哉三晉分國齊秦圖帝衍儀伏軾說士蜂起兵强國富是為良臣功利之習入於骨髓楊朱墨翟告子許行之徒又各以其說從而誣之帝䧏之衷茅塞甚矣自暴者既不足與有言而自棄者又曰吾身不能居仁由義故孟子道性善發四端曰人之有是而自謂不能者自賊者也謂其君不能者賊其君者也唐韓愈謂栁當中州清淑之氣蜿蟺扶輿磅薄而欝積必有魁竒忠信材徳之民生其間而今而後吾有望於宜章矣淳熈十有四年十有一月甲子臨川陸某記
  荆國王文公祠堂記
  唐虞三代之時道行乎天下夏啇叔葉去治未逺公卿之間猶有典刑伊尹適夏三仁在商此道之所存也周厯之季跡熄澤竭人私其身士私其學横議蜂起老氏以善成其私長雄於百家竊其遺意者猶皆逞於天下至漢而其術益行子房之師實維黄石曹參避堂以舍蓋公髙惠收其成績波及文景者二公之餘也自夫子之皇皇沮溺接輿之徒固已竊議其後孟子言必稱堯舜聴者為之藐然不絶如綫未足以喻斯道之㣲也陵夷數千百載而卓然復見斯義顧不偉哉裕陵之得公問唐太宗何如主公對曰陛下毎事當以堯舜為法太宗所知不逺所為未盡合法度裕陵曰卿可謂責難於君然朕自視𦕈然恐無以副此意卿宜悉意輔朕庶同濟此道自是君臣議論未嘗不以堯舜相期及委之以政則曰有以助朕勿惜盡言又曰須督責朕使大有為又曰天生俊明之才可以覆庇生民義當與之力若虚捐歳月是自棄也秦漢而下南面之君亦嘗有知斯義者乎後之好議論者之聞斯言也亦嘗隠之於心以揆斯志乎曽魯公曰聖知如此安石殺身以報亦其宜也公曰君臣相與各欲致其義耳為君則欲自盡君道為臣則欲自盡臣道非相為賜也秦漢而下當塗之士亦嘗有知斯義者乎後之好議論者之聞斯言也亦嘗隠之於心以揆斯志乎惜哉公之學不足以遂斯志而卒以負斯志不足以䆒斯義而卒以蔽斯義也昭陵之日使還獻書指陳時事剖析𡚁端支葉扶踈徃徃切當然覈其綱領則曰當今之法度不合乎先王之法度公之不能䆒斯義而卒以自蔽者固見於此矣其告裕陵蓋無異㫖勉其君以法堯舜是也而謂毎事當以為法此豈足以法堯舜者乎謂太宗不足法可也而謂其所為未盡合法度此豈足以度越太宗者乎不知言無以知人也公疇昔之學問西寜之事業舉不遁乎使還之書而排公者或謂容恱或謂迎合或謂變其所守或謂乖其所學是尚得為知公者乎氣之相迕而不相恱則必有相訾之言此人之私也公之未用固有素訾公如張公安道吕公献可蘇公明允者夫三公者之不恱於公蓋生於其氣之所迕公之所蔽則有之矣何至如三公之言哉英特邁徃不屑於流俗聲色利逹之習介然無毫毛得以入於其心潔白之操寒於氷霜公之質也掃俗學之凡陋振𡚁法之因循道術必為孔孟勲績必為伊周公之志也不蘄人之知而聲光赫奕一時鉅公名賢為之左次公之得此豈偶然哉用逢其時君不世出學焉而後臣之無愧成湯髙宗君或致疑謝病求去君為責躬始復視事公之得君可謂專矣新法之議舉朝讙譁行之未幾天下恟恟公方秉執周禮精白言之自信所學確乎不疑君子力爭繼之以去小人投機宻賛其决忠樸屏伏憸狡得志曽不為悟公之蔽也典禮爵刑莫非天理洪範九疇帝實錫之古所謂憲章法度典則者皆此理也公之所謂法度者豈其然乎獻納未幾裕陵出諫院䟽與公評之至簡易之說曰今未可為簡易修立法度乃可以為簡易也熈寜之政粹於是矣釋此弗論尚何以費辭於其建置之末哉為政在人取人以身修身以道修道以仁仁人心也人者政之本也身者人之本也心者身之本也不造其本而從事其末國不可得而治矣大學不傳古道榛塞其來已久隨世而就功名者淵源又類出於老氏世之君子天常之厚師尊載籍以輔其質者行於天下隨其分量有所補益然而不䆒其義不能大有所為其於當世之𡚁有不能正則依違其間稍加潤餙以幸無禍公方耻斯世不為唐虞其肯安於是乎蔽於其末而不䆒其義世之君子未始不與公同而犯害則異者彼依違其間而公取必焉故也熈寜排公者大抵極詆訾之言而不炳靈殆不世有其廟貌弗嚴邦人無所致敬無乃議論之不公人心之疑畏使至是邪郡侯錢公期月政成人用輯和繕學之既慨然徹而新之視舊加壯為之管鑰掌于學官以時祠焉余初聞之竊所敬歎既又屬記於余余固悼此學之不講士心不明隨聲是非無所折𠂻公為使時舍人曾公復書切磋有曰足下於今最能取於人以為善而此聞有不相曉者足下皆不受人必其理未有以奪足下之見竊不自揆得從郡侯敬以所聞薦於祠下必公之所樂聞也淳熈十有五年嵗次戊申正月初吉邦人陸某記
  經徳堂記
  堂名取諸孟子經徳不回非以干祿也經也者常也徳也者人之得於天者也不回者是徳之固不回撓也無是則無以為人為人臣而無是則無以事其君為人子而無是則無以事其父禹之䟽鑿稷之播種契之敷教臯陶之明刑益驅禽獸垂備器用伯夷典禮后䕫典樂龍出納帝命尹自耕莘相成湯說由築巖佐武丁太公以磻谿漁釣為文武師皆是徳也闗龍逢誅死王子比干剖心箕子為囚奴孔子削跡伐木窮於陳蔡毁於叔孫貽譏於㣲生畝楚狂接輿晨門耦耕負蕢植杖之流孟子𫎇沮於臧倉受嗤於優髠見疑於尹士充虞者同是徳也武王纉大王王季文王之緒以有天下周公成文武之業追王大王王季宗祀文王於明堂盡繼述之善為天下逹孝曾子受經仲尼以孝聞天下而名後世皆是徳也舜小杖則受大杖則走妻帝二女不待瞽瞍之命繕廩而焚捍笠以下浚井而淹鑿旁以出太伯虞仲將致位乎季厯斷髪文身亡之荆蠻太子申生使人辭於狐突再拜稽首而死同是徳也自古盛時黎民於變比屋可封漢上游女如彼喬木中林武夫可為心腹所欲有甚於生所惡有甚於死證驗之著在於塗巷况士大夫乎逮徳下衰此心不競豪傑不興極皇不建賢智迷於㑹歸庶民無所歸命學者文煩訟者辭勝名公實私賔義主利陵夷不捄撗流不隄天常民彛所不可泯絶者如漢獻在許聴命於蜮操而已舊章先典格言至訓櫝存珠亡轉為藻繢邪釋繆解正漫眞渝又轉而給冦兵充盗糧矣疽潰蛆肆賊民猖獗狷狂之士方不勝憤悶矛義介節出嬰其鋒猶或慿天藉聖因其不遂泯絶者足為齟齬以聳觀聽然如孤䐁之咋虎者常十八九緫其實火不啻一車薪而水未必盈杯也信乎終亦必亡而已矣夫子生於周季當極文之𡚁王者之迹熄書訖詩七亦已久矣載贄之輿方羊海岱江淮河濟之間莫能用者歸而講道洙泗賢顔氏之樂大林放之問嘆曾㸃之志稱重南宫适禹稷躬稼之言眷眷柴参之愚魯而終不能使予賜偃啇由求之徒進於知徳先入之難㧞積習之錮人乃至於此夫子既没百家並興儒名者亦皆曰自孔氏顔淵之死無疑於夫子之道者僅有曾子自子夏子游子張猶欲强之以事有若它何言哉章甫其冠逢掖其衣以詩書禮樂之辭為口實者其果眞為自孔氏者乎老𥅆𫎇莊之徒恣睢其間摹寫其短以靳病周孔躪藉詩禮其勢然也戰國嬴秦無足復道漢髙帝鋤項籍其要領在為義帝發䘮一事天常民彛莫大於此新城三老蓋深於老氏者也彼知取天下之大計在此耳豈有匹夫匹婦不與被堯舜之澤若已推而納諸溝中之心哉莊子譏曰常盗仁義以竊國乃不知其學自有盗仁義以竊天下之計也雖然君子反經而已矣經正則庻民興庻民興斯無邪慝也雲錦呉生紹古而來從余游求名其讀書之堂余既名而書之且見其說使歸而求之孟子曰古之人修其天爵而人爵從之今之人修其天爵以要人爵既得人爵而棄其天爵則惑之甚者也後世發䇿决科而髙第可以文藝取積資累考而大官可以嵗月致則又有不必修其天爵者矣生其早辨而謹思之紹熈元年五月望日象山翁記
  貴溪重修縣學記
  風俗之所由來非一日也或覩其壊而欲齊諸其末禁諸其外此後世政刑之所以益敝至無如之何則寖而歸於苟且玩嵗月習揜著便文餙説以規責偷譽謂理不過於是其視書傳所記治古之俗必不可復至以為未必然者有矣孩提之童無不知愛其親及其長也無不知敬其兄先王之時庠序之教亦申斯義以致其知使不失其本心而已堯舜之道不過如此此非有甚髙難行之事何至遼視古俗自絶於聖賢哉物之所蔽説之所迷欲之所制意之所覊獨不可研極考竟圖所以去之而顧安之乎取士之科乆渝古制馴致其弊于今已劇稍有識者必知患之然不狥流俗而正學以言者豈皆有司之所棄天命之所遺先逹之士由場屋而進者既有大証矣是故制時御俗者之責為士而託焉以自恕安在其為士也二帝三王之書先聖先師之訓炳如日星傳註益䌓論説益多無能發揮而祗以為蔽家蔵其秩人誦其言而所汲汲者顧非其事父兄之所願欲師友之所期向實背而馳焉而舉世不以為非顧以為常士而有識是可以察其故得其情而知所去就矣退不溺其俗而有以自立進不負所學而有以自逹使千載之弊一旦而反諸其正此豈非明時所宜有聖君所願得而為士者所當然乎何所悼懼何所維縶而顧不擇所安决所鄉哉福唐陳君顯公之為貴溪視前政則優焉視比縣則優焉民言士論固已胥輯而陳君自視欿然鄉學問道之誠如恐不及此其所以為民師帥者大矣縣學乆不葺於是徹講堂直舎而新之祠屋士廬門廡庖湢繕治加壯創表其坊扁曰申義遣學職事致請記於予陳君所鄉明著如此斯邑之士可不自㧞於流俗而勉所以立所以逹者以無負陳君之意哉紹熈元年嵗次庚戊八月二十有六日戊申象山陸某記
  武陵縣學記
  彛倫在人維天所命良知之端形於愛敬擴而充之聖哲之所以為聖哲也先知者知此而已先覺者覺此而已氣有所䝉物有所蔽勢有所迕習有所移徃而不返迷而不解於是為愚為不肖彛倫於是而斁天命於是而悖此君師之所以作政事之所以立是故先王之時風教之流行典刑之昭著無非所以寵綏四方左右斯民使之若有常性克安其道者也是故鄉舉里選月書季考三年而大比以興賢能蓋所以陶成髦俊將與共斯政同斯事也學校庠序之間所為切磋講明者何以捨是而他求哉所謂格物致知者格此物致此知也故能明明徳於天下易之窮理窮此理也故能盡性至命孟子之盡心盡此心也故能知性知天學者誠知所先後則如木有根如水有源増加馴積月異而嵗不同誰得而禦之若迷其端緒易物之本末繆事之始終雜施而不遜是謂異端是謂邪說非以致明祗以累明非以去蔽祗以為蔽後世之士有志於古不肯甘心流俗然而苦心勞身窮年卒嵗不為之日休而為之日拙者非學之罪也學絶道䘮不遇先覺迷其端緒操末為本其所從事者非古人之學也古人之學其時習必恱其朋來必樂其理易知其事易從不貳於異說不牽於私欲造次於是顛沛於是則其乆大可必孟子曰原泉混混不舍晝夜盈科而後進放乎四海此古人之學也武陵舊無縣學縣傍有勝地地有故築臺葢往時有欲遷府學於是而不遂者今縣宰林君夣英出故臺於蕪穢之中而創學焉士民之有力者皆争出財以相其役林君不事官府之威凡學之百役無異民家之為者既成規模宏麗氣象䧺偉遂為武陵壯觀先是倉臺薛公伯宣助成講堂今憲臺寜公逢倉䑓趙公不迂郡侯蔣公行簡皆助錢買田以飬士林君之創兹學而上下翕然助成其美如此則林君之政可知矣余於是敬誦所聞以記之紹熈二年嵗次辛亥六月上澣象山陸某記
  本齋記
  唐虞之朝禹治水臯陶明刑稷䧏播種契敷五教益作虞垂作工伯夷典禮䕫典樂龍作納言各共其職各敦其功以成雍熈之治夫豈嘗試為之者矣蓋其所以自信與人之所以信之者皆在其疇昔之所學後世之為士者鹵莾泛濫口耳之間無不渉獵其實未嘗有一事之知其至者人才之不足為天下用固無足怪雖然是又未可以汎責於天下天之生斯民也以先知覺後知先覺覺後覺要當有任其責者大學曰物有本末事有終始知所先後則近道矣原泉混混不舍晝夜盈科而後進放乎四海有本者如是孟子之言乃知所先後之騐成都郭震醇仁以本名齋求言於余余嘉其志告以所聞後日當有以觀其驗
  臨川簿㕔壁記
  壁記書前任人姓名尚矣然今官寺不皆有亦視官府事力其人志向才具與所遭之時如何不可一概論也臨川簿㕔舊無壁記鄱陽張𤅀季海莅事既乆謂不可缺於是搜求前任姓名至今制置四川京公其上不復可攷余嘗至簿㕔見其廨宇乃京所治新令張君所考適首於京異哉張君春秋鼎盛而老練忠謹臨事不苟攝縣宰攝郡幕皆舉其職今又攝宰金谿百姓安焉是記乃未攝金谿時委余既諾之矣余追荆門之役且抱拙疾念不可食言力疾記之紹熈辛亥六月中澣象山陸某記


  象山集巻十九
<集部,別集類,南宋建炎至德祐,象山集>



  欽定四庫全書
  象山集巻二十     宋 陸九淵 撰雜著
  送毛元善序
  無常産而有常心者惟士為能古之時士無科舉之累朝夕所講皆吾身吾心之事而達之天下者也夫是以不喪其常心後世敝於科舉所鄉日陋疾其驅於利欲之塗吾身吾心之事漫不復講曠安宅而弗居舍正路而弗由於是有常心者不可以貴士非豪傑特立雖其質之僅美者蓋徃徃波蕩於流俗而不知其所歸斯可哀也南城毛君恵然訪予予未之前識也贄予以文予視其貌温然儒人也觀其文則從事於塲屋者也問其聚族則有父兄在問其貲産則有負郭之田問其室廬則不至繩甕之陋視其衣裳冠履則皆楚楚鮮明非所謂纓絶肘見者也詰其所以來之志則悼科學之不偶耻甘㫖之不充將變其業以遊於四方者也且决去就於予予觀毛君雖朴直淳厚而辭㫖趨鄉大槩龎雜豈所謂質之僅美而波蕩於流俗而不知其所歸者邪於是申前之説與之言義命之歸固窮之道毛君色動情變矍然謝予曰乃今廓然如發䝉請從此歸矣予固美其質又甚賢其改過之敏因勉之曰君歸矣古人事親貧則啜菽飲水盡其歡君父兄皆儒冠貲業又足以自養歸而共講先王之道以全復其常心居廣居由正路此其所得視疾其驅於利欲之塗者何如邪毛君甚然予言於其行遂書以贈
  送宜黄何尉序
  民甚宜其尉甚不宜其令吏甚宜其令甚不宜其尉是令尉之賢否不難知也尉以是不善於其令令以是不善於其尉是令尉之曲直不難知也東陽何君坦尉宜黄與其令臧氏子不相善其賢否曲直盖不難知者夫二人之争至於有司有司不置白黒於其間遂以俱罷縣之士民謂臧之罪不止於罷而幸其去謂何之過不于罷而惜其去臧貪而富且自知得罪至于民式遄其歸矣何亷而貧無以振其行李縣之士民哀其窮而為之裒嚢以餞之思其賢而為之歌詩以送之何之歸次榮矣比干剖心惡來知政子胥䲭夷宰嚭謀國爵刑舛施徳業倒植若此者班班見于書傳今有司所以處臧何之賢否曲直者雖未當乎人心然揆之舛施倒植之事豈不逺哉况其民心士論有以慰薦扶持如此其盛者乎何君尚何憾魯士師如栁下恵楚令尹如子文其平停治理之善當不可勝紀三黜三已之間其為曲直多矣而語孟所稱獨在于遺逸不怨阨窮不憫仕無喜色已無愠色况今天子重明麗正光輝日新大臣如徳星禦隂輔陽以却氛祲下邑一尉悉力衛其民以迕墨令適用吏文與令俱罷是豈終遺逸阨窮而已者乎何君尚何憾雖然何君出處若此其盛者臧氏子實為之何君之志何君之學遽可如是而已乎何君是舉亦勇矣誠率是勇以志乎道進乎學必居廣居立正位行大道使富貴不能滛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吾所望於何君者不然何君固無憾吾將有憾于何君矣
  送彭子夀序
  臨江彭君子夀來行都當改秩有司以苛文滯留之輙欲棄去朋舊慰勉乃肯留有司以名上又以疑似之嫌欲棄去朋舊又相與解釋而審之既改秩欲便親養奉祠而歸人皆稱彭君恬于進取如此予謂此未足為彭君言也彭君當官無不盡力政有不便于民未甞不盡意為上官言之雖見挫抑不為衰止此人所難然亦未足為彭君言也予與彭君同為江西人聞其賢乆矣比來始識其靣直諒之氣固可得之眉宇間以彭君之賢疇昔擇交必善士取舍尚有不畔于善惡是非之大歸不必過求自可不失為今世賢士大夫然自視欿然若有所甚不足者甞相與講求古聖賢格物致知之説自謂不能無疑于此而不肯自安于其所已知者此吾所以竒彭君而有望于彭君者也于其歸書以贈之
  送楊通老
  學所以開人之蔽而致其知學而不知其方則反以滋其蔽諸子百家往往以仁義道徳為説然而卒為異端而畔于皇極者以其不能無蔽焉耳長溪楊楫通老忠實懇到有志于學相見雖未久而其功勤於此甚力于其歸書以勉之
  贈吳叔有
  人生天地間抱五常之性為庶類之最靈者汨其靈則有罪全其靈則適其分耳誠全其靈則為人子盡子道為人臣盡臣道豈曰無營乎哉蔡邕之說是殆飢甘食渴甘飲未得飲食之正也孟子甞勉人以求在我者誠能求在我者則無營之說不足道矣
  贈俞文學
  吾觀俞君大篆用筆勁快而體致閒雅與和氣浹洽聼其論當世字畫必推及氣質豈其所自得者在此邪至其考訂偏傍参稽模範有根據來厯殊不苟也自謂少所賞識及觀其所得澹菴詩則蓋有識之者又問其得官獲罪本末異哉其言之也予于是所感益深俞君跋履南北厯厯能談其山川風俗予所叩未十二三然已多矣惜其遂將東上予未有以留之因書以贈
  贈二趙
  書契既造文字日多六經既作傳註日繁其勢然也苟得其實本末始終較然甚明知所先後則是非邪正知所擇矣雖多且繁非為病祗以為益不得其實而蔽于其末則非以為益祗以為病二昆其謹所以致其實哉
  贈僧允懐
  子弟之于家士大夫之于國其於父兄君上之事所謂無所逃于天地之間者顧乃不能竭力致身以供其職甚者至為蠧害懐上人學佛者也尊其法教崇其門𨓍建藏之役精誠勤苦經營未幾駸駸鄉乎有成何其能哉使家之子弟國之士大夫舉能如此則父兄君上可以不詔而仰成豈不美乎懐本陸出是役也過予予于是有感因書以贈
  
  隆冬盛寒氷霜嚴厲民之病涉威于榜掠上能擇吏吏能陳力則徒杠輿梁可以觀政兹事之不論久矣楊林溪者貴溪之要津他日溺焉者衆矣鄉之善士以允懐勤試使為石橋以便行者懐陸出而學佛予甞因其所為有所感矣今于是役又重嘉之懐勉之哉
  贈曽友文
  徳成而上藝成而下生占辭論理稱道經史未見牴牾乃獨業相人之術藝藝雖精下矣生書又能自悼疇昔之顛頓稱引孟子無以小害大無以賤害貴之言年又尚少則舍其舊而新是圖此其時也生其勉之
  贈汪堅老
  五行書以人始生年月日時所直日辰推貴賤貧富夭夀禍福詳矣乃獨畧于智愚賢不肖曰純粹清明則歸之貴富夀福曰駁雜濁晦則歸之賤貧夭禍闗龍逢誅死比干剖心箕子囚奴夷齊為餓夫仲尼覊旅絶糧於陳卒窮死於其家顔冉夭疾又皆貧賤孟子亦老于奔走聖賢所遭若此者衆闒茸委瑣周比以致尊顯負君之責孤民之望懐禄躭寵惡直醜正尸肆讒慝閱䝉爵謚以厚累世道術之純駁氣禀之清濁識鑑之明晦將安歸乎易有否秦君子小人之道迭相消長各有盛衰純駁清濁盛晦之辨不在盛衰而在君子小人今顧畧于知愚賢不肖而必以純粹清明歸之貴富夀福駁雜濁晦歸之賤貧天禍則吾于五行書誠有所不解生盍為我言之
  贈丁潤父
  道之將行也與命也道之將廢也與命也公伯寮其如命何吾之不遇魯侯天也臧氏之子焉能使予不遇哉聖賢之知命如此今之知命者幸其知貧賤富貴之有定數也而無為小人以害其心斯可矣雖然吾所謂心天之所與我者也彼其險詖頗側悉精畢力以遂其私而不肯以入堯舜之道豈亦天之所與我者乎吾甞有説以贈汪堅老而未及于此予既見之矣今子所遊又多賢士大夫盍兼為我言之
  贈黄舜咨
  陳正已以書𨗳黄舜咨見吾家阿咸甚譽其命術吾甞聞當世鉅公言命予答之曰道之將行也與命也道之將廢也與命也鉅公矍然曰足下所言者大命也吾所言小命耳此其説出于䝉莊予因歎鉅公博洽出言有稽據如此小命之術其來乆矣于今尤盛予又聞近時府第呼召術士有一日之間而使人旁午于道者舜咨術既精何為不𨗳之于彼陳廣文非忠于黄舜咨者也
  贈汪産常
  番陽汪君彦常挾太乙數逰諸公間實有竒驗然汪君本知書一旦以老人之言廢其業從受此術今又以其效驗自憙吾觀汪君精神有不宜止于是者後日過我當與汪君究其說
  贈陳晉卿
  君子所不可及者其惟人之所不見乎古之人所以大過人者無他焉善推其所為而已人所不見此心昭然善推所為充是心而已紹熈辛亥立秋後二日臨川陸某子静為福唐陳綰晉卿書
  示象山學者
  道不逺人顧人離道耳古人謂宿道鄉方二三君子毋徒宿吾方丈日向羣山得無愧于宿道鄉方之言斯可矣吾方以此自省因書此以奉警藝之進不進亦各視其才雖無損壊于其道然至于有棄日有遺力與未知其方而不能問于知者則其道亦可知矣幸勉㫋毋忽五月朔某白象山諸同志足下
  贈金谿砌街者
  為善為公心之正也為惡為私心之邪也為善為公則有和協輯睦之風是之謂福為惡為私則有垂争陵犯之風是之謂禍和協輯睦人所願也垂争陵犯人所惡也吾邑街道不治久矣行者病之乃有肯出心力損貨財辛勤而為之者此真為善為公而出于其心之正者也有是心者豈得不翕然相應而助成之乎將見和協輯睦之風興而垂争陵犯之事息履是街者皆唐虞成周之人也諸君勉之
  贈湯謨舉
  清江湯謨舉徃年見過占辭甚文為禮甚恭而挾地理之術登象山圖其形殊不失實相從之久温然慈祥不少異其初此來又以啓事見予多經史全句首尾詳整類從事場屋者問之則曰舊亦應舉屢不中乃舍之地理乃先世之傳姑業之以為生又出謝中丞詩詩得謨舉素懐既别求予言因覈書以贈
  贈陸唐卿
  貴溪醹口陸堯臣唐卿今徙居望姑世其家醫學傳之二子又曰吾所傳大方脉也吾于小方脉雖甞學之而不能精郭中有精於此者在浮屠氏今老矣吾將使少子學焉若陸君者可謂不自用矣學必有師豈惟醫哉因其求言遂書以勉之
  贈疎山益侍者
  淳熈己酉孟秋中氣在月之初填星復順之入龍底直二大星之間比下星如心大星之于前星二日之夕微出其西三日之夕微出其東四日益東如朔之在西則其正隠于三日之朝矣古羲和之官甚重堯典獨詳其職後世星翁厯官為賤有司人庸識暗安能舉其職哉因循廢弛莫董正之是等或有所記後有治其事者不無所助是月也予將視吾外姑之宅兆于東漕之龍岡朔之夕發象山三日而抵予家四日之夕發予家次夕抵大原觀六日抵龍岡事既遂抵疎山與同行昭武呉大年里中胥必先言曰五緯次舎有經宿可凖如此者得之于所見不可不記之治厯湏積候以稽合否官之不宿其業為日久矣是亦可以備其搜訪也越翼日因益侍者出此紙求予言甚力且曰當寳藏之予于是得所托矣他日拈出當有賞音七夕月下象山翁書
  贈劉季䝉
  明徳在我何必他求方士禪伯真為大祟無世俗之䧟溺無二祟之迷惑所謂無偏無黨王道蕩蕩浩然宇宙之間其樂孰可量也壬子月日䝉泉守陸某書贈劉季䝉
  題新興寺壁
  木在龍氐金先填于亢著雍涒灘月望東壁時雨新霽西風増凉閒雲未歸悠然垂隂黍粒登場稲花盈疇菽粟粲然桑麻沃然象山翁觀瀑半山登舟水南宿上清信龍虎次于新興究仙巖之勝石瀬激雪澄潭漬藍鷺翹鳬飛恍若圖畫疎松翠篠蒼苔茂草之間石蘐呈黄金橙舒紅被崖縁坡爛若錦繡輕舟危檣笑歌相聞聚如魚鱗列如鴈行至其尋幽探竒更泊互進迭為後先有若偶然而相從老者蒼顔皓髯語髙領深少者整襟肅容視微聴冲莫不各適其適予亦不知夫小大精粗剛柔緩急之不齊也乃俾猶子謙之槱之子持之分書同逰者七十有八人邑姓名字于左方
  題翠雲寺壁
  淳熈己酉長至後二日予寓許昌朝家約遊翠雲明日劉伯協戒予朝餐許昌朝胡無相與焉伯協又誇翠雲泉石謂不减廬阜飯餘乗興一行不期而㑹者盈翠雲之堂翠雲五題始于王文公父子六詠増于吾家庸齋梭山二兄之逰乃今始得親目昔年甞東逰㑹稽探禹穴西登五老窺玉淵比嵗又開象山于龍虎之上逰啓半山磜潭風練飛雪氷簾梔子諸瀑今秋之杪登雲臺瞰鬼谷窮石人之龍湫觀千尋之玉帶乃獨未覩躍馬鳴玉之竒可謂道在近而求之逺然則斯遊之得亦已多矣盛冬水泉既縮又值久晴長老敏公俾畦丁决田間蓄水大作水供陳師淵作飯供胡無相作茶供成此一叚竒事咸㑹長少為善之意如川方増不可不紀㑹者姓字俱列于後童子書名象山翁書
  朱氏子更名字說
  淳熈丁未暮春之初予抵城闉後生學子來從予逰者日以益衆予與之道時俗之通病啓人心之固有莫不惕然以懲躍然以興前輩長者往往辱臨教之舉無異辭予于是益信此心此理充塞宇宙誰能間之一日朱伯虎進而請曰虞書有朱虎伯虎幼未知學蓋不知其名之不可得待函丈乃始自覺背若負芒願賜更之予于是名以元瑜字以忠甫取諸瑕不掩瑜瑜不掩瑕忠也夫玉之瑕終瑕瑜終瑜人則不然學則瑕者瑜不學則瑜者瑕天之所以與我者固皆瑜也惟不思而蔽于物而後瑜者瑕今子既覺之則瑕者瑜矣故曰元瑜能覺而更是謂不揜不揜之謂忠氣禀之所䝉習尚之所梏豈遂能盡免于瑕哉繼是而不替其忠則信乎其為元瑜也故曰忠甫予始名字之未及告之以其説予留踰月而後東還吾廬朱子又篋書旅于吾廬之傍以求講益秋七月朔歸覲其親始書以遺之
  二張名字說
  番昜張季海見二子求名名其一曰槐卿冠之日宜告賔字以清父曰樾卿字以宏父暑風之清莫如槐字槐卿曰清父取清暑也夏日之䕃莫如樾字樾卿曰宏父耴宏䕃也時六月中澣予方有行役因以是祝云
  格矯齋説
  格至也與窮字究字同義皆磨研考索以求其至耳學者孰不曰我將求至理顧未知其所未知果至與否耳所當辨所當察者此也强哉矯古註以為矯亦强貌甚當若以為矯揉則章㫖文義皆不通和而不流中立而不倚豈矯揉所能居廣居立正位行大道乃能和而不流中立而不倚此天下之至强也故曰强哉矯
  䟦資國寺雄石鎮帖
  象山西址瀕溪溪有渡曰石龜夾溪之山曰西山西山之北有峭峙與西山同出曰徴君山故老相傳古有隠者在其上累徴不就人號徴君因以名山山麓有寺曰資國猶藏其立寺時帖乃雄石鎮帖也字體結宻行筆有法非今時吏書所及年曰龍紀元年仍書嵗次己酉亦不類今時文移官曰鎮遏使侍御史簽書者曰押衙兼副將印曰信州雄石鎮木朱記文乃正篆不繆疊今其地属貴溪史傳所記故老相傳皆未甞知有雄石鎮鄉人常言永㤗二年置貴溪考之唐史貴溪之建在永㤗元年而次年為大厯元年然大厯改號在長至日是永㤗甞有二年矣建議至已立涉兩年亦事勢之常置縣之年尚傳至今龍紀後永㤗百餘年而人不復知有雄石鎮何也唐六典鎮有鎮將鎮副掌鎮捍防守兵部條中又曰凡鎮皆有使一人副使一人今曰鎮遏使曰副將蓋互見矣又曰凡諸軍鎮五百人置押官一人今曰押衙者豈幾是與施其地者曰周丞鄴丞鄴之官曰押衙兼都監似亦鎮官然則此鎮有兩押衙又有都監唐百官志本六典六典乃明皇所撰史臣固曰永㤗後諸鎮官頗增减開元之舊則固宜不可盡考丞鄴稱鎮長曰中丞而其官實侍御史唐供奉官御史中丞與侍御史聨班此尤足以知非後人所能偽也其地則曰丞鄴宅西面東坈徴山脚初無君字然山上有井其深無底旱時禱雨率多靈應謂之聖井水流出為石坑謂之君坑實析徴君二字云耳寺僧海瓊乃周氏子丞鄴之後也好文學詩懼此帖之磨滅將刋諸石求予為䟦予觀唐於今為近其季尤近龍紀之元距今纔三百有三年史傳所述故老所傳已不復知雄石鎮之髣髴則是帖之傳亦足為考古者之監故備論而書之
  記祚徳廟始末甲辰春初為獻官書于祠下
  元豐中皇嗣未育呉處厚上書言宜祠程嬰公孫杵臼於是下詔搜訪遺迹得其冢於綘州太平縣趙村立廟祠之曰祚徳廟封嬰為誠信侯杵臼為忠智侯擢處厚將作監丞徽廟朝又封韓厥為義成侯紹興十三年建州王朝倚上封事乞祠三侯於行都其後詔立行廟加謚四字嬰為忠勇誠信侯杵臼為通勇忠智侯厥為忠定義成侯初立廟在棘寺基上後建棘寺徙于元真觀二十二年臣寮上言廟在委巷中湫隘卑陋郡嵗遣從事草具酒脯祠之弗䖍宜崇其廟貌超六字八字侯加封二字升公為中祠於是嬰封為强濟公杵臼為英累公厥為啓佑公徙廟于青蓮寺側秩于祀典掌于太常嵗差官行事作樂祠之廟貌始嚴肅封告寺僧主之
  鄧文苑求言往中都
  義理所在人心同然縱有蒙蔽移奪豈能終泯患人之不能反求深思耳此心苟存則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一也處貧賤富貴死生禍福亦一也故君子素其位而行不願乎其外唐虞之時黎民於變比屋可封之人此心存也周道之行人皆有士君子之行兎罝可以干城可以好仇可以腹心者此心存也自戰國以䧏權謀功利之說盛行者先王之澤竭此心放失䧟溺而然也當今明天子在上所願上而王公大人下而奔走役服之人皆不失其本心以信大義成大業則吾人可以灌畦耕田為唐虞成周之民不亦樂乎又何必挈挈而東哉鄧居逺告予以有行予敬書是以勸其反而求之












  象山集卷二十



  欽定四庫全書
  象山集巻二十一
  雜著
  易説
  此理塞宇宙誰能逃之順之則吉逆之則凶其䝉蔽則為昏愚通徹則為明知昏愚者不見是理故多逆以致凶明知者見是理故能順以致吉説易者謂陽貴而隂賤剛明而柔暗是固然矣今晉之為卦上離以六五一隂為明之主下坤以三隂順從于離明是以致吉二陽爻反皆不善盖離之所以為明者明是理也坤之三隂能順從其明宜其吉無不利此以明理順理而善則其不盡然者亦宜其不盡善也不明此理而泥於爻畫名言之末豈可與言易哉陽貴隂賤剛明柔暗之説有時而不可泥也
  雷在天上大壯君子以非禮弗履非禮弗履人孰不以為羙亦孰不欲其然然善意之㣲正氣之弱雖或欲之而未必能也今四陽方長雷在天上正大之壯如此以是而從事于非禮弗履優為之矣此顔子請事斯語時也㤗之九二言包荒包荒者包含荒穢也當㤗之時宜無荒穢葢物極則反上極則下盈極則虧人情安肆則怠忽隨之故荒穢之事常在于積安之後也
  易説為張權叔書
  一得五合而成六天一生水地六成之故一得六合而成水二得五合而為七地二生火天七成之故二得七合而成火三得五合而為八天三生木地八成之故三得八合而成木四得五合而為九地四生金天九成之故四得九合而成金五得五合而為十天五生土地十成之故五得十合而成土論五行生成水合在一六火合在二七木合在三八金合在四九土合在五十數至四而五在其中矣一與四自為五二與三自為五二與三少隂少陽之裏也一與四老陽老隂之裏也五數既見二得五為七三得五為八故七為少陽八為少隂一得五為六四得五為九故六為老隂九為老陽故七與八合其數十五六與九合其數亦十五少隂少陽老隂老陽是謂四象論四象則隂陽之少合在七八隂陽之老合在九六四象成列七八在裏九六在表隂陽之分先裏後表故七八為少九六為老四七二十八故二十八者少陽之䇿四八三十二故三十二者少隂之䇿也易之為書也不可逺其為道也屢遷變動不居周流六虚上下無常剛柔相易不可為典要惟變所適吾嘗言天下有不易之理是理有不窮之變誠得其理則變之不窮者皆理之不易者也水生數一成數六其卦為坎坎陽理而隂表水形柔弱葢隂表也然本生于陽故道家謂水隂根陽火生數二成數七其卦為離離隂裏而陽表火形剛烈葢陽表也然本生于隂故道家謂火陽根隂自水火之成數而言則水六也火七也水則為隂火則為陽自水火之卦而言之水坎也火離也坎則陽卦離則隂卦自坎離之卦而言之則坎月也離日也拘儒于此將如何而言隂陽哉五行相得而各有合葢不止乎前二合而已
  為連叔廣書
  三竒者四四四也三偶者八八八也此老隂老陽也即乾坤之象故不容有二若少隂少陽則各有三變此六子之象也兩偶一竒則四八八為震之象八四八為坎之象八八四為艮之象兩竒一偶則八四四為巽之象四八四為離之象四四八為兑之象四象生八卦亦可見於此
  三竒四 為老陽 三偶八 為老隂兩偶八一竒四 為少陽不變 兩竒四 一偶八 為少隂不變一二三四五五行生數 六七八九十五行成數
  天一生水地六成之地二生火天七成之天三生木地八成之地四生金天九成之天五生土地十成之生而未成不可用故用其成數三者變之始五者變之終故數至于五而變化具矣天地之數五十有五莫非五也天數五一三五七九也地數五二四六八十也生數五一二三四五也成數五六七八九十也三象著于三才五象上著五星下著五嶽總為五方五方之形正分之亦四隅分之亦四五無分界故天有四時春木夏火秋金冬水而土寄旺四季孟子言四端不言信孔子嘗獨言信曰自古皆有死民無信不立又曰人而無信不知其可也又屡言主忠信醫家言六脉皆有胃脉人無胃脉則死亦此理也故四為数之大紀五在其中矣四營成易亦此義也易有太極是生両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四象者隂陽有老少謂老陽少陽老隂少隂也或曰六七八九為四象即是老陽少陽老隂少隂也四者一體七八為裏隂陽之分自裏始故七為少陽八為少隂六九為表裏常少表常老故六為老隂九為老陽四者其本數也以四積之則乾坤之䇿見矣四六二十四毎爻二十四䇿六爻積之則百四十有四故坤之䇿百四十有四四九三十六毎爻為三十六䇿六爻積之則二百一十有六故乾之䇿二百一十有六一三五七九則天之五竒也而其中為五故五為天中数二四六八十此則地之五偶也而其中為六故六為地中数十日者陽也乃二五之数十二辰者隂也乃二六之数天中数為十日地中数為十二辰五音六律亦由是也十日十二辰相配至六十而周故甲子六十四六二十四四九三十六二十四是老隂之䇿三十六是老陽之䇿老隂老陽相配而為六十四七二十八是少陽之䇿四八三十二是少隂之䇿二十八與三十二相配亦得六十者隂陽相配之数也
  三五以變錯綜其数
  数偶則齊数竒則不齊惟不齊而後有變故主變者竒也一三五七九数之竒也一者数之始未可以言變自一而三自三而五而其變不可勝窮矣故三五者数之所以為變者也有一物必有上下有左右有前後有首尾有背面有内外有表裏故一必有二故曰一生二有上下左右前後首尾表裏則必有中中與兩端則為三矣故曰二生三故太極不得不判為兩儀兩儀之分天地既位則人在其中矣三極之道豈作易者所能自為之哉錯之則一二三四五總之則為數十五三居其中以三紀之則三五十五三其十五則為洛書九章四十有五之數九章奠位縱横數之皆十五此可見三五者數之所以為變者也九章自一至九而無十然一與九為十三與七為十二與八為十四與六為十則所謂十者固在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之間矣雖無十而十固在其間所謂十五者五即土之生數十即土之成數然則九章之數雖四十有五而其天地五十有五之數已在其間矣由是觀之三五之變可勝窮哉天地人為三才日月星為三辰卦三畫而成鼎三足而立為老氏之説者亦曰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盖三者變之始也天有五行地有五方一二三四五則五行生數六七八九十則五行成數一三五七九為天數二四六八十為地數易大傳曰天數五地數五五位相得而各有合一與六為合盖一與五為六故一六為合二與七為合盖二與五為七故二七為合三與八四與九五與十皆然故天地之數五十有五而五為小衍五十為大衍葢五者變之終也参伍以變而天下之數不能外乎此矣天地既位人居其中鄉明而立則左右前後為四方天以氣運而為春夏秋冬地以形處而為東西南北四數于是乎見矣然有中然後有四方中與四方於是為五故一生水而水居北二生火而火居南三生木而木居東四生金而金居西五生土而土居中央
  論語説
  苟至于仁矣無惡也惡與過不同惡可以遽免過不可以遽免賢如蘧伯玉欲寡其過而未能聖如夫子猶曰加我數年五十而學易可以無大過矣况于學者豈可遽責其無過哉至于邪惡所在則君子之所甚疾是不可毫髪存而斯湏犯者也苟一旦而志於仁斯無是矣志於道據於徳依於仁游於藝道者天下萬世之公理而斯人之所共由者也君有君道臣有臣道父有父道子有子道莫不有道惟聖人為能備道故為君盡君道為臣盡臣道為父盡父道為子盡子道無所䖏而不盡其道常人固不能備道亦豈能盡忘其道夫子曰誰能出不由户何莫由斯道也田野隴畆之人未嘗無尊君愛親之心亦未嘗無尊君愛親之事臣子之道其端在是矣然上無教下無學非獨不能推其所為以至于全備物蔽欲汨推移之極則所謂不能盡亡者殆有時而亡矣弑父與君乃盡亡之時也民之于道係乎上之敎士之于道由乎已之學然無志則不能學不學則不知道故所以致道者在乎學所以為學者在乎志夫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學又曰士志於道而恥惡衣惡食者未足與議也孟子曰士尚志與志于道一也小徳川流大徳敦化此聖人之全徳也臯陶謨之九徳日嚴祗敬六徳則可以有邦日宣三徳則可以有家徳之在人固不可皆責其全下焉又不必其三苟有一焉即徳也一徳之中亦不必其全苟其性質之中有微善小美之可取而近于一者亦其徳也苟能據之而不失亦必日積日進日著日盛日廣日大矣惟其不能據也故其所有者亦且日失日䘮矣尚何望其日積日進日著日盛日廣日大哉士志於道豈能無其徳故夫子誨之以據于徳仁人心也從心所欲不踰矩此聖人之盡仁孔門髙弟如子路冉有之徒夫子皆曰不知其仁必如顔淵仲弓然後許之以仁常人固未可望之以仁然亦豈皆頑然而不仁聖人之所為常人固不能盡為然亦有為之者聖人之所不為常人固不能皆不為然亦有不為者於其為聖人之所為與不為聖人之所不為者觀之則皆受天地之中根一心之靈而不能泯滅者也使能依于其所不能泯滅者而充之則仁豈逺乎哉仁之在人固不能泯然而盡已惟其不能依乎此以進于仁而常違乎此而没於不仁之地故亦有頑然而不仁者耳士志于道豈能無其仁故夫子誨之以依于仁藝者天下之所用人之所不能不習者也㳺其間固無害其志道據徳依仁而其道其徳其仁亦於是而有可見者矣故曰㳺於藝
  孟子説
  志壹動氣此不待論獨氣壹動志未能使人無疑孟子復以蹶趨動心明之則可以無疑矣壹者専一也志固為氣之帥然至于氣之専一則亦能動志故不但言持其志又戒之以無暴其氣也居處飲食適節宣之宜視聴言動嚴邪正之辨皆無暴其氣之工也
  必有事焉而勿正心是一句勿忘勿助長也是一句下句是觧上句孟子中有兩正字同義必有事焉而勿正心一也言語必信非以正行也二也勿正字下有心字則辭不虧勿忘字上無心字則辭不□此但工于文者亦能知之必有事焉字義與小心翼翼昭事上帝事字義同
  孟子知言一叚後人既不明其道因不曉其文强將詖淫邪遁於楊墨佛老上差排曰何者是詖辭何者是淫辭何者是邪辭何者是遁辭不知此四字不可分諸子百家所字乃是諸子百家處蔽陷離窮是其實詖淫邪遁是其名有其實而後有其名若欲曉詖淫邪遁之名須先曉蔽䧟離窮之實蔽陷離窮是終始淺深之辨非是四家學有所蔽則非其正故曰詖辭蔽而不觧必深陷其中其説必淫故曰淫辭受蔽之初其言猶附著于正其實非正故深陷之後其言不能不離于其所附著故曰邪辭離則必窮窮則必宛轉逃遁而為言故曰遁辭故蔽而不觧必陷陷而不已必離離則必窮窮而不反於正則不復可救藥矣孟子之闢楊墨但汎言息邪説詎詖行放淫辭初不向楊墨上分孰為詖孰為淫孰為邪所以論語有六言六蔽論後世學者之蔽豈止六而已哉所以貴于知其所蔽也總而論之一蔽字可盡之矣荀子觧蔽篇却通蔽字之義觀論語六言六蔽與荀子解蔽篇便可見當于所字上分諸子百家
  皜皜潔白也濯以江漢暴以秋陽其潔白不可復加矣言夫子之道如此非有若私智杜撰者所可糊塗也














  象山集巻二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象山集巻二十二
  雜著
  武帝謂汲黯無學
  汲黯進積薪之言武帝為之黙然是必有所中矣已而曰人果不可以無學觀黯之言也日益甚人將求勝乎人以自信何患無辭謂黯無學未必不可武帝亦安取學而議人哉太史氏推原其故謂黯褊心不能無少望果足以知黯之心乎始遷䝉陽令病歸田里後拜淮陽太守伏謝不受印及召見則曰臣願為中郎出入禁闥補過拾遺卒不得請過李息曰黯棄居郡不得與朝廷議勉息早言張湯後之人誰實為知黯者必信褊心之言此與兒童之見何異使視東越相攻不至而還曰不足以辱天子之使使視河内失火曰家人失火比屋延燒不足憂河南貧民傷水旱便宜持節發粟以賑之請歸節伏矯制之罪天子招文學儒者告廷臣以所欲為則對曰陛下内多欲而外施仁義奈何欲效唐虞之治乎上黙然怒變色而罷朝羣臣或數黯黯曰天子置公卿輔弼之臣寧令從諛承意䧟主于不義乎且已在其位縱愛身奈辱朝廷何渾邪降漢漢發車二千乘從民貰馬民匿馬馬不具欲斬長安令則争之渾邪至賈人與市者坐當死五百人則争之𡚁中國以事夷狄芘其葉而傷其枝之言誰能易之謂公孫𢎞徒懐詐飾智以阿人主取容謂張湯深文巧詆䧟人于罪使不得反其真以勝為功淮南謀反説公孫𢎞等如發䝉振落耳獨憚黯好直諫守節死義難惑以非卒以不敢若黯者雖曰未學吾必謂之學矣雖然張湯更定律令可斥也何必曰髙皇帝約束為哉武帝之事四夷非也何必曰與胡和親為哉此等皆黄老言誤之也學絶道喪老氏之説盛行于漢黯不幸生乎其時亦沒于是雖然學老氏者多矣如黯之質固自有老氏所不能沒者惜哉其生弗逢時也放飯流歠而問無齒决是之謂不知務末哉武帝之所以求勝于黯者乎帝自為太子時固已憚其嚴矣即位既久大將軍青侍中帝踞厠而視之丞相𢎞燕見或時不冠至黯見不冠不見也嘗坐武帳不冠黯奏事避而使人可之莊助為黯請告論黯之長帝然之且曰古有社稷臣黯近之矣為中大夫固以切諌不得久留出守東海大治帝聞而召之列于九卿湯敗帝聞黯息息言則抵息罪令以諸侯相秩居淮陽其卒也官其弟至九卿官其子至諸侯相武帝之不能自克不樂於黯之切直固也然其心之靈不能掩沒有以知黯者未必不愈于後世吹聲之人也及其遂非而求勝則是心之靈或幾乎熄矣此孟子所謂終亦必亡而已者也然則生弗逢時者豈不大可惜過而求勝者豈不大可畏哉
  張釋之謂今法如是
  張廷尉當渭橋下驚乗輿馬者以罸金文帝怒張廷尉争以為不可更重是也然謂法者天子所與天下公共也今法如是而更重之是法不信于民也方其時上使立誅之則已今既下廷尉廷尉天下平也一傾天下用法皆為輕重則非也廷尉固天下平也天子獨可不平乎法固所與天下公共也苟法有不當為廷尉者豈可不請之天子而修之而獨曰今法如是可乎虞書曰宥過無大周書曰乃有大罪非終乃惟𤯝災適爾既遏極厥辜時乃不可殺縣人聞蹕匿橋下久謂乗輿已過而出至于驚馬假令有敗傷亦所謂有大罪非終乃惟𤯝災適爾是固不可殺釋之不能推明此義以驅文帝之惑乃徒曰法如是此後世所以有任法之𡚁而三代政刑所從而亡也
  雜説
  皇極之建彛倫之叙反是則非終古不易是極是彛根乎人而而塞乎天地居其室出其言善則千里之外應之出其言不善則千里之外違之是非之致其可誣哉雖然苗民之弗用靈當堯之時則然矣逮舜受終而未有格心乃竄之於三危又數十載而禹始受命爰有徂征之師夫以堯舜之聖相繼而臨天下可謂盛矣簫韶九成鳳凰來儀而蠢兹有苗侮慢自若不要諸舞干七旬之後而論于其不恭自賢之日則違應之理殆無證于此矣周自后稷積仁修徳其來逺矣武王纉太王王季文王之緒以有天下而啇之頑民乃至三世而弗化天之所以與人者豈獨缺於是乎苗頑之于唐虞商頑之於成周可諉曰寡鄉原夫子所惡也而人皆悦之楊黒孟子所闢也而言者歸之夫子受徒久矣而顔淵獨為好學其後無疑于夫子之道者僅有曽子夫子殁而子夏子游子張乃欲强之以事有若自夫子不能喻之于其徒曽子不能喻之于其友則道之所存亦孤矣嗚呼是非之决于其明不于其暗衆寡非所决也苗民之未格啇民之未化鄉原之未知其非楊黒之未歸于儒子夏子游子張之徒未能克巳而復禮彼其私説詖論可勝聼哉揆之至理則是所謂不善者也是所謂不明者也是其所以為非者也苗民之格商民之化鄉原而知其非楊墨而歸于儒子夏子游子張之徒一日克己而復禮則是非之辨判然明矣是理之在天下無間然也然非先知先覺為之開導則人固未免于暗故惟至明而後可以言理學未至于明而臆决天下之是非多見其不知量也純乎其善純乎其不善夫人而能知之也人非至聖至愚時非至㤗至否固有所不純有所不純則其大小本末輕重多寡表裏隐顯始卒久近劇易幸不幸之變非至明誰能辨之有善于此至大至重宜在所師宜在所尊而以其有不善焉而其善不遂其事不濟舉世莫辨而反以為非反以為懲豈不甚可歎哉念慮之正不正在頃刻之間念慮之不正者頃刻而知之即可以正念慮之正者頃刻而失之即是不正此事皆在其心書曰惟聖罔念作狂惟狂克念作聖然心念之過有可以形迹指者有不可以形迹指者今人有侮慢人之心則有侮慢之容侮慢之色侮慢之言此可以形迹指者也有有侮慢人之心而偽為恭敬容色言語反若荘重此則不可以形迹指者也深情厚貌色厲而内荏者是也可以形迹指者其淺者也不可以形迹指者其深者也必以形迹觀人則不足以知人必以形迹繩人則不足以救人非惟念慮之不正者有著于形迹有不著于形迹雖念慮之正者亦有著有不著亦有事理之變而不可以形迹觀者亦有善不善雜出者如比干之忠則可見如箕子徉狂微子適周不可謂之不忠如曽子之孝則可見如舜不告而娶不可謂之不孝此是事理之變而不可以形迹觀者如匡章之得罪于其父乃在于責善此是善不善雜出者通國皆稱不孝則便見匡章不得孟子乃見得他善不善處分明故與之逰又從而禮貌之常人不能知此等處又未足論世固有兩賢相值而不相知者亦是此處如老泉之于王臨川東坡之于伊川先生是也
  堯舜文王孔子四聖人聖之盛者也二典之形容堯舜詩書之形容文王論語中庸之形容孔子辭各不同誠使聖人者並時而生同堂而學同朝而用其氣禀徳性所造所養亦豈能盡同至其同者則禹益湯武亦同也夫子之門惟顔曽得其傳以顔子之賢夫子猶曰未見其止孟子曰具體而微曽子則又不敢望顔子然顔曽之道固與聖人同也非特顔曽與聖人同雖其他門弟子亦固有與聖人同者不獨當時之門弟子雖後世之賢固有與聖人同者非獨士大夫之門有與聖人同者雖田畮之人良心之不冺發見于事親從兄應事接物之際亦固有與聖人同者指其同者而言之則不容強異然道之廣大悉備悠久不息而人之得于道者有多寡久暫之殊而長短之代勝得失之互居此大小廣狹淺深髙卑優劣之所從分而流輩等級之所由辨也書疏云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天體圓如彈丸北髙南下北極出地上三十六度南極入地下三十六度南極去北極直徑一百八十二度强天體隆曲正當天之中央南北二極中等之處謂之赤道去南北極各九十一度春分日行赤道從此漸北夏至行赤道之北二十四度去北極六十七度去南極一百一十五度從夏至以後日漸南至秋分還行赤道與春分同冬至行赤道之南二十四度去南極六十七度去北極一百一十五度其日之行處謂之黄道又有月行之道與日相近交路而過半在日行之裏半在日道之表其當交則兩道相合去極逺處兩道相去六度此其月日行道之大畧也苟無所蔽必無所窮苟有所蔽必有所窮學必無所蔽而後可
  學不親師友則太𤣥可使勝易
  主于道則欲消而藝亦可進主于藝則欲熾而道亡藝亦不進
  以道制欲則樂而不厭以欲亡道則惑而不樂
  有有志有無志有同志有異志觀鷄與彘可以辨志縶猿檻虎可以論志謹微不務小志大堅强有力況重善思
  四方上下曰宇往古來今曰宙便是吾心吾心即是宇宙千萬世之前有聖人出焉同此心同此理也千萬世之後有聖人出焉同此心同此理也東南西北海有聖人出焉同此心同此理也近世尚同之説甚非理之所在安得不同古之聖賢道同志合咸有一徳乃可共事然所不同者以理之所在有不能盡見雖夫子之聖而曰回非助我啟予者商又曰我學不厭舜曰予違汝弼其稱堯曰舍己從人惟帝時克故不惟都俞而有吁咈誠君子也不能不害為君子誠小人也雖能不失為小人
  宇宙内事是已分内事已分内事是宇宙内事
  人心至靈此理至明人皆有是心心皆具是理
  聖人固言仁矣天下之言仁者毎不類聖人之言仁聖人固言義矣天下之言義者毎不類聖人之言義聖人之言知道之言也天下之言不知道之言也知道之言無所䧟溺不知道之言斯䧟溺矣
  右賢而左能徳成而上藝成而下
  道行道明則恥尚得所不行不明則恥尚失所恥得所者本心也恥失所者非本心也聖賢所貴乎恥者得所恥者也恥存則心存恥亡則心亡于寳晉論有恥尚失所之説求處情求處厚求下賢欲行浮于名恥名浮于行先生因讀表記書此語
  邪正純雜係念慮清濁强弱係血氣
  朱均管蔡志不變也非實不可變也苗格崇降聖人有以變其志也
  後世知有事而不知有政知責詳于法而不知責詳于人學者規模多係其聞見孩提之童未有傳習豈能有是規模是故所習不可不謹處乎其中而能自抜者非豪傑不能刼于事勢而為之趨向者多不得其正亦理之常也
  道譬則水人之于道譬則蹄涔汚沱百川江海也海至大矣而四海之廣狹深淺不必齊也至其為水則蹄涔亦水也
  常人所欲在富君子所貴在徳士庻人有徳能保其身卿大夫有徳能保其家諸侯有徳能保其國天子有徳能保其天下無徳而富徒増其過惡重後日之禍患今日雖富豈能長保又况天生民而立之君使司牧之故君者所以為民也書曰徳惟善政政在養民行仁政者所以養民君不行仁政而反為之聚斂以富之是助君虐民也宜為君子之所棄絶當戰國之時皆矜富國强兵以相侵伐争城以戰殺人盈城争地以戰殺人盈野故孟子椎明孔子之言以為率土地而食人肉罪不容于死推論既明又斷之曰人臣善戰者服上刑連諸侯者次之辟草萊任土地者次之孟子在當時所陳者皆堯舜之道勉其君修徳行政勸之以閒暇之時明其政刑自謂以齊王猶反手耳使孟子得用必能使天下仕者皆欲立于其朝耕者皆欲耕于其野啇賈皆欲藏于其市行旅皆欲出於其塗天下之民盡歸之則無蔽于天下矣此理甚明效可必至當時之民徇俗自安不能聴用其説乃反謂之迂濶可謂不明之甚也












  象山集巻二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象山集巻二十三
  講義
  白鹿洞書院講義
  某雖少服父兄師友之訓不敢自棄而頑鈍踈拙學不加進毎懐愧惕恐卒負其初心方將求鍼砭鐫磨於四方師友兾獲開發以免罪戾此來得從郡侯秘書至白鹿書堂羣賢畢集瞻覩盛觀竊自慶幸秘書先生教授先生不察其愚令登講席以吐所聞顧惟庸虚何敢當此辭避𠕂三不得所請取論語中一章陳平生之所感以應嘉命亦幸有以教之
  子曰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
  此章以義利判君子小人辭旨曉白然讀之者苟不切已觀省亦恐未能有益也某平日讀此不無所感竊謂學者於此當辨其志人之所喻由其所習所習由其所志志乎義則所習者必在於義所習在義斯喻於義矣志乎利則所習者必在於利所習在利斯喻於利矣故學者之志不可不辨也科舉取士久矣名儒鉅公皆由此出今為士者固不能免此然塲屋之得失顧其技與有司好惡如何耳非所以為君子小人之辨也而今世以此相尚使汨没於此而不能自㧞則終日從事者雖曰聖賢之書而要其志之所鄉則有與聖賢背而馳者矣推而上之則又惟官資崇卑祿廪厚薄是計豈能悉心力於國事民隠以無負於任使之者哉從事其間更歴之多講習之熟安得不有所喻顧恐不在於義耳誠能深思是身不可使之為小人之歸其於利欲之習怛焉為之痛心疾首専志乎義而日勉焉博學審問謹思明辨而篤行之由是而進於塲屋其文必皆道其平日之學胸中之藴而不詭於聖人由是而仕必皆共其職勤其事心乎國心乎民而不為身計其得不謂之君子乎秘書先生起廢以新斯堂其意篤矣凡至斯堂者必不殊志願與諸君勉之以毋負其志
  淳熈辛丑春二月陸兄子静來自金谿其徒朱克家陸麟之周清叟熊鑑路謙亨胥訓實從十日丁亥熹率寮友諸生與俱至于白鹿書院請得一言以警學者子静既不鄙而恵許之至其所以發明敷暢則又懇到明白而皆有以切中學者隠㣲深痼之病盖聴者莫不悚然動心焉熹猶懼其久而或忘之也復請子静筆之於簡受而藏之凡我同志於此反身而深察之則庶乎其可不迷于入德之方矣新安朱熹識
  太學春秋講義淳熙九年八月十七日
  楚人滅舒蓼
  聖人貴中國賤夷狄非私中國也中國得天地中和之氣固禮義之所在貴中國者非貴中國也貴禮義也雖更衰亂先王之典刑猶存流風遺俗未盡冺然也夷狄盛强吞并小國將乘其氣力以慿夷諸夏是禮義將無所措矣此聖人之大憂也楚人滅弦滅黄滅江滅六滅庸至是又滅舒蓼聖人悉書不置其所以望中國者切矣
  秋七月甲子日有食之既
  春秋日食三十六而食之既者二日之食與食之深淺皆厯家所能知是盖有數疑若不為變也然天人之際實相感通雖有其數亦有其道昔之聖人未嘗不因天變以自治荐雷震君子以恐懼修省君子無終食之間違仁造次必於是顚沛必於是所以修其身者素矣然荐震之時必因以恐懼修省此君子之所以無失德而盡事天之道也況日月之眚見於上乎遇灾而懼側身修行欲銷去之此宣王之所以中興也知天災有可銷去之理則無疑於天人之際而知所以自求多福矣日者陽也陽為君為父為夫為中國苟有食之斯為變矣食至于既變又大矣言日不言朔食不在朔也日之食必在朔食不在朔厯差也
  冬十月己丑葬我小君敬嬴
  襄仲殺太子惡敬嬴為之也敬嬴非嫡而薨以夫人𦵏以小君魯君臣之責深矣春秋作而亂臣賊子懼盖為是也
  雨不克葬庚寅日中而克葬
  葬不為雨止以其有雨備也雨不克葬是無雨備潦車載簑笠士䘮禮也諸侯葬其母而無雨備豈禮也哉
  城平陽
  平陽魯邑也冬使民時也然宣公葬母不能為雨備不易時而遽興土工罪不可逃矣
  楚師伐陳
  前年晉衛侵陳以其即楚之故至是楚始伐之是楚未能盡得志于陳也楚子陸渾之役觀兵周疆問鼎輕重是年疆舒蓼及於滑汭盟吴越而還其疆至矣然猶未盡得志於陳鄭之間當是時使中國之君臣能恐懼自治明其政令何遽不能遏其鋒哉
  十年二月七日
  九年春王正月公如齊公至自齊夏仲孫蔑如京師古者諸侯之于天子比年一小聘三年一大聘五年一朝天子五年一巡狩周制六年五服一朝又六年王乃時巡考制度于四岳諸侯各朝于方岳所以考制度尊天子也故曰天子無事與諸侯相見曰朝考禮正刑一德以尊天子榖梁子以為天子無事諸侯相朝誤矣禮所謂兩君相見者不能無是事耳非定制也比年小聘三年大聘諸侯交相聘問則有定制矣故曰朝覲之禮所以明君臣之義也聘問之禮所以使諸侯相尊敬也是故一不朝則貶其爵𠕂不朝則削其地三不朝則六師移之三王之通制也義之所在非由外鑠根諸人心逹之天下先王為之節文著為典訓苟不狂惑其誰能渝之宣公即位九年兩朝于齊乃一使其大夫聘于周室王迹既熄綱常淪斁逆施倒置恬不為異春秋之作其得已哉直書于䇿比而讀之而無懼心者吾不知矣
  齊侯伐萊
  萊㣲國也三年之間兩勤兵于萊齊侯之志可見于此矣
  秋取根牟
  魯侯之志猶齊侯也
  八月滕子卒
  名不登載書簡牘則不名
  九月晉侯宋公衛侯鄭伯曹伯㑹于扈晉荀林父帥師伐陳
  晉自靈公不君之後浸不競於楚楚之政令日修兵力日强然聖人之情常拳拳有望於晋非私之也華夷之辨當如是也前年陳受楚伐勢必向楚扈之㑹乃為陳也陳不即晉荀林父能并將諸侯之師以伐陳春秋盖善之
  辛酉晉侯黒臀卒于扈冬十月癸酉衛侯鄭卒
  書地不卒於國都也不書葬魯不㑹也
  宋人圍滕
  滕雖小國圍之則非將卑師少也滕子卒未數月興兵圍之書人之為貶明矣
  楚子伐鄭晉郤缺帥師救鄭
  伐陳救鄭晉之諸臣猶未忘文公之覇業春秋盖善之
  陳殺其大夫洩冶
  稱國以殺罪累上也洩冶以直諌見殺名之陳罪著矣
  七月十七日
  六月宋師伐滕
  宋大國也滕小國也滕安能害宋宋之伐滕陵蔑小弱以逞所欲耳左氏謂滕人恃晉而不事宋然晉之伯業方不競滕固㣲國何恃之有或者事晉之故而有闕於宋故與宋亦何義而責滕之事已大當字小恤其不及焉可也去年因其䘮而圍之今年又興師而伐之其為陵蔑小弱以逞所欲明矣陳常弑其君孔子朝魯侯而請討之前月陳方以弑君告宋為隣邦不知此何時邪而牟年焉興師伐滕以逞所欲尚得為有人心者乎
  公孫歸父如齊葬齊恵公
  宣公為弑君者所立懼齊見討故事齊以求免齊恱其事已而定其位自是齊魯之交厚而魯之事齊甚謹齊侯之卒宣公既身奔其䘮及其葬也又使其貴卿往㑹直書于䇿亂臣賊子得無恐乎歸父仲遂之子貴而有寵弑君者仲遂也
  晉人宋人衛人曹人伐鄭
  左氏謂鄭及楚平諸侯伐鄭取成而還諸侯伐鄭而稱人貶也晉楚争鄭為日久矣春秋常欲晉之得鄭而不欲楚之得鄭與鄭之從晉而不與鄭之從楚是貴晉而賤楚也晉之所以可貴者以其為中國也中國之所以可貴者以其有禮義也鄭介居二大國之間而從于强令亦其勢然也今晉不能庇鄭致其從楚陳又有弑君之賊晉不能告之天王聲罪致討而乃汲汲于争鄭是所謂禮義者滅矣其罪可勝誅哉書人以貶聖人於是絶晉望矣
  秋天王使王季子來聘
  宣公即位十年屢朝于齊而未嘗一朝于周能奔諸侯之䘮而不能奔天王之䘮能使其貴卿㑹齊侯之葬而不能使人會天王之葬如是而天王猶使王季子來聘則冠履倒置君臣之倫汨䘮殆盡矣
  公孫歸父帥師伐邾取繹
  魯之伐邾無以異于宋之伐滕特書取繹罪益重矣
  十月二十二日
  大水
  太極判而為陰陽陰陽播而為五行天一生水地六成之地二生火天七成之天三生木地八成之地四生金天九成之天五生土地十成之五竒天數陽也五偶地數陰也陰陽竒偶相與配合而五行生成備矣故太極判而為陰陽陰陽即太極也陰陽播而為五行五行即陰陽也塞宇宙之間何往而非五行水火金木土榖謂之六府土爰穡穡榖即土也以其民命所係别為一府總之則五行也洪範九章初一曰五行此其在天之本也次二曰敬用五事次三曰農用八政次四曰協用五紀次五曰建用皇極次六曰又用三德次七曰明用稽疑次八曰念用庶徴次九曰嚮用五福威用六極者此其在人之用而所以燮理陰陽者也日月五緯謂之七政四時行焉厯數興焉人君代天理物厯數在躬財成輔相參賛爕理之任於是乎在故堯命羲和舜在璿璣皆二典大政夫金穰水毁木饑火旱天之行也堯有九年之水則曰洚水警予盖以為巳責也昔之聖人小心翼翼臨深履冰參前倚衡疇昔之所以事天敬天畏天者盖無所不用其極而災變之來亦未嘗不以為已之責周道之衰王迹既熄諸侯放肆代天之任其誰尸之春秋之書災異非明乎易之太極書之洪範者孰足以知夫子之心哉漢儒専門之學流為術數推類求騐旁引曲取徇流忘源古道榛塞後人覺其附㑹之失反滋怠忽之過董仲舒劉向猶不能免吁可嘆哉是年之水仲舒以為伐邾之故而向則以為殺子赤之咎是奚足以知天道而見聖人之心哉
  季孫行父如齊冬公孫歸父如齊齊侯使國佐來聘宣公是年身如齊者二使其臣如齊者三聞天王使王季子來聘矣未聞身如京師與使其臣如京師也不待詳攷其事而罪已著矣左氏載行父出莒僕之事陳誼甚高且曰先大夫臧文仲教行父事君之禮行父奉以周旋弗敢失墜齊恵公之卒公既親奔其䘮矣王季子之聘魯未易時而行父僕僕往聘于齊知事君之禮而奉以周旋者果如是乎歸父之往則以取繹之故齊恵公卒未躋年而國佐實來徇私棄禮見利而不顧義安然行之不畏于天不愧于人人心泯滅一至于于此吁可畏哉
  
  作之君師所以助上帝寵綏四方故君者所以為民也書曰天視自我民視天聼自我民聴孟子曰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嵗之飢穰百姓之命係焉天下之事孰重于此春秋書饑盖始于是聖人之意豈特以責魯之君哉
  楚子伐鄭
  當是時晉伯既不復可望齊魯之間熟爛如此楚子之肆行其誰遏之伐鄭之書聖人所傷深矣左氏所載士㑹逐楚師于頴北不見于經縱或有之亦不足為輕重也
  荆門軍上元設㕔講義
  五皇極皇建其有極斂時五福用敷錫厥庻民惟時厥庶民于汝極錫汝保極
  皇大也極中也洪範九疇五居其中故謂之極是極之大充塞宇宙天地以此而位萬物以此而育古先聖王皇建其極故能參天地賛化育當此之時凡厥庻民皆能保極比屋可封人人有士君子之行恊氣嘉生薰為太平嚮用五福此之謂也皇建其有極即是斂此五福以錫庶民舎極而言福是虛言也是妄言也是不明理也惟皇上帝降𠂻于下民𠂻即極也凡民之生均有是極但其氣禀有清濁智識有開塞天之生斯民也使先知覺後知先覺覺後覺古先聖賢與民同類所謂天民之先覺者也以斯道覺斯民者即皇建其有極也即斂時五福用敷錫厥庶民也今聖天子重明於上代天理物承天從事皇建其極是彛是訓于帝其訓無非斂此五福以錫爾庶民郡守縣令承流宣化即是承宣此福為聖天子以錫爾庶民也凡爾庶民知愛其親知敬其兄者即惟皇上帝所降之𠂻今聖天子所錫之福也若能保有是心即為保極宜得其夀宜得其富宜得康寜是謂攸好德是謂考終命凡爾庶民知有君臣知有上下知有中國夷狄知有善惡知有是非父知慈子知孝兄知友弟知恭夫義婦順朋友有信即惟皇上帝所降之𠂻今聖天子所錫之福也身或不夀此心實夀家或不冨此心實冨縱有患難心實康寜或為國死事殺身成仁亦為考終命實論五福但當論人一心此心若正無不是福此心若邪無不是禍世俗不曉只将目前冨貴為福目前患難為禍不知冨貴之人若其心邪其事惡是逆天地逆鬼神悖聖賢之訓畔君師之教天地鬼神所不宥聖賢君師所不與忝辱父祖自害其身静時回思亦有不可自欺自瞞者若於此時更復自欺自瞞是直欲自絶滅其本心也縱是目前冨貴正人觀之無異在囹圄糞穢之中也患難之人其心若正其事若善是不逆天地不逆鬼神不悖聖賢之訓不畔君師之教天地鬼神所當佑聖賢君師所當與不辱父祖不負其身仰無所愧俯無所怍雖在貧賤患難中心自亨通正人逹者觀之即是福德作善降之百祥作不善降之百殃積善之家必有餘慶積不善之家必有餘殃但自考其心則知福祥殃咎之至如影隨形如響應聲實必然之理也愚人不能遷善逺罪但貪求冨貴却祈神佛以求福不知神佛在何處何緣得福以與不善之人也皇極在洪範九疇之中乃洪範根本經曰天乃錫禹洪範九疇聖天子建用皇極亦是受天所錫斂時五福錫爾庶民者即是以此心敷于教化政事以發明爾庶民天降之𠂻不令陷溺爾庻民能保全此心不陷邪惡即為保極可以報聖天子教育之恩長嚮五福更不必别求神佛也洪範一篇著在尚書今人多讀未必能kao曉大義若其心正其事善雖不曽識字亦自有讀書之功其心不正其事不善雖多讀書亦何所用用之不善反増罪惡耳常嵗以是日建醮於設㕔為民祈福竊惟聖天子建用皇極以臨天下郡縣之吏所宜與爾庶民惟皇之極以近天子之光謹發明洪範斂福錫民一章以代醮事亦庶幾承流宣化之萬一仍畧書九疇次序圖其象數于后恐不曽讀書者欲知大槩亦助為善求福之心詩曰自求多福正謂此也易有太極是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乾為天坤為地震為雷巽為風坎為水離為火艮為山兌為澤




  乾三連坤六斷震仰盂艮覆盌
  兊上缺巽下短離中虛坎中滿
  洪範九疇初一曰五行次二曰敬用五事次三曰農用八政次四曰恊用五紀次五曰建用皇極次六曰乂用三徳次七曰明用稽疑次八曰念用庻徵次九曰嚮用五福威用六極








  戴九履一    左三右七
  二四為肩    六八為足
  象山集卷二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象山集巻二十四
  䇿問
  問語有之曰人之相去如九牛毛或者疑其言之過晋人有解之者曰巢許遜天下而市道小人争半錢之利此其相去何啻九牛毛哉其言誠辨矣然嘗病其意之未廣先儒論人之量曰有天地之量有江海之量有鍾鼎之量有斗筲之量其意廣矣而嘗嘆乎言之難備生乎天地之間具人之形體均之為人也品類差等何其若是之相遼絶哉今乎天下之俗固不可以言古然䝉被先生之澤士之求堯舜孔子之道者日衆而儒宫學舘之間有父兄之所教有師友之所講磨而考其所向則有常人之所耻者此其與求堯舜孔子之道而期于必至何啻九牛毛哉二三子各悉究其日履之所鄉嘗試相與共評斯語毋徒為場屋課試之文試言人之所以相去若是遼絶者何故已之氣質已之趨鄉當在何地今日之用心今日之致力者其實何如將有所攷焉問齊欲稱東帝鄒魯之臣妾肯死而不肯從之秦欲稱西帝魯仲連肯死而不肯從之夫以齊秦之强力足以帝天下而卒沮于匹夫之一辭固國不以山蹊之險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孟子之言于是信矣西漢不崇禮義好言時宜叔孫通陸賈之徒號稱以儒見用綜其實殆未有以殊于竒謀秘計之士也高祖寛大長者之稱見于起兵之日惟恐沛公不為秦王則長安之民所以愛戴之者亦可謂深且素矣繼以文景之仁愛武宣之政令所以維持之者亦後世所鮮儷元成哀平雖浸以微弱亦非有暴鷙滛虐之行然區區新莽舉漢鼎而移之若振槁葉天下懾然莫之敢争東都之興光武之度不洪于高祖明帝之察慧有愧于文景多矣章帝之仁柔殆伯仲于元成之間自是而降無足譏矣然綿祀埒于西漢以曹操之强其所自致者不後于高光然終其身不敢去臣位視天下有孔北海如儒子之有嚴師傅凛然于几席之上而不敢肆也推其所自則尊禮卓茂以為太傅投戈講藝息馬論道講論經理夜分乃寐殆未可以文具而厚非之也于身于家于國于天下初不可以二理觀二三子盍自其身而觀之以及于家于國于天下而偹論夫固國不以山蹊之險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之道有道之世士傳言庶人謗于道商旅議于市皆朝廷之所樂聞而非所禁也有能究唐虞三代之政論兩漢之得失以及乎當世之務者其究書之毋隠問異端之説自周以前不見于傳記後世所同信其為夫子之言而無疑者惟春秋十翼論語孝經與戴記中庸大學等篇論語有攻乎異端斯害也已之語然不知所謂異端者果何所指至孟子乃始闢楊墨闢許行闢告子後人指楊墨等為異端孟子之書亦不目以異端不知夫子所謂異端者果何等邪論語有曰鄉原徳之賊也孟子亦屢言鄉原之害若鄉原者豈夫子所謂異端耶果謂此等則必非止鄉原而已也其他亦有可得而推之者乎孟子之後以儒稱于當世者荀卿楊䧺王通韓愈四子㝡著荀子有非十二子篇子思孟軻與焉荀子去孟子未逺觀其言甚尊孔子嚴王覇之辨隆師隆禮則其學必有所傳亦必自孔氏者也而乃甚非子思孟軻何邪至言子夏子㳺子張又皆斥以賤儒則其所師者果何人而所傳者果何道邪其所以排子思孟軻子夏子㳺子張者果皆出其私意私説而舉無足稽邪抑亦有當考而論之者邪老莊葢世所謂異端者傳記所載老子葢出于夫子之前然不聞夫子有闢之之説孟子亦不闢老子獨楊朱之學考其源流則出于老氏然亦不知孟子之辭畧不及于老氏何邪至楊子雲始言老子槌提仁義絶滅禮學吾無取焉耳然又有取于其言道徳韓愈作原道始力排老子之言道徳佛入中國在楊子之後其事與其書入中國始于漢其道之行乎中國始于唐至唐而盛韓愈闢之甚力而不能勝王通則又渾三家之學而無所譏貶浮屠老氏之教遂與儒學鼎列于天下天下奔走而鄉之者葢在彼而不在此也愚民以禍福歸鄉之者則佛老等以其道而收羅天下之英傑者則又不在于老而在于佛故近世大儒有曰昔之入人也因其迷暗今之入人也因其高明謂佛氏之學也百家滿天下入者主之出者奴之入者附之出者汚之此莊子所以有彼是相非之説也要知天下之理唯一是而已彼其所以交攻相非而莫之統一者無乃未至于一是之地而然邪抑亦是非固自有定而惑者不可必其解蔽者不可必其開而道之行不行亦有時與命而然邪道固非初學之所敢輕議而標的所在志願所向則亦不可不早辨而素定之也故願與諸君熟論而深訂之
  問夫子生于周末自謂文王既沒文不在兹乎當世從之逰者三千門人高弟如宰我子貢有若之徒所以推尊之者至謂賢于堯舜謂自生民以來未之有謂百世之後等百世之王莫之能違也千載之後未有以其言為過者古聖人固多至推以為斯道主則惟夫子苟有志于斯道者孰不願學夫子刪詩定書繫周易作春秋曽子所傳則有孝經子思所傳則有中庸門人所記則有論語簡編雖出煨燼而西都搜求參校之詳猶足傳信凡此固夫子所以詔教後世而後世所以學夫子者亦未有捨此而能得其門者也論語載當時問答與疇昔訓詞既不得親炙于當時則視其所載亦可以如親聞于當時也然學必有業不知當時在夫子之門者業果安在由治千乘之賦求宰百乘之家赤可使與賔客言二三子葢自謂其能而夫子亦以是許之不識其在夫子之門獨以是為業乎抑亦所學于夫子者又不在是也他日獨立伯魚過庭乃使學詩既學矣他日乃使之學禮不識伯魚之未學詩也亦有所學乎無也既學禮矣亦有所學乎無也小子何莫學夫詩又曰興于詩夫子葢屢教人以學詩不識凡居夫子之門者舉皆以學詩為業乎陳亢固在弟子列乃問伯魚而後聞詩聞禮無乃先是未知其説乎子以四教文行忠信此固門弟子記述之辭然亦必有所據而言所謂文行忠信者果何如而以為教也三千之中獨薦顔淵為好學而稱之則曰終日不違如愚曰三月不違仁曰不改其樂曰不遷怒不貳過不識亦有可得而知者乎讀論語者固當求所以為學之方日肄之業故願與諸君論其所疑夫子之所以教人與當時門弟子之所以學于夫子者苟不在是而今日學者之所患亦不在是則亦願與諸君偹論而索言之毋畧
  問聖人偹物制用立成器以為天下利是故網罟耒耜杵臼作而民不艱于食上棟下宇以待風雨而民不病于居服牛乘馬刳舟剡楫而民得以濟險弦弧剡矢重門擊柝而民得以禦暴凡聖人之所為無非以利天下也二典載堯舜之事而命羲和授民時禹平水土稷䧏播種為當時首政急務梁恵王問何以利吾國未有他過而孟子何遽闢之峻辯之力夫子亦曰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于利樊遲欲學圃亦斥以為小人何也孟子曰我能為君約與國戰必克今之所謂良臣古之所謂民賊也闢土地充府庫約與國戰必克此其為國之利固亦不細而孟子顧以為民賊何也豈儒者之道將坐視土地之荒蕪府庫之空竭鄰國之侵陵而不為之計而徒以仁義自解如徐偃王宋襄公者為然耶不然則孟子之説亦不可以鹵莽觀而世俗之蔽亦不可以不深究而明辨之也世以儒者為無用仁義為空言不深究其實則無用之譏空言之誚殆未可以苟逃也願與諸君論之
  問古不以科舉取士天下之從事者不専于文至漢始射䇿决科然仕進者不一途習其業者未始専且重也綿延以至于唐進士為重選習其文者殆遍天下至于今不變文宜益工于古然六經之文先秦古書自漢而視之已不可及由漢以䧏視漢之文又不可及矣唐三百年文章宗伯惟韓退之其次栁子厚而二人皆服膺西漢之文章恨悼當世鮮有能共興者何耶夫文一也豈科舉之文與古之文固殊而不可同耶何其習之者益専且衆而益不如也言而不文行之不逺子以四教文與居一焉文固聖人所不廢也然夫子四科善言徳行者不在言語之科而言語又不與文學自小應對至于㑹同之相四方之使言語之用亦重矣而反不與文學則所謂文學者果何所習而何所用耶科舉取士未遽可變而諸公于科舉之習亦未能遽免方將朝夕從事於文其所以為文者可不深知乎願與諸君論之問盡信書不如無書理固然也然自書出煨燼千有餘年其更賢知多矣則所同尊而信之者固不可槩以書不可盡信而不之信也然亦不可以人之所同信而苟信之而弗之思也觀古人之書泛然而不得其實則如弗觀而已矣孔子惡鄉原語孟載之詳矣夫居之似忠信行之似廉㓗自以為是人皆悦之此鄉原之行也苟自以為是而人皆悦之則必以為真忠信真廉㓗者矣獨自孟子言之則以為似耳至于心獨無所同然乎此孟子之言也今鄉原者人皆悦之而夫子惡之人皆以為忠信㢘㓗而孟子獨以為似之此人之所同然者而夫子孟子乃不與之同何也居斯世也為斯人也善斯可矣夫居斯世為斯世而善果有不可者乎何以是嘐嘐也言不顧行行不顧言則曰古之人古之人行何為踽踽凉凉夫言不顧行行不顧言誠足病也而又不謂是何耶孟子闢楊墨葢自比於禹之治洪水益之驅虎豹夫楊朱墨翟皆當時賢者自孟子視之則為先進孟子之後人猶曰孔曽墨子之賢墨子之賢葢比于孔曽楊朱之道能使舍者避席煬者避竈猶以為未也進而至于争席争竈則其所得豈淺淺者哉而孟子闢之至曰無父無君是禽獸也又曰天下之言不歸楊則歸墨夫兼愛之無父為我之無君由孟子之言而辨釋之雖五尺童子粗習書數者立談之頃亦可解了豈有以大賢如楊朱墨翟其操履言論足以傾天下之士而曽不知此必待孟子之深言力闢貽好辨之譏而猶未得以盡白于天下而熄其説何耶若曰此皆聖賢之事後學未敢妄措其説則孟子固曰能言距楊墨者聖人之徒必不敢少置其思措其議是不得為聖人之徒矣亦何以學為且書稱為學遜志記稱學不躐等而顔子則曰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為者亦若是成覸曰彼丈夫也我丈夫也吾何畏彼哉公明儀曰文王我師也周公豈欺我哉必如顔子成覸公明儀之言無乃與遜志不躐等之説悖乎苟以為必顔子成覸公明儀而後敢為此言則滕文公好馳馬試劍未嘗學問而孟子亦遽勉之以是何也願與諸君併論其説母愛詞
  問欲學耕必問諸農欲學斵必問諸工天下之事非可以浪為之也業是事而不知本未則浪為之而已唐虞商周之佐起于隐約而登宰輔其道前定其業既修固矣陳平韓信佐高祖取天下其將相之業皆素定于困窮之時此豈偶然而成者耶又如諸葛孔明抱膝長嘯祖逖之聞鷄起舞雖其功業不能大酬其志而人皆信其始志之不妄也後世豪傑之士各以其才自見于當時雖未可責以古人之學而觀其䂓模先定則與泛泛浪為者殊也今諸君求講古聖賢之書從事于古聖賢之學不識規摹果有先定如古人者乎夫子之門如由治千乘之賦求宰百乘之家二人皆以此自許夫子亦以是許之不識諸君自知其才而人信之有如此者乎曽子鏗爾舍瑟而言志不知其所志果何事而其志果何如夫子喟然嘆而與之果何所取而然耶夫子稱顔子終日不違如愚退而省其私亦足以發回也不愚夫終日如愚可知者也而所謂終日不違者果何道而亦足以發者果何事也古人雖不可妄議然讀其書為其事可不知其説乎不然亦願聞諸君之志
  問知人古所難以堯之聖其知鯀葢審及四岳請試之猶不敢必漢高祖亡命崛起亦不知書其得天下殆有天命初非盡出其智謀然其于知人亦異矣張良授書老父為他人言不省而帝能聼之陳平韓信楚不能用而帝用之至告吕后以後日將相之任掇擠其才能殆若權度雖善論人物者未必逮此世見其言之符契遂謂其得異書前知其事者非也顧不知高祖果何以能之邪文帝世稱賢君儒者之論往往以為優于七制賈生慷慨言事帝抑不用世以為非不知生獨以其壯鋭不更涉姑少抑之以老其才耳賈生姑不論當時之才豈獨止生邪然匈奴大侵邉數四帝不能堪至御鞍講武拊髀求將逺想廉頗李牧乃為馮唐所慚則平日所以收羅人才者可知矣武帝號雄才大畧然終其身無一名宰相快心胡越取前世紅腐之粟貫朽之錢而空之至于海内虚耗户口减半輪䑓之詔終亦自悔悼而已未聞有一人能開悟之者豈當世獨無其人耶是又不可以厚誣也知人固所難而為天下以人為本使終于不能知則天下亦終不可為矣堯以不得舜為己憂舜以不得禹臯陶為己憂臯陶曰在知人又曰知人則哲能官人豈可以終不知之邪知人則必有道矣願併與漢三君論之
  問逄䝉殺羿孟子曰是亦羿有罪焉廋公之斯追子濯孺子子濯孺子知其獲免曰尹公之他端人也其取友必端矣論學取友必入學七年而後可責然自其一年辨志則所辨者即其事也取友之事亦有不得不論者矣自非聖人安能毎事盡善人誰無過如以其行之有過事之不善而遂絶之則是天下皆無可教之人矣逄䝉思天下惟羿為愈已然後萌殺羿之心將何以使羿能逆知之而不教之耶必以為不可知則子濯孺子未嘗識廋公之斯而能知其端人何也所謂端人果何如其端而知之者果何如其知之也二三子其詳言其本末而備論之亦群居之大益也
  問書稱堯舜禹臯陶皆曰若稽古記稱仲尼祖述堯舜憲章文武傅説告高宗曰事不師古以克永世匪説攸聞所貴乎聖人者以其寛洪博大無自用自私之心其所施設必有稽考祖述理固然也然所謂稽考祖述者果獨取其自用自私之心而然耶亦其事之施設必于古有所考而後能有所濟也如曰事必于古有所考而後能有濟則如網罟耒耜杵臼弧矢舟楫棟宇棺椁書契皆上世所無有而後世聖人創之而皆能有濟何耶若曰是事之小者因時而創制至其大者則必有所師法而後可則如堯傳天下不與子不與在朝之大臣舉舜于匹夫而授之果何所師法邪堯傳舜舜傳禹禹獨與子而傳以世此又何邪湯以諸侯有天下孔子匹夫而作春秋此事之莫大焉者而皆若此無乃與稽古之説戾乎且均之為事亦安有大小之間邪今之天下所謂古者有堯舜有三代自秦而䧏厯代固多而其昭昭者曰漢曰唐其君之賢者甚衆事之施設葢有不勝其異今朝廷有祖宗故事祖宗故事尚且不一今欲建一事而必師古則將安所適從如必擇其事之與吾意合者而師之無乃有師古之名而居自用之實乎若曰吾擇其當于理者而師之則亦惟理之是從而已師古之説無乃亦持其虛説而已乎二三子其詳考而偹論之問中庸稱舜隠惡而尚書載其受終廵狩之後獨汲汲于明刑自四罪而放之流之竄之殛之無乃與隐惡之意異邪孔子自言為政以徳又曰道之以徳齊之以禮又曰政考正也季康子問殺無道以就有道何如對曰子為政焉用殺子欲善而民善矣宜不尚刑也而其為魯司冦七日必誅少正夘于兩觀之下而後足以風動乎人此又何也夫子曰徳之流行速于置郵而傳命湯徳足以及禽獸而不行于葛伯必舉兵征之又東征西征不已必十一征而天下服周世世修徳莫若文王而不行于崇必再駕而後䧏至伐阮共伐宻須伐玁狁伐昆夷葢未始不以兵何邪七國用兵争强攻城取地如恐不及而孟子乃逰于其間言深耕易耨修其孝弟忠信之事曰仁義而已曰仁者無敵曰强為善而已矣曰可使制挺以撻秦楚之堅甲利兵曰齊王猶反手耳曰天下莫不與也其説儻可信乎願究其説而悉言之毋畧
  問高宗得傅説以夢文王得吕望以卜置相重事而夢卜是信可乎洪範稽疑謀自乃心卿士庶人而後及卜筮大舜命禹必曰朕志先定詢謀僉同鬼神其依龜筮協從夢卜似非聖賢所宜専信者高宗之知傅説文王之知吕望其必有不止于夢卜者矣儻可得而考乎鮑叔言管仲齊威公用之徐庻言諸葛孔明蜀先主用之威公先主豈惟人言是信邪管仲與威公讎也而至于一則仲父二則仲父先主既見孔明雖闗張之愛將不能間至曰孤之有孔明猶魚之有水也觀此則二君二臣之所以相知者果不苟矣其相知之處果安在耶諸君其併言之將以觀其所藴
  問古者八嵗入小學十五嵗入大學小學教之射御書數大學之道則歸乎明明徳于天下者今教童稚不過使之習字畫讀書稍長則教之屬文讀書則自孝經論語以及六經子史屬文則自詩對至于所謂經義詞賦論䇿者不識能有古者小學大學之遺意乎若曰今之教人者不必如古惟使之能為文應有司程度可以取科第而已則竊有疑焉幼所誦書長必知其意義及其作文則所謂題目者又皆出于古書則必能言其義而後式可成也如孝經首章所謂立身行道論語首章言學而時習之孟子首章言何必曰利亦有仁義而已不知果何如而立身何如而行道所學所習果何道何業利與仁義何如而辨若此等類今之為文者果有不必知之者乎若曰今之教人者與古大異言之于口筆之于紙施之于場屋者不必有其實巧與勤者斯可矣然亦不廢仁義忠信之道兩者並行不相悖不識有是理乎夫仁義忠信之道古人汲汲學之猶懼有間今悉力從事者初不在是而曰自能不廢則是今人才質過古人逺矣不然則是父詔其子兄語其弟友朋之羣居相與從事者皆為欺為偽相驅入于罟擭䧟穽也而可安乎諸君幸詳考偹究而精言之常得其實而後可問夫子講道洙泗論語所載問仁者不一又曰子罕言仁如陳文子令尹子文之所為皆世所難得而不許以仁如子貢子路冉有之徒皆不許以仁豈仁之為道大而非常人所能遽及耶審如是則所謂罕言者是聖人之教人常秘其大者而姑以其小者語之也且以子路子貢冉有皆門人之高弟其所自立者皆足以師表百世令尹子文陳文子皆列國之賢大夫非獨當時所難得人品如此葢亦古今天下之所難得也然而猶皆不足與于仁則今日之學者宜皆絶意于仁不當復有所擬議矣今世讀書者未有不先論語自童子而已誦習之矣不識學者毎讀至言仁處果可置而不思乎亦可試思而不必其遂知之也今世又以科舉取士苟其題之言仁者又將累累而言之其為誣欺無乃已甚乎諸生方將從事于聖人之學近世言仁者亦衆而持罕言之説以排言仁者亦衆故願與諸生論之
  問天之生物自足以供一世之用天之生才亦猶是也古之興王未嘗借才于異代而後世常患人才之不足或者歸咎于科舉以為教之以課試之文章非獨不足以成天下之材反從而困苦毁壊之科舉固非古然觀其課試之文章則聖人之經前代之史道徳仁義之宗治亂興亡得喪之故皆粹然于其中則其與古之所謂學古入官學而優則仕者何異困苦毁壊之説其信然乎否也人才之不如古其故安在抑果未嘗無才而獨上之所以取而用之者未至邪願有以究其説






  象山集巻二十四
<集部,別集類,南宋建炎至德祐,象山集>



  欽定四庫全書
  象山集巻二十五    宋 陸九淵 撰詩
  少時作
  從來胆大胸膈寛虎豹億萬虬龍千從頭收拾一口吞有時此輩未妥帖哮吼大嚼無毫全朝飲渤澥水暮宿崑崙顛蓮山以為琴長河為之絃萬古不傳音吾當為君宣
  聞鶯
  百喙吟春不暫停長疑春意未丁寧數聲緑樹黄鸝曉如笑從前着意聽
  
  巧囀風臺急管清逾石澗迴溪好去枝枝驚夢無人心到遼西
  晚春出箭溪二首
  晴雲冉冉薄斜暉春靜衡門半掩扉風入墻頭丹杏晚高枝頻颭亂花飛
  
  長蹊窈窕晴沙暖緑樹交加細草香歸去不縁吾興盡月明應得更褰裳
  子規六言
  柳院竹齋茅店雲蕪風樹煙溪聽徹殘陽曉月不論巴蜀東西
  
  風露枯腸裏宫商兩翼頭壯號森木晚清嘯茂林秋
  贈化主
  學佛居山林往往儀狀野道人翩然來禮節何爾雅職事方惽惽言論翻灑灑安得冠其顛公材豈云寡
  踈山道中
  村靜蛙聲幽林芳鳥語警山樊紛皓葩隴麥摇青頴離懐付西江歸心薄東嶺忽念饑歉憂翻令發深省
  鵝湖和教授兄韻
  墟墓興哀宗廟欽斯人千古不磨心涓流積至滄溟水拳石崇成泰華岑易簡工夫終久大支離事業竟浮沈欲知自下升高處真偽先須辨只今
  挽石子重
  古重百里長寄命謀託孤今以京秩授糜至無賢愚州家督版帳殿最視所輸况乃積𡚁久宿負堆文符老姦乗倉皇隂拱為師模民窮歛愈急吏飽官自癯天子為焦勞宵旰思良圖高選部使者庶使徳意敷石君在薦剡聞者皆歡愉不知何方民凋瘵遲君蘇君丞固安日歳旱當蠲租縣白如故事守怒牢睢盱賴君爭之力意得所請俞揭數授里正俾後不可渝又嘗宰尤溪吏輩初闚𨵦首以財匱告欲闢侵民途君乃治税籍𡚁蠧窮根株簡易以便民上下交相孚民自不忍負豈復煩催驅闗征且損數孰謂儒術迂使家得此人黄屋何憂虞惜哉不及用重使吾嗟吁
  挽張正應
  海門晝夜吼奔雷却立呉山亦壯哉前殿神仙三島邃正門閶闔九天開玉階恭授大官賜象簡親承御墨回多少簞瓢蓬甕士輸君留宿兩宫來
  和黄司業喜雪
  疇昔詩囊未破慳瓊瑰益自倍枵然才華甘落諸公後誠實徒居野老前臘雪晚成春雪早梅花靜對雪花妍從今長作豐登瑞廪庾家家贍九年
  遊湖分韻得西字
  命駕不辭春徑泥少蓬高㑹帝城西物非我輩終無賴書笑䝉莊只強齊天入湖光随廣狹山藏雲氣互高低誰憐極目茭蒭裏隠隠蒼龍卧古堤
  和楊廷秀送行
  學麄知方耻為人敢崇㐫貌蝕誠真義難阿世非忘世智不謀身豈悞身逐遇寛恩猶得禄歸衝臘雪自生春君詩正似清風快及我征㠶故起蘋
  送徳麟監院歸天童和楊廷秀韻二首
  盡道吾廬登陟難上人得得到相看莫言無物堪延待也有茶澆舌本乾
  
  聞説淮民未免饑春頭已掘草根歸羡君稛載還山去要挾星郎大字詩
  送勾熈載赴浙西鹽
  平分浙江流東境浮海角其民仰魚鹽久已困征𣙜麥禾與桑麻耕鋤到墝埆往歳比不登場圃幾濯濯荒政勞廟謀振廪聞數數饑羸不待飽共感君澤渥仁哉覆育恩所惡吏齷齪教詔彌諄諄聽受秪藐藐何知國與民足已肆貪濁流離且未還已復事椎剝按察殊未曾聖主獨先覺重貽宵旰憂顧盻求卓犖君固岷峨英懐抱富荆璞邇來奏對語朝陽鳴鷟鸑鏘然厯帝聰簡記諒已確外臺適虛席妙選出親擢此節豈輕受委寄重山嶽除音九天下衆論靡瑕駁攬轡首越山青萍方在握送君無雜言當不負所學
  題慧照寺
  春日重來慧照山經年詩債不曾還請君細數題名客更有何人似我頑
  贈畫梅王文顯
  子作寒梢已逼真不須向上更稱神由來絶藝知音少只恐今人過古人
  簡朱幹叔諸友
  利名風浪日相催青眼難於世上開何事諸君冐艱險杖藜來入白雲堆
  書劉定夫詩軸
  人生不更涉何由知險艱觀君一巨軸奚啻百廬山
  玉芝歌
  靈華兮英英芝質兮蘭形瓊葩兮瑶實冰葉兮雪莖石室兮宛宛苔茵兮菁菁隂長松之偃蹇帶飛瀑之琮琤實青端而黄表𦕈中藏而不矜匪自昭其明徳羗無愧兮疇能
  淳熈戊申余居是山夏初與二三子相羊瀑流間得芝草三偶相比如卦畫成華如蘭玉明冰瑩洞徹照眼乃悟芝蘭者非二物也己酉上已復覩瑶芽迫歸拜掃不及見其華是日訪風練飛雪始得一華方掇至案間時雲庵僧適至且求余言為鄉道余方作是歌因謂之曰當為子書之第持此以往㑹當有賞音者紹熈元年三月二十六日象山翁書







  象山集巻二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象山集巻二十六
  祭文
  祭吕伯恭文
  玉在山輝珠存川媚邦家之光繄人是寄惟公之生度越流輩前作見之靡不異待外朴如愚中敏鮮儷晦嘗致侮彰或招忌纎芥不懐惟以自治侮者終敬忌者終愧逺識宏量英才偉器孤騫無朋獨立誰配屬思紆餘摛辭綺麗少日文章固其餘事顔曾其學伊吕其志久而益專窮而益厲約偏持平棄疵養粹玩心黄中處身白賁停澄衍溢不見涯涘豈伊人豪無乃國瑞往年之疾人已𥈭眙逮其向痊全安是冀詩傳之集大事之記先儒是裨麟經是嗣杜門養痾素業不廢訃音一馳聞者隕涕主盟斯文在數君子纍纍奪之天乎何意荆州云亡吾兄既逝曾未期年公又棄世死者何限人有鉅細斯人之亡匪躬之瘁嗚呼天乎胡不是計竭川夷陵忍不少俟辛卯之冬行都幸㑹僅一往復揖讓而退既而以公將與考試不獲朝夕以吐肝肺公素與我不交一字糊名謄書幾千萬紙一見吾文知非他士公之藻鏡斯已竒矣公遭大故余忝末第迫歸覲親徒以書慰甲午之夏公尚居里余自錢塘遡江以詣值公適衢浹日至止一見歡然如獲大利我坐狂愚幅尺殊侈言不知權或以取戾雖訟其非每不自制公賜良箴始痛懲艾問我如傾告我如袐教之以身抑又有此惟其不肖往往失墜竟勤公憂抱以没地鵝湖之集已後一歳輙復妄發宛爾故態公雖未言意已獨至方將優游以受砭劑潢池之兵警及郡界亟還親庭志不克遂先兄復齋比一二歳兩獲從欵言符心契冉疾顔夭古有是比嗚呼天乎胡嗇於是復齋之塟不可無紀幽鐫之重豈敢它諉道同志合惟公不二拜書乞銘公即揮賜琅琅之音河奔岳峙嗚呼斯文何千萬祀我固罷駑重以奔踶惟不自休強勉希驥比年以來日覺少異更嘗差多觀省加細追惟曩昔麄心浮氣徒致参辰豈足酬義期此秋冬以親講肄庶幾十駕可以近理有疑未决有懐未既訃音東來心裂神碎與二三子慟哭蕭寺即拜一書以慰令弟帷是窀穸祈厠未肄繼聞其期不後日至躡屩擔簦宵不能寐所痛其來棺藏幃蔽誰為及門紼翣已邁足跡𡍼泥追之不逮矯首蒼茫涕零如霈不敏不武將以誰罪及其既虞几筵進拜觴酒豆肉哀辭以載聞乎不聞神其如在
  代致政祭姪槱之文
  吾年七十有六闔門且將千指田僅充數月之糧卒歳之計每用𪷤𪷤汝在同行十餘人之下獨能任吾事以紓吾憂彌縫補苴於缺絶迫窄之中如霈然者不動聲色而中外巨細靡不整辦使吾有以安之然吾念汝獨勞久矣顧難於代汝者耳去年雖令諸子與汝輪幹以遂汝學問之志而事之本末繄汝是賴籬落之未葺㫪揄之未便皆在隠處汝死之日猶悉為吾治之吾平日見為人臣而不恤君之民不任君之事者每竊憤之有盡瘁者必喜而愛之况汝在子弟之中而服勤於至難之事若此者乎如汝之賢或壽而死人猶傷之况於未壯而亡乎而天遽奪乎汝汝其有以知我之哀也命也奈何莫非命也吾既以紹孫環孫為汝後高選之山真佳城也吾見之矣翌日維吉汝其行乎
  代教授祭神文
  孔子曰非其鬼而祭之謟也禮曰非所祭而祭之名曰滛祀惟爾神稽諸禮典非士庶所當祭於家者鄉者因循舊俗未適厥正夫聰明正直之謂神非所當祭而祭之固非所以事神非所以當祭而欲人之祭之亦非所以為神今將革舊俗之失以爾神之祀而歸諸正惟爾有神鑒之
  石灣禱雨文
  惟皇宋紹熈元年歳次庚戌六月甲申朔十有三日丙申奉議郎新權發遣荆門軍事兼管内勸農營田事陸某謹以元酒茗飲蓬萊之香清陂之蓮就所居青田石灣山頂除地為壇昭告于是鄉五方山川神祗葢聞天子祭天地諸侯祭其境内名山大川雩禜祭水旱山林川谷丘陵能出雲為風雨則祭之國有常典掌在有司非其職守誰敢奸焉然輔相不任爕調以吏事為責守令無暇撫字以催科為政論道經邦承流宣化徒為空言簿書期㑹獄訟財計斯為實事為日久矣况今日輿圖未歸東南事力有限而朝廷百官有司城郭宫室郊社宗廟諸費事大體重未易損削東西被邊殆幾萬里養兵之費乃十八九公卿大臣寛厚有體日以靖恭謹重相告誡方重改作惡紛更服膺仍舊貫之旨則民力日屈郡縣日困守令救過不給其勢然也旱雩水禜雖欲竭精盡誠而本職常務所分過半矣故祈禱散在庶民徧滿天下久以為常法有其文官無其禁亦其勢然也今不雨彌月龜坼已深水泉頓縮陂池鄉涸車聲塞耳而浸不終畝憂色在面而歎不成聲民心自危日加一日客有病某者曰居是鄉者莫不憂一鄉之事今人所常而法所不禁乃獨守區區古説坐視旱暵之災不一出心力以祈神明以輔郡縣以慰鄉里以分父兄之憂無乃類刻舟求劒嫂溺不援者乎某因念今天下一家郡守再期縣令三期而易之矣今日事體又有如前所陳者某嘗備員朝著之末列今又分符荆壘待次于家郡縣不鄙其愚禮以上客父兄子弟往往過而問以所長誠無以分父兄之憂慰子弟之望則客之所病不為過矣是用齋戒以祈于爾有神是鄉之東有象山雲臺仙巖龍虎湖嶺豪嶺侯棟仙鶴中山南有崔山雲林白馬頭陀麻姑軍峯余元清江南山登高西有大嶺崇嶺靈谷何嶺明珠觀原翁塘火原官山箭溪西集北有柘岡金峯襌嶺積煙吉嶺萬石塘斗門石瀨沙岡三牛桂枝駢羅還繞韜竒蘊秀炳靈兆異歳享鄉民禱祈祭祀者多以旱魃如此不為一出雲為風雨以殺其虐而恵斯民則父兄子弟之責望恐不獨在某也惟爾有神裁之尚饗
  謝雨文
  維皇宋紹熈元年歳次庚戌六月甲申朔十有六日己亥具位陸某謹以元酒茗飲蓬香蓮花登石灣之壇致謝于是鄉五方山川神袛除壇之日隂雲交覆致告之辰凉雨遞灑旋而風雨四作袛袛參㑹連日未已諸鄉周洽靈應特逹惠澤優渥惟神正直盡道舉職以贊上帝以蘇下民安肯論功望報然感焉而應祈焉而遂在吾民之心豈其敢忘用敢率兹前儀以致虔謝惟神其鑒之以母替徳惠尚享
  荆門禱雨文
  荆門故楚國也江漢為疆沮漳在境東有百頃南有龜山西有玉泉北有上泉中為𮐃泉皆炳靈效異為此土之望旱乾水溢實與守臣同其責往歳之冬兹歳之春霈澤殊嗇今既立夏矣陂池涸絶種未入土斯民𪷤𪷤有無之憂守臣不徳當身受其咎斯民何辜謹卜日為壇於𮐃泉山頂刑鵝薦血瘞于兹壇之右庸敬告于爾有神其尚鍳于兹
  望壇謝雨文
  蠲吉為壇以元酒茗飲禱雨于是邦山川神祇曾不崇朝雷動雲合甘澤随降霶霈浹洽冬春所無靈應響答民情大慰謹率官寮望壇祈謝惟兹積暘陂池久涸泉源未動是安得無數願無愛威靈尚終惠之是用卒請
  
  屬以是邦經冬涉春雨澤殊少啟蟄之後雷震不作已踰立夏陂池尚涸創兹為壇用祈于爾有神為壇之辰油雲四興踈雨為兆致禱之日先以震雷從以膏雨霶霈周浹連日不怠靈應昭然凡厥吏民孰不感動謹率郡寮詣壇祗謝繼是雨暘時若百榖順成民戴神惠其有窮哉
  東山禱雨文
  謹率闔郡官寮以元酒茗飲致告于山川之神荆門為郡大抵在江漢之間正南為江陵而江實在焉唯沮漳由當陽以入江在郡之西正北為襄陽而漢實畧襄陽而後南折為長林東境故荆門之山發於嶓𡺪止於西山𫎇泉原其下以在郡之西故曰西山其支山㳂溪而東以繞郡治有峯峩峩然曰東山有浮圖在其上於西山為賔季春之月以不雨之久為壇西山之巔以致其禱靈應響答霈然為霖此日又以不雨申致其請連三日皆詣壇致請有雲油然有雨瀟然而竟未霶霈正畫間間霽一日三日之夕西北境有雷雨甚久電光宻邇而不及郡城東南土田至廣仰雨尤急殊不沾及竊惟所以事神者未至古之祠山川者皆為壇望其所祠今西山之壇既獲靈應不敢廢也然觀東山正為西山之賓西望則山川之本原皆森列在前宜為壇以致禱是用于此申致前請惟神其鑒之
  東山刑鵝禱雨文
  謹率闔郡官僚詣東山新壇以望西山敢告于兹土五方山川之神自九月庚辰致禱之後境内每有雨澤凡詣壇之時雲氣必變雨澤雖未霑洽可見靈應然郡城至今未得大雨諸鄉亦未週遍竊懼所以事神之禮未至春季致禱西山之時刑鵝薦血瘞于壇側用著厥誠兹月之禱此禮未講惟神恕其不逮而許其自新其尚鑒兹誠
  上泉龍潭取水禱雨文
  兹歳不雨之久是月六日于䝉泉山頂為壇致禱十有二日又於東山望壇申致厥請自六日之期有雲油然有雨祈然由郡城以及諸鄉是故諸鄉循環得雨但未霶霈浹洽雖䝉靈應未終大惠是用竭誠致請敢敬以淨瓶迎泉歸至郡治東荆岑亭上朝夕致敬以幸靈沛尚享


  象山集巻二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象山集巻二十七
  行狀
  全州教授陸先生行狀
  先生名九齡字子夀其先媯姓田敬仲裔孫齊宣王少子通封於平原般縣陸鄊即陸終故地因以為氏通曾孫烈為呉令豫章都尉既卒呉人思之迎其䘮塟于胥屏亭子孫遂為呉郡呉縣人自烈三十九世至唐末為希聲論著甚多後仕不偶去隠義興晚嵗相昭宗未㡬罷邠隴華山叛兵犯京師輿疾避難卒謚曰文文公六子次子崇生徳遷徳晟以五代末避地于撫之金谿觧橐中裝買田治生貲髙閭里徳晟之後㪚徙不復可知徳遷遂為金谿陸氏之祖六子髙祖有程為第四子慱學于書無所不觀三子曾祖演為第三子能世其業寛厚有容四子祖戬為第四子再從兄弟葢四十人先祖最㓜好釋老言不治生産四子先考居士君賀為次子生有異禀端重不伐䆒心典籍見于躬行酌先儒冠昏䘮祭之禮行之家家道之整著聞州里六子先生為第五子生而頴悟能歩趨則容止有法五嵗入學同學年長踰倍者所為盡䏻為之讀書因析義趣十嵗丁母憂居䘮哀毁如成人十三應進士舉為文優贍有理致老成歎異年十六遊郡庠毎課試必居上游時方擯程氏學先生獨尊其説郡愽士徐君嘉言髙年好修留意學校間日獨行訪諸齋先生侍諸兄衣冠講論未嘗觧弛由是徐君雅相禮敬明年徐君物故又明年新博士将至先生聞其嗜黄老言脫畧儀檢慨嘆不樂賦詩見志歸葺茅齋從父兄讀書講古間出見故老先達所咨叩皆不苟時居士君欲悉傳家政平日紀綱儀節更加櫽括使後可久先生多與裁評弱冠造吏部外𭅺許公忻許公居閒乆故知少見先生如舊相識明年許公守邵陽欲先生來居士君亦啓其四方之志先生于是遊湖湘抵邵陽久之而東至臨江郡守鄧君子延先生于學臨江士人皆樂親之居半嵗乃歸越數年郡愽士苗君昌言復延先生于學從遊者益衆苗自謂平生所尊賞者不苟至其所以祁先生者特異人亦以是信之其與先生啓有云文辭近古有退之子厚之風道學造微得子思孟軻之㫖推尊盖如此先生覽書無滯礙繙閲百家晝夜無倦于隂陽星厯五行卜筮靡不通曉性周謹不肯苟簡渉獵所習必極精詳嵗在己邜始與學送同郡官中都者適有二人皆先進知名士閲貢籍見先生姓名相顧喜曰吾州今乃可謂得人庚辰春官試不利辛巳補入太學故端明汪公實為司業月試輙居上游場屋之文大抵追時好拘程度不復求至當惟先生之文㨿經明理未嘗屈其意先進以是病之先生曰是不可改先生寛裕平直人皆樂親久愈敬愛學校知名士無不師尊之明年丁居士君憂乙酉升補内舍丙戌為學錄學校綱紀日肅𡚁無巨細皆次第革之人不駭異嘗有小戾䂓矩者先生以正繩之無假借後或以先生問其人顧稱先生之徳不以為怨丁亥升補上舍戊子舘于㜈女之張氏先生授其子以中庸大學其父老矣毎偶坐拱手與聴講授且曰不自意晚得聞此張君之死其子䘮以古禮不用浮屠氏己丑登進士第授廸功郎桂陽軍軍學教授壬辰當赴迓吏且至時太孺人間親藥餌先生以桂陽道逺風物不類江鄊難於迎待陳乞不赴甲午受興國軍軍學教授明年夏湖之南有冦侵軼将及郡境先是建炎虜冦之至先生族子諤嘗起義應募是後冦攘相次犯州境諤皆被檄保聚捍禦往往郤敵州里賴焉至是諤已死舊部伍願先生主之以請于郡時先生適在信之鈆山聞警報亟歸抵家請者已盈門郤之不去日益衆先生與兄弟門人論所以宜從之義甚悉㑹郡符已下先生将許之或者不悅謂先生曰先生海内儒宗䧟履䂓矩講授經術一旦乃欲為武夫所為衛靈公問陳於孔子不答今先生欲身為之乎先生曰男子生以弧矢長不能射則辭以疾文事武備初不可析古者有征討公卿即為将帥比閭之長則伍兩之長也衛靈公家國無道三綱将淪既見夫子非哲人是尊社禝是計而猥至問陳顛荒甚矣故夫子荅以爼豆而遂行其夾谷之㑹三都之堕討齊之請夫子豈不知兵者其為委吏乘田則㑹計當牛羊茁壮長使靈公舍戰陳而問㑹計牧養之事則将遂言之乎埶此而謂夫子誠不知軍旅之事則亦難與言理矣或者又曰禮别嫌疑事有宜稱使先生當方靣受邊寄誰復敢議此閭里猥事何足以累先生今鄊黨自好者不願尸此者必豪俠武㫁者也今先生尸之人其謂何先生曰于之心殆未廣也使自好者不尸此而豪俠武㫁者卒尸此是時之不幸也子亦将願之乎事之宜稱當觀其實假令冦終不至郡縣防虞之計亦不可已是社之初倉卒應募非有成法今備禦文移類以軍興從事郡縣欲事之集勢必假借主者或非其人乗是取少于閭里何所不至是其為慘盖不必冦之來也有如冦至是等皆不可用無補守禦因為剽刼仁者忍視之哉彼之所以必諉我者為其有以易此也吾固以許之為宜或者又曰曽子之在魯冦至則先去冦退則曰修我墻屋我将反為師也今先生居于鄊有師儒之素㑹于朝為師儒之官而又欲尸此無乃與曽子異乎先生曰吾居鄊講授自窮約之分吾仕為祿飬今官乃吏按銓格而與自異乎曽子之為師也今又遲次居鄊老母年且八十家累過百人冦未至先去固今郡縣所禁比至而去必不逹剽刼踐蹂狼狽流離之禍往往不可免去固不可藉令可去扶八九十老者從以千餘指去将焉之子欲使吾自附于分位不同之曽子而甘家之禍忍鄊之毒縮手于所可得為之事此奚啻嫂溺不援者哉或者乃謝不及先生于是始報郡符許之已而調度有方備禦有實冦雖不至而郡縣倚以為重丙申夏四月到任先生于事無大小處之未嘗不盡其誠于人無衆寡待之未嘗不盡其敬富川單僻絃誦希闊士人在學校者無㡬先生莅職舉措謹重䂓模雅正誠意孚達士人莫不感動興起先生方将收拾茂異而逺近願來親依者且衆富川學廪素薄而又負逋不輸嵗入僅六百石而比年不輸者乃七八百石民未必盡負姦吏黠徒乾沒其間簿書線絶莫可稽證先生為覈實催理受輸之法甚簡而便白郡行之于是無文移之繁無追督之擾簿書以正負者樂輸儲廪充裕士人至者日衆不滿嵗丁太孺人憂去職在富川者莫不惋惜己亥四月服闋冬末到選庚子春授全州州學教授夏中得寒熱之疾繼以脾泄屢止屢作竟不可療九月二十有九日卒享年四十有九先生雖卧病見賔客必衣冦舉動纎悉皆有節法卒之日晨興坐于牀問疾者必留與語㓜者人人有所訓誨談笑歡如也先生未嘗不以天下學術人才為念病中言論毎毎在此是日言之尤詳夜稍久則正卧整衣衾理鬚髯疊手腹間不復言笑又數刻而逝先生道徳之粹係天下之望曽未及施一疾不起識與不識莫不痛息先生少有大志而深純浩愽無涯涘可見親之者無智愚賢否皆不覺敬愛慰釋稱其善者往往各以所見未嘗同也不區區撫摩而藹然慈祥愷悌之風有以消争融隙不㫁斷刻盡而昭然修潔清白之實足以澄汙律慢趣尚髙古而能處俗辨析精微而䏻容愚一行之善一言之得雖在巫醫卜祝農圃臧獲亦加重敬珍愛自少以聖賢為師其于釋老之學辨之嚴矣然其徒苟有一善亦所不廢故先生無棄人而于先生亦鮮有不獲自盡者與人言未嘗迫遽從容敷析本末洞徹質疑請益者莫不得所欲而去于人言行之失度未可與語則不發或者疑之先生曰人之惑固有難于口舌争者言之激適以固其意少需之未必不自悟也扞格忤狼之氣當消之不當起之責善固朋友之道聖人猶曰不可則止况泛然之交者乎又况有親愛之情乎雖朋友啇磪至不可必通處非大害義理與其求伸而傷交道不若姑待以全交道且事有輕重小大吾懼所益者小所傷者大所争者輕所䘮者重故也然有時而遽言之盡言之力言之者葢權之以其事權之以其人權之以其時也母饒氏繼母鄧氏淳熙三年以慶夀恩封權孺人娶王氏魏公曽孫通州使君瑊之長女也通州君亦以是年八月卒先生卧病聞訃制服成禮逮祭纎悉皆自經畫子艮之年十三女人皆㓜先生未及著書若塲屋之文與朋友往來論學之書則傳錄者頗衆其餘雜著古律詩墓誌書啓序䟦等門人才且編次将以十二月乙酉塟于鄊萬石塘謹書其行實之大槩以求誌于當世之君子淳熙七年十一月既望弟某狀
  呉公行狀
  公諱漸字徳進姓呉氏舊名興仁字茂榮以舊字行其先自金陵徙家臨川今㡬百年矣曽大父嗣宗大父景章父萬石廸功𭅺致仕兄弟三人公居次少随伯氏從學于江公匯江為鄊先生從遊多老成宿學一時英異如李公浩曽公季貍皆在公以童㓜居其間愿慤恭遜得子弟禮有所未觧人樂告之年十有五䘮母髙氏服除致仕公使之治生公雅好文學重違致仕公意服勤數嵗一日從容言其志致仕公大悅之更使從學未幾會新
  教官至試補弟子員郡之士大集公居第一自
  是毎試輙居上游人服其藝異時同事江公者
  與為執友公毎自挹損事之如子弟紹興癸酉始與舉送人謂公一第固可俯拾明年省試不偶公不以罪有司曰吾殆業不精丙子再舉壬午三舉省試皆報罷自是仕進之意衰矣其後雖屢到省皆以其子姪或門人與舉送願公表率親舊敦免以行公往來超然殊不以得失介意或以特奏名留之公曰吾來此聊復爾耳不能久也謝之竟歸日率諸子讀書以自娛樂其聲洋洋踵門者未及見已為之起淳熙十年六月朔以疾卒享年六十鄉閭莫不惋惜公性孝事親左右無違見老者雖賤必敬慈祥愛物力所及者螻蟻蛙蚓之難亦必免之其謙恭不競人皆以為不可及至有不當其心引義正色堅勇亦不可奪家甚貧自奉甚薄唯祭祀賔客則致其豊鮮公在郡庠以行藝推為前廊居無何輙逡廵辭去乾道庚寅許君及之蘇君総龜為教官尤留意學校聞公學行行信于鄊里造廬敦請至于再三不得已就之公雅為許所知許方欲盡去宿𡚁事無巨細皆以諉公公為區處條畫如指諸掌許毎歎曰于是見君後日之施設矣事有緒即辭去其後合郡之士屢請延公入學教官郡守各致其禮公皆固辭不復去矣鄊里先達皆期公以有用乃竟不三試而死悲夫公娶黄氏子五人顒若厚誠若皆世其業厚嘗與丁酉舉送女四人長歸某次甫笄而死次許胥訓次未許嫁孫男女各一人尚㓜卒之年秋七月壬申塟于金谿縣歸徳鄉金石源祖塋之側塟之日送車塞塗祖奠于道者相望不絶行過者莫不齎咨涕洟某在童穉時為公所知後又妻以其女知公之平生可謂深且詳矣如公之徳不可不表顯于後謹覈書以告當世之君子淳熙十一年九月既望壻承奉𭅺充詳定司勑令所删定官陸某狀













  象山集巻二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象山集巻二十八
  墓誌銘
  黄氏墓誌銘
  淳熙庚子三月八日梁君世昌以書抵予言繼室黄氏將葬以李君蟠狀來乞銘余未嘗銘墓抑銘墓非古惟孔悝鼎銘見戴記則衞侯䇿書曰予汝銘墓之有銘柳子厚謂始於公室用碑以葬其後子孫因銘徳行如此則非公侯不得有是然郭林宗不過嘗給事縣廷其葬也刻石立碑蔡邕為之銘是則東漢時銘墓已無限制今人力能辦者必銘其墓余滋不脱然黄氏余外姑之妹也舊聞其賢梁君亦惓惓於余是春之初余訪梁君梁君内顧酒肴立具梁君去年嘗遊廬阜其談山水之勝誦髙人逸士之文舋舋不倦余於是益知其在中饋者能安於梁君而後梁君能安於所好也嗚呼乃不知余去數日而黄氏死矣墓銘今世皆用黄氏又賢余又親戚前其死數日余又適至其家梁君又惓惓於余是以重違其請銘曰
  世居臨川 其姓則黄 曰謂之女 少慧且良謂殊愛之 擇配至詳 爰緩其歸 繼室于梁嵗時祭祀 潔蠲盛湘 有親有賔 飾具有常撫其二子 成章大章 與其一女 藹然慈祥梁賴其相 志願畢償 家用益肥 於前有光庚子孟春 甲子遽亡 年止四十 壽胡不長其穴伊何 靈臺之鄉 桐嶺梁源 舅姑塋傍三月壬申 體魄以藏 後有興者 是不可忘張公墓誌
  公諱琬字禹錫姓張系出漢留侯世居信之龍虎山曾祖嗣宗賜虚白先生祖大方贈武功郎考念承信郎公生於元符二年十有一月五日癸酉卒於淳熙八年三月十有四日庚申享年八十有三公甫冠應舉不利乃去入京師宣和間應募破方臘補進義副尉建炎初自京師從馮獬等詣濟南府扈從至南京轉進校尉明年以嘗從使虜轉承信郎傾側擾攘汴淮之間所志不就浩然歸休居家處鄉孝慈悌順無所違拂留意吐納希蹤喬柳中年卜居不用世俗隂陽地理等説自得勝處家既饒給益自燕適晚嵗尊延禮法之士為子弟師變其舊俗軌範一新鄉里改觀焉寢疾且亟召子孫申戒之言既而逝娶莊氏早卒繼室周氏子男四人崇之簡之安之明之女二人長適章如瑋次適將仕郎魏安國孫男八人女七人曾孫男一人卜以十月三日丙午葬于長湖既得卜子明之來求誌其墓公繼室余表姊也明之又嘗從余遊不可辭青田陸某記
  宋故陸公墓誌
  公姓陸氏名九叙字子儀撫州金谿人曾大父演大父戩父賀贈承事郎母饒氏贈孺人繼母鄧氏封大孺人公生於宣和五年七月乙卯卒於淳熙十四年五月癸亥享年六十有五以卒之年十月壬辰葬於臨川縣長壽鄉羅首峯下公氣稟恢廓公正不事形迹羣居族談公在其間初若無與至有疑議或正色而㫁之以一言或詼笑而解之以一説往往為之渙然家素貧無田業自先世為藥肆以養生兄弟六人公居次伯叔氏皆從事場屋公獨總藥肆事一家之衣食百用盡出於此子弟僕役分復其間者甚衆公未嘗屑屑於稽檢伺察而人莫有欺之者商旅往來咸得其驩心不任權譎計數而人各獻其便利以相禆益故能以此足其家而無匱乏後雖稍有田畝至今計所收僅能供數月之糧食指日衆其仰給藥肆者日益重公周旋其間如一日也公娶余氏先公十一年卒余氏孝順出於天性娣姒皆以為莫及當窮約時公之子女衣服敝敗特甚余氏或時及之公即正色呵止必伯叔氏為之處乃始得衣雖公之衣服噐用亦往往如此及伯季有四方游雖至窘急褁囊無不立具自公云亡逺方士友聞訃慰唁諸孤與公之伯季稱公徳美悼痛傷惋無異辭子男四人望之麟之立之尚之女六人長適鄉貢進士張商佐次適黄叔豐次適危三男先公十七年卒次適徐翔龍周清叟熊鑑孫男三人女五人皆幼弟宣義郎主管台州崇道觀某謹誌
  黄公墓誌銘
  南豐黄世成少事場屋再舉不第即棄去益繙經史百家言究窮其道理結廬石僊巖有終焉之意其兄世永甫冠登科所至穎脱以出暇日憩石僊巖世成劇論時事歎美其才勉之使出堅不可奪世永益竒之名其廬曰壼隐其父南雄府君官至正郎澤及世成世成推以與弟澤再及又推以與次弟有季弟澤不及則推已田與之或惡其背馳議之曰是非人情曰矯曰好名世成處之泰然議者浸以熄乆之遠近咸服不稱姓字但曰壼隐在童稚時嘗為横浦張公賞識及長結交皆一時名流雖絶意仕進其於國之治忽民之休戚未嘗不闗其心故舊居職任事者毎賴以有聞江西之捄荒湖廣之弭盜往往出其䇿比年移書左司楊廷秀諫議謝昌國其言尤剴切深至二公還書推重嘉歎然卒不能有所施行余不識世成而得其為人至詳粹然其容懇然其中剸煩若易處大若細其施不匱其守不渝為文操筆立成藻思贍蔚統紀不紊有苦心極力所不到者得諸儒言論必沈涵紬繹頗復論著訂其真偽然不自以為是也比十數年辱余以書無曠時若所嚴事學絶道喪片善寸長必自介恃世成之所可挾者衆矣乃自視欿然汲汲於求道過人亦遠矣今其亡也其子來請銘以世成之賢雖不吾屬猶將彰之况請之勤邪世成諱文晟曾祖履中康州司理參軍妣葉氏祖俯左迪功郎䖍州司理參軍贈左朝請大夫妣太宜人吕氏曾氏父越左朝奉大夫知南雄州妣宜人曾氏娶曾氏子男五人長曰楫先四年卒次曰柟曰櫰曰椿曰棐女三人長適湛覺次適曾林宗幼在室孫男二人燾勲女一人世成生于紹興丁巳二月己亥卒於淳熙丁未十二月壬辰享年五十有一將以戊申十一月己酉葬於石僊巖之金鵞谷銘曰匪屋之潤於其身匪爵之尊于其仁無其責而有其言非其位而及其民孰曰余咎孰曰余咎嗚呼壼隐豈其隐淪誰尚顯之在其後人象山陸某誌
  黄夫人墓誌銘
  余少時見墓銘日多往往縁稱美之義不復顧其實侈言溢辭使人無取信竊念之曰苟如是不如無銘及長人或過聴俾為墓銘輙終辭之盖不獨以才薄品卑也嵗在庚子同郡梁君光遠繼室黄氏之亡乞銘於余於是銘之且具誌其故然其原大抵以其為吾外姑之妹而有以信其賢也昔者外舅呉君茂榮之葬余狀其行乞銘於尤太史不敢加一辭如所謂闔郡之士願以為領袖謁諸郡博士造廬延致至于再三乃始應命則許君深父哀詞言之尤詳深父乃當時郡博士今年自右拾遺進貳奉常者也余比嵗又銘南豐慈溪二君子之墓海内名識謂無愧辭今吾外姑之葬雖微諸孤之請吾敢無銘乎外姑踰笄歸于外舅尊卑内外婣戚隣里僚友之家下與僕妾舉無間言自吾為婿未嘗見其喜怒唯見其慈祥恭謹為姑如婦祭祀賔客酒殽葅醢靡不躬親滌濯致潔調割致適奉承薦獻致其誠敬其勤勞中饋殆如一日諸婦祈欲逸之而不可得待子婿卑行猶孳孳若有不及然幽閒安詳不動聲色履之如素亦使人有以安之詩書傳記所稱婦徳於是有證嗚呼賢哉享年六十有四邑氏先諱見乃妹銘章子孫男女數具外舅行狀與尤公之誌獨子之幼非外姑出其氣體稚弱外姑慈撫鞠育劬勞有加於疇昔莫辨其非已出也其女之季前一年卒孫則增男一人女四人卒之日維淳熈十有五年二月丁邜明年十月己酉葬於金谿東漕之龍岡銘曰龍岡之阡雲林之别旴江陳前浮霜湧雪瀦若鑑明繚若冰潔旁羅諸峯麻姑就列却負書山屏隠嶻嵲靈榖後車雷公並轍維姑之賢往訓是埒維姑之身命服不設天實酬之窆以斯穴余寔知之誌之斯碣尚其子孫自致閥閲褒綸崇封奕世不缺葬月之朔壻宣義郎新權發遣荆門軍兼管内勸農營田事陸某書
  楊承奉墓碣
  年在耄耄而其學日進者當今所識四明楊公一人而已公長不滿五尺薾然臞儒而徇道之勇不可回奪血氣益衰而此志益厲賁育不足言也余獲從公遊甚晚而知公特深平生為學本末無不為余言者四方士友辱交於余惟四明為多自余未識公時聞公行事言論詳矣公為人恭謹精悍不屑屑碌碌視天下事無不可為者其言有曰畏夷狄憂用財此宰相非才之明驗少時盖嘗自視無過視人則有過一日自念曰豈其人則有過而吾獨無過殆未之思也於是思之即得一過旋又得二三已而紛然乃大恐懼痛懲力改刻意為學讀書聴言必以自省毎見其過内誦不置程督精嚴及於夢寐怨艾深切或至感泣積時既乆其工益密念慮之失智識之差毫釐之間無苟自恕嘉言善行不曠耳目書之盈室著之纍秩嘗言如有樵童牧子謂余曰吾誨汝我亦當敬聴之檢身嚴而安其止取善博而知所擇舊習日遠新功日著自其子識事未嘗見公有過所自責者類非形見公毎發明以示監戒人患忿懥公容物若虚人患吝嗇公捐財若無或歎其不可及公曰昔甚不然吾改之耳一夕被盜翌日諭子孫曰婢初告有盗吾心止如此張燈視笥告所亾甚多吾心止如此今吾心亦止如此四明士族多躬行有聞公家尤盛闔門雍雍相養以道義仲子簡尤克肖入太學治易冠諸生既第主富陽簿訪余於行都余敬誦所聞反復甚力余既自竭卒不能當其意謂皆其兒時所曉殆庸儒無足采者此其復心初不以語人後乃為余言如此又一再見始自失乆乃自知就實據正無復他適自謂不逮迺翁逺甚恨其未聞余言後簡自以告公公果大然之於是盡焚所藏異教之書毎曰人心至靈迷者繆用又曰動靜語黙皆天性也又曰顔回屢空夫子所賞必以所得填塞胸中抑自苦耳又曰今吾之樂何可量也余為國子正公攜二孫訪余留月餘而去後其子為浙西帥屬迎公以來余更卜廨為隣毎侍函丈屬厭誨言晚學庸虛無能啓助負公所期斯為愧耳公嘗行步小跌拱手自若徐起脩然殊不少害從行異之公曰蹉跌未必遽傷此心不存或自驚擾則致傷耳余聞之曰所謂顛沛必於是江浙相望千里而遥公既還第余亦屏處時想風采如鞭其後公之云亾子簡遣訃余適西遊僕及余館余不知其為訃也方喜見之首問公安否僕答曰已下世余驚嗟再三哭之為慟簡又以墓碣屬余於是次而銘之公諱庭顯字時發其先居台之寧海黄壇九世祖徙明之奉化其子又徙鄞紹興末北虜犯淮又徙慈溪曾祖倫祖宗輔父演皆隠徳不仕淳熙十一年壽聖慶霈公以子官封承務郎十三年光堯慶霈封承奉郎十五年秋八月戊寅以疾卒享年八十有一卜以十一月庚申葬於縣之石壇鄉句餘村孝順里娶莊氏先公十四年卒公盖合葬子男六籌篆簡樠卿箎籍篆嘗與舉送簡宣教郎新知紹興府嵊縣樠卿夭女三長適孫楷次適馮象先次適王治孫男十三恬恢惟悔懌怟恪慥愉憺惿㦉女九長適顔袞次適舒龯餘未許嫁曾孫三壑垕圭女一銘曰施之家可移天下海可竭斯銘不滅契姪臨川陸某撰并書
  葛致政誌
  余稚齒在先君侍側見客有長大面目方整坐立聳直揖遜恭謹者心獨異之亷問左右知為葛公徳載而未能詳其為人及長則聞葛才美有聲學校有業五行術者曰黄實乆遊鄉里常往來吾家毎科詔下人問此舉誰當薦名實必曰葛才美已而不驗人皆笑實曰是獨采有能名者耳才美竟以乾道戊子與其子同與舉送明年才美登科余聞實言時實已老矣不知此時猶在否也才美公仲子也公平日待之甚嚴其母嘗乗間為才美泣曰兒未嘗有過盍少假借之公曰此非児女子所知吾如是猶懼其業不進徳不修可假借乎是所以成之也爾毋以為苦由是母亦喻其意才美未第時余嘗造郡庠由東序以入有二士並立西序稍相睥睨一士容色甚少益自嵬岸面焉以出一士低回恭謹翼翼趨庭間見即乃才美也才美齒出吾上遠甚而其恭如此余由是益敬重之已而聞其有嚴君焉余然後知才美恭遜固天性亦其教有以成之也才美與先兄復齋為同年進士自是往來加密余亦屢造公公年耆行尊過自謙抑如見所畏未獲從容此年客有過我道公疇昔語且及其行事余竊有慕焉因介客道意欲求欵晤以究本末因循未遂而公下世矣余往哭公柩諸孤執喪甚哀余亦不知涕泗之横集既歸即束書入山房公葬有日才美徒行匍匐登山以銘為請余雅不樂銘墓異時所辭却者衆矣或破此意而為之者皆過有所感而不能自己者也余於葛公所感深矣遂次而銘之公諱賡葛其姓徳載其字其先五代間自番陽徙撫之金谿曾祖祈祖豐父思審皆不仕世以力田殖其家公為人剛決臨事無凝滯年十三區處家務如成人父兄異之於是付之以其政時公父年未五十為堂舍北以自燕適如遺世者凡三十餘年而後即世公有二兄仲早卒事伯兄撫仲孤敬愛飭盡人無間言遭時多故縣官倚辦於民者㡬倍常賦公調度有方從容贍給建炎間盜賊蜂起所在為保伍以自衛郡毎被冦必檄以捍禦臨川為冦衝虜騎侵軼亦嘗及城下皆賴鄉社以免公善甲長戈慷慨徇義人所樂親所部皆勇敢以是見推為前鋒摧堅陷陣未嘗有所避虜騎既敗退王燮後軍叛卒數千尋至城下他兵遇者輙不利城中恟懼金谿鄉社既至城中則大喜城上呼曰賊中有髯而騎者善戰宜謹備之既陣果有髯而騎者奮刀馳突公直前以長戈擣之應手墜馬賊衆驚潰獲其告身官已正使人皆曰盍論功乎公曰今日之事本為除賊賊除足矣論功非吾事也有司亦不復有所省録公仲子既仕凡三遇慶霈累封至承事郎賜緋魚袋今上登極加封宣義郎公功不見録於有司天則録之矣紹興乙卯嵗旱明年民難䊮米斗踰錢富民方閉廩時公先下價散其米徒手來者輙貸與之公恨粟不多而里中賴之宏矣蔬圃蒔茶為用餘者以易所乏農家往往有之嚚猾持以𣙜禁愚民不知所辨則可以得貨公有三貧族嘗遭此厄訟者亦公之族被訟者願賂入訟者萬錢求已而未能得錢丐公為保公欣然保之已而訟者迫公索錢凡三人為錢三萬公度三家者貧甚終不能得錢即代償之公輕財類是以是家無餘財然公處之裕如也柯山所客廬山公所聞皆願從容者其子承西安令星子皆適當公意方其迎侍之官訪舊賞新窮日不倦及其興盡而返子亦不能留也性喜飲酒客至治具隨有無飲必至醉公生無它疾中年⿰扌𭥍 -- 指間有贅天隂或痛乆者彌日而後止醫者不能曉自其子登科痛乃浸殺乆而失之年益髙飲食步移無異壯時一日出門小跌既歸如有微恙後數日從容就枕如平常左右視之公則逝矣享年八十有四卒之日寔紹熙改元五月庚午公娶楊氏早卒繼室余氏封宜人子男六人曰造曰逢時儒林郎知南康星子縣曰述先公五年卒曰宗允曰少良嘗從余遊曰亮女四人王通一胡溥余邦光馮文載其婿也孫男十三人俊卿即與其父同舉者王卿有光有開如霆有為祖䝉憲卿如江冠卿三人尚幼女五人曾孫男五人女三人卜十月己酉葬于池頭鶴叩嶺下湖隂尉朱桴濟道寔狀其行銘曰捐財致身紓難去害其聲則微其功則大象笏昻昻朱銀煌煌公固不言天其以章前葬十日奉議郎新權發遣荆門軍兼管内勸農營田事陸某撰并書
  吳伯顒墓誌
  臨川呉伯顒余妻弟也外舅五子伯顒為長孝友謹飭見於稚齒姻娭賔朋毎所歎賞年十五補入郡庠嵗選嘗多許深甫蘇待問為教官時學校最盛伯顒居上游所為生財有大道論深甫極賞之謂後日當為世用初為詩後為書為二禮月試皆嘗冠其倫然竟不薦名人為稱屈家甚貧外舅既下世變故仍出嵗益艱伯顒處以義理凜然不移尤人所難外姑之喪將及大祥以微疾卒嗚呼痛哉伯顒名顒居世系先諱具尤禮侍所為外舅茂榮之碑生於紹興戊辰閏八月丁巳卒於紹熙庚戌十一月乙亥以十有二月壬寅葬于金谿龍岡母塋之東娶周氏再娶亦其族二女尚幼既死以族子為嗣名繼孫生四嵗矣前葬五日奉議郎新權發遣荆門軍兼管内勸農營田事陸某誌
  陸修職墓表
  陸氏徙金谿年餘二百嗣見九世公居五世諱九臯字子昭同胞六人公為叔氏子美其季也次為子壽次為某子壽下世今十有三年矣某狀其行述世系為詳當是時先君子未贈官其後某誌仲兄子儀之墓不復具世次獨載先君子贈承事郎今再贈宣教郎去年秋某迎侍伯兄子强來守荆門伯兄至甫一月既歸歸未及家公已下世嗚呼痛哉公少力于學日課經子文集必成誦夜閲史冊不盡帙不止嘗夜過分先君子見公猶觀書勉使寢息公後不能自己為之障燈屏息懼先君之復知之也及長補郡學子弟員一試即居上游郡博士徐君視公文行俱優擢為齋長公與二季嘗正衣冠講誦不懈徐君毎所贊賞月試必聨名占前列徐君嘗語於衆曰此其學皆有淵源非私之也然公年過三十始獲薦名又復不第投老乃得一官兹非命耶公持論根據經理耻穿鑿之習雖蹭蹬場屋而人所推尊不在利達者後受經之士或以獨步膠庠或以擅場南省而公之與否曾不以是一視其言行如何耳今有徒有忠信自將退然里巷庠序之間若將終焉而進修不替者公之教也先君子居約時門户艱難之事公所當毎以條理精密濟登平易吾家素無田蔬圃不盈十畝而食指以千數仰藥寮以生伯兄總家務仲兄治藥寮公授徒家塾以束脩之饋補其不足先君晚嵗用是得與族黨賔客優游觴詠從容琴奕裕然無窮匱之憂當是時公於妻子裘葛未嘗問也杜子美北征詩謂海圖拆波濤舊繡移曲折天吳及紫鳯顛倒在短褐公妻子無海圖可拆無天吳紫鳯可衣然舊繡移曲折顛倒在短褐則有之矣先君子之喪既除公不復御講席家塾教授屬諸其季過從之隙時時杖䇿徜徉畦壟阡陌間檢校種刈若無意斯世者豈各以其時邪番陽許氏為書院桐嶺延師其間以處鄉之學者又自稟若干人然其季子往往從學於外亦嘗來從余遊因得侍公函丈之末公之餘論遺風或者竊有所聞矣一日父子協謀闢廬舍儲器用廣㑹集之堂增自稟之員介其鄉之賢者致禮以延公公却之再三請益固公為一出桐嶺學者於是變而樂義理之言厭場屋之陋士大夫聞風莫不願與三席自遠至者踵係不絶興起甚衆然公年益髙頗倦酬應未㡬謝去越數嵗安仁宰曾君文清孫也至則葺縣學增士稟修禮儀尊師道願公主之公不復出矣淳熙丁未江西嵗旱撫為甚撫五邑金谿為甚倉臺郡守留意賑恤别駕廖君寔主之廖知其説莫善於鄉得其人莫不善於吏與其事造廬問公計䇿且屈公為鄉官於是鄉之所得多忠信之士而吏不得制其權以牟利明年賑糶行出粟受粟舉無異時之弊里閭熙熙不知為歉嵗而俗更以善公力為多公平居混然無異於人者而智識濬深遇事始見又其晦明之變人所不解當其晦時童子所了𨽻人所知公或不辨然特聞見於燕閒視聴使令之間未始害事至事理之盤錯情偽之隐伏賢識趦趄或用蹉跌惟公之明如辨蒼素客有以名聞者公探衣將見之矣户間偶目其貌退而却衣曰吾不欲見斯人也已而果非佳士凡此非獨人所不解公亦有不能自知者不以學自命而就證者類有愜志不以智自多而就謀者類有寤心公之得於天者如玉在山如珠在淵其可量哉逆遜溺心形似蔽實微者過當甚者易位今之賢者未易免此惟公之明好惡不能亂形似不能蔽大學曰好而知其惡惡而知其美者天下鮮矣故諺有之曰人莫知其子之惡莫知其苗之碩公疇昔亟誦斯言而屢嘆其所難公之所以自致其力者深矣是書之流行近世特盛然其靈足以造此者求諸其傑未見如公者焉公壯年以吕氏次序大學章句猶有未妥於是自為次序今遠方學者傳録浸廣吾家獨亡其稿公之子長者年將四十乃不知父嘗有是書盖自其省事惟見公正文講授故也公見善未嘗不喜而稱道不浮其實見惡未嘗不惡而指摘不加其罪兩益之辭無所和一切之論無所取疑似之跡不輕實流傳之事不輕據故人之所稱有所未許人之所擯有所不絶衆人所决發言盈庭公毎低回以致裁抑憂世之士或病公首䑕不足以植風聲示懲勸而公隐然持之自若近年以文祭舊生徒劉堯夫頌其平日之美責其晚節之過謂改之㝠㝠尤足為貴其辭深切著明讀者無不感動理之所存何間幽顯當疑而决當决而疑均為不明也孰謂公首䑕哉公嘗名所居齋曰庸學者因號庸齋先生然公未嘗言其義學者亦未嘗有所請公著述頗多皆未編次生於宣和乙巳十有二月十有四日辛亥卒於紹熙辛亥十月十日乙酉享年六十有七卒之前一夕起旋小跌自是倦乏然就枕即熟睡覺時醫者視脈家人進藥雖飲之必曰吾不起矣十日之朝侍疾者忽不聞鼻息察公則已逝矣娶呉氏子四人損之益之賁之升之女二人長先公二年卒未及許嫁次許嫁貴溪張氏孫男一人女三人卜以紹熈壬子七月十有二日葬于鄉之長慶寺側公以淳熙甲辰壽聖慶恩授迪功郎監潭州南嶽廟十六年己酉上登極覃恩循修職郎某效官重湖疾不侍藥歛不撫棺葬不臨穴嗚呼痛哉敬次序公平生以表墓某聞命之日嘗請迎侍公曰子行矣吾往時當自訪子訃前數日從公於夢自是節朔必夢見公嗚呼痛哉東望隕涕為之銘曰如珠潛光可以照夜公之明也如玉儲潤可以賁山公之徳也表公之墳與斯銘其長存











  象山集巻二十八cq=743
<集部,別集類,南宋建炎至德祐,象山集>



  欽定四庫全書
  象山外集巻一     宋 陸九淵 撰程文
  庸言之信庸行之謹閑邪存其誠善世而不伐徳博而化
  知所以成已而無非僻之侵則誠之在巳者不期而自存知所以成物而無驕盈之累則徳之及物者不期而自化乾之九二何其誠之至而徳之博也庸言之必信庸行之必謹是知所以成已矣知所以成已則誠豈有外乎此哉又懼夫邪之為吾害而閑之也嚴使無一毫非僻之習以侵之則誠日益至而在巳者不期存而自存矣反而誠其身推以善斯世是知所以成物矣知所以成物則徳豈有外乎此哉又懼夫伐之為吾病而去之也盡使無一毫驕盈之氣以累之則徳日益博而及物者不期化而自化矣誠之在巳者不期存而自存而其端特在於閑邪徳之及物者不朝化而自化而其機特在於不伐則天理人欲之相為消長其間可謂不容髪矣庸言之信庸行之謹閑邪存其誠善世而不伐徳博而化此所以為君徳歟中庸之言誠曰非自成己而已也所以成物也然則成己成物一出於誠彼其所以成己者乃其所以成物者也非於成己之外復有所謂成物也又曰性之徳也合内外之道也然則曰誠曰徳一本乎性彼其所謂誠者乃其所以為徳者也非於誠之外復有所謂徳也明乎中庸之説則乾九二之君徳可得而議矣言行之信謹二之所以成己者也善世而不伐二之所以成物者也彼其所謂信謹者乃其所以不伐者也舎言行而求其所以善世者則乖矣閑邪存其誠誠之存諸己者也徳博而化徳之及乎物者也彼其所以閑而存者乃其所以博而化者也外乎誠之存而求其所謂徳之博則惑矣若夫朝謀夕訪求所以治乎人而不知反求諸其身安知夫大人正巳而物正而二之善世者特在乎言行之間而已也小惠小信欲以為巳之徳而不知誠之不可掩安知夫明明徳於天下者盖本於正心誠意而二之徳博者由乎其誠之存也至矣哉誠之在天下也一言之細一行之微固常人之所忽然言出乎身加乎民行發乎邇見乎遠言行君子之所以動天地也君子喘言蠕動皆足法造次顛沛必於是庸言之信而莫不可以為天下則庸行之謹而莫不可以為天下法知至乎吾之誠而不知夫言行之細也然邪之與正猶明魄之相為生死陰陽之相為消長非僻之習一毫焉侵之則言隨以不信而行隨以不謹矣尚何有於誠之至故為冠以莊其首為履以重其足在車聞和鸞之音行歩聞珮玉之聲盤盂有銘几杖有戒所以防閑其邪而使非僻無自而至者偹矣則凡見乎吾身而充乎天地者何往而非誠哉兹不曰不期而自存者乎大矣哉徳之見於天下也推吾所有兼善天下此固人之所甚欲然有諸巳而後求諸人無諸巳而後非諸人所蔵乎身不恕而能喻諸人者未之有也故君子正身以正四方脩巳以安百姓且日麗必照物雲油必雨留和順積中英華發外極吾之善斯足以善天下矣然伐之害徳猶木之有蠧苗之有螟驕盈之氣一毫焉間之則善隨以䘮而害旋至矣尚何有於徳之博故有焉而若無實焉而若虚功賛化育而不居智協天地而若愚消彼人欲而天焉與徒謙冲不伐而使驕盈之氣無自而作則凡不言而信不怒而威者乃所以為徳也兹不曰不期而自化者乎嗚呼由乎言行之細而至於善世由乎巳之誠存而至於民之化徳則經綸天下之大經者信乎其在於至誠而知夫誠者信乎非聰明睿知達天徳者有不能也以經考之乾之六爻隐而未見行而未成者初之潜也貴而無位髙而無民者上之亢也三則以危而進徳四則以疑而自試惟五以飛龍在天而二以見龍在田皆有利見大人之美夫君位既已在五則夫君徳者非二之龍徳而正中其孰足以當之聖人於是發成己成物之道存誠博徳之要使後之人君能明聖人之言以全九二之徳則天下有不足為矣竊嘗稽之於舜好問而好察邇言隐惡而揚善則庸言之信庸行之謹為如何納伯益儆戒之辭則㒺有忌諱詳伯禹股肱之命則使之弼違閑邪存誠可見於此矣巍巍乎有天下而不與則善世不伐為如何考其民之心則天下同戴稽其民之俗則比屋可封徳博而化可見於此矣九二之德大舜其盡之矣説易者以為九二之爻盖舜之田漁時也今槩以為帝之事可乎曰以位而言則田漁時也以徳而言則夫子匹夫也或曰祖述堯舜或曰賢於堯舜孰謂乾之九二而不足以言舜乎不然則何以謂之君徳
  黄裳元吉黄離元吉
  用中者雖異其時獲吉者皆極其大中之為徳何其無適而不宜也黄中色也坤中在五而有黄裳之義裳下裳也黄裳者守中而居下也在上者患不能居下能守中而居下安得而不元吉㢤離中在二而有黄離之義離麗也黄離者所麗得中正也附麗者患不得中正如所麗之中正安得而不大吉哉位有二五之殊辭有裳離之異其居下附麗雖因時而不同而其為大吉則一而已非中之為徳疇克爾哉坤之六五曰黄裳元吉離之六二曰黄離元吉嘗謂中之為道大矣世嘗玩於其説而莫之省也夫以堯舜禹三聖人相授受而同出于一辭則道宜莫大於此矣而不過曰允執厥中故子思之書反覆乎大中之説丁寕乎時中之論而世之喜事者不明乎中之説欲為驚人可喜之行是非獨得罪於聖人而其所以速戾取禍者盖亦不旋踵矣嘗試告之以大吉之可願則莫不願至告之以大中之道則又玩而不知省嗚呼安知所願者乃出於其所玩者歟然子思之言中不獨有大中之説而又有時中之論盖中而非其時則烏在其為中也時乎坤之六五則疑乎陰之在上疑乎其上則居下之為中矣守中而居下則以貴而下賤以尊而下卑以能而下於不能以多而下於寡夫守中而居下如此則天道之所益地道之所流人道之所好鬼神之所福其吉豈不亦大矣乎黄裳元吉坤之六五所以為中也時乎離之六二則以陰而麗於兩陽之間麗於兩陽之間則麗之中正者也所麗者中正之道所附者中正之人以下而附乎上則在上者中正也以上而附乎下則在下者中正也夫所麗之中正者如此則上交不謟下交不凟建諸天地而不悖質諸鬼神而無疑其吉豈不亦大矣哉黄離元吉離之六二所以為中也坤離之五二其居下附麗之義雖殊而其獲吉則咸抵乎大信乎無適而不宜也竊嘗求之有周之臣周公以叔父之親師保之任而握髪吐哺下於白屋之夫終以周致太平魯疆以啟黄裳元吉周公以之太公抱鷹揚之䇿垂釣乎磻谿之涯年且八十矣一旦聞文王作興曰盍歸乎來終以大告武成齊國以建黄離元吉太公以之雖然古之聖賢未有不中者夫子之聖而卒於旅人顔子之賢而終於陋巷則所謂元吉者果安在哉曰孔顔萬世稱聖賢吉孰大焉若乃險賊而崇軒列鼎吾見其益而已未見其吉也
  使民宜之
  民不可使知吾道之義而可使享吾道之宜使道而不宜於天下則聖人亦烏取乎道哉聖人出而有為於天下變而通之神而化之而天下之民鼓舞踴躍莫不以為宜而安之者亦盡其道而已矣大傳曰使民宜之以此夫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非聖人固不使之知也吾道之義則彼民之愚盖有所不能知也若乃其道之宜則聖人固與天下之民共由而共享之方民未知佃漁也聖人作為網罟而民宜於網罟矣方民未知耕稼也聖人作為耒耜而民宜於耒耜矣以至舟楫弧矢杵臼莫不皆宜於民雖其以象以義取諸離益之諸卦而其所以使民宜之者盖無異於黄帝堯舜之乾坤也當黄帝堯舜氏之作為備物制用立成器以為天下利者前聖已備之矣故其使民由之者獨見於垂裳之治黄帝之事於六藝無所考信而堯舜之事則載之典謨彰彰可考如明五刑典三禮䟽江河驅虎豹凡建法立制都俞咨詢以宜其民者盖不為少矣而夫子特稱其蕩蕩無名無為而治則其所以宜之者一出扵道而已故曰堯以是傳之舜
  聖人以此洗心退蔵於宻吉凶與民同患神以知來知以蔵往省試
  滌人之妄則復乎天者自爾㣲盡巳之心則交乎物者無或累蓍卦之徳六爻之義聖人所以復乎天交乎物者何其至耶以此洗心則人為之妄滌之而無餘人妄既滌天理自全退蔵於宻㣲之地復乎天而已由是而吉凶之患與民同之而已之心無不盡心既盡則事物之交來以神知往以知蔵復何累之有哉妄滌而復乎天者自爾微心盡而交乎物者無或累則夫蓍卦六爻之用又豈可以形迹滯而神知之説又豈可以荒唐窺也哉聖人以此洗心退蔵於宻吉凶與民同患神以知來知以蔵往其意如此中庸言君子之道費而隐夫婦之愚可以與知焉及其至也雖聖人亦有所不知焉夫婦之不肖可以能行焉及其至也雖聖人亦有所不能焉夫聖人有所不知不能則可謂隐宻精㣲之地矣而不外乎夫婦之所可知所可能盖道之費者未嘗不隐而隐者未嘗不費内外合體用備非人之所可毫末加而斯湏去也聖人洗心於蓍卦六爻之間退蔵扵隠宻精微之地而同乎民交乎物者雖吉凶往來之紛紛而吾之心未嘗不退蔵於宻此堯之所以無名舜之所以無為文王之所以不識不知而易之書所以不可以象數泥而浮虚説也狎海上之鷗游吕梁之水可以謂之無心不可以謂之道心以是而洗心退蔵吾見其過焉而溺矣濟湊洧之車移河東之粟可以謂之仁術不可以謂之仁道以是而同乎民交乎物吾見其淺焉而膠矣聖人懼夫道之不明也舉而揭之蓍卦六爻之間反覆而發明之使知夫妄滌而復乎天者自微心盡而交乎物者無累夫其所以曉天下者亦云至矣大衍之數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則由衍以生蓍四營而成易十有八變而成卦則由蓍以立卦蓍生卦立剛柔相推吉凶以告爻在其中矣人為之妄尚安得而與於其間哉以此洗心信乎其復於天矣雖六七八九之錯綜無窮乾坤六子之摩盪不息而五十之數所謂不用之一者實於是乎見之則聖人退蔵之地豈所謂過而溺焉者哉得失之象形悔吝之情著則爻之所以為吉凶者吾之所以與民同患者也至誠如神受命如響事物之來神以知之無以異於蓍之圓也物各付物所過者化事物之往知以蔵之無以異於卦之方也夫聖人之同乎民交乎物者亦異於不及而膠焉者矣由是觀之蓍卦六爻之用其諸以執其兩端用其中於民也歟嘗攷於咸之卦而得聖人洗心之妙於咸之彖發天地萬物之情於咸之象發以虚受人之義此固可以滌人妄而復天理觀乎同民交物之道也至於九四一爻聖人以其當心之位其言感通為尤至曰正吉悔亡而象以為未感害也盖未為私感所害則心之本然無適而不正無感而不通曰憧憧往來朋從爾思而象以為未光大也盖憧憧往來之私心其所感必狹從其思者獨其私朋而已聖人之洗心其諸以滌去憧憧往來之私而全其本然之正也歟此所以退蔵於宻而能同乎民交乎物而不墮於溺焉膠焉之一偏者也或曰聖人生知安行彼其心之酬酢萬變者盖不思而得不勉而中而何以洗為盖不知堯舜不能忘危微之戒而當時大臣有淫逸遊樂之辭有慢遊傲樂之辭君亦不以為輕已且樂聞而願聴之嗚呼此其所以為生知安行不思不勉者歟於洗心乎何疑
  天地設位聖人成能人謀鬼謀百姓與能
  天地有待乎聖人而天地為不可及聖人有待乎天地而聖人為不可及大哉天地聖人之不可及乎位乎上而能覆物者天也位乎下而能載物者地也天地能覆載萬物而成其能者則有待乎聖人天地未嘗専之也而覆載之功卒歸之天地此天地之所以為不可及也聖人参天地而立成天地之能其智能非天下之敵也然人焉謀之卿士鬼焉謀之蓍龜雖百姓之愚且賤亦不謂其不能而與之焉則聖人之有待於天下者亦云衆矣然成能之功卒歸之聖人此聖人之所以為不可及也然則恃一巳之智能而謂人莫已若者豈可與論天地聖人之事哉天地設位聖人成能人謀鬼謀百姓與能以此嘗觀箕子為武王陳洪範其七稽疑曰汝則有大疑謀及乃心謀及卿士謀及庶人謀及卜筮盖與易言聖人所以成天地之能者異經同旨天鍚之洪範出於温洛之水則天地之心於此甚白而道之大原吾於此而見之矣大哉天地聖人之所以為不可及者乎天之髙也日月星辰擊焉隂陽寒暑運焉萬物覆焉地之厚也載華嶽而不重振河海而不洩萬物載焉天地之間何物而非天地之為者然而覆載萬物之能猶有待于聖人聖人之政有以當天地之心則諸福百祥以嘉慶之有以失天地之心則妖孽災異以警懼之彼其望於聖人以成其能者何其至耶無它無私焉而極天下之大也聖人膺裁成輔相之任秉參賛爕理之權道奚而可與天地殊心奚而可與天地異朝焉卿士善則汝進違則汝弼余愆是䋲余繆是糾廟焉蓍龜揲枯鑚朽余不敢不敬有行有疑余不敢不問人謀鬼謀猶以為未也懼夫百姓之能吾不與謀焉工誦箴諫士傳民語庶人謗於道商旅議於市雖蒭蕘之賤未嘗不詢焉則聖人所以有待於天下者亦何其至耶無它無私焉而與天地同其大也天地有待於聖人而覆載之功歸焉聖人有待於天下而成天地之能者歸焉嗚呼此天地聖人之所以為不可及也夫子頌堯曰惟天為大唯堯則之而其所以為大者民無能名焉孟子頌舜曰大舜有大焉而其所以為大者亦不過舎己從人樂取諸人以為善廟堂之上都焉而吁咈焉而俞昆命之龜協從之筮罔有不敬開四門明四目而芻蕘之賤咸得上達吾於此見其所以成天地之能者歟嗚呼匹夫匹婦不獲自盡民主罔與成厥功君天下者可不勉所以與天地相與者乎
  首出庶物萬國咸寕
  聖人有兼覆之道天下無難辦之功庶物之多萬國之衆聖人欲首出而使之咸寕可謂難辦之功矣然聖人體兼覆之乾以是首出庶物則萬國咸寕不足多也首出庶物萬國咸寕聖人所以得乾元之用固大矣非天下之所可得而易言也大而言之何物而不備何所而不該然品物之形既流洪纎髙下毫釐之間而各有所宜六位之成則潜見飛躍其道各異欲體是道以首庶物而寕萬國非夫學之超乎天下之上吾未見其能也方其潜也隐而未見行而未成則學固不可以巳也及見而在田則庸言之信庸行之謹閑邪存誠是何果可以巳乎三之厲四之疑固進徳修業不可懈也至於五之與天地合徳上而知進退存亡而不失其正非學果何以至之首出庶物盖在於乘六龍而聖人於乾之六位莫不反復乎學使其學能超乎天下之上則天下有不足為而萬國咸寕信乎其不足多也用九之辭曰天徳不可為首而乃以首出庶物何耶嗚呼不為首盖所以首出庶物而愚所以謂不可以無學者也









  象山外集巻一



  欽定四庫全書
  象山外集巻二
  程文
  孝文大功數十論
  頌人之羙者必増重乎其人頌人之羙而不足以増重乎其人則其非為無疑矣立言之非者必貽譏於後世立言之非而不足以貽譏於後世則其非又有大焉者矣孝文漢之賢君也晁錯大廷之對枚數其興利除害變法易故之事而凢之曰大功數十其羙亦己至矣其言亦已夸矣而後世稱文帝之賢者初不以斯言而増重盖文帝以直言極諫求人而錯亦以直言極諫充詔不聞條疏闕失輔帝不逮而猥用稱述功烈其辭諄複駸駸乎佞譽誣諛之風勞於附㑹粉餙而無中情當理之實其非無足疑矣然自昔公明通方之士於錯之對未嘗深致意於斯言非以為然而或取也盖以其言之非有大過於是者而不必以斯言輕重之也君子一言以為智一言以為不智此一言之失者也若錯之對無非遷就牽合之説如五帝三王五伯之説一篇之襟領而悖理尤甚要其歸獨欲以自親事一説勸帝而又大乖乎帝王之道此孝文大功數十之説宜哉人之無譏焉耳雖然言心聲也錯以大廷對䇿豈徒為是繆戾不根之説以塞詔而已耶盖其刑名惨刻之學深欲其君廢放股肱之臣身履叢脞之任智憊力竭欲已不可欲進不能則勢必委之於我而我之辨智得伸焉其機如此則亦不得不盛稱其功烈能事以聳動其欲為之心激發其敢為之氣使之樂吾之説而不自知焉則大功數十之説豈可謂之不足輕重而置之乎孟子曰長君之惡其罪小逢君之惡其罪大錯之斯言其逢君之惡者矣為錯觧者曰将順其羙亦事君之道而何過之深乎鳴呼不知言無以知人也彼其終身之所學平日之所存發之於言者雖欲掩匿蔽覆由君子觀之如見其肺肝况其處心積慮旁求曲取以附致其邪説而有所不知則不可謂之知言者矣説春秋者以為言之重辭之復其中必有大羙惡焉聖人之情猷可以辭見盖聖愚邪正雖異而情見乎辭同目動言肆懼我之情見矣幣重言甘誘我之情見矣錯述文帝之功其目數十如躬親本事廢去滛末農民不租親耕節用示民不奢此五者特一事也如絶秦之迹除苛觧刻寛大愛人肉刑不用罪人不孥誹謗不治除去隂刑此七者亦一事也其餘事同而條異者亦又有之號之以大功衍之以數十則其意亦可見矣盖將以夸詐聳動文帝之心而作其自任之意投之膠擾之地隂拱以窺其困而乗其隙以伸辨智焉肇端於文帝之日而遂伸於景帝之朝卒然讙於七國之變而山東㡬非漢有袁盎從容一説而要領竟分於東市世莫不有讒忌之惜而愚獨喜其少足以正逄君之罪
  天地之性人為貴論
  聖人所以曉天下者甚至天下所以聼聖人者甚藐人生天地之間禀隂陽之和抱五行之秀其為貴孰得而加焉使能因其本然全其固有則所謂貴者固自有之自知之自享之而奚以聖人之言為惟夫䧟溺於物欲而不能自㧞則其所貴者類出於利欲而良貴由是以䆮㣲聖人憫焉告之以天地之性人為貴則所以曉之者亦至矣誦其書聼其言乃類不能惕焉有所感發獨膠膠乎辭説議論之間則其所以聼之者不既藐矣乎天地之性人為貴吾甚感夫聖人所以曉人者至而人之聼之者藐也孟子言知天必曰知其性則知天矣言事天必曰養其性所以事天也中庸言賛天地之化育而必本之能盡其性人之形體與天地甚藐而孟子中庸則云然者豈固為是闊誕以欺天下哉誠以吾一性之外無餘理能盡其性者雖欲自異於天地有不可得也自夫子告曽子以孝曰事父孝故事天明事母孝故事地察舉所以事天地者而必之於事父母之間盖至此益切而益明截然無辭説議論之蹊徑至因其有無以加於孝乎之問又告之以天地之性人為貴有篤敬之心踐履之實者聼斯言也獨不有感於心乎於此而猶膠膠於辭説議論之間亦奚啻不以三隅反者哉雖然愚豈敢以是殫責天下獨以為古之性說約而性之存焉者類多後之性説費而性之存焉者類寡告子湍水之論君子之所必辨荀卿性惡之説君子之所甚疾然告子之不動心實先於孟子荀卿之論由禮由血氣智慮容貌態度之間推而及於天下國家其論甚羙要非有篤敬之心有踐履之實者未易至乎此也今而未有篤敬之心踐履之實拾孟子性善之遺説與夫近世先逹之緒言以盗名于澤者豈可與二子同日道哉故必有二子之質而學失其道此君子之所冝力辯深詆挽將傾之轅於九折之坂指迷塗而示之歸也若夫未有篤敬之心踐履之實而遽為之廣性命之説愚切以為病而已耳鳴呼循頂至踵皆父母之遺體俯仰乎天地之間愓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然朝夕求寡乎愧怍而懼弗能儻可以庻㡬於孟子之塞乎天地而與聞吾夫子人為貴之説乎
  智者術之原論
  實亡莫甚於名之尊道𡚁莫甚於説之詳自學之不明人争售其私術而智之名益尊説益詳矣且誰獨無是非之心哉聖人之智非有喬桀卓異不可知者也直先得人心之同然耳其見於施設則合物理稱情事犂然當乎人心夫婦之愚可以與知焉奚名之尊奚説之詳哉逮夫智失而私術興則向之良心日馳騖乎詭譎姦詐之場實不足以欺天下也將竊智者之名以售其詭故名不得不尊名不可以徒尊也將文近似之說以實其名故說不得不詳名尊説詳而智之實益亡𡚁益甚矣此則智之賊也漢公孫洪謂智者術之原其賊智之誅固不可逭而愚又幸智之説由是而益明也世之罪洪者常以其飯脱粟為布被殺主父偃徙董仲舒膠西此雖其挾術之明驗而特一人之過一時之害而常情之所易知者多詐不情汲黯能詰其不忠外寛内深班固能知其意忌盖有不足深誅者至于竊智之名以售巳之術要之以利害之效文之以近似之辭使聼之者誠以為治天下不可以無術而聖人之智亦不過如此而已此吾所謂智之賊而不可逭之誅也然墨之賊仁楊之賊義鄉原之賊徳皆以近似亂真其罪正與洪之言智等耳及孟子辭而闢之而曰仁曰義曰徳曰楊墨鄉原而其説益明有能因洪說而闢之使天下曉然知夫私術之賊智則洪之説亦智之幸也洪之説曰擅殺生之柄通壅塞之塗權輕重之數論得失之迹使逺近情偽畢見於上謂之術此所謂要之以利害之效文之以近似之辭使聼之者誠以為聖人之智亦不過如此而已也且聖人之智明徹洞逹無一毫私意芥蔕於其間其於是非利害不啻如權之於輕重度之於長短鑑之於姸醜有不加思而得之者故其處大疑定大論亦若飢食渇飲夏葛冬裘焉已耳雖酬酢萬變無非因其固然行其所無事有不加毫末於其間者夫如是可謂之術乎果必若洪之説乎鑠金為刄凝土為器為網罟為耒耜為宫室棺槨為舟車弧矢杵臼之利此皆上世之所無有創物以教天下者也而夫子則以為皆取諸易之卦畫是聖人之智見於創立者猶皆因其固然而無容私焉况於生殺通塞輕重得失之常而洪欲以其私術為之乎語稱舜禹有天下而不與焉詩稱文王不識不知順帝之則夫生殺通塞輕重得失之理昔非有異於今也必欲以私術為之則舜禹文王誠不公孫氏若也自學之不明而聖人之智不復見矣世之人往往以謂凢所以經綸天下創立法制致利成順應變不窮者皆聖人之所自為而不知夫盖因其固然行其所無事而未嘗加毫末於其間彼役役者方且各以其私術求逞於天下曰此聖人之所謂智也故老氏出於春秋而有棄智之説孟子生於戰國而有惡鑿之言是皆見乎逞私術之失也然終至於縱横如儀秦刑名如鞅斯者雜然四出而天下遂以分裂潰散至秦則燼然矣公孫氏生于漢而以儒名當世此溺待拯焚待救之時也乃復尊智之名詳智之説以售其私術世之人雖欲聞先王之智孰從而聼之故曰智之賊也孟子者聖學之所由傳也故其發明聖人之智而指當時所謂智者以為鑿老氏者得其一未得其二而聖學之異端也故幸夫私術之失因欲申巳之學而其言則曰絶學棄智又曰以智治國國之賊是直泛與智而排之世之君子常病其汚吾道而不知其皆售私術者之過也使術之説破則為老氏者将失其口實而奔走吾門牆之不暇其何汚焉嗚呼觀老氏之説孟子之言與儀秦鞅斯之所為則術之害智所從來乆矣非直至漢而然也然昔之為私術者名未甚尊説未甚詳故辨之者不力罪之者不深若孟子者不過曰行其所無事惡夫鑿而已至於公孫以黠申辨吻發䇿人主之前陳智之名益尊而術之説甚詳非明於道者有不能不為其疑似所惑故辨之不得不力罪之不得不深辨之力罪之深而智之説不明者不也故曰洪之説亦智之幸
  房杜謀㫁如何論
  事之要者無二機計之得無二説然而得於積思者其意疑得於忽悟者其意决此謀之與㫁所以異任而成功殊稱而一致者也天下之事惟其要而難處也於是乎有頼於謀彼其以善謀稱而不足於㫁者豈無得於其□而嘗試為之説也哉顧特以其旁推曲攷原始要終紬繹復熟而得之則謹重之心勝而剛决之意微故不能不自疑其有所未善至於善㫁者因其謀而遂㫁之其始之為謀雖不出於巳而亦豈無得乎其心而徙徇人之説以勇於必行而已哉盖其權竒倜儻不鬱於紬繹復熟之乆而聞言輒契覩機忽悟如雷蟄而忽驚日曀而忽明其勢不能不决然則謀之與㫁雖所任各異所稱各殊而要其實豈不同功而一致也哉唐房杜佐太宗取天下而史稱𤣥齡善謀如晦長於㫁愚請以是而論之甚哉機事之可畏而謀㫁之任不可以非其人也嘗觀漢髙祖聼酈生之謀刻印立六國後髙祖方食以告張良良借前箸籌之髙祖至輟飯吐哺怒罵令去銷印石勒去髙祖五六百載以奴虜之身據有中原初不知書一旦聼讀漢史至刻印事駭曰此法當失何以得天下及讀至張良之籌乃曰頼有此人嗚呼使酈生佩印已行數舎之逺則髙祖之天下㡬已去矣知天下之機事率如是之可畏而張良之籌髙祖之罵石勒之駭皆機緘互發如聲響相應非直偶然而已則知凢所謂謀者㫁者皆不可以或非其人而房杜之才智可得而論之矣雖然𤣥齡謀事帝所必曰非如晦莫與籌之及如晦至則卒用𤣥齡䇿自常情觀之𤣥齡不失為謙抑謹重而如晦則為無謀而因人成事者耳嗚呼以此論房杜此與兒童之見何異奕秋中秤而輟奕少下於秋者必不能以舉其棊矣王良中道而弭輿少下於良者必不能以振其䇿矣天下之機事而可以非其人而與於其間哉或謀或㫁必其機緘識畧之相符者而後可也韓信破趙之後發使使燕而燕人從風而靡其䇿乃不出於韓信而出於李左車然天下不以韓信為不知兵鄒陽受梁之謝入見王長君而梁罪竟觧其計乃不出於鄒陽而出于王先生然天下不以鄒陽為非辨士盖因其善而用之與夫發悟於心者實機緘識畧之相符而非苟從之者也知此則知房杜之謀㫁如宫商之相應而同於成聲如斤斧之迭用而同於成器初不可以差殊觀而優劣論也抑嘗言之太宗以弓矢定天下其智畧之出於已者班班見於紀傳大焉制勝千里之外小焉决機兩陣之間超逸神變不可窮極及天下既定談治道論政理則老師宿儒詘其辨此亦難乎其為臣矣然而自渭北一見之初秦府表留之後謀必於房㫁必於杜則夫二公之才智豈淺淺者所可得而窺議哉及考之傳紀則夫謀㫁之迹有不可得而見焉嗚呼此二公之才智所以為不可及歟史臣取栁芳之言曰帝定禍亂而房杜不言功王魏善諫而房杜遜其直英衛善兵而房杜濟以文此真足以知房杜謀㫁之本矣若乃謀之不善而強欲以辨屈人之異已如徐湛之於沈慶之者又有嫉其謀之善而必為沮格撓敗之計如牛僧儒之於李徳裕者其視房杜之謀㫁奚啻天淵之相遼哉雖然法律之書詳而望之以禮樂則缺功利之意篤而槩之以道義則疎此雖不足以是責之而亦不能不使人歎息也
  劉晏知取予論
  天下之事不兩得知其説者斯兩得之矣取予之説事之不兩得焉者也民有餘而取國有餘而予此夫人而能知之者也至於國之匱方有待乎吾之取而濟民之困方有待乎吾之予而蘇當是時顧國之匱而取之乎必不恤民焉而後可也顧民之困而予之乎必不恤國焉而後可也事之不兩得孰有甚於此哉使終於不兩得則終無一得焉爾矣故取予之説不可謂易知也取而傷民非知取者也予而傷國非知予者也操開闔歛散之權總多寡盈縮之數振𡚁舉廢挹盈注虛索之於人之所不見圖之於人之所不慮取焉而不傷民予焉而不傷國豈夫人而能知之者哉必有其才而後知其説也非唐之劉晏吾誰與歸史氏以知取予許之真知晏者哉夫所病乎取予之難者非一不足之難而皆不足之難也下有餘而取之可也彼方不足也而何以取之上有餘而予之可也此方不足也而何以予之天下有皆不足之病矣而有皆不足之理乎聞之曰川竭而谷盈丘夷而淵實天下盖未始皆不足也方其上之不足也不必求之下也其可以足之者固有存乎其上焉者矣下之不足也不必求之上也其可以足之者固有存乎其下焉者矣将輸之利害不明則費廣於舟車之徭儲藏之利害不悉則公困於腐蠧之𡚁物苦道逺則㝷以輸尺斛以輸斗吏汙法𡚁則私良公害私盈公虛此所謂不必求之下焉者也富貴乘急而騰息豪民困弱而兼并貪胥旁公而侵漁繩甕不立而連阡陌者猶未已也糟糠不厭而餘芻豢者猶争侈也此所謂不必求之上焉者也由是言之有餘不足之數可得而見而取予之説可得而知也然狃於常者變之則駭便於私者奪之則争黨繁勢厚則扞格而難勝謀工計深則詭秘而不可察圗利而害愈繁趨省而費益廣則夫天下之才果不易得而取予之説果不易知也支左屈右夫射者舉知之也至於中秋毫於百歩之外左右前後惟的之從知者惟后羿而已攬轡執䇿夫御者舉知之也至於致六馬於千里之逺周旋曲折惟意所適知之者惟造父而已國不足而取民不足而予夫人而能知之也至於取不傷民予不傷國知之者惟晏而已利病於元載之書而轉漕之說詳鼓吹出於東渭之橋而轉漕之功著補辟之選精也干請者寕奉以廪入故趣督倚辦而功成教令之出嚴也數千里無異於目前至嚬呻諧戯不敢隠塩法宻於第五琦而地無遺入鼓鑄興於淮楚間而貨有餘緡彼其所以取之者豈盡出乎下哉是以取之而民不傷駛足募而商賈不得制物價之低昻賑救行而豪植不得乗細民之困溺檢核出納一委之士而吏無所竄巧督漕主驛一出之官而民得以息肩無名之欽雖罷而鹽𣙜實行米粟之賑雖出而雜貨則入彼其所以予之者豈盡出乎上哉是以予之而國不乏嗚呼創殘之餘而嚮敵之甲未觧也飢疫之後而饋軍之輸未艾也上方宵旰而民且嚚嚚而晏也皇皇於其間深計宻畫推羡補闕國不増役而民力紓民不加賦而國用足非夫知取予之説妙取予之術疇克濟哉若夫頭㑹箕歛剥膚椎髓疲民力而徼便漕之功於難成之渠捨吏欺而責負逋之租於已輸之民竭下以益上困民以恱君此則韋堅王鉷楊國忠之倫無耻敗國甘處乎晏之下而人皆憤焉者也至於談仁義述禮樂既古人之文而不既古人之實大言侈説而不適於用如裴光庭暴宇文融之惡而不能任國用不足之責房琯知惡第五琦而不能對何所取財之問此則不知堯舜孔孟之學雖自處不在晏之下而天下皆笑之者也甘處乎下者如彼欲出乎上者如此則夫知取予者非晏之與而誰與也雖然論之以聖人之道照之以君子之智則堅鉷國忠雖晏所不為而愚恐其有時而同科琯與光庭雖不足以詆晏而愚恐晏未免於可詆何則晏之取予出於才而不出於學根乎術而不根乎道出於才而根於術則世主之忠臣而聖君之罪人也上有道揆而責以有司之事焉可也人君悦而尊寵之鮮有不𡚁焉者也易之理財周官之制國用孟子之正經界其取不傷民予不傷國者未始不與晏同而綱條法度使官有所守民有所賴致天下之大利而人知有義而不知有利此則與晏異故曰出於才而不出於學根於術而不根於道晏之治財未能過管商氏仲尼之門五尺童子羞稱管晏曽西之不為孟子之不願至於商君則後世篤論以為帝秦者商君也而亡秦者亦商君也今晏之所為如茗橘珍貢常冠諸府要官華使多出其門畏權貴而禀其人鈐其口而啖以利為國家者亦何利於此哉使不死於楊炎之擠則其汚身敗國者将不止此人莫不以楊炎之擠為晏惜而愚獨以為晏之幸故曰論之以聖人之道照之以君子之智盖未免於可詆亦未必不與堅鉷國忠等同科雖然才之難也乆矣道不稽諸堯舜學無窺於孔孟母徒為侈説以輕議焉可也
  政之寛猛孰先論
  君不可以有二心政不可以有二本君之心政之本不可以有二而後世二者之不根之説有以病之也寛猛之説其論政之不根者歟岐君之心撓政之本其害有不可勝言者惜乎未之辨也唐憲宗問權徳輿政之寛猛孰先當時徳輿之對似亦有得乎吾所謂君之心政之本者矣惜乎其不能伸之長之而寛猛之説未及辨也寛者羙辭也猛者惡辭也寛猛可以羙惡論不可以先后言也强弗友之世至於頑嚚疾狠傲逆不遜不可以誨化懐服則聖人亦必以刑而治之然謂之剛克可也謂之猛不可也五刑之用謂之天討以其罪在所當討而不可以免於刑而非聖人之刑之也而可以猛云乎哉蠻夷猾夏冦賊姦宄舜必命臯陶以明五刑然其命之之辭曰以弼五教期于無刑臯陶受士師之任固以詰姦慝刑暴亂為事也然其復於舜者曰御衆以寛曰罰弗及嗣曰罪疑惟輕曰與其殺不辜寧失不經好生之徳洽于民心兹用不犯于有司嗚呼此吾所謂君之心而政之本也而可以猛云乎哉寛猛之説古無有也特出於左氏載子産告子太叔之辭又有寛以濟猛猛以濟寛之説而託以為夫子之言嗚呼是非夫子之言也且其辭曰政寛則民慢慢則糾之以猛猛則民殘殘則施之以寛使人君之為政寛而猛猛而寛而其為之民者慢而殘殘而慢亦非人之所願矣嗚呼是非夫子之言也語載夫子之形容曰威而不猛書數羲和之罪曰烈于猛火記載夫子之言曰苛政猛於虎也故曰猛者惡辭也非美辭也是豈獨非所先而已耶是不可一日而有之者也故曰可以羙惡論不可以先後言也左氏之傳經説春秋者病其失之誣栁宗元非其國語以為用文錦覆䧟穽彼其寛猛之説其為誣而設䧟穽也大矣左氏不足道也吾觀西漢董生三䇿不能無恨三䇿之辭大抵粹然有臯䕫伊傳周召之風使人増敬加慕其首篇有王者冝求端於天任徳不任刑之説尤切時病至武帝再䇿之所謂商人執五刑以督姦傷肌膚以懲惡之説且繼以周秦之事為問嘗謂當時待詔者百有餘人至於此語未必非仲舒任徳不任刑之言有以激之也此其説盖亦有所自來而仲舒乃不之辨特推周家刑措之效以為由於教化之漸仁義之流非獨傷肌膚之效也殆若無以加荅而遷就其説者然若夫周措刑之美秦用刑之非武帝固自言之矣彼之所聞者特以商人執五刑以督姦傷肌膚以懲惡有異於周之措而秦之用此則武帝之所據以遂其任法之意者也此其説盖出於戴記商人先罰後賞之言嗚呼盡信書不如無書戰國之君争城以戰殺人盈城争地以戰殺人盈野孟子必力辨血流漂杵之言以為非是武成周書也戰國周之世也書者又夫子所定去孟子未乆也至其言有害理非實而足以病人君之心術亦必力辨而無嫌武帝之時經籍出於秦火灰燼之餘而記禮之書特傳於二戴之口其非聖人之全書明甚其所謂執五刑傷肌膚之説又背理非實亦彰彰明甚仲舒胡不稽克寛克仁之言敷政優優之言后來其蘇后來其無罰之言以告之且申戴記先罰後賞之明明辨其是非以祛武帝之惑顧乃遷就其説而不之辨亦異於吾孟子矣張煬之徒竟以任職稱意公卿之間往徃繋獄具罪知見之法興繡衣之使出網宻文峻而姦宄愈不勝吾於仲舒之䇿不能無遺恨焉至再傳而為宣帝之雜霸又轉而為元帝之優柔皆此説之不明也嘗謂古先帝王未嘗廢刑刑亦誠不可廢於天下特其非君之心非政之本焉耳夫惟於用刑之際而見其寛仁之心此則古先帝王之所為政者也堯舉舜舜一起而誅四㐫魯用孔子孔子一起而誅少正卯是二聖人者以至仁之心恭行天討致斯民無邪慝之害惡懲善勸咸得游泳乎洋溢之澤則夫大舜孔子寛仁之心吾於四裔两觀之間而見之矣然則君人者豈可以頃刻而無是心而所謂政者亦何適而不出於此也故曰君不可以有二心政不可以有二本唐李吉甫嘗言於憲宗曰刑賞國之二柄不可偏廢今恩惠洽矣而刑威未振中外懈怠願加嚴以振之當時帝顧問李綘綘雖能以尚徳不尚刑之説折之然終未能盡惬於理盖亦曰吉甫為宰相若中外誠有傲逆滛縱敗常亂俗麗於法而不可逭者盖亦明論其罪告主上以行天討乎何乃泛言刑威不振勸人主以加嚴此豈大舜明刑之心而與臯陶所以告舜之意乎如此則不墮於偏廢之説而吉甫之失自著矣噫吉甫斯言可謂失其本心者矣其後于頔勸帝峻刑帝乃告諸朝而推論其意吉甫退而抑首不言咲竟日則吉甫亦可謂知耻者矣後之欲以險刻苛猛之説復其君者尚鑒于此哉善哉徳輿之所以告其君者也盖亦有合乎吾孟子告君之機惜乎其無以終之也人君之所以進於先王之政者盖始於仁心之一興爾然而事物之至利害之交此心常危而易蔽况夫水溺火烈之説載於左氏嚴理寛亂之論著於崔寔而世莫之非一旦而君有寛猛孰先之問安知其不有所蔽而然乎徳輿首告以太宗觀明堂圗以罷鞭背之罪此與孟子以見牛之説告齊宣王何異真足以興其仁心矣冝乎憲宗然之無疑其後不惑於吉甫于頔之説而能顧問李綘推論于朝者未必非徳輿斯言力也雖然有仁心仁聞而民不被其澤者不行先王之政也仁心之興固未足以言政孟子之興其仁心者固將告之以先王之政也若徳與則不復進於是矣此吾所以惜其無以終之也嗚呼是説之難乆矣自堯以是而哀鰥寡之辭舜以是而稱臯陶之休禹以是拜伯益之言湯以是優代虐之政文王以是明丕顯之徳武王以是釋箕子之囚至于穆王猶能以是而作吕侯之命三代䧏斯道其不行矣孟子没斯道其不明矣夫自漢儒之純如仲舒猶不能使人無恨則吾於徳輿乎奚責
  常勝之道曰柔
  人情之所甚欲常出於其所甚不欲處天下之勝而舉天下常無以勝之者此固人情之所甚欲也若乃暴之而有勝人之形張之而有勝人之勢嶤嶤然與物為敵而未始少屈者此則快於常人之情而以為可以致勝焉者也然而天下之取敗者常出於此而幸勝者不萬一焉至於窺之而無勝人之形玩之而無勝人之勢退然自守初若無以加乎人者此則常情之所甚不欲而以為無足以致勝焉者也然而勇者於此䘮其力智者於此䘮其謀舉天下之所謂若可以勝人者皆於此而䘮其强則夫常勝之道盖無越於此者然則其所甚不欲者乃所以致其所甚欲者而人或未之知也常勝之道曰柔列禦冦之所以言也竊嘗論之禦冦是説固不可以苟訾亦不可以苟賛何者論勝之勢而不及理則勝有不出於柔語柔之體而不及用則柔有不可以致勝悉楚甲以奔鄒之陳則鄒之将必俘楚之庭掃齊境以臨薛之城則薛之君必推齊之命是勝未始出乎柔也然周以岐山之邑而興王業越以㑹稽之棲而成伯圗蜀漢足以斃項昆陽足以死莽是勝未始不出乎柔也盖不出乎柔者勢也出乎柔者理也理可常也而勢不可常也是勢果不足論而勝果出於柔也𮐃鳩之巢不足以當嵩衡之遺石枯楊之荑不足以試鏌鎁之餘鋒是柔未始可以致勝也然天下之至柔者莫若水而攻堅强者莫之能先洞庭彭蠡之瀦是汪然者非犀兕之堅金石之郛也有賤丈夫焉奮劔而裂之力則疲而水則不可裂也投石而破之石則墜而水則不可破也則是柔未始不可以致勝也盖不可以致勝者其體也可以致勝者其用也體者徒柔也而用者不徒柔也是體果不足論而用果可以致勝也論勝之勢而不及勝之理語柔之體而不及柔之用然而賛之者是不明而苟於狥人也然而訾之者是愚而果於自任也訾之之𡚁徃往徒恃其有勝之勢而不知其無勝之理六國并而秦以破南北混而隋以亡此持勝之勢而不知勢之不可常也賛之之𡚁往往徒以其有柔之體而不知其無柔之用元帝以優柔而微漢徳宗以姑息而弱唐此有柔之體而不知徒柔之無用也尺蠖之屈以求伸也龍蛇之蟄以存身也猛虎伏於深谷而其威愈不可玩翠蛇蟠於深淵而其靈愈不可狎使勝之勢而若此則烏有不可常也哉是其勢固出乎柔而非向之所謂勢者也泊然而無勝人之形寂然而無震人之聲誘之不可得而喜激之不可得而怒使柔之體而若此則亦何往而不勝哉是其體固有所用而非向之所謂徒柔也嗚呼天下之言勝者毎快於秦之并吞隋之混一而言柔者又多溺於漢之優柔唐之姑息則吾又安得夫知柔之説者而與之論常勝之道哉雖然登華岳則衆山不能不迤邐浮滄海則江漢不能不汙沱明聖人之道則禦冦之學㡬不能立其門墻盖正已之學初無心於求勝大中之道初不偏於剛柔沈潜剛克髙明柔克徳之中也强弗友剛克燮友柔克時之中也時乎剛而剛非剛也中也時乎柔而柔非柔也中也其為道也内外合體用備與天地相似與神明為一又安有求勝之心於其間哉屈伸視乎時勝否惟其徳湯嘗事葛矣而仇餉之師竟舉文王嘗事昆夷矣而柞棫之道終兊非求勝也時也虞干舞而苗格周壘因而崇䧏非用柔徳也且南方之强在於寛柔以教而申棖之慾則不可謂之剛盖剛之中有至柔之徳而柔之中有至剛之用安得以一偏而名之哉彼靡靡而言柔行行而言勝固無譏焉耳矣顧為禦冦之説者于此非羞汗反走則亦將舎所學而問聖道之津矣故明聖人之道則禦冦之學㡬不能立於門墻雖然禦冦之學得之於老氏者也老氏駕善勝之説於不争而禦托常勝之道於柔其致一也是雖聖學之異端君子所不取然其為學固有見乎無死之説而其術又有得於翕張取予之妙殆未可以淺見窺也其道之流於說者為蘇張之縱横流於法者為申韓之刑名流於兵者為孫呉之攻戰髙祖得於張良而創漢業曹參得於盖公而守漢法逮光武有見乎苞棄之説遂以興漢而理天下今包苴竿牘之智𡚁精神于□淺者其於蘇張申韓之倫無能為役而欲肆其胷臆以妄議老氏禦冦之學多見其不知量也故曰不可以苟訾亦不可以苟賛




  象山外集巻二
<集部,別集類,南宋建炎至德祐,象山集>



  欽定四庫全書
  象山外集巻三     宋 陸九淵 撰程文
  問制科
  對制科不可以有法制科而有法吾不知制科之所取者何人也以蝸蛭之餌垂海而冀吞舟之魚唐賈至猶以為諸科之病今制科者天子所自詔以待非常之才也孰謂非常之才而可以區區之法制束而取之乎然是科始於漢盛於唐至於我宋其為法益密而其得人之盛視漢唐有優焉何哉愚嘗論之漢病於經唐病於文長才異能之士類多淪溺於訓詁聲律之間故漢唐之制舉不可以罪法我宋之盛莫盛於仁宗葢其承三朝涵養天下之久和氣浹洽人才衆多學術雅正經不病漢文不病唐而天聖復科之詔又其圖治之心鋭而求益之意切天下之士雷動雲合欲振聳於天子之庭者心洋洋而冠峩峩也是以一舉而得富鄭公再舉而得張文定其餘如何張蘓錢之流亦往往可稱數號為得人之盛然未幾而范文正公且言曰朝廷命試之際或將訪以不急之務雜以非聖之書欲伺其所未知誤其所熟習適足以誤多士之心非勸學育材之意也嘉祐之末蘓文忠公制䇿之對且曰陛下所為親策賢良之士者以應故事而已豈以臣言為真足有感於陛下邪愚以為仁宗英特之主好賢之誠葢不後於堯舜三王而乃使當時大臣有誤多士之論制科之人有應故事之說者是葢其法之罪也故天聖之法不可以不變恭惟主上臨御以來十年三詔鋭意方聞之彦凡記誦傳註之僻識知侍従之艱咸汛掃而新之則夫范文正所謂誤多士者葢革之矣乃秋九月實試賢良之士執事大人下教諸生以試之之時有可變而通之之理謂今嵗列郡不雨者非一則成湯之自責宣王之憂民甯莊子之知天意臧文仲之知人事其所先所宜可用可為者宜有得於大廷之對誠如是則蘓文忠所謂應故事者又革之矣雖然慶厯六年監察御史唐詢嘗請於漢故事俟有災異然後舉之親策當世要務罷試祕閣六篇參政呉育執以為不可愚嘗又譏其齷齪庸陋葢詢之意非知待賢之體而能勉君以盡其禮顧患應科者之衆而欲設術以抑其進為育者正當誅其意而取其說従而廣之若曰思未治則舉之思遺逸則舉之有缺政則舉之有災異則舉之有大謀議則舉之惟人君之所欲舉欲問毋拘以法毋限以時則是科之設庶乎其有補而是科之名庶乎其無愧矣不知出此而猥曰法不可變嗚呼待賢良而有若待胥吏徒𨽻者存焉是尚為不可變乎齷齪庸陋之臣不知待賢者之禮適以蕪累明君之政如是哉故曰天聖制科之法不可不變若夫漢唐之時則未始有定法也所謂舉之以五者惟晁錯為然當時特詔有司諸侯王及三公九卿主郡吏舉賢良而舉晁錯者適有五人耳若乃公孫𢎞董仲舒谷永杜欽之流而推之選之舉之皆不必其五也故彼之以五者非有定法而我之以二則法之一定者也問之以三者惟董仲舒為然當時固以對䇿者條貫靡竟統紀未終辭不别白㫖不分明故至于再至于三耳若乃晁錯谷永杜欽皆止於一篇而公孫𢎞止於復問初不必其三也故彼之以三者初非定法而我之以一者則法之一定者也至於應者之多寡尤不可槩論漢之應者以百數而唐永昌之初對䇿者至千餘當時張柬之為第一此狄仁傑之所謂宰相才而成誅二張之功者也固不可謂其應者之多而所得之非才也故曰漢唐之制科不可以罪法若夫四方之事非承學之任故愚不復為執事道謹對
  問料敵
  曺操能註兵法而不能諭於其子趙括能讀父書而不見許於其父兵家之變又豈可以言傳而迹窺也哉李靖佐李孝恭平蕭銑靖請乗水傳壘以為必擒及叩夷陵銑已惶駭而其敗軍之將適屯清溪靖乃以為不可擊孝恭撃之果以敗還賊委舟散掠靖視其亂擊而破之孝恭繼進銑遂以降夫圖銑一事也始而曰必擒中而曰不可擊終而擊其説三變而無一不酬知此則漢安國淮南王之説可得而判矣李徳裕之在劍南也追咎韋臯招徠羣蠻之䇿以為召冦之端撫納蕃將悉怛維州之降以為制敵之要夫劍南一方也羣蠻之来悉怛之至大略相類一以為召冦一以為制敵而君子兩是其説審乎此則耿國栁渾之說可得而知矣故孫武以兵為書而曰兵家之勝不可先傳霍去病以兵為事而曰何至學古兵法誠以兵家之變在於機緘識略之相符非可以言傳而迹窺也然則髙祖之前料子房之決勝夫豈偶然而已哉嘗觀石勒素不知書聴讀漢書至食其立六國事博手驚曰此法當失何以得天下及至張良借箸之說則曰賴此人耳以是知髙祖輟飯吐哺之時豈無見乎其事之機而惟良之為信者後世書生以陳迹臆見斷天下之成敗者豈不貽笑矣哉若夫宣帝之使單于慕義郭子儀之使回紇下拜此其誠之所感則又進乎兵矣
  問賑濟
  對賑濟之䇿前人之迹可求也然無得乎其本而惟末之求則其䇿有時而窮文潞公之在成都也米價騰貴因就諸城門相近院凡十八處減價而糶仍不限其數張榜通衢翼日米價遂減此葢劉晏之遺意然公廪無儲私囷且竭則其䇿窮矣趙清獻之守越米價踊貴傍州皆榜衢路禁増米價清獻獨榜衢路令有米者任増價糶之於是諸路米商輻輳詣越米價更賤民無餓莩此葢盧坦之舊䇿然商路不通鄰境無粟則其䇿窮矣舍是二䇿獨可取之富民而富民之囷廩盈虚穀粟有無不得而知就令知之而閉糶如初又誠如明問所慮以公家之勢發民之私藏以濟賑食不為無義顧其間尚多他利害故愚請舍其末而論其本可乎漢倪寛以租不辦居殿當去官百姓思之大家牛車小家負擔乃更居最夫寛於科斂其方略亦疎矣而能旦暮之間以殿為最則愛民之心孚乎其下故也誠使今之縣令有倪寛愛民之心感動乎其下則富民之粟出而邇臣散給之䇿可得而施矣方略之未至利害之未悉皆可次第而講求若監司郡守不能以是心為明主謹擇縣令或憚於有所按發而務為因循舍貸則吾末如之何也已矣
  問唐取民制兵建官省試
  對古之是非得失常易論今之施設措置常難言論古之是非得失而不及今之施設措置吾未見其為果知古也然則古亦豈可以易言乎哉取民制兵建官之法葢莫良於三代遭秦變古先生之制掃地而盡由漢以来因循苟簡視三代之法幾以為不可復行葢不知大冬之寒可以推而為大夏之暑毫末之小可以進而為合抱之大顧當為之以漸而不可以驟反之也唐因魏隋之舊而成租調府衛之制官約以六典而省之至於七百三十此可以為復三代之漸而唐之所以為可稱者也至於貧無以葬者許鬻永業自狭鄉徙寛鄉者併鬻口分啓兼并之端開避地之釁此固失在於其法省官之初自謂吾以此待天下賢才足矣既而増員外置寖廣而不復除此固失在於其身居重御輕之説在唐不能無蔽而府兵之廢實出於版圖隳而不可攷閱習弛而不可用其源葢與授田相表裏皆其立法之遺恨也彍騎兩稅雖皆一時可喜之事而壊經常簡易之法馴致鉅創大蠧而不能救承良法之𡚁不知修而復之苟且變更以偷一時之利而不顧其後此尤君子之所深惡不可諉前人之失而逭其誅至於斜封墨敕之濫則誠無足深責大抵君子之望於唐者欲其等而上之而唐愈下欲其推而進之而唐愈退其是非得失豈不較然甚明哉至推之於今日則又有難言者唐租調之法固可以為復井田什一之漸矣然連阡陌者難於行削奪之法厭糟糠者無以為播種之資削奪之法不行則田畆孰給播種之資既乏則租調孰供况今之取於民者斗斛之數定而輸再倍和市之名存而直不給殊名異例不可殫舉而州縣皇皇有乏須負諒之憂大農汲汲為支拄權宜之計於此而議復租調之法誰曰為通世務者唐府兵之法固可為復軍旅卒伍之漸矣然授田之制不行則府衛之制不可復論况邇者兩淮流徙之民朝廷欲因振救之粟使耕荒棄之地以成屯田之業而議者猶懼資儲之乏事弗克究列營而居負米而㸑者或者猶懼拊循之未至居處之未安習勒之未集而遽欲望被堅蹠勁於田畆舍鋤釋耒之人亦已難矣於此而言府衛之制葢索商舶於北溟之涯者也唐虞官百夏商官倍周官三百六十而唐承隋後官不勝衆驟而約之七百有竒則復古建官亦莫近於唐矣今之内而府寺場局外而㕘幕佐貳可以罷而省之者葢不為少天下莫不知之而朝廷之憚為此者則懼夫衣裳之流離而無以生也今雖不省而受任者或數千里需次者或八九年奪園夫紅女之利不復可以責士大夫為省官之說則又不可無以處此故曰論古之是非得失者易言今之施設措置者難然則三代之法其終不可復乎曰大夏之暑大冬之推也合抱之木毫末之進也况夫修已以安百姓篤恭而天下平仲尼謂朞月而可三年有成有包荒之量有馮河之勇有不遐遺之明有朋亡之公於復三代乎何有愚不佞他日執事大人論思之次願與聞焉
  問徳仁功利
  對仲尼屢歎管仲之功而逰於其門者五尺童子羞稱焉曽西有所不為孟子有所不願威公由莒轉戰而入齊管仲釋拘囚而相之其學焉而後臣之也孟子至與成湯伊尹同稱然觀其始志不過欲立功名於天下以自尊榮其身而已豈有匹夫匹婦有不與被堯舜之澤者若已推而納之溝中之心哉召陵之役反未及國而陳轅濤塗之執驕⿱㳄心 -- 恣之迹已形其視成湯之慙徳為如何嗚呼此功利徳仁之所從分與唐太宗與裴寂劉文静謀動髙祖時其志無異於威公管仲之事及其有天下之後致正觀之治而論者以為庶幾三代之王吾獨於其聴魏徴之言而見之宇文士及稱南衙羣臣面折廷争陛下不得舉手葢當時輔弼鯁挺之臣不獨徴而已顧獨徴之言為尤詳且切取徴之言而讀之葢有富翁貴仕之所不能堪者而太宗富有天下貴為天子功業皆其所自致而能俯首抑意聴拂逆之辭於疇昔所惡之臣嗚呼此其所以致正觀之治庶幾於三代之王者乎恭惟主上盛徳至仁其學葢出於五帝三王而俯取唐太宗徳仁功利之問與魏徴之所以對者發於奎書形於詔㫖詢及侍臣一何其徳之盛仁之熟勉勉亹亹而無有窮已也實天下萬世之幸執事大人仰取而俯用之䇿諸生於旅試之場甚天恵也設功利徳仁之疑於魏徴之辭愚既以齊威管仲之事決之於前矣至於帝王之徳之仁豈但如匹夫見於修身齊家而已之說愚竊以為不然夫所謂修身齊家者非夫飾小亷矜小行以自託於鄉黨者然也顔子視聴言動之間曽子容貌顔色辭氣之際而五帝三王臯䕫稷契伊吕周召之功勲徳業在焉故大學言明明徳於天下者取必於格物致知正心誠意之間愚不敏姑誦所聞執事大人幸恕其狂斐
  問漢文武之治
  對嘗讀洪範至於沈潜剛克髙明柔克之辭未嘗不反復深攷而敬思之以為古先帝王之所以未嘗不學而求警戒磨勵之心未嘗不切也執事教諸生以漢文帝武帝之事愚獨以學而斷二君之失夫文帝之為君固寛仁之君也然其質不能不偏於柔故其承髙恵之後天下無事不知上古聖人弦弧剡矢重門擊柝之義安於嫁胡之恥不能飭邊備講武練兵以戒不虞而匈奴大舉入邊者數四甚至候騎達於雍甘泉僅嚴細栁灞上棘門之屯雖拊髀求將御鞍講武而志終不遂使其有學以輔之而知髙明之義必不至於此矣武帝之為君固英明之君也然其質不能不偏於剛故其承文帝富庶之後貫朽粟腐憤然欲犂内奴之庭以刷前世之恥然不知舞干格苗因壘降崇之事不止衛青霍去病之師而窮貳師之兵至於海内虚耗户口減半雖下輪臺哀痛之詔亦無及矣飄風不終朝驟雨不終日執事謂始作者有以基之信其然乎使其有學以輔之而知沈潜之義不至於此矣嗚呼富庶之效雖遼於虚耗之報而拊髀之歎有不如輪臺之哀堯舜三王之心吾於漢武帝末年之詔而見之此吾所以重惜其無學以輔之也若聖天子求治之至而治道未盡舉此則執事大人之任愚未敢僣



  象山外集巻三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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