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山集 (四库全书本)/全览1

维基文库,自由的图书馆
象山集 全览1 全览2


  钦定四库全书
  象山集
  提要
  等谨案象山集二十八卷外集四卷附录四卷宋陆九渊撰九渊字子静金谿人乾道八年进士绍熙初年累迁至奉议郎知荆门军卒于官事绩具宋史本传据九渊年谱集为其子持之所编其门人袁燮刊于江西提举仓司者凡三十二卷宋史艺文志文献通考并作象山集二十八卷外集四卷总而计之与燮所刊本卷数相符独年谱称持之所编外集为六卷殆传写讹四为六数此本前有燮序又有杨简序燮序作于嘉定五年简序作于开禧元年在燮序前七年而列于燮后盖刊板之时以新序弁首故翻刻者仍之又有嘉定庚辰吴杰序称是集为建安陈氏所刊而年谱未载此本盖持之偶未见欤前十七卷皆书十八卷为表奏十九卷为记二十卷为序赠二十一卷至二十四卷为杂著二十五卷为诗二十六卷为祭文二十七卷二十八卷为墓志墓碣墓表外集四卷皆程式之文末为谥议行状则吴杰所续入也其语录四卷本于集外别行正德辛巳抚州守李茂元重刻是集乃并附集末以成陆氏全书其
  说与集中论学诸书互相发明合而观之益足勘证今亦仍附于末不别著录焉乾隆五
  十四年二月恭校上
  总纂官纪昀陆锡熊孙士毅
  总校官陆 费 墀



  象山集原序
  天有北辰而众星共焉地有泰岳而众山宗焉人有师表而后学归焉象山先生其学者之北辰泰岳与自始知学讲求大道弗得弗措久而寖明又久而大明此心此理贯通融会美在其中不劳外索揭诸当世曰学问之要得其本心而已心之本真未尝不善有不善者非其初然也孟子尝言之矣乡为身死而不受今为宫室之美妻妾之奉所识穷乏得我而为之此之谓失其本心其言昭晣如是而学者不能深信谓道为隐而不知其著谓道为邈而不知其近求之愈过愈湮郁至先生始大发之如指迷涂如药久病迷者晤病者愈不越于日用之间而本心在是矣学者亲承师训向也跂望圣贤若千万里之隔今乃知与我同本培之溉之皆足以敷荣茂遂岂不深可庆哉呜呼先生之惠后学宏矣先生之言悉由此出上而启沃君心下而切磨同志又下而开晓黎庶及其他杂然著述皆此心也儒释之所以分义利之所由别剖析至精如辨白黒遏俗学之横流援天下于既溺吾道之统盟不在兹乎爕识先生于行都亲博约者屡矣或竟日以至夜分未尝见其少有昏怠之色表里清明神采照映得诸观感鄙吝已消矧复警䇿之言字字切已与先生之殁馀二十年遗言炳炳精神犹在敬而观之心形俱肃若亲炙然临汝尝刊行矣尚多缺略先生之子持之伯微裒而益之合三十二卷今为刊于仓司流布寖广书满天下而精神亦无不遍言近而指远虽使古人复生莫之能易呜呼兹其所以为后学之师表与先生讳九渊字子静抚州金谿人也尝讲学于贵溪象山学者尊为象山先生云嘉定五年九月戊申门人四明袁燮谨书
  有宋抚州金谿陆先生字子静尝居贵溪之象山四方学者毕至尊称之曰象山先生先生冢嗣持之字伯微集先生遗言为二十八卷又外集六卷命简为之序简自主富阳簿时已受教于先生因言忽觉澄然清明应用无方动静一体乃知此心本灵本神本明本广大本变化无方奚独简心如此举天下万世人心皆如此易曰百姓日用而不知孔子曰二三子以我为隐乎吾无隐乎尔吾无行而不与二三子者大戴记孔子之言谓忠信为大道忠者忠实信者诚信不诈伪而先儒求之过求诸幽深故反不知道孔子又名大道曰中庸庸者常也日用平常也孟子亦谓徐行后长即尧舜之道又谓以羊易牛之心足以王先生谆谆为学者剖白斯旨深切著明而学子领会者寡简不自揆度敢少致辅翼之力专叙如右开禧元年夏六月乙卯门人四明杨简敬书
  右象山文安先生文集二十八卷外集四卷先生行状附焉杰 闻建安状元陈公子孙喜与人同其善敬送上件文集请用刊行以与世之志学志道之士共之仍以二贤谥议次于目录之后杰末学小子窃以谓二议一以为学得孟氏一以为学非伊洛此真得先生之心至论也二贤可谓知人矣覆议末章伊川之言与孔孟不类谓有子之言支离谓太极之上不复更有无极未悉其用意何如然其至论在此嘉定庚寅秋九月盱水吴杰谨识












  钦定四库全书
  象山集目录
  卷一
  书
  与邵叔谊    与曾宅之
  与胡季随二首   与赵监二首
  与邓文范三首   与侄孙濬
  与李省干二首
  卷二
  书
  与王顺伯二首   与赵然道四首与陶赞仲二首   与吴显仲二首与李宰
  卷三
  书
  与童伯虞     与刘深甫
  与张辅之三首   与曹挺之
  与曹立之二首   与黄日新
  与黄元吉     与乔徳占
  与诸葛受之
  卷四
  书
  与李徳远     得解见提举
  得解见权郡    得解见通判
  与诸葛诚之三首  与王得修
  与刘淳叟二首   与赵宰
  与胡达材     与潘文叔
  与彭世昌     与曾敬之
  与符舜功二首   与符复仲
  与周廉夫
  卷五
  书
  与吕伯恭     与吕子约
  与戴少望     与舒西美
  与高应朝     与杨敬仲
  与项平甫     与舒元賔
  与徐子谊二首   与赵子直
  与辛㓜安
  卷六
  书
  与傅全美二首   与傅子渊三首与傅圣谟二首   与包详道
  与包显道二首   与包敏道二首
  与吴伯颜     与吴仲时
  与吴叔有
  卷七
  书
  与勾熙载     与彭子夀
  与邵中孚     与颜子坚
  与张季忠     与胥必先
  与朱元晦     与吴仲良
  与詹子南二首   与陈倅二首
  与包显道四首   与周元忠
  与苏宰      与程帅
  卷八
  书
  与张春卿     与宋漕
  与陈教授二首   与赵推
  与苏宰三首
  卷九
  书
  与王谦仲二首   与钱伯同二首
  与杨守三首    与黄监
  与林叔虎     与陈君举
  卷十
  书
  与李成之一首   与应仲实
  与张季海一首   与张元鼎
  与黄康年     与胡无相
  与朱益叔     与路彦彬
  与凃任伯     与董元锡
  与倪济甫     与黄彦文
  与刘志甫     与邵叔谊
  与江徳功     与曾宅之
  与周元忠     与詹子南二首与吴显仲
  卷十一
  书
  与朱济道三首   与吴子嗣
  与傅季鲁     与陈宰二首
  与李宰      与邵景昭
  与王顺伯二首   与尤延之
  与丰宅之
  卷十二
  书
  与朱元晦四首   与赵咏道四首与陈正已二首   与张诚子
  与张辅之     与饶夀翁七首
  与倪九成     与张季悦二首
  与刘伯协     与黄循中二首
  卷十三
  书
  与郭邦逸     与郭邦瑞
  与李信仲     与潘文叔
  与朱子渊三首   与薛象先
  与罗春伯     与郑溥之
  与冯傅之     与朱元晦二首
  卷十四
  书
  与包详道     与包敏道二首与严泰伯三首   与傅子渊
  与罗章夫     与廖幼卿
  与傅齐贤     与胥必先
  与蔡公辩     与张徳清
  与高应朝     与侄孙濬
  卷十五
  书
  与孙季和     与唐司法
  与傅克明     与章茂献
  与罗春伯     与薛象元二首
  与朱子渊     与刘漕
  与吴斗南
  卷十六
  书
  与章徳茂五首   与张元善二首
  卷十七
  书
  与张监      与丰叔贾
  与邓文范     与致政兄
  与张伯言     与仙清
  与沈宰
  卷十八
  表奏
  删定官轮对札子  荆门到任谢表与庙堂乞筑城札子
  卷十九
  杂著
  敬斋记      宜章县学记
  荆公祠堂记    经徳堂记
  贵溪重修县学记  武陵县学记
  本斋记      临川簿厅壁记
  卷二十
  杂著
  送毛元善序    送宜黄何尉序
  送彭子夀序    送杨通老
  赠吴叔有     赠俞文学
  赠二赵      赠僧允怀二首
  赠曾友文     赠汪坚老
  赠丁润父     赠黄舜咨
  赠汪彦常    赠陈晋卿
  示象山学者    赠金谿砌街者
  赠汤谟举     赠陆唐卿
  赠疏山益侍者   赠刘季蒙
  题新兴寺壁    题翠云寺壁
  朱氏子更名字说  二张名字说
  矫格斋说     䟦资国寺雄石镇帖
  祚徳庙始末    邓文苑求言往中都
  卷二十一
  杂著
  易记      易数为张叔权书叁伍以变错综其数
  学说       论语说二首
  孟子说
  卷二十二
  杂著
  史评二首     杂说
  卷二十三
  杂著
  白鹿书院论语讲义
  大学春秋讲义   荆门军皇极讲义
  卷二十四
  杂著
  䇿问十六首
  卷二十五
  诗
  少时作      闻莺
  莺六言      晚春出箭溪二首
  子规六言     蝉
  赠化主      疏山道中
  鹅湖和教授兄韵  挽石子童
  挽张正应     和黄司业喜雪游湖分韵得西字  和杨廷秀送行送徳麟监院归天童和杨廷秀韵二首送勾熙载赴浙西监
  题慧照寺     赠画梅王文显简朱干叔诸友   书刘定夫诗轴玉芝歌
  卷二十六
  祭文
  祭吕伯恭文    代致政祭侄槱之文代教授祭神文   石湾祈雨文
  谢雨文      荆门祈雨文
  望坛谢雨文    东山祷雨文
  东山刑鹅祷雨文  上泉龙潭取水祷雨文
  卷二十七
  行状
  教授陆公行状   宋故吴公行状
  卷二十八
  墓志墓碣墓表
  黄氏墓志铭    张公墓志铭
  陆公墓志铭    黄公墓志铭
  黄夫人墓志铭   杨承奉墓碣
  葛致政墓志铭   吴伯颙墓志铭陆修职墓表
  外集
  卷一
  程文
  庸言之信庸行之谨闲邪存其诚善世而不伐徳博而化解试
  黄裳元吉黄离元吉
  使民宜之
  圣人以此洗心退藏于密吉凶与民同患神以知来知以藏往省试
  天地设位圣人成能人谋鬼谋百姓与能首出庶物万国咸宁
  卷二
  程文
  孝文大功数十论解试
  天地之性人为贵论省试
  智者术之原论
  房杜谋断如何论
  刘晏知取予论
  政之宽猛孰先论
  常胜之道曰柔
  卷三
  程文
  制科解试
  料敌解试
  赈济解试
  唐取民制兵建官省试
  徳仁功利省试
  汉文武之治省试
  卷四
  程文
  好学近乎智
  学问求放心
  主忠信
  毋友不如已者
  人不可以无耻
  思则得之
  里仁为美
  则以学文
  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学古入官议事以制政乃不迷
  汝分猷念以相从各设中于乃心
  养心莫善于寡欲
  取二三䇿而已矣
  保民而王
  续书何如于汉
  䇿问对
  文安谥议
  覆谥
  行状
  语录
  卷一
  卷二
  卷三
  卷四







  象山集目录



  钦定四库全书
  象山集卷一      宋 陆九渊 撰书
  与邵叔谊
  前日窃闻尝以夫子所论齐景公伯夷叔齐之说断命以祛俗惑至今叹服不能弭忘笑谈之间度越如此辅之切磋何可当也充其所见推其所为勿怠勿画益著益察日跻于纯一之地是所望于君子夷齐未足言也此天之所以与我者非由外铄我也思则得之得此者也先立乎其大者立此者也积善者积此者也集义者集此者也知徳者知此者也进徳者进此者也同此之谓同徳异此之谓异端心逸日休心劳日拙徳伪之辨也岂惟辨诸其身人之贤否书之正伪举将不逃于此矣自有诸己至于大而化之其宽裕温柔足以有容发强刚毅足以有执斋庄中正足以有敬文理密察足以有别增加驯积水渐木升固月异而岁不同然由萌蘖之生而至于枝叶扶疏由源泉混混而至于放乎四海岂二物哉中庸曰诚者物之终始不诚无物又曰其为物不贰此之谓也学问固无穷已然端绪得失则当早辨是非向背可以立决颜子之好学夫子实亟称之而未见其止盖惜之于既亡其后曾子亦无疑于夫子之道然见谓为鲁在柴愚师辟之间素所蓄积又安敢望颜子哉曽之于颜颜之于夫子固自有次第然而江汉以濯之秋阳以暴之虽夫子不能逃于曾子矣岂惟曽子哉君子之道夫妇之愚不肖可以与知能行唐周之时康衢撃壤之民中林施罝之夫亦帝尧文王所不能逃也故孟子曰人皆可以为尧舜病其自暴自弃则为之发四端曰人之有是而自谓不能者自贼者也谓其君不能者贼其君者也夫子曰一日克已复礼天下归仁焉此复之初也钧是人也己私安有不可克者顾不能自知其非则不知自克耳王泽之竭利欲日炽先觉不作民心横奔浮文异端转相营惑往圣话言徒为藩饬而为机变之巧者又复魑魅虺蝪其间耻非其耻而耻心亡矣今谓之学问思辨而于此不能深切著明依冯空言传著意见増疣益赘助胜崇私重其狷忿长其负恃蒙蔽至理扞格至言自以为是没世不复此其为罪浮于自暴自弃之人矣此人之过其初甚小其后乃大人之救之其初则易其后则难亦其势然也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于其端绪知之不至悉精毕力求多于末沟浍皆盈涸可立待要之其终本末俱失夫子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后世耻一物之不知者亦耻非其耻矣人情物理之变何可胜穷若其标末虽古圣人不能尽知也稷之不能审于八音䕫之不能详于五种可以理揆夫子之圣自以少贱而多能然稼不如老农圃不如老圃虽其老于论道亦曰学而不厌启助之益需于后学伏羲之时未有尧之文章唐虞之时未有成周之礼乐非伏羲之智不如尧而尧舜之智不如周公古之圣贤更续缉熙之际尚可考也学未知至自用其私者乃至于乱原委之伦颠萌蘖之序穷年卒岁靡所底丽犹焦焦然思以易天下岂不谬哉
  与曾宅之
  曩蒙访逮切磋未究足下以亲庭之命不能留临别有来岁相过之约日望书劔至止竟堕渺茫何邪某自去年春尾在山间闻犹子樵之之讣以归内外抚棺视⿱穴之 -- 窆之役相寻以卒岁近者始得复至山房山间泉石颇多适值瀑流方壮喷玉涌雪处处争竒经年之别不容不遍抚劳之旁郡朋友往往辏集应酬殊不少暇颇复劳勚既而霖霪不解遂以感疾山间不便医药扶病出山半山遇盛价致书越数日抵家病又増剧比日少甦始得发视气力倦惫又未能作复稽留盛价皇恐示谕与章大博问荅其义甚正其前述某之说又自援据反复此则是足下病处所述某之言亦失其实记录人言语极难非心通意解往往多不得其实前辈多戒门人无妄录其语言为其不能通解乃自以己意听之必失其实也相去之远不得靣言不若将平时书问与所作文字讲习稽考差有据依若据此为辨则有案底不至大讹舛也且如存诚持敬二语自不同岂可合说存诚字于古有考持敬字乃后来杜撰易曰闲邪存其诚孟子曰存其心某旧亦尝以存名斋孟子曰庶民去之君子存之又曰其为人也寡欲虽有不存焉者寡矣其为人也多欲虽有存焉者寡矣只存一字自可使人明得此理此理本天所以与我非由外铄明得此理即是主宰真能为主则外物不能移邪说不能惑所病于吾友者正谓此理不明内无所主一向萦绊于浮论虚说终日只依藉外说以为主天之所与我者反为客主客倒置迷而不反惑而不解坦然明白之理可使妇人童子听之而喻勤学之士反为之迷惑自为支离之说以自萦纒穷年卒岁靡所底丽岂不重可怜哉使生在治古盛时蒙被先圣王之泽必无此病惟其生于后世学绝道丧异端邪说充塞弥满遂使有志之士罹此患害乃与世间凡庸恣情纵欲之人均其䧟溺此岂非以学术杀天下哉后世言易者以为易道至幽至深学者皆不敢轻言然圣人赞易则曰干以易如坤以简能易则易知简则易从易知则有亲易从则有功有亲则可久有功则可大可久则贤人之徳可大则贤人之业易简而天下之理得矣孟子曰夫道若大路然岂难知哉夫子曰仁远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又曰一日克已复礼天下归仁焉又曰未之思也夫何远之有孟子曰道在迩而求诸远事在易而求诸难又曰尧舜之道孝弟而已矣徐行后长者谓之弟疾行先长者谓之不弟夫徐行者岂人所不能哉不为耳又曰人能充无欲害人之心而仁不可胜用也人能充无穿窬之心而义不可胜用也又曰人之有是四端而自谓不能者自贼者也谓其君不能者贼其君者也又曰吾身不能居仁由义谓之自弃古圣贤之言大抵若合符节盖心一心也理一理也至当归一精义无二此心此理实不容有二故夫子曰吾道一以贯之孟子曰夫道一而已矣又曰道二仁与不仁而已矣如是则为仁反是则为不仁仁即此心也此理也求则得之得此理也先知者知此理也先觉者觉此理也爱其亲者此理也敬其兄者此理也见孺子将入井而有怵惕恻隐之心者此理也可羞之事则羞之可恶之事则恶之者此理也是知其为是非知其为非此理也宜辞而辞宜逊而逊者此理也敬此理也义亦此理也内此理也外亦此理也故曰直方大不习无不利孟子曰所不虑而知者其良知也所不学而能者其良能也此天之所与我者我固有之非由外铄我也故曰万物皆备于我矣反身而诚乐莫大焉此吾之本心也所谓安宅正路者此也所谓广居正位大道者此也古人自得之故有其实言理则是实理言事则是实事徳则实徳行则实行吾与晦翁书所谓古人质实不尚智巧言论未详事实先著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所谓先知觉后知先觉觉后觉者以其事实觉其事实故言即其事事即其言所谓言顾行行顾言周道之衰文貌日胜事实湮于意见典训芜于辩说揣量摸写之工依仿假借之似其条画足以自信其习熟足以自安以子贡之达又得夫子而师承之尚不免此多学而识之之见非夫子叩之彼固晏然而无疑先行之训予欲无言之训所以觉之者屡矣而终不悟夫子既殁其传顾在曾子盖可见矣况其不工不似不足以自信不足以自安者乎虽然彼其工且似足以自信足以自安则有终身不反之患有不可救药之势乃若未工未似未足以自信未足以自安则舎其邪而归其正犹易为力也来书荡而无归之说大谬今足下终日依靠人言语又未有定论如在逆旅乃所谓无所归今使足下复其本心居安宅由正路立正位行大道乃反为无所归邪足下之不智亦甚矣今已私未克之人如在䧟阱如在荆棘如在泥涂如在囹圄械系之中见先知先觉其言广大高明与已不类反疑恐一旦如此则无所归不亦鄙哉不亦谬哉不如此乃是广居正位大道欲得所归何以易此欲有所主何以易此今拘挛旧习不肯弃舎乃狃其狭而惧于广狃其邪而惧于正狃其小而惧于大尚得为智乎夫子曰女为君子儒无为小人儒古之所谓小人儒者亦不过依据末节细行以自律末至如今人有如许浮论虚说谬悠无根之甚夫子犹以为门人之戒又况如今日谬悠无根而可安乎吾友能弃去缪习复其本心使此一阳为主于内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无终食之间而违于是此乃所谓有事焉乃所谓勿忘乃所谓敬果能不替不息乃是积善乃是集义乃是善养浩然之气真能如此则不愧古人其引用经语乃是圣人先得我心之所同然则不为侮圣言矣今终日营营如无根之木无源之水有采摘汲引之劳而盈涸荣枯无常岂所谓源泉混混不舍昼夜盈科而后进者哉终日簸弄经语以自傅益真所谓侮圣言者矣书言日严祗敬六徳又言文王之敬忌又曰罔不克敬典诗言敬天之命又言敬之敬之又言圣敬日跻论语言敬事而信又言修已以敬孟子言敬王敬兄未尝有言持敬者观此二字可见其不明道矣吾与足下言者必因足下之及此而后言其旨只欲足下知古人事实而不累于无根之说足下谓得此说而思之足下以此为说其不明吾言甚矣宜其不能记忆附以已意而失其本真也又如脱洒二字亦不正足下何不言吾之见邪不如古人之见正吾之说虚不如古人之说实如此自讼则有省发之理若只管从脱洒等处思之终不能得其正此理甚明具在人心足下不幸受蔽于谬妄之习今日乃费人许多气力此事若不明白不应安安而居迟迟而来病倦不能櫽括文辞使之简约信乎直书大槩幸三复而顿弃其旧则当知圣贤之言真不我欺也
  与胡季随
  辛丑之春在南康见所与晦庵书深服迈往丙午之夏吾山解舎相从越月以识靣为喜以款为幸然区区之怀终不能孚集达于左右毎用自愧大学言明明徳之序先于致知孟子言诚身之道在于明善今善之未明知之未至而循诵习传阴储密积厪身以从事喻诸登山而䧟谷愈入而愈深适越而北辕愈骛而愈远不知开端发足大指之非而日与泽虞燕贾课远近计枉直于其间是必没身于大泽穷老于幽都而已来书所举某与元晦论太极书辞皆至理诚言左右能撤私去蔽当无疑于此矣不然今之为欣厌者皆其私也岂可遽撰以为验稽以为决哉
  
  王文公祠记乃是断百馀年未了底大公案自谓圣人复起不易吾言馀子未尝学问妄肆指议此无足多怪同志之士犹或未能尽察此良可慨叹足下独谓使荆公复生亦将无以自解精识如此吾道之幸傅项黄三士人品固自不同其为学亦不相似若望其致知明善虽子荆亦不能无离索之患元吉今在此虽稍若知过要未特达学者之难得所从来久矣道不远人人自远之耳人心不能无蒙蔽蒙蔽之未撤则日以䧟溺诸子百家往往以圣贤自期仁义道徳自命然其所以卒畔于皇极而不能自拔者盖蒙蔽而不自觉䧟溺而不自知耳颜子之贤夫子所屡叹气质之美固绝人远甚子贡非能知颜子者然亦自知非俦偶论语所载颜渊喟然之叹当在问仁之前为邦之问当在问仁之后请事斯语之时乃其知之始至善之始明时也以颜子之贤虽其知之未至善之未明亦必不至有声色货利之累忿狠纵肆之失夫子答其问仁乃有克己复礼之说所谓己私者非必如常人所见之过恶而后为己私也己之未克虽自命以仁义道徳自期以可至圣贤之地者皆其私也颜子之所以异乎众人者为其不安乎此极钻仰之力而不能自已故卒能践克己复礼之言而知遂以至善遂以明也若子贡之明达固居游夏之右见礼知政闻乐知徳之识绝凡民远矣从夫子游如彼其久尊信夫子之道如彼其至夫子既殁其传乃不在子贡顾在曾子私见之锢人难于自知如此曾子得之以鲁子贡失之以达夫徳已见消长之验莫著于此矣学问之初切磋之次必有自疑之兆及其至也必有自克之实此古人物格知至之功也已实未能自克而不以自疑方冯之以决是非定可否纵其标末如子贡之屡中适重夫子之忧耳况又未能也物则所在非达天徳未易轻言也所恶于智者为其凿也如智者若禹之行水也则无恶于智矣禹之行水也行其所无事也如智者亦行其所无事则智亦大矣宰我子贡有若智足以知圣人三子之智盖其英爽足以有所精别异乎陈子禽叔孙武叔之流耳若责之以大智望之以真知圣人非其任也颜子请事斯语之后真知圣人矣曾子虽未及颜子若其真知圣人则与颜子同学未知止则其知必不能至知之未至圣贤地位未易轻言也何时合并以究此理
  与赵监
  垂谕新工尤慰勤企道塞宇宙非有所隐遁在天曰阴阳在地曰柔刚在人曰仁义故仁义者人之本心也孟子曰存乎人者岂无仁义之心哉又曰我固有之非由外铄我也愚不肖者不及焉则蔽于物欲而失其本心贤者智者过之则蔽于意见而失其本心故易大传曰仁者见之谓之仁智者见之谓之智百姓日用而不知故君子之道鲜矣徇物欲者既驰而不知止徇意见者又驰而不知止故道在迩而求诸远事在易而求诸难道岂远而事岂难意见不实自作艰难耳深知其非则蔽解惑去而得所止矣道本自若岂如以手取物必有得于外然后为得哉邓丞于此深知端绪幸与进而图之
  
  社仓事自元晦建请几年于此矣有司不复挂之墙壁远方至无知者某在敕局时因编宽恤诏令得见此文与同官咨叹者累日遂编入广赈恤门今乃得执事发明之此梭山兄所以乐就下风也其间琐细敢不自竭需公移之至续得布禀道外无事事外无道向尝以智愚贤不肖过不及之说布复想洞然无疑于此矣诗称文王不识不知顺帝之则康衢之歌尧亦不过如此论语之称舜禹曰巍巍乎有天下而不与焉人能知与焉之过无识知之病则此心烱然此理坦然物各付物会其有极归其有极矣所过者化所存者神上下与天地同流岂曰小补之哉不然则作好作恶之私偏党反侧之患虽贤者智者有所未免中固未易执和固未易致也深欲一至函丈而冗扰未能辄此荐其区区尊意以为如何幸有以教之
  与邓文范
  昨晚得仓台书谓别后稍弃旧而图新了然未有所得殆似宽心了不可得者此乃欲有所得之心邪初信欲归此意极佳但能不忘此意更使深厚则虽不归犹归也古人学如不及尊徳乐道亲师求友之心不啻饥渴岂虚也哉是必务实之士真知不足者然后能如此也此与自任私智好胜争强窃近似以为外饰者天渊不侔燕越异卿察之不可不精辨之不可不明于此不精明便是不识路头终汨没于形似而无所至止绵蛮黄鸟止于邱隅于止知其所止可以人而不如鸟乎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学不知止而谓其能虑能得吾不信也人不自知其为私意私说而反致疑于知学之士者亦其势然也人诚知止即有定论静安虑得乃必然之势非可强致之也此集义所生与义袭而取之者之所由辨由仁义行与行仁义者之所由分而曽子子夏之勇孟子告子之不动心所以背而驰者也书曰钦厥止不知所止岂能钦厥止哉又曰安汝止不钦厥止岂能安汝止哉汝初信问读易之法诚知所止则其于往训如归吾家而入吾门矣闻私试一中亦为之喜试中试不中有校定无校定本不足深计所以喜者得失之心未去未释然耳此心犹未释然则所谓弃旧者特弃其末未弃其本也宜其谓之稍弃此乃害心之本非本心也是所以蔽其本心者已愚不肖者之蔽在于物欲贤者智者之蔽在于意见高下污洁虽不同其为蔽理溺心而不得其正则一也然蔽溺在污下者往往易解而患其安焉而不求解自暴自弃者是也蔽溺在高洁者大抵自是而难解诸子百家是也今仓台虽未免有高洁之蔽然不自是当不难解矣复书已启其端幸即求见而究其说万一尚且迟囘春晚当为一行也
  
  道䘮之久异端邪说充塞天下自非上知谁能不惑人之难得亦其理然也鸟兽不可与同群吾非斯人之徒与而谁与当其扞格支离只得精求方略庶㡬或悟耳
  与侄孙濬
  夏末得汝陈官人到后信胸襟顿别辞理明畅甚为喜慰乃知汝质性本不昏滞独以不亲讲益故为俗见俗说牵制埋没耳其后二三信虽是仓卒终觉不如初信岂非困于独学无朋友之助而然得失之心未去则不得失之心去则得之时文之说未破则不得时文之说破则得之不惟可使汝日进于学而无魔祟因是亦可以解流俗之深惑也山间近来结庐者甚众吾祠禄既满无以为粮诸生始聚粮相迎今方丈前又成一阁部勒群山气象益伟第诸生中有力者寡为此亦良不易未能多供人耳今夏更去迭来常不下百人若一时俱来亦未有著处贵溪宰甚有政声邑人以为久无此人其致礼于山间甚厚屡欲躬至问道而未果夏末有复其一书录往汝观之非虚辞也道之将坠自孔孟之生不能囘天而易命然圣贤岂以其时之如此而废其业隳其志哉恸哭于颜渊之亡喟叹于曽点之志此岂梏于蕞然之形体者所能知哉孔氏之辙环于天下长沮桀溺楚狂接舆负蒉植杖之流刺讥玩僈见于论语者如此耳如当时之俗揆之理势则其陵藉侵侮岂遽止是哉宋卫陈蔡之间伐木绝粮之事则又㡬危其身然其行道之心岂以此等而为之衰止文不在兹期月而可此夫子之志也春秋之作殆不得已焉耳然而无有乎尔则亦无有乎尔此又孟子之志也故曰当今天下舍我其谁乎至所以袪尹士充虞之惑者其自述至详且明由孟子而来千有五百馀年之间以儒名者甚众而荀扬王韩独著专场盖代天下归之非止朋游党与之私也若曰传尧舜之道续孔孟之统则不容以形似假借天下万世之公亦终不可厚诬也至于近时伊洛诸贤研道益深讲道益详志向之专践行之笃乃汉唐所无有其所植立成就可谓盛矣然江汉以濯之秋阳以暴之未见其如曾子之能信其皓皓肫肫其仁渊渊其渊未见其如子思之能达其浩浩正人心息邪说讵诐行放淫辞未见其如孟子之长于知言而有以承三圣也故道之不明天下未有美材厚徳而不能以自成自达困于闻见之支离穷年卒岁而无所至止若其气质之不美志念之不正而假窃傅会蠧食蛆长于经传文字之间者何可胜道方今熟烂败坏如齐威秦皇之尸诚有大学之志者敢不少自强乎于此有志于此有勇于此有立然后能克己复礼逊志时敏真地中有山谦也不然则凡为谦逊者亦徒为假窃縁饰而其实崇私务胜而已比有一辈沈吟坚忍以师心婉娈夸毗以媚世朝四暮三以悦众狙尤可恶也不为此等所眩则自求多福何远之有道非难知亦非难行患人无志耳及其有志又患无真实师友反相眩惑则为可惜耳凡今所以为汝言者为此耳蔽解惑去此心此理我固有之所谓万物皆备于我昔之圣贤先得我心之所同然者耳故曰周公岂欺我哉
  与李省干
  某试吏于此颇益自信此学之不可须臾离也有朋自远方来乃所大愿承有意相与切磋乎此敬延跂俟之平甫旧相从恨其端绪未明未知所以用力今此又交一臂而去毎为平甫不满此学之不明千有五百馀年矣异端充塞圣经榛芜质美志笃者尤为可惜何时共讲以快此怀未相见间傥有所疑以片纸寓诸邮筒可也
  
  古先圣贤无不由学伏羲尚矣犹以天地万物为师俯仰远近观取备矣于是始作八卦夫子生于晚周麟游凤翥出类拔萃谓天纵之将圣非溢辞也然而自谓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中庸称之亦曰祖述尧舜宪章文武尧舜相继以临天下而皋陶矢谟其问曰朕言恵可底行武王缵太王王季文王之绪以有天下未及下车访于箕子俾陈洪范高宗曰台小子旧学于甘盘既乃遁于荒野入宅于河自河徂亳暨厥终罔显尔惟训于朕志若作酒醴尔惟曲蘖若作和羮尔惟盐梅人生而不知学学而不求师其可乎哉秦汉以来学绝道丧世不复有师以至于唐曰师曰弟子云者反以为笑韩退之柳子厚犹为之屡叹惟本朝理学远过汉唐始复有师道虽然学者不求师与求而不能虚心不能退听此固学者之罪学者知求师矣能退听矣所以导之者乃非其道此则师之罪也学于夫子者多矣颜渊闵子骞冉伯牛仲弓固无可疵外此则有南宫适宓子贱漆雕开近于四子三人之外最后出如高子羔曾子虽有愚鲁之号其实皆夫子所喜于二人中尤属意于子羔不幸前夫子而死不见其所成就卒之传夫子之道者乃在曾子伯鱼死子思乃夫子嫡孙夫子之门人光耀于当世者甚多而子思独师事曾子则平日夫子为子思择师者可知矣宰我子贡有若其才智最高子夏子游子张又下一等然游夏已擅文学之场而堂堂乎张也子游犹以为难能其言论足以动人光华足以耀俗诚非以愚鲁得号者所可比拟至其传道授业不缪于圣人宰我子贡有若犹不在此位况游夏乎故曰曽子传之子思子思传之孟子乃得其传者外此则不可以言道居今之时而尚友方册取友当世亦已难矣足下求友之意切矣顾不知迂拙之人果足以副足下所期否乎鄙文数篇录往幸熟复而审思之毋徒徇其名而不察其实乃所愿望未相见间或有未当于足下之意者愿索言之亦惟其是而已矣愚见所到固当倾倒正不必以世俗相期也






  象山集卷一



  钦定四库全书
  象山集卷二
  书
  与王顺伯
  去夏远辱临存甚慰积年阔别之怀执别匆匆又一岁有半瞻企不啻饥渴屡于七七哥书中蒙寄意之勤感感且知别后所学大进膏润沾溉多矣敬仰之剧然愚意窃有愿订正于左右者不敢避凂渎之罪大抵学术有说有实儒者有儒者之说老氏有老氏之说释氏有释氏之说天下之学术众矣而大门则此三家也昔之有是说者本于有是实后之求是实者亦必由是说故凡学者之欲求其实则必先习其说既习之又有得有不得有得其实者有徒得其说而不得其实者说之中又有浅深有精粗有偏全有纯驳实之中亦有之凡此皆在其一家之中而自有辨焉者也论三家之同异得失是非而相机于得与不得说与实与夫浅深精粗偏全纯驳之间而不知其为三家之所均有者则亦非其至者矣兄前两与家兄书大概谓儒释同其所以相比配者盖所谓均有之者也某尝以义利二字判儒释又曰公私其实即义利也儒者以人生天地之间灵于万物贵于万物与天地并而为三极天有天道地有地道人有人道人而不尽人道不足与天地并人有五官官有其事于是有是非得失于是有教有学其教之所从立者如此故曰义曰公释氏以人生天地间有生死有轮回有烦恼以为甚苦而求所以免之其有得道明悟者则知本无生死本无轮回本无烦恼故其言曰生死事大如兄所谓菩萨发心者亦只为此一大事其教之所从立者如此故曰利曰私惟义惟公故经世惟利惟私故出世儒者虽至于无声无臭无方无体皆主于经世释氏虽尽未来际普度之皆主于出世今习释氏者皆人也彼既为人亦安能尽弃吾儒之仁义彼虽出家亦上报四恩日用之间此理之根诸心而不可泯灭者彼固或存之也然其为教非为欲存此而起也故其存不存不足为深造其道者轻重若吾儒则曰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㡬希庶民去之君子存之释氏之所怜悯者为未出轮回生死相续谓之生死海里浮沈若吾儒中圣贤岂皆只在他生死海里浮沈也彼之所怜悯者吾之圣贤无有也然其教不为欲免此而起故其说不主此也故释氏之所怜悯者吾儒之圣贤无之吾儒之所病者释氏之圣贤则有之试使释氏之圣贤而绳以春秋之法童子知其不免矣从其教之所由起者观之则儒释之辨公私义利之别判然截然有不可同者矣某尝妄论尊兄之质人所难及而不满人意者皆所习所乡有以病之也此非今日之言盖自初拜识时已如此窃议矣舜居深山之中与木石居与鹿豕游其所以异于深山之野人者㡬希及其闻一善言见一善行若决江河沛然莫之能御也有过而不能勇改天下之通患然今世别有一般议论以不轻改其素守为老成为持重为谨审以幡然改沛然从者为轻率为狂妄为无所守凡事理但论是非若已知吾所守所行者为非则岂可不速改若谓吾所守所行未为非则固不当改又不论速不速也知仁勇三者天下之达徳尊兄之质本有勇但从来向释氏不崇儒学故至徇流俗朋友中见尊兄有刚决过人处又有徇流俗处莫不窃怪之若某则妄论尊兄之徇流俗亦甚勇他人则容易被圣贤之学耸动虽不知其实往往以其名而赴之若尊兄则虽自觉有未穏当处亦且顽忍安旧有姑自守且徐图之意某念非尊兄无以发其狂言用忘犯分之罪猖狂而言辞不暇择某非敢使尊兄窃儒者之名以欺世愿尊兄试以有言逆于汝心必求诸道之法试思之或有可采如谓不然亦愿详以见教辨白此事期于到头非兄尚望谁
  
  属者僣易陈露所见蒙教复详至开发多矣来书有深不欲多言之语某窃谓于所不当言者加一言则非矣若在所当言则惟足以达其理意而已不可以多少限也躁人之辞多者谓其躁妄错乱赘疣是则可删也今方将于道术趋向之间切磋求是则又奚多之病愿尊兄先除此一戒使某得悉意承教庶是非可明也尊兄所学以力行为主不专务论说所见皆行履到处非但言说而已此不待论某固不敢以言说待尊兄交游间亦不以此病兄独说兄所学不能无蔽耳杨墨告子许行之徒岂但言说其所言即其所行而孟子力辟之者以为其学非也儒释之辨某平时亦少所与论者有相信者或以语之亦无所辨难于我无益有自立议论与我异者又多是胜心所持必欲已说之伸不能公平求是与之反复只成争辨此又不可与论今之僧徒多担夫庸人不通文理既去发胡服又安能使之发髠洁缁而从吾游耶至于士大夫之好佛者虽其好佛亦只为名而已此又不足与论也至如尊兄不为名不好胜凡事皆公心求是又聪明博洽乡来未有自得处犹有凝滞退缩之态比来所见明白议论发越殊无凝滞退缩之态矣设有如是资质如是所到然但工一家之说则又难论今兄两家之书已皆探讨此而不与极论则只是成自担板矣乡来切疑于兄者以为兄之资禀质实强敏有馀而宏大通远则不足惧为平日所乡所学所习之所摄持密制其命而不能度越摆脱操不忘本之说以为典训拒排释氏者于千里之外而与至则行矣趋而避之者同其介然自守之意则无间之可乘矣承来教谓若使释果未进于儒理湏进步何苦守其卑污而不进然后知高明之度本自宏阔而某之疑则诚浅陋矣某前书所论论其教之所从起而兄则指其所造以辨之某虽不曾看释藏经教然如楞严圆觉维摩等经则尝见之如来书所举爱涅槃憎生死正是未免生死未出轮回不了四相者正是未免生死未出轮回四相虽有浅深粗精然其夀者相亦只是我相根本潜伏藏识谓之命根不断故其文曰若有人赞叹彼法则生欢喜便欲济度若有人诽谤彼所得者即生嗔恨此亦正是未免生死未出轮回又如来教因地法行亦无身心受彼生死正是免得生死出得轮回伊川先生有曰释氏只是理会生死其他都不理会近有一前辈参禅禅丛中称其所得一日举伊川先生之言曰某当时若得侍坐便问道不知除生死外更有甚事不知尊兄所见与此人优劣如何若尊兄初心不为生死不知因何趋向其道来书实际理地虽不受一尘而佛事门中不舍一法若论不舍一法则虎穴魔宫皆为佛事淫房酒肆尽是道场维摩使湏菩提置钵欲去之地乃其极则当是时十地菩萨犹被呵斥以为取舍未忘染净心在彼其视吾诗礼春秋何啻以为绪馀土苴惟其教之所从起者如此故其道之所极亦如此故某尝谓儒为大中释为大偏以释与其他百家论则百家为不及释为过之原其始要其终则私与利而已来教谓佛说出世非舍此世而于天地外别有乐处某本非谓其如此独谓其不主于经世非三极之道耳又谓若众圣所以经世者不由自立建心方可言经世异于出世而别有妙道也吾儒之道乃天下之常道岂是别有妙道谓之典常谓之彛伦盖天下之所共由斯民之所日用此道一而已矣不可改头换面前书固谓今之为释氏者亦岂能尽舍吾道特其不主于是而其违顺得失不足以为深造道者之轻重耳尊兄谓行所当行尊兄日用中所行合理处自是天资之美与探讨儒书之力岂是读华严有省发后方始如此然尊兄岂能保其所行皆合于理乎韦编三绝而后赞易敢道尊兄未尝从事如此工夫吾志在春秋敢道尊兄不能有此志我亦欲正人心息邪说距诐行放淫辞敢道此非尊兄之所欲如是而谓儒释同恐无是理今尊兄将空诸所有其视硁硁击罄者果为何事哉若谓治大国若烹小鲜不以智治国国之福或者其可以与尊兄之道并行而不悖也某方吐胸中愚见欲求订正其辞不得不自达愿尊兄平心观之如不以为然幸无爱辞乡时兄弟有所论难尚蒙推挽令各极其意况在朋友彼此无他疑正宜悉意评论期归乎一是之地某平昔愚见所到持论甚坚然人言有以服其心则不惮于幡然而改惟尊兄有以知我非执已好胜者幸不惮尽言若鄙言可采亦愿尊兄不惮改辙也周公思兼三王以施四事其有不合者仰而思之夜以继日幸而得之坐以待旦夫子自谓其为人也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云尔又曰吾尝终日不食终夜不寝以思无益不如学也又曰我学不厌而教不倦此岂不可为吾人标的乎但只如此随见在去岂便无益于天下顾有如尊兄之质不无可惜处适得张南轩与家兄书今附达家兄处可试观之如何家兄逼岁必归宅上不知曾更有切磋否岁即除伏㡬多为亲夀以厚新祉
  与赵然道
  某惊蛰前乘晴登山寻复积雨二十四日少霁始得一访风练飞雪之壮方念不得与贤昆仲共之是晚来书适至喜可知也去非从善勇决如此沛然之壮在胸中矣又何以观瀑为哉狂圣之相去远矣而罔念克念之端顷刻而分人心之危岂不甚可畏哉有虞之朝克艰之说从逆之戒伯禹进之儆戒无虞之说逸乐怠荒之戒伯益又进之明明穆穆聚精会神其切磋琢磨之功如此若已汨于利欲蔽于异端逞志遂非往而不反虽复鸡鸣而起夜分乃寐其为害益深而去道愈远矣奚足以言此哉今然道方耻利欲之习知异端之非愿益致扩充之功则吾道幸甚
  
  兹阅来书知此志不替有加夫道一而已相去千里相后千岁者犹若合符节况其近者乎然古人所以汲汲于师友博学审问谨思明辨之者深惧此道之不明耳于其大端大旨知其邪正是非形有相近而实有相远则知精微之处亦犹是也夫子十五而志学则既得其端绪矣然必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后曰知天命及其老也犹曰我学不厌今学者诚知端绪则舋舋翼翼自致日新之效者其能自已乎秋凉过我当究是言时事第可永叹良难言也王参恐未至如传者之言囘书不见情实此其常态其所以不如古人者盖在于此然道之言可谓切中其病矣
  
  昔循中不无尊师重道之诚而家庭牵制不克自遂其质固自通爽而殊乏刚强深惧其汨没于世习而不能以自立故前书稍振翼之耳富贵利达之不足慕此非难知者仙佛之徒拘曲之士亦往往优于断弃而弗顾视之彼既自有所溺一切断弃亦有何难但一切断弃则非道矣知道之士自不溺于此耳初未尝断弃之也故曰素富贵行乎富贵素贫贱行乎贫贱素夷狄行乎夷狄素患难行乎患难君子无入而不自得焉所谓自得者得其道也夫子曰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然则以其道而得焉君子处之矣曷尝断弃之哉孟子之答彭更亦曰非其道则一箪食不可受于人如其道则舜受尧之天下不以为泰君子亦惟其道而已矣所谓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得志与民由之不得志独行其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非虚言也学者所造纵未及此苟志于道便当与俗趣燕越矣志乡一立即无二事此首重则彼尾轻其势然也作意立说以排遣外者吾知其非真志于道义者矣所欲有甚于生所恶有甚于死死生大矣而不足以易此况富贵乎富贵之足慕不足慕岂足多较于学者之前哉前以循中书所以云云者惧其弱植孤立于横流之中而此志不能以自拔耳虽然姬周之衰此道不行孟子之没此道不明千有五百馀年之间格言至训熟烂于浮文外饬功利之习汎滥于天下气质之美天常之厚者固知病其末流矣而莫知病其源立言制行之间抱薪救火扬汤止沸者多矣当今之世谁实为有志之士也求真实学者于斯世亦诚难哉非道之难知也非人之难得也其势则然也有志之士其肯自恕于此而弗求其志哉今粗有其志而实不能以自拔则所谓讲学者遂于空言以滋伪习岂惟无益其害又大矣若其善利之间尝知决择大端已明大志已立而日用践履未能常于清明刚健一有缓懈旧习乘之捷于影响应答与念虑之间阴流密䧟不自省觉益积益深或遇箴药胜心持之反加文饰因不能以自还者有矣甚可畏也况其大端未尝寔明大志未尝实立有外强中干之证而无心广体胖之乐者可不深致其思以省其过求其实乎略此不察而苟为大言以盖缪习偷以自便嚚以自胜岂惟不足以欺人平居静虑亦宁能以自欺乎至是而又自欺其心则所谓下愚不移者矣诚能于此深切著明则自成自道自求多福者权在我矣前言往训真先得我心之所同然耳引翼勉励惟日不足何暇与章句儒𫍢𫍢玩愒岁月于无用之空言哉别纸所问多是古人悯怜后学详为注释以晓告之可谓昭若日星焕然无少蒙蔽但当从容细绎以资其涵养鞭䇿之实岂宜复为蛇画足重为赘疣乎
  
  吾心苟无所䧟溺无所蒙蔽则舒惨之变当如四序之推迁自适其宜记之所谓亡于礼者之礼也其动也中盖近之矣夫子所谓克己复礼为仁诚能无毫发已私之累则自复于礼矣礼者理也此理岂不在我使此志不替则日明日著如川日増如木日茂矣必求外铄则是自塞其源自伐其根也侍旁千万致意适际应酬之冗不及拜书
  与陶赞仲
  某承乏将十阅月未有善状冬春久晴种不入土春季尝一致祷于山川之神其应如响山溪涨溢田亩充足然自是又无大雨地土以积干易涸今既逾月又以旱告矣势甚可畏昨日复致祷诣坛之时雨亦随下然竟不能成泽及早复叩之亦以疏雨见应未蒙霈然之赐幸醖醸未解犹有可望不然定当投劾以谢斯民也太极图说乃梭山兄辨其是非大抵言无极而太极是老氏之学与周子通书不类通书中言太极不言无极易大传亦只言太极不言无极若于太极上加无极二字乃是蔽于老氏之学又其图说本见于朱子发附录朱子发明言陈希夷太极图传在周茂叔遂以传二程则其来历为老氏之学明矣周子通书与二程言论绝不见无极二字以此知三公盖已皆知无极之说为非矣梭山曾与晦翁靣言继又以书言之晦翁大不谓然某幸是梭山之说以梭山谓晦翁好胜不肯与辨某以为人之所见偶有未通处其说固以已为是以他人为非且当与之辨白未可便以好胜绝之遂尾其说以与晦翁辨白有两书甚详曾见之否以晦翁之高明犹不能无蔽道听涂说之人亦何足与言此哉仁义忠信乐善不倦此夫妇之愚不肖可与以知能行圣贤所以为圣贤亦不过充此而已学者之事当以此为根本若夫天文地理象数之精微非有绝识加以积学未易言也某欲作一揲蓍说稍发易数之大端以排异端晓后学坐事夺未克成就早晚就草当奉纳一本何时合并以究此怀徳成而上艺成而下行成而先事成而后论语曰入则孝出则悌谨而信汎爱众而亲仁曰言忠信行笃敬孟子曰仁义礼智根于心其生色也脺然见于靣盎于背施于四体四体不言而喻曰仁义忠信乐善不倦此等皆徳行事为尊为贵为上为先乐师辨乎声诗祝史辨乎宗庙之礼与凡射御书数等事皆艺也为卑为贱为下为后古人右贤左能自有定序夫子曰君子多乎哉不多也曾子曰笾豆之事则有司存凡所谓艺者其发明开创皆出于古之圣人故曰百工之事皆圣人作也然圣人初不尚此其能之也每以教人不以加人若徳行中庸事固无加人之理世衰道微徳行浅薄小人之有精力者始以其艺加人珍其事秘其说以增其价真所谓市道故风俗日以不美流传之久艺之实益不精而眩鬻之风反更张大学者不辨本末不知高下未有不为此辈所眩者吾观近时谈数学者陋日益甚妄日益炽未尝渉其门户得其师传安能辨其是非但以前尊卑上下先后之义权之则自知所决择谲妄之情状大槩亦可见矣作书毕恐赞仲不能不惑于妄人庸夫之说故书此以助决择
  
  荆公祠堂记与元晦三书并往可精观熟读此数文皆明道之文非止一时辨论之文也元晦书偶无本在此要亦不必看若看亦无理会处吾文条析甚明所举晦翁书辞皆写其全文不增损一字看晦翁书但见糊涂没理会观吾书坦然明白吾所明之理乃天下之正理实理常理公理所谓本诸身证诸庶民考诸三王而不谬建诸天地而不悖质诸鬼神而无疑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者也学者正要穷此理明此理今之言穷理者皆凡庸之人不遇真实师友妄以异端邪说更相欺诳非独欺人诳人亦自欺自诳谓之谬妄谓之蒙暗何理之明何理之穷哉赞仲为人质实学虽未至且守质朴随分检省虽未必尽是尽胜狂妄之人为学只要睹是不要与人较胜负今学失其道者不过习邪说更相欺诳以滋养其胜心而已古人所谓异端者不专指佛老异端二字出论语是孔子之言孔子之时中国不闻有佛虽有老氏其说未炽孔子亦不曾辟老氏异端岂专指老氏哉天下正理不容有二若明此理天地不能异此鬼神不能异此千古圣人不能异此若不明此理私有端绪即是异端何止佛老哉近世言穷理者亦不到佛老地位若借佛老为说亦是妄说其言辟仇老者亦是妄说今时却有一种天资忠厚行事谨悫者虽不谈学问却可为朋友惟是谈学问而无师承与师承之不cq=740正者最为害道与之居处与之言论只渐染得谬妄之说他时原阙  濯不如且据见在朴实头自作工夫今虽未是后遇明师友却易整顿也理须是穷但今时即无穷理之人何时得一来以究此义
  与吴显仲
  属承逮深见嗜学之诚顾荒谬无以塞盛意为别未几已有思诚便风得书承比辰进修多福为慰显仲质朴甚更藉朋友切磋 亦纯甚矣所以淹没人只朋友说闲话之类亦能淹没某适被显仲说闲话某亦随
  流不长进亦甚然通时原阙    时皆塞原阙

















  最大洪范曰思曰睿睿作圣孟子曰心之官则思思则得之不思则不得也又曰存乎人者岂无仁义之心哉又曰至于心独无所同然乎又曰君子之所以异于人者以其存心也又曰非独贤者有是心也人皆有之贤者能勿丧耳又曰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㡬希庶民去之君子存之去者去此心也故曰此之谓失其本心存之者存此心也故曰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四端者即此心也天之所以与我者即此心也人皆有是心心皆具是理心即理也故曰理义之悦我心犹刍豢之悦我口所贵乎学者为其欲穷此理尽此心也有所蒙蔽有所移夺有所䧟溺则此心有所不灵此理为之不明是谓不得其正其见乃邪见其说乃邪说一溺于此不由讲学无自而复故心当论邪正不可无也以为吾无心此即邪说矣若愚不肖之不及固未得其正贤者智者之过之亦未得其正溺于声色货利狃于谲诈奸宄梏于末节细行流于高论浮说其智愚贤不肖固有矣若是心之未得其正蔽于其私而使此道为之不明不行则其为病一也周道之衰文貌日甚良心正理日就芜没其为吾道害者岂特声色货利而已哉杨墨皆当世之英人所称贤孟子之所排斥距绝者其为力劳于斥仪衍辈多矣所自许以承三圣者盖在斥杨墨而不在衍仪也故正理在人心乃所谓固有易而易知简而易从初非甚高难行之事然自失正者言之必由正学以克其私而后可言也此心未正此理未明而曰平心不知所平者何心也大学言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果已格则知自至所知既至则意自诚意诚则心自正必然之势非强致也孟子曰我亦欲正人心息邪说距诐行放淫辞以承三圣者当是时天下之言者不归杨则归墨杨朱墨翟之言盈天下自孟子出后天下方指杨墨为异端然孟子既没其道不传天下之尊信者抑尊信其名耳不知其实也指杨墨为异端者亦指其名耳不知其实也往往口辟杨墨而身为其道者众矣自周衰此道不行孟子没此道不明今天下士皆溺于科举之习观其言往往称道诗书论孟综其实特借以为科举之文耳谁实为真知其道者口诵孔孟之言身蹈杨墨之行者盖其高者也其下则往往为杨墨之罪人尚何言哉孟子没此道不传斯言不可忽也诸人交口称道门下之贤不觉吐露至此病方起不暇櫽栝其辞亦惟通人有以亮之傥有夫相孚信处当迟后便












  象山集卷二



  钦定四库全书
  象山集卷三
  书
  与童伯虞
  某秋试幸不为考官所取得与诸兄诸侄切磨于圣贤之道以滓昔非日有所警易荆棘䧟阱以康庄之衢反羇旅乞食而居之于安宅有足自慰者足下往年心期于予兄子寿今年又与仆相处趍向固不凡近环吾居数百里间前此盖不多若足下者然仆处足下之馆几半载而不能囬足下眷眷声利之心此诚仆浅陋之罪曽子曰视其庭可以搏鼠乌能与我歌乎仲尼颜子之所乐宗庙之美百官之富金革百万之众在其中此岂可以二用其心而期与富贵利逹兼得之者哉记曰富润屋徳润身孟子曰赵孟之所贵赵孟能贱之又曰仁义忠信乐善不倦此天爵也公卿大夫此人爵也孟子之时求人爵者尚必修其天爵后世之求人爵盖无所事于天爵矣舍此而从事于彼何啻养一指而失其肩背况又求之有道得之有命非人力所可必致者而友营营汲汲于其间以得䘮为欣戚惑亦甚矣子思曰人皆曰予知驱而纳诸罟擭䧟阱之中而莫之知辟也来书谓无我笑此仆之所悯惜非所笑也足下虽不言仆固知之深矣向仆既不能举闻足下锁试亦不中甚欲即书一纸为足下言之因循不遂比来此念尤切方此图之竟为来书所先辄布此为复
  与刘深甫
  来书示以方册所疑足见为学不苟间也然其理皆甚明白未可疑若于此未能通晓则是进学工夫不甚纯一未免滞于言语尔今欲一一为深甫解释又恐只成言语议论无益于深甫之身心非徒无益未必不反害之也大抵为学但当孜孜进徳修业使此心于日用间戕贼日少光润日著则圣贤垂训向以为盘根错节未可遽解者将涣然冰释怡然理顺有不加思而得之者矣书曰思曰睿睿作圣孟子曰思则得之学固不可以不思然思之为道贵切近而优游切近则不失已优游则不滞物易曰拟之而后言议之而后动孟子曰权然后知轻重度然后知长短物皆然心为甚记曰心诚求之虽不中不远矣日用之间何适而非思也如是而思安得不切近安得不优游至于圣贤格言切近的当昭晰明白初不难晓而吾之权度其则不远非假于外物开卷读书时整冠肃容平心定气诂训章句苟能从容勿迫而讽咏之其理当自有彰彰者纵有滞碍此心未充未明犹有所滞而然耳姑舍之以俟他日可也不必苦思之苦思则方寸自乱自蹶其本失已滞物终不明白但能于其所已通晓者有鞭䇿之力涵养之功使徳日以进业日以修而此心日充日明则今日滞碍者他日必有冰释理顺时矣如此则读书之次亦何适而非思也如是而思安得不切近安得不优游若固滞于言语之间欲以失已滞物之智强探而力索之非吾之所敢知也其铨曹再黜来岁又未免一来深甫勉之谨无以言语议论妨进修之路使此心之良无斧斤之伐牛羊之牧而有雨露之霑滋雷风之鼓舞日以畅茂条逹则来示数章不求解于他人矣
  与张辅之
  来书累累及巳事辞复而意切读之甚喜慰苟如是谁不欲相告者况如某之直而多言者耶今此子寿兄入邑此事政可面论第恐事罢不复能留至邑又有谒见应接之烦虽相见有不暇及此耳故略寓此言之蒙谕鍼膏肓之说且师友切磋之言孰不欲各中其病顾恐学未至识未明不能知人之病耳又恐言或中病而聼者不自以为病不能受耳又子方求吾言但当尽子受言之道不当教我告子之方使我告子而无其方则其言不足求矣子岂可教之使如何而告子耶必欲教人告已是何异教玉人雕琢玉哉至引孔子荅弟子问仁问政问孝之说此尤非所宜言孟子于孔子特曰愿学而已吾于孔子弟子方且师仰敬畏之不暇如颜子曽子子固不待论平时读书至子夏子游子张蘧伯玉南宫适诸贤言行未尝不惕焉愧畏钦服而师承之而子遽可以孔子望我耶且子既能究观圣人答弟子之言知其无不尽处扩而充之圣人亦只如此是已已知教人之方则吾当北面矣尚何以鍼子膏肓耶虽然庸讵知此言之非鍼子膏肓也写至此欲止恐子未能深悟试更为详言之学者大病在于师心自用师心自用则不能克己不能聼言虽使羲皇唐虞以来群圣人之言毕闻于耳毕熟于口毕记于心秪益其私増其病耳为过益大去道愈远非徒无益而又害之来书谓备尝险阻辛苦而无操心危虑患深之效此亦非也子之能特然自立异于流俗趣舍必求是而施设不苟人之所为有所不敢为人所不能为已或能为之人之所知有所不敢知人所不能知已或能知之凡此岂非操心危虑患深之效欤虽然至于师心自用学植不进未必不由此也古之所谓曲学诐行者不必淫邪放僻显显狼狈如流俗人不肖子者也盖皆放古先圣贤言行依仁义道徳之意如杨墨鄊原之类是也此等不遇圣贤知道者则皆自负其有道有徳人亦以为有道有徳岂不甚可畏哉曽子曰尊其所闻则高明行其所知则光大尊所闻行所知要湏本正其本不正而尊所闻行所知只成得个担板自沈溺于曲学诐行正道之所诋斥累百世而不赦岂不甚可畏哉若与流俗人同过其过尚小担板沈溺之过其过甚大真所谓膏肓之病也来书举程明道先生静亦定动亦定之语此非子之所知也定之于动静非有二也来书自谓静而定亦恐未能果如是也是处静处动不同矣子之意岂不自谓静时尚或能定独难于动而定耶凡子之所谓定者非果定也岂有定于静而不能定于动耶至又谓近虽未能不动而于动中之定颇庶几焉此正是担板处见子寿兄可面扣之若已悟得亦不妨验过如意有未平而子寿处或冗未暇言无惜以片纸见闻切磋之益政有所望非所敢惮也
  
  前尝论子为学之病及得二十一日报帖又知子尚未深晓特然自立之节较之流俗人则为贤者在子之身则为深病吾非不知子之践履尚未能不自愧顾以为践履未至此节己常在胸中耿耿然为拒善之藩篱而不能以自知况践履既至自无愧于心其为病可胜言哉凡子之病皆性之不纯理之不明而外之势又有以増其病而无以药之者子之病非独子有之也人皆有之顾在流俗人而或有之是则可喜非可责也至于知学者有此病则其观圣贤之训聼师友之言必当惕焉愧悔改革不如是谓之不知学可也子欲闻大学之道而不知此病虽于特然自立处一向加工将必不能至于无所愧纵不自知自谓无愧识者观之正是一场大担板耳吾之所望于子者非以流俗人望子也如以流俗人望子则子流俗人贤者矣勉而进之诚流俗中大贤者矣望之以圣贤之门乃始为一膏肓之病人也此病去自能改过迁善服圣人之训得师友之益如动亦定静亦定之说亦不必苦心而自明也见此书如未深省但当以此书于读书应事暇时常常提省久当自知之如疑欲辨无惜详列
  
  两书所言践履之说皆未晓劣者之意前书所谓践履不说圣贤践履只说辅之之所践履君子有君子践履小人有小人践履圣贤有圣贤践履拘儒瞽生有拘儒瞽生践履若果是圣贤践履更有甚病虽未至未纯亦只要一向践履去久则至于圣贤矣只为辅之践履差了正如适越北辕愈𩥦而愈远前书分明与子说是拒善之藩篱既是拒善之藩篱又岂可与圣贤践履同日而语凡所与子言者皆只是入头处何谓不教以入头处也如中庸戒谨恐惧之言子正不能如是充子之践履识者观之正有可愧可耻不能戒谨不能恐惧莫甚焉二十五日书至发读之见其颇无条理诸兄皆以为此必辅之气未平时所言使少迟半日必不如是答书也某以为湏是深省其病深生愧恐改革自新然后能所言中理如不知其过则虽心平气定辞不悖谬亦未必能中理也如所谓初不容以口舌辨之说此正师心自用拒善不能改过之明验尚何戒谨恐惧之有
  与曹挺之
  挺之气质刚直本无他病初谓肯笃志学问自应日进来书气象甚觉龃龉至有一贯多学之辨此似无谓大抵学者且当大纲思省平时虽号为士人虽读圣贤书其实何曽笃志于圣贤事业往往从俗浮沈与时俯仰徇情纵欲汨没而不能以自振日月逾迈而有泯然与草木俱腐之耻到此能有愧惧大决之志乃求涵养磨砺之方若有事役未得读书未得亲师亦可随处自家用力检点见善则迁有过则改所谓心诚求之不中不远若事役有暇便可亲书册所读书亦可随意自择亦可商量程度无不有益者看挺之殊未曽如此着实作工夫何遽论到一贯多学之处此等议论可且放下且本分随自己日用中猛省自知愧作自知下手处矣既着实作工夫后来遇师友却有日用中着实事可商量不至为此等虚论也
  与曹立之
  某驽劣之资祸患之中觔力气血甚觉衰惫非复向时之比然更尝之多愈觉欲速助长之病故讲授处又差省力耳所谕赵学古书甚有直气然于理致则不为甚明正使立之之言尽当于理亦未可必彼人之聼从但据今立之之学则正宜有以自反未遽可以责彼之难晓也承欲某详指其非非惟不暇亦恐不在此蒙问致知知止正心诚意知至至之知终终之次序深切慨叹不知立之许多时在干当甚事观如此问文字一似夣中起来相似立之尚如此文何怪得赵学古也知至至之知终终之一段程先生说得多少分明立之不应不晓文义恐是用意过当翻有如此疑惑隐窒之说已是当时病语然亦无难晓者只是说每事上便有知与不知者有知得到底者有知不到底者纵令知得到底亦湏是奉以周旋弗敢失坠乃始能卒终其事其意亦初无深奥然用此解易则不可盖易言知至知终是总说不是说每事蒙问说及之不必滞泥大抵读古人书若自滞泥则坦然之理翻成窒碍疑惑若滞泥既解还观向之窒碍疑惑者却自昭然坦然当是时但恐不能力行以终之耳
  
  得书乃知周丞处书未逹其间大槩论立之果于自是其说而不能尽人之说所述敏道正甫之言以示二公皆谓立之殊失其辞旨某往在都下与四方朋友讲辨当其失辞处必徐谓之曰恐老兄未能自逹其意必使审思而善其辞彼或未能自逹则代之为说必使其人本旨明白言足以尽其意然后与之论是非是非本在理当求诸其理不当求诸其辞辞失而非其意犹不当据况又非其辞而可据乎若各以言语占道理其叙述他人处必如法吏之文致则只成是必欲其说之胜非所以求至当也大抵人之所见所学固必自以为是与异已者辨固当各伸其说相与讲求其至期归乎一是之地固不可苟合强同然至其未能尽他人之说而果于自是则其势必归于欲已说之胜无复能求其至当矣公孙丑管仲晏子之功可复许乎之问其见至陋孟子斥之之辞亦甚峻切然丑不但已难之至再至三故孟子之意愈白而丑之惑亦解景丑尹士充虞之问亦然问辨如此虽甚坚而不可屈益为明理者之愿无他惟各献其所疑以尽人之说非以自是之意必之于其先也至于夫子对阳货则逊辞以适其意而不与之辨答子路何必读书之说则厉辞以斥其过而不容其辨又如孟子排告子夷之陈相之说亦皆先有自必之意此则圣贤洞照彼己所见甚明已臻其至而不复有可改易者也若此则不可与学者请益决疑讲贯求是之时同年而语矣恐立之所见已如圣贤之臻其至不复可以改易方将解他人之惑以明其道则又不可以前说议立之矣然区区之见以为立之今日所到去圣贤尚远未可遽居此任想立之亦未遽如此但失于讲究堕常人之通患尔由前之说乃今日讲辨者之通患也然遂此而不改则是人各是其所是而非其所非至当一是之地不复可至矣立之乡与赵学古往复书病正坐此声色臭味富贵利逹流俗之所汨没者在此立之自少有志度越此等非出于勉强道之不明不行佛老之徒遍天下其说皆足以动人士大夫鲜不溺焉立之儒雅自将未尝一入其樊懈怠纵弛人之通患知之非艰行之惟艰靡不有初鲜克有终人所同戒立之志力坚固践行有常苟有所知自许不畔人之质性有贤善者多病于庸立之自少开爽文义洽通凡有血气皆有争心苟有所长必自介恃当其蔽时虽甚下足道者犹将挟以傲人岂可望其以能问于不能以多问于寡也立之平日所积不为不多然闻有谈道义者必屈己纳交降心叩问原其设心本以审是求理非直为名而已也凡此皆原阙立之之实非有所誉若立之者可谓士矣然求之中行狂狷则当立于狷者之列固有所强矣而不免于弱固有所明矣而不免于暗弱病固不能免而所大患者尤在于不明必欲天下之理无所不明必至夫子耳顺之年而后可言然学而不厌发愤忘食回非助我启予者商则虽夫子之圣亦非有天下之理皆已尽明而无复有可明之理今谓立之不明者非固责其不能尽明天下之理盖谓其有不自知之处也人各有能有不能有明有不明若能为能不能为不能明为明不明为不明乃所谓明也狂者进取狷者有所不为立之畴昔乃狷者之体至其皇皇于求善汲汲于取益而不敢自安自弃固有不终狷之势比来言论果决不复有不自安之意自信笃确不复有求善取益之实如得昆仑之竹协以鳯鸣校以秬黍方将同律度量衡以齐一天下则与前所谓狷者之体大不侔矣诚使立之之学果至此地固不可泛议其超躐也陈后山有曰醉酒者乱操刀者割则有以使之也某虽浅陋然留意学问之日久更尝颇多若所以使立之至此者颇能知其本末今立之但能以有言逆于汝心必求诸道之法试思之当亦有自知者矣以为有序其实失序以为有证其实无证以为广大其实小狭以为公平其实偏侧将为通儒乃为拘儒将为正学乃为曲学以是主张吾道恐非吾道之幸始随所见其号不侈小心退逊以聼他日之进则小可大狭可广拘可通曲可直便不至失序便不至无证苟能自省虽才质下于立之者可免此病苟不自省虽才质高于立之者亦或有此病子夏孔门之高第百世之师表其才质岂易得哉当时夫子告之曰汝为君子儒无为小人儒夫所谓小人者岂险贼不正之谓哉果险贼不正则又安得谓之儒虽曰儒矣然而有所谓小人儒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虽曰小人哉然不可不谓之士尹士所疑于孟子者非险贼不正之谓也然闻孟子之言则曰士诚小人也今智识未能及尹士而其号则侈于孟子立之能于此自省则庶乎能免于不明之患矣承欲杂说谩录近一二书并论学一段去论学一段虽是旧所说然恐立之不及见亦欲立之更留心考之横渠先生云见识长得一格看得又别此语诚是
  与黄日新
  执别弥年比复得一见目足下之貌耳足下之言知足下之学甚穪其所以为名欣喜踊跃不以今日之同举送而以其同心志也善恶邪正君子小人之各以气类相从盖如此虽然此有大可畏者以夫子之圣孟子之贤犹不免叔孙臧仓之毁仆与足下盖所谓志乎善与正而君子之徒者也绳之以圣贤之事固有不胜其任者然圣贤之所与也亦圣贤之所责也若志夫邪恶之小人则固与我薫莸矣盗憎主人犬吠希见仆与足下之所与殆憎吠之招也吁可畏哉彼狃于习俗蔽于闻见以䧟于恶而失其本心者不可遽谓之小人闻善而慕知过而惧皆君子之徒也若乃亲善人闻善言见善行而狼狈自若无所忌惮慧黠奸慝常有毁伤善类之心此所谓志夫邪恶之小人而圣人所用发蒙之道以说其桎梏者也其甚者亦独能使之革面而已喜憎吠者盖此流也天将降大任于是人必先苦其心志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増益其所不能足下其识之仆之言将若左契安其身而后动易其心而后语定其交而后求行有不得者反求诸其身此仆之所闻所知而未能者愿与足下共讲而共由之
  与黄元吉
  道广大学之无穷古人亲师求友之心亦无有穷已以夫子之圣犹曰学不厌况在常人其求师友之心岂可不汲汲也然师友会聚不可必得有如未得会聚则随巳智识随己力量亲书册就事物岂皆蒙然懵然略无毫发开明处曾子曰尊其所闻则高明行其所知则光大非欺人也今元吉纵未有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处且随前日所己闻己知者尊之行之亦当随分有日新处盖未至全然为妄行也学者未得亲师友时要当随分用力随分考察使与汲汲求师友之心不相妨害乃为善也此二者一有偏胜便入私小即是不得其正非徒无益而害之也
  与乔徳占
  某侍下粗遣无足道者披读来示情文焕然如昔者之见徳占未之有改不唯不改抑似有益甚者教以为学日知其难过失日觉其多朝夕恐惧非不鄙无似以为可语安肯及此愚见所及用不敢自外于左右所谓知难觉过者盖未知其难未觉其过而恐惧者非所以为恐惧也诚能知难知过知恐惧则虽无此言千里之外尺书之间当必有其验矣潜虽伏矣亦孔之昭诚之不可掩固如此过不除学者大患不然则如所云者适足以増其骄益其疾焉而已矣将有穷年卒岁愈𩥦愈远而不自知者甚可惧也
  与诸葛受之
  某自承父师之训平日与朋友切磋辄未尝少避为善之任非敢奋一旦之决信不逊之意徒为无顾忌大言诚以畴昔亲炙师友之次实深切自反灼见善非外铄徒以交物有蔽沦胥以亡大发愧耻自此鞭䇿驽蹇不敢自弃今契丈之贤乃复犹豫于此无乃反己未切省己未深见善未明以不能自奋也傥一旦幡然沛然谁得而御孟子曰自谓不能者自贼者也幸无久自屈抑愚见如此若有未安幸详见教


  象山集卷三
<集部,别集类,南宋建炎至德祐,象山集>



  钦定四库全书
  象山集卷四     宋 陆九渊 撰
  
  见李徳远
  古之学者汲汲焉惟君子之见非以其位华要之地可以贵已也非以其积禄邑之赢可以惠已也非以其妙速化之术可以授已也然而人宜之后世反此凡其仆仆于人者必其位华要之地者也不然则积禄邑之赢者也不然则妙速化之术者也非以是三者虽君子无见焉有不是三者之为而惟君子之従必相与群而邪俞之以为狂且怪某生七岁读书十三志古人之学今二十有四矣而漫刺未尝有所投乃汲汲焉登阁下之门固众人之所邪俞以为狂且怪然而甘心犯之惟以古人自慰尔教而进之于阁下固宜
  得解见提举
  古之见者必以贽今世之贽以文文之作所以道进见之意当介绍之辞而其弊至于苟为之说恭敬者君子之道非是无以为礼而反之者夷倨慢媟失之者恭至于足敬至于𮘸夫无根苟作之说业杂彩绣之文则仆之所不能夷倨慢媟足恭谬敬则仆之所不敢欲闻名于将命者而介绍之辞不先羔雁之礼不讲用捧咫尺之书以道其进见之意而已某七岁读书十三志古人之学亦时习举子之文不好也二十四以书见先达李公今经略广西者书辞才百馀言而李公嘉之是岁实今天子新即位颁科试而某独殊无应书之意李公以为不可乃以向为举子业原阙李公亦谓为能其秋竟就试中选习俗之礼凡官于是者无问其与举选之事与否中选者均往谢焉退又为启以授之曰大谢某窃以为举送公也従而谢焉私也谢之号固不可求其所谓谢之文读之于心甚不安故独不敢谢见太守以其举送也见贰车以其莅试也是时王公为使于此某亦慕其贤而欲见焉而王公适以召去不及见今某后在举送之列而执事为使于此其贤尤为人之所敬服用列前之所为与今之所以进见者为贽焉尔惟执事进而教之
  得解见权郡
  某闻君子行不贵苟异然习俗之弊害义违礼非法制之所拘而必曰不苟异而局局然不敢少违至于理义之所在非法制之所禁乃曰不苟异而不敢行则亦非君子之道矣今之举送古賔兴礼也其著之令甲行之官府者皆所以防奸伪待薄俗圣人之不得已也六籍所载虽不能无脱乱讹缺然前圣之格言先王之善政其存固多较然可考明天子固以此望天下之贤牧守习俗之弊害义违礼而非法制之所拘者能彻而新之六籍所载义理所在而非法制之所禁者能率而行之此岂非明天子之所欲贤牧守之所当讲而儒衣冠者之所愿也且法制之未善朝廷犹有望于缙绅之讲明而况非法度之所拘者乎今之与举送者独观掲示各为文辞群聚而往谢举送者举送者乃为之礼然则斯礼也盖出于与举送者之所求而非先王之时所谓以礼礼宾之者也况古者以名举人犹所举者不谢而举之者不受谢今之举以糊名其说以为尤公则亦奚以谢为举者进谢之礼盖习俗之弊而以礼礼賔之者盖先王之礼而贤牧守之所宜率行于今日者也故某之进见不敢谢而独以是为贽进越之罪惟执事察而恕之
  得解见通判
  子游称澹台子羽非公事未尝至其室非公事而至公庭不可也某旅试涂棘之间而执事实临莅之既睹掲示获与其选用此闻名于将命者不为不可习俗有进谢之礼公举而私谢仆以为未安适以书言于聂使君甚详且谓举送者俟中选之士谢焉而后礼之非所谓以礼礼賔之之意意之未究者敢布之执事幸垂听而察焉尝观汉朱博逆折儒掾之辞窃叹俗吏耴必三尺俗儒妄说经籍芜秽大道污玷前哲罪不容于诛博折掾曰且持此道归俟尧舜君出为臣说之而掾辞不复博盖知其不能舍为掾而去夫言圣人之道而为人折辱如此乃独不能舍为掾而去则当时所陈与今日所养所学可知矣科举之法唐杨绾欲变之而不克变今日尧舜之君在上天下之好古乐道者莫不以为必变法仆以为不必遽及于变也大冬之与大夏寒暑之相去远矣而其运未始顿异毫末之与合抱小大之相去远矣而其生未始顿进病法之未善而悻然曰必变非所谓包荒之量神而化之之道矣㡬何而不败乃事哉然狃故常而莫之改偷安便而不肯为因循苟且弃玩岁月则是大冬之不复夏而毫末之不复进而可乎故必变而通之然后可以言化之之神而贵包荒之量者以其有冯河之勇可以革弊去蠧有变通之利而无矫激之难也今某之所陈于聂使君者乃先王之礼明天子之所望于贤牧守者所谓有变通之利而无矫激之难者也赞而成之惟执事是赖若乃颂已效之徳美述前日之能事则非事大贤君子之道故不敢以进
  与诸葛诚之
  诚之嗜学甚笃又有觔力朋友间尤所赖者讯后曽与淳叟款曲否既见其过义不宜嘿承喻惟知顿身于规矩凖绳中而痛锄狂妄之根诚使心不狂妄而身中规矩凖绳不亦善乎縦未能如此但狂妄日减日就规矩凖绳日以纯𡦦亦为难得以诚之之勤笃従事于规矩凖绳中此亦其所长也但不知所谓狂妄之根者果何如将何如而锄之不知下手锄时便锄得去也无若锄得去日后却遂无此矣为复此根非若草木之根一锄去后便无虽锄得去又复生邪为复虽锄之而未能尽去之邪又不知此狂妄之根与常人同不与常人同是素来有此是后来起得若后来起得却是因何而起凡此皆当辨明又诚之所愧惕者为复只是狂妄未息未中规矩凖绳而愧惕为复别有未足处后愧惕为复二者兼之此一节亦须明白古人不自满假克自抑畏戒谨不睹恐惧不闻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取善求益如恐不及者乃其践履之常也诚若此者非如桎梏陷阱然也中庸言恐惧乎其所不闻而大学言有所恐惧则不得其正此其辨也讲学固无穷然须头项分明方可讲辨若自交加糊涂则须理会得交加糊涂处分明可讲辨如杨朱墨翟老庄申韩其道虽不正其说自分明若是自分明虽不是亦可商确理会大抵讲学有同道中鞭䇿切磋者有道不同而相与辨明者如孟子与杨墨告子辨此是道不同而与之辨明者也如舜禹益皋陶相与都俞吁咈夫子与颜渊仲弓闵子骞相与问答是同道中发明浸灌鞭䇿切磨者也如子夏子游之论门人小子子张子夏之言交道虽同师夫子各有所得亦是有不同处当时子夏子游子张各知其有不同乃有商量处縦未能会通亦各自分明若更要理会尽不糊涂承合并之期不远且欲得诚之自理会得头项分明庶㡬相见有可理会也
  
  承谕学术更不费力永无懈怠自然常不离道若至従心所欲不逾矩之地矣此理固无阻顾恐公未有此力量尔中人之质戕贼之馀以讲磨之力暂息斧斤浸灌于圣贤之训本心非外铄当时岂不和平安泰更无艰难继续之不善防闲之不严昏气恶习乘懈而炽䘮其本心觉之而来复岂得遂无艰屯一意自勉更无他疑则屯自解矣此频复所以虽厉而无咎仁者所以先难而后获也继续之善防闲之严中人之质亦恐未能免昏气恶习之间作然辨之于早绝之于微则易为力耳乡见诚之未夜而睡非有疾病非委顿不能支持但气昏体倦欲睡而遂縦之耳诚之不能于此少加勉强诛而勿縦而欲别求道术别起疑惑不亦左乎郑子产曰君子有四时朝以听正昼以访问夕以修令夜以安身所以节宣其气而勿使壅闭湫底以露其体兹心不爽而昏乱百度此语殆不可易之也此一节已无疑方能课怠与敬辨义与利本心之善乃始明著而不习无不利矣
  
  承谕为学与曩时异观书辞诚有用工处但如懊惜亦甚害事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懈怠流浪患不觉耳觉即改之何暇懊惜大丈夫精神岂可自埋没如此于此迟疑不便著鞭宜其在已未得平泰于事有不照烛子细观察有何滞碍为仁由已有能一日用其力于仁我未见力不足者圣人岂欺后世诚之于此不决然独进岂不忍去其鄙吝之习邪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在陋巷单食瓢饮不改其乐者亦人耳诚之欲自弃邪所示书稿三通西美深甫书辞甚畅至子宜书则窘束有病此乃杨子嘉所谓屈于胜已者而伸于不已若者也
  与王徳修
  铨曹报罢卒然以归竟不及附致数字六月十九离都下与诸葛诚之同访敬仲二十九日至富阳七月三日始离既望抵侍下诸幸安稳皆庇所逮兄倡道于彼善类响应能使慈祥恺悌和协辑睦之风郁然兴于父子兄弟宗族乡党之间此孟子所谓子弟従之则孝悌忠信者也徤羡徤羡郭氏欲见延使继贤者之后亦蒙鑴谕详复深感厚诚第概之愚心甚不安此如兄旅处远方彼能馆寓师事之于理则顺某家居乃欲坐致于千里之外古之尊师重道者其礼际似不如此储子得之平陆而孟子不见某虽不肖而彼之所以相求者以古之学如遂独行千里而赴其招则亦非彼之所求者矣前辈亲师求友盖不惮劳苦饥寒裹粮千里固其宜也今婺号乡学者多乃无一人溯江而西者学者不能往而教者能往非所闻也兄之所以为彼虑者至详且曲也而顾不及此岂亦智者之一失乎
  与刘淳叟
  承谕为学无他疑但却不得如江下感发时其他朋友亦无甚进学固不欲速欲速固学者大患然改过迁善亦不可迟回向来与诸公讲切处正是为学之门进徳之地诚有志者何忍复涂塞其门榛芜其地哉平时所喜于淳叟者徒以志向亹亹有进无退今反迟回若此何邪向时缪妄工夫其勇往如彼今云知过乃反如此则抑悖于用勇矣闻一善言见一善行若决江河沛然莫之能御此舜所以为舜学如不及犹恐失之盖夫子之明训亹亹以进非淳叟之过也其过顾在于进之非其道耳诚知其过顿弃勇改则亹亹以进者乃舜之莫能御夫子之所谓如不及而又何病乎今淳叟不然而自曰知过吾不信也惟即改之无待来年夫道若大路朋友相聚不相与勉励䇿而进之而自作艰难自作节目乃是未肯顿弃缪妄之习为迁延苟免之计如今时冦盗已在囹圄不肯分明伏罪迁延岁月侥觊降赦苟得脱免之后必复为乱矣宜勇改之毋蹈此辙
  
  淳叟平日闻言辄喜遇事辄询有听纳之体然亲朋间未肯归以取善之实岂似逆而顺情者喜听其真实苦口者之未能无龃龉邪抑従恱者多而改择之未至也此虽据前日而论然今亦未能无疑于淳叟也私试礼记义破题诚佳然或者谓所出题乃淳叟意旨而作义者适尔投合苟当于理岂厌其同不稽诸理而苟异以求致益之名则固非也场屋之弊固久然有志者持文衡将此理是责谓彼善于此则可谓理固如此则不知言甚矣申公曰为治不在多言顾力行何如尔今日道不在多言学贵乎自得明理者观之二语之间其病昭矣摩顶放踵利天下为之墨子非不力行也其往也使人让灶让席其反也人与之争灶争席杨子非不自得也二氏不至多言而为异端颜闵侍侧夫子无言可也杨墨交乱告子许行之徒又各以其说肆行于天下则孟子之辨岂得已哉或默或语各有攸当以言餂人以不言餂人均为穿窬之类夫子之于颜子盖博之以文夫博学于文岂害自得颛㬰之不必伐卫政之必正名冉有季路不能无蔽夫子不得不申言之夷之陈相告子之徒必执其说以害正理则孟子与之反复不得不致其详必曰不在多言问之弗知弗措辨之弗明弗措皆可削也自得之说本于孟子而当世称其好辨自谓博学而详说之将以反说约也中庸固言力行而在学问思辨之后今淳叟所取自得力行之说与中庸孟子之旨异矣仁智信直勇刚皆可以力行皆可以自得然好之而不好学则各有所蔽倚于一说一行而玩之孰无其味不考诸其正则人各以其私说而传于近似之言者岂有穷已哉淳叟之气禀固自有异于人者往时朋旧相亲鲜不复其粹和醇美以为无疵独淳叟之心往往有不敢自欺者求他人之明如淳叟之心不可欺则亦鲜矣至如晚𥨊早作躬亲细事觔力日强精神日敏则自去冬以来其效甚著縦有荒怠勉之斯复所不足者恐不独在是也麟之侄近颇精进论事尽有根据至如说淳叟辄欲以一言㫁之此亦是其病处固尝辟之矣然在淳叟不可不察宏父徳器言论皆有馀味诚有其仁亦焉用佞然光明所烛波澜所及不已于学者当有充长之验以大禹之圣闻在知人在安民之言则吁而致其问仁有所未洪智有所未足勇有所未至而欲敛然自安于弑父与君亦不従也之列则亦偷矣馆学之官非费宰比能相勉以进无苟自安则吾道有望道之异端人之异志古书之正伪固不易辨然理之在天下至不可诬也有志于学者亦岂得不任其责如射者之于的虽未能遽中岂得而不志于是哉闲先圣之道辟邪说放淫辞于今当有任其责者而多言是病此公孙洪禁民挟弓弩之䇿也
  与赵宰
  窃惟执事天潢之𣲖桂籍之英回翔仕途絷骥百里下车之初政誉谒然凡在封疆莫不鼓舞旬月之间歌颂未厌道途之传寖异前日骎寻至今良所未喻执事之仁明岂其或疚毋乃胥吏之奸有以荧惑视听而致然邪金谿为邑虽陋而财赋初不至甚窘求之原阙政得失已事可见九重勤恤民隐无所不用其极其在荒歉之馀尤轸宵旴之虑胥吏贪鄙旁公侵渔惟利是见岂恤公上士大夫之得交于下风者固宜陈忠进諌以辅聪明顾乃下与吏胥为党贡谀献佞以陷执事大抵吏胥献科敛之计者其名为官其实为私官未得一二而私获八九矣比者数吏魁田连阡陌楼观岧嶤服食燕设拟于贵近非朘民脂膏而何以取之愿执事深察其奸痛惩其弊㫁然革之使百里之内知执事之仁心被执事之仁政则日月之更人皆仰之矣某修敬之始已欲少效区区逢执事之不间不获展露既而患难困苦莫遂朝夕于将命以究所怀徒切负愧兹蒙下问之及辄荐其愚
  与胡达材
  承示以所进所疑深见嗜学之诚但达材所进乃害心之大者所谓若有神明在上在左右乃是妄见此见不息善何由明宜其事物之扰即不相续酬酢之繁即不相似若本心之善岂有动静语默之间哉今达材资质美处乃不自知所谓日用而不知也如前所云乃害此心者心害苟除其善自著不劳推测才有推测即是心害与声色臭味利害得丧等耳孟子所谓斧斤伐之牛羊牧之者也夫道若大路然岂难知哉道不远人人自远之耳若的实自息妄见良心善性乃达材固有何须他人模写但知不害可也作此不暇详楷然说得多亦徒说要达材自省耳
  
  达材资质甚美天常亦厚但前此讲学用心多驰骛于外而未知自反喻如年少子弟居一故宅栋宇宏丽寝庙堂室厩库廪庾百尔器用莫不备具甚安且广而其人乃不自知不能自作主宰不能汛扫堂室修完墙屋续先世之业而不替而日与饮博者遨游市肆虽不能不时时寝处于故宅亦不复能享其安且广者矣及一旦知饮博之非又求长生不死之药恱妄人之言従事于丹砂青芝煅炉山屐之间冀蓬莱瑶池可至则亦终苦身亡家伶仃而后已惟声色臭味富贵利达之求而不知为学者其说由前有意为学而不知自反者其说由后其实皆驰骛于外也昨相聚时觉达材精神日渐収拾不甚驰散但収拾之初未甚清明蒙然未有所向虽讲切之次感而必应此乃达材本心非由外铄故如此耳至于蒙而未发则是驰骛昏扰之久大体未能顿清明耳若不宁耐复放而他驰入妄人之说以求长生不死之术则恐蓬莱瑶池终不可至而蕞尔之身将毙于煅炉山屐之间矣蒙见信之笃辄此以助进修向时曽说将孟子告子一篇及论语中庸大学中切已明分易晓处朝夕讽咏接事时但随力依本分不忽不执见善则迁有过则改若江河之浸膏泽之润久当涣然冰释怡然理顺矣不知曾如此作工夫否
  与潘文叔
  得书知为学有进甚慰但所谓怠堕急迫两偏此人之通患若得平穏之地不以动静为变若动静不能如一是未得平穏也涵泳之久驰扰暂杀所谓饥者甘食渴者甘饮本心若未发明终然无益若自谓已得静中工夫又别作动中工夫恐只増扰扰耳何适而非此心心正则静亦正动亦正心不正则虽静亦不正矣若动静异心是有二心也此事非有真实朋友不可
  与彭世昌
  尧舜之盛询于刍荛夫子之圣以子夏为启子颜渊为非助我孔文子之所以为文者在于不耻下问人之取善岂有定方善之所在虽路人之言臧获之智皆当取之世昌相信之意甚笃而鄙意毎欲世昌降意与元忠讲切元忠之学固未可谓便是然其笃实躬行之日久有非泛泛所能及者其所长处如某亦欲就而取决焉在世昌未易全轻之也与人商论固不贵苟従然亦须先虚心乃能听其言若其所言与吾有未安处亦须平心思之思之而未安又须平心定气与之辨论辨论之间虽贵伸已意不可自屈不可附会而亦须有惟恐我见未尽而他须别有所长之心乃可
  与曾敬之
  为学日进为慰读书作文亦是吾人事但读书本不为作文作文其末也有其本必有其末未闻有本盛而末不茂者若本末倒置则所谓文亦可知矣适出书不时复
  与符舜功
  静惟来辱之意非彼人之所敢当下问之及时荐其愚非能有崇论宏议惊世骇俗之说得之朋旧似足下望之太高待之太过初闻未以为然及曽得广人至连収两书礼意勤厚非所宜得见喻进修之工始信传者之不妄揆之愚心恐成过当详细已尝道于㡬先相会幸询之
  
  某自初与舜功相见即进性格太𦂳之说此在愚见颇为不苟盖事无大小道无深浅皆不可强探力索人患无志而世乃有有志不如无志者往往皆强探力索之病也若无此病譬如行千里自一步积之苟不已无不至但患不行耳子渊大概甚正然甚欲得渠一相聚书问所言要不能尽心曲也
  
  见喻新工足见嗜学吾尝谓扬子云韩退之虽未知道而识度非常人所及其言时有所到而不可易者扬子云谓务学不如务求师师者人之模范也模不模范不范为不少矣韩退之谓古之学者必有师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人非生而知之孰能无惑惑而不求师其为惑也终不解矣近世诸儒皆不及此然后知二公之识不易及也吾亦谓讲学不如论师侍师而不能虚心委已则又不可以罪师乘便遽甚遗此不他及
  与符复仲
  蒙示进学不替尤以为喜常俗汨没于贪富贵贱利害得䘮声色嗜欲之间丧失其良心不顾义理极为可哀今学者但能専意一志于道理事事要睹是不肯徇情縦欲识见虽未通明行事虽未中节亦不失为善人正士之徒更得师友讲磨何患不进未亲师友亦只得随分自理会但得不陷于邪恶亦自可贵若妄意强说道理又无益也
  与周廉夫
  处家之道古圣人格言具在易之家人诗之二南是也今人縦能言亦何以加也若情胜礼恩胜义之说窃以为未然处家自有礼自有义礼义所在岂可胜也此言非但不知处家之道亦不知礼义矣商君说孝公以帝道王道与今人言礼义相似其实是讲贯得一项必不可行之说耳帝道王道之实其果如是乎要看其实王道则孟子告齐宣梁恵者是矣后来只是齐宣梁恵不能舍已私以従孟子耳孟子之说安有不可行者哉廉夫资质隐约却不甚英特従事于学问之日又浅今日之困固宜平时固滞不通处其在炉锤之间虽或有未开豁然禀受之偏循习之久岂能终廓然乎非磨之以学问其为害未有已也









  象山集卷四



  钦定四库全书
  象山集卷五
  书
  与吕伯恭
  往岁先判府窀穸愿比于执事而卒不果既欲展慰又不果去冬因东阳郭伯清宅人尝拜疏略申慰诚计必彻听某前此欲得一再瞻见殊未得款听教诲窃惟执事聦明笃厚人人自以为不及乐教导人乐成人之美近世鲜见如某疏愚所闻于朋友间乃辱知为最深苟有所怀义不容默天下事理固有愚夫愚妇之所与知而大贤君子不能无蔽者元献晏公尹南京日文正范公居母夫人忧元献屈致教导诸生文正孶孶诲诱不倦从之游者多有闻于时窃闻执事者俨然在忧服之中而户外之屦亦满伯夷柳下恵孟子虽言其圣至所愿学则孔子文正虽近世大贤至其居忧教授岂大贤君子之所蔽乎执事之所为标的者岂不在此执事天资之美学问之博此事之不安于心未契于理要不待烦说博引而后喻窃闻凡在交游者皆不为执事安谅执事之心亦必不自安也夫苟不安何惮而不幡然改之乎于此而改其所以感发诸生亦不细矣舜闻善若决江河沛然莫之能御君子之过及其更也人皆仰之伏愿不惮改过以全纯孝之心不胜至愿
  与吕子约
  学者之病随其气质千种万态何可胜穷至于各能自知有用力处其致则一唐虞三代盛时邪说诐行不作民生其间渐于圣人之化自无昏塞之气乖薄之质其迁善远罪之处不谋同方虽然自下升高积小致大縦令不跌不止犹当次第而进便欲无过夫岂易有以夫子之天縦犹曰加我数年五十以学易可以无大过矣瞻之在前忽然在后颜子之粹而犹若是如有所立卓尔之地竭其才而未能进此岂可遽言乎然开端发足不可不谨养正涉邪则当早辨学之正而得所养如木日茂如泉日流谁得而御之今之学者气不至甚塞质不至甚薄乡善之志号为笃切鞭勉已至循省已熟乃日困于茫然之地而无所至止是岂非其志有所陷学有所蔽而然邪临深履冰此古人实处浴沂之咏曲肱陋巷之乐与此不相悖违岂今之学失其正无所至止谬生疑惧浪为艰难乃所可同日道哉二书皆言近实似知其病者其要归乃非实省但循此辙恐成坐玩岁月终无近实时且愚见如此若谓不然后便幸有以见教
  与戴少望
  某铨曹报罢归已及秋侍亲粗适无足道者向辱下问谆谆时竭愚心辱以为可语益用不敢不自尽于左右别既经时兄亦涉历千里而归婺女宿留龙窟卧病与凡航川舆陆者无往而非进学之地来示谓向意为学而新功殊未蒙有以见教者何邪起居食息酬酢接对辞气容貌颜色之间当有日明日充之功如木之日茂如川之日増乃为善学古人之多多形容咏叹者固皆吾分内然戕贼陷溺之未免则亦安得不课其进虽如颜子夫子犹曰未见其止易知易従者实有亲有功可久可大岂若守株坐井然哉如中庸大学论语诸书不可不时读之以听其发杨告教戕贼陷溺之馀此心之存者时时发见若火之始然泉之始达苟充养之功不继而乍明乍灭乍流乍窒则渊渊其渊浩浩其天者何时而可复邪任重道远繄兄是望敢布胸臆少见切磋之诚且以求教
  与舒西美
  某侍不従诸兄讲学不敢自弃颇有日益恨不得吐露以求教也今岁都下与朋友讲切自谓尤更直截如前日今时学者悠悠不进号为知学而实未必知学号为有志而实未必有志若果知学有志何更悠悠不进事业固无穷尽然古先圣贤未尝囏难其途径支离其门户夫子曰吾道一以贯之孟子曰夫道一而已矣曰涂之人可以为禹曰人皆可以为尧舜曰人有四端而自谓不能者自贼者也人孰无心道不外索患在戕贼之耳放失之耳古人教人不过存心养心求放心此心之明人所固有人惟不知保养而反戕贼放失之耳苟知其如此而防闲其戕贼放失之端日夕保养灌溉使之畅茂条达如手足之捍头面则岂有艰难支离之事今曰向学而又艰难支离迟回不进则是未知其心未知其戕贼放失未知所以保养灌溉此乃为学之门进徳之地得其门不得其门有其地无其地两言而尽得其门有其地是谓知学是谓有志既知学既有志岂得悠悠岂得不进元英春间相聚始初亦间关既而感发端的临别时曽略箴其自喜过当既过原阙暨阳便悔所以箴之者渠所以病之今闻不甚进其原皆起于此别有书言之尊兄朴茂无他蹊径苟能端的自反灼知陷溺戕贼之处特达自奋谁得而御之不然恐未免为不知学为无志而已矣
  与高应朝
  比得书知为学进进甚喜为学不当无日新易赞乾坤之简易曰易知易従者亲有功可久可大然则学无二事道本一致根本苟立保养不替自然日新所谓可久可大者分出简易而已应朝既自知资质偏驳不废磨礲亦复何忧亦复谁御然当知染习未尽大体实不得为无伤也未及作子约书写至此思子约书中有宜于静未宜于动之说此甚不可动静岂有二心既未宜于动则所谓宜于静者亦未宜也先作应之书不及此成之到此讲切曲折却具应之书中大抵学者各倚其资质闻见病状虽复多端要为戕贼其本心则一而已作书多四能详要之详亦未必有益苟有根本自能不解不倦与原阙志切磋亦何患不进学如颜子犹曰未见其止惟益勉之
  与杨敬仲
  此心之良戕贼至于熟烂视圣贤㡬与我异类端的自省谁实为之改过迁善固应无难为仁由已圣人不我欺也直使存养至于无间亦分内事耳然解怠縦弛人之通患旧习乘之捷于影响慢游是好傲虐是作游逸淫乐之戒大禹伯益犹进之于舜盘盂几杖之铭成汤犹赖之夫子七十而従心吾曹学者省察之功其可已乎承谕未尝用力而旧习释然此真善用力者也舜之孳孳文王之翼翼夫子言主忠信又言仁能守之又言用其力于仁孟子言必有事焉又言勿忘又言存心养性以事天岂无所用其力哉此中庸之戒谨恐惧而浴沂之志曲肱陋巷之乐不外是矣此其用力自应不劳若茫茫而无主泛然而无归则将有颠顿狼狈之患圣贤乐地尚安得而至乎
  
  日新之功有可以见教者否易简之善有亲有功可久可大苟不懈怠废放固当日新其徳渐遂和平之乐无复艰屯之意然怠废之久为旧习所乘觉其非而求复力量未宏则未免有艰屯之意诚知求复则屯不久而解矣此理势之常非助长者比也频复所以虽厉而无咎仁者所以先难而后获也若于此别生疑惑则不耘助长之患必居一于此矣当和平之时小心翼翼继而不绝日日新又日新则艰屯之意岂复论哉顾恐力量未能至此耳
  与平平甫
  孟子揠苗一段大槩治助长之病真能不忘亦不必引用耘苗凡此皆好论辞语之病然此等不讲明终是为心之累一处不穏当他时引起无限疑惑凡此皆是英爽能作文好议论者多有此病若是朴拙之人此病自少所以刚毅木纳近仁而曾子之鲁乃得传夫子之道凡人之病患不能知若真知之病自去矣亦不待费力袪除真知之却只说得勿忘二字所以要讲论者乃是辨明其未知处耳
  与舒元賔
  得书开读殊觉未甚明快此事何必它求此心之良本非外铄但无斧斤之伐牛羊之牧则当日以畅茂圣贤之形容咏叹者皆吾分内事日充日明谁得而御之尊兄看到此不须低回思索特达奋发无自沈于萦回迂曲之处此事不借资于人人亦无著力处圣贤垂训师友切磋但助鞭策耳
  与徐子宜
  某无能连黜铨寺今始以免试拟隆兴靖安簿六年阙去家四百里久离侍下欲急归文字但托淳叟取此来所得朋旧多好气质讲切端的亦自觉稍进兄为学必日新恨不证于兄也端卿蕃叟成之淳叟诸公自相讲切皆自请有益某观之甚不谓然诸公虽各不同然学失其正一也尝论其说均为邪说其行均为诐行淳叟㝡先知过成之相信甚笃然蒙滞竟未开明端卿力战大屈而后有省蕃叟相见始恐惧而又不能翻然见李叔润与之言恶俗交戕之处泫然流涕感激良深自此亦可以为学苐恨相处不久耳此心之良人所均有自耳目之官不思而蔽于物流浪展转戕贼陷溺之端不可胜穷㝡大害事名为讲学其实乃物欲之大者所谓邪说诬民充塞仁义质之懿者乃使之困心疲力而小人乃以济恶行私兄质性笃厚行已有耻不至有是然近来讲学大率病此不敢不相告刘伯正尝相聚否闻其庄整乃是有进不及作书烦为致意天民重困犹昔皆闻见驳杂之弊近尝苦口与言稍能自反应之亦复荒唐今此相聚愿款志向却笃知非甚明有可喜者亦可为天民庆也端木君举象先益之诸兄时相聚否蔡行之何以不来参部彭子复戴少君皆安在为况如何前年得少望书复书颇切磋之不知其书曽达否兄讲下多秀异否刘司业在江西民甚赖之以同官不协得绵州去矣便中特此奉记室馀祝为吾道自重
  
  婺女之行道经上饶往往闻说其守令无状临川大不相远既而闻景明劾罢上饶南康二守方喜今时监司乃能有此差强人意刘文潜作漕江西光前绝后至其帅湖广乃远不如在江西时人才之难如此某人始至人甚望之旧闻先兄称其议论意其必不碌碌乃大不然明不足以得事之实而奸黠得以肆其巧公不足以遂其所知而权势得以为之制自用之果反害正理正士见疑忠言不入䕶吏而疾民阳若不任吏而实阴为所卖奸猾之谋无不得逞贿赂所在无不如志闻有一二行遣形若治吏而伪文诡辞谄顺乞怜者皆可回其意下人转移其事如转户枢胥辈窥之审玩之熟为日久矣所欲为者如取如携不见有毫发畏惮之意惟其正论诚意则扞格而不入乃以此自谓其明且公也良民善士疾首蹙额饮恨吞声而无所控诉公人世界其来久矣而尤炽于今日公人之所従得志本在官人不才然向者邪说不甚盛风俗不甚坏公人未尽得显然肆意官人未尽与公人一律官人之才者固有实益亦难得盛誉官人之不才者亦尚藉常理常心默有维持未至泯然大乱十数年来公人之化大行官人皆受其陶冶沉涵浸渍靡然一律而书生腐儒又以经术为之羽翼为之干城沮正救之势塞惩治之路潜御其侮阴助其澜故官人之才者虽易以自见易得盛誉而无补风俗无救大势至其不才必至大乱中人无以自立皆従风而靡随波而流守正而材术不足以自见者其心仅不泯灭而不复可伸外之驱迫流循者亦不少矣此今时之大势今之为善者犹持杯水救车薪之火也然持杯水者常少而抱薪者常多某尝有区区之说以为可以绝薪而致水要在于不厌详复不忽卑近相与就实以讲求至理研核其实毋遽以大意粗说盖之则至理可明诐说可破至理明诐说破则自其身达之家国天下无不可为者君心国论亦有可致力处岂直州县官吏间哉天生民而立之君使司牧之张官置吏所以为民也民为大社稷次之君为轻民为邦本得乎丘民为天子此大义正理也今县家亲民抚字之职也县家而害民州家得以治之州家而害民使家得以治之今州家使家壅之以胥吏塞之以僚属所赖以通闾巷田亩之情若有被原阙者赴愬也今乃以告讦把持之名而抑绝之近来胥吏之妙用専在抑绝赴愬者之路惩一二以威众使之吞声敛衽重足胁息而吾得以肆行而无忌监司太守有服其役任其怨而不得享其利者有相为相役而共享其利者
  与赵子直
  比来道路田亩皆鼓舞盛徳污吏黠胥颇亦敛戢乡来怀疑者皆已冰释矣然所在积弊非一日可去要当耐久缉理想大贤之心亦未易满也大抵益国裕民之心在吾人固非所乏弊之难去者多在簿书名数之间此奸贪寝食出没之处而吾人之所疏者比尝考究此等颇得其方盖事节甚多难以泛攻要须于一事精熟得其要领则其他却有缘通类举之理所谓一堵墙百堵调抚之秋输乡者病于加合之无艺又受领官吏高下其手轻重不均有临川陈知县鼎者议革其弊以为尽去之则州用军粮名会等米皆取于此有不可阙于是约其类毎斗加五十合而令两斛输三斛官得以足民亦原阙病而又无轻重不均之弊民大便之陈知县既去后来又于三斛之上又加斛面曽有徐提举者甚爱民一日不测入仓百姓皆诉斛面大重徐提举方骂受领官吏辄以州用军粮名会米为解提举不能加诘不知先已两斛纳三斛已是算足州用军粮名会等米矣所谓斛面者又在此外克敛大抵不知节目名数之详鲜有不为其所欺者斛面之弊去年赵史君稍稍正之民已大恱今岁抚虽小稔而连两阻获损折者已十三四今未获者尚多已获者亦未得舂造苗限自当有展而州县殊无宽假之意税租折变著令以纳月上旬时估中价凖折而折谷折糯侵民之直至于再倍其在今岁尤为可念列具详细数纳呈幸少留意观之亦庶㡬一堵墙百堵调者世儒耻及簿书独不思伯禹作贡成赋周公制国用孔子会计当洪范八政首食货孟子言王政亦先制民产正经界果皆可耻乎官吏日以贪猥弊事日以众多岂可不责之儒者张官置吏所以为民而今官吏日増术以朘削之如恐不及蹶邦本病国脉无复为君爱民之意良可叹也百姓足君孰与不足损下益上谓之损损上益下谓之益理之不易者也而至指以老生常谈良可叹也大著尽公守正今世鲜俪而诸公皆议其不密议者之心固有大病而在大著不为无疵语有失言之戒易有谨密之辞不可不察也别纸所录利便不可使胥吏见之
  与辛幼安
  辄有区区欲效芹献伏惟少留聪明赐之是正窃见近时有议论之蔽本出于小人之党欲为容奸庾慝之地而饰其辞说托以美名附以古训要以利害虽资质之美心术之正者苟思之不深讲之不详亦往往为其所惑此在高明必洞照本末而某私忧过计未能去怀敢悉布之且以求教古人未尝不言宽宽也者君子之徳也古之圣贤未有无是心无是徳者也然好善而恶不善好仁而恶不仁乃人心之用也遏恶扬善举直错枉乃宽徳之行也君子固欲人之善而天下不能无不善者以害吾之善固欲人之仁而天下不能无不仁者以害吾之仁有不仁不善为吾之害而不有以禁之治之去之则善者不可以伸仁者不可以遂是其去不仁乃所以为仁去不善乃所以为善也故曰为国家者见恶如农夫之务去草焉芟夷蕴崇之绝其本根勿使能殖则善者信矣夫五刑五用古人岂乐施此于人哉天讨有罪不得不然耳是故大舜有四裔之罚孔子有两观之诛善观大舜孔子宽仁之实者于四裔两观之间而见之矣近时之言宽仁者则异于是盖不䆒夫宽仁之实而徒欲为容奸庾慝之地殆所谓以不禁奸邪为宽大縦释有罪为不苛者也罪疑惟轻罪而有疑固宜为轻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谓罪疑者也使其不经甚明而无疑则天讨所不容释岂可失也宥过无大刑故无小使在趋走使令之间簿书期会之际偶有过误有之可也若其贪黩奸宄出于其心而至于伤民蠧国则何以宥为于其所不可失而失之于其所不可宥而宥之则为伤善为长恶为悖理为不顺天殆非先王之政也自古张官置吏所以为民为之囹圄为之械系为之鞭棰使长吏操之以禁民为非去其不善不仁者而成其善政仁化惩其邪恶除乱禁暴使上之徳意宣布于下而无所壅底今天子爱养之方丁宁于诏旨勤恤之意焦劳于宵旰贤牧伯班宣惟勤劳来不怠列郡承风咸尚慈恕而县邑之间贪饕矫诈之吏方且用吾君禁非惩恶之具以逞私济欲置民于囹圄械系鞭棰之间残其支体竭其膏血头会箕敛槌骨沥髓与奸胥猾徒厌饫咆哮其上巧为文书转移出没以欺上府操其竒赢与上府之左右缔交合党以蔽上府之耳目田亩之人劫于刑威小吏下片纸因累累如驱羊劫于庭庑械系之威心悸股栗棰楚之惨号呼吁天隳家破产质妻鬻子近以身免而曽不得执一字符以赴诉于上上之人或浸淫闻其髣髴欲加究治则又有庸鄙浅陋明不烛理志不守正之人为之缓颊敷陈仁爱宽厚有体之说以杜吾穷治之意游扬其文具伪貌诞谩之事以掩其罪恶之迹遂使明天子勤恤之意牧伯班宣之诚壅底而不达百里之宰真承宣抚字之地乃复转而为豺狼蝎蚊之区日以益甚不可驱除岂不痛哉若是者其果可宥乎果可失乎至于是而又泛言宽仁之说以逆蔽吾穷治之途则其滋害遗毒縦恶伤和岂不甚哉其与古人宽仁之道岂不戾哉今之贪吏毎以应办财赋为辞此尤不可不辨今日邦计诚不充裕赋取于民者诚不能不益于旧制居计省者诚能推支费浮衍之由察収敛㵕漏之处深求节约检尼之方时行施舍已责之政以宽民力以厚国本则于今日诚为大善若未能为此则亦诚深计远处者之所惜然今日之苦于贪吏者则不在此使吏果不贪则因今之法循今之例以赋取于民民犹未甚病也今贪吏之所取供公上也无㡬而入私囊者或相十百或相千万矣今县邑所谓应办月解岁解者固多在常赋之外然考其所従出则逐处各有利源利源所在虽非著令之所许而因循为例民亦视以为常而未甚病也利源有优狭优者应办为易狭者应办差难然通而论之优者多狭者少若循良之吏则虽在利源狭处亦宁书下考不肯病民今之贪吏虽在利源优处亦启无厌之心搜罗既悉而旁缘无艺张竒名以巧取持空言以横索无所不至方且托应办之名为缺乏之说以欺其上顾不知事实不可掩明者不可欺通数十年之间取其廉而能者与其贪之尤者而较之其为应办则同而其赋取诛求于民者或相千万而不啻此贪吏之所借以为说而欺上之人者最不可不察也贪吏害民害之大者而近时持宽仁之说者乃欲使监司郡守不敢按吏此愚之所谓议论之蔽而忧之未能去怀者也不识执事以为如何今江西
  繄安抚修撰是赖愿无摇于鄙陋之说以究宽仁之实使圣天子爱养之方勤恤之意无远不暨无幽不逹而执事之旧节素守无所屈挠不胜幸甚











  象山集卷五



  钦定四库全书
  象山集卷六
  书
  与傅全美
  比领教札礼意谦勤感佩固深然非所以望于左右者继此凡有可以警诲幸无爱言仙里年来向学者甚众风习可尚正赖长者不惮告教使后生晚学得知前辈风采谦冲就实无徒长虚诞使它日反指向学者以为戒幸甚
  
  南城朋旧至此未尝不询动静比来于包显道处尤知其详窃尝闻以追惟往事自咎过深至于成疾此殆失于讲究用心之过也古之学者本非为人迁善改过莫不由已善在所当迁吾自迁之非为人而迁也过在所当改吾自改之非为人而改也故其闻过则喜知过不讳改过不惮颜氏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岂为人哉一闻为仁由已之言请问其目不少后既得视听言动之目请事斯语不少逊某窃尝谓若颜子者可谓天下之大勇矣故其言曰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为者亦若是圣人所贵于讼过者以其知之必明而改之必勇也今讼其过而至于消沮摧缩夺其志气而蚀其神明则亦非圣人讼过之旨矣钧是人也虽愚可使必明虽柔可使必强困学可使必至于知勉行可使必至于安圣人不我欺也于是而曰我不能其为自弃也果矣常人有是皆可责也若夫质之过人者而至于有是是岂得而逭其责哉今如全美之颕悟俊伟盖造物者之所啬而时一见焉者也闻见该洽词藻赡蔚乃其馀事公方之操阔达之度交游推服闻者莫不敬仰又谦谦若不足片言之善一行之美虽在晚进后出乐推先焉此人所难能而全美优为之古人之学非全美之望而谁望若乃比者致疾之故则又殆于不能自拔者矣由前之责非全美之责而谁责不肖之人悖逆犯上死有馀罪而何敢见其灵响今全美乃悔其初不有以厌不肖者之欲而以致彼之死为已罪则亦惑矣夫厌不肖者之欲以遂其悖逆之谋绳以春秋之法不免于首恶矣恵奸奖逆以细人之姑息为美行以全美之明岂得不知此之为非是而反悔其既往之不为邪祟之说稍刚正者不得而行焉而全美乃惑之乎是殆生于悔所不当悔而侵寻以溺于是耳夫以不为细人之姑息以恵奸奖逆为悔以死有馀罪之鬼决不敢见其灵响者为祟则全美之不能自拔甚矣夫不能自拔之过在今日所宜勇改者悔其所不当悔惑其所不当惑其理既明愿速更之毋迟迟也君子之过也如日月之食焉过也人皆见之更也人皆仰之过者虽古之圣贤有所不免而圣贤之所以为圣贤者惟其改之而已不勇于改而徒追咎懊悔者非某之所闻也人之所以为人者惟此心而已一有不得其正则当如救焦溺而求所以正之者今邪正是非之理既已昭白岂可安于所惑恬于所溺而缓于适正也哉今人所患在于以已为是归非他人虽有显过犹悍然自遂未尝略有自咎自责之意今全美于所不当自咎者尚以自咎于所不当自责者尚以自责与所谓不知其非悍然自遂者相千万也今岂不能于所当改者而勇改之愿益厉学不为人之志勉致为仁由己之实思颜子之大勇奋然自拔荡涤摧伤湮没之意不使有毫毛得以宿留于庭宇光芒所射岂止在斗牛间正大之气当塞宇宙则吾道有望
  与傅子渊
  三复来书义利之辨可谓明矣夫子言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孟子谓欲知舜与跖之分无他利与义之间也读书者多忽此谓为易晓故躐等陵节所谈益高而无补于实行今子渊知致辨于此可谓有其序矣大端既明趋向既定则明善喻义当使日进徳当日新业当日富易之学聚问辨宽居仁行中庸之博学审问谨思明辨笃行皆圣人之明训苟能遵之当随其分量有所増益凡此皆某之所愿从事而愿与朋友共之者是后新工与见南轩所得愿悉以见警书尾善则速迁过则速改之语固应如是然善与过恐非一旦所能尽知贤如蘧伯玉犹欲寡其过而未能圣如夫子犹曰加我数年五十以学易可以无大过矣论语载夫子称颜子好学易大传称其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颜子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乃自其好学而能然今子渊所谓迁善改过虽无一旦尽知之心然观其辞意亦微伤轻易矣愚见如此子渊以为如何
  
  子渊判别得义利甚明白从此加工宜其日进但不可他有眩惑耳如来书集义之说已似有少眩惑盖孟子所谓集义者乃积善耳易曰善不积不足以成名荀卿积善成徳之说亦不悖理若如近来腐儒所谓集义者乃是邪说诬民充塞仁义者也诸非纸笔可尽当迟而剖
  
  日迟从者之来想失贤郎家事未易区处建昌问学者虽多亦多缪妄近符生叙者辄以书肆其无知之谈此辈庸妄无知无足多怪独怪其敢尔恣肆无忌惮耳吾尝谓一种无知庸人难于镌凿往往累人事杨朱则钝置杨朱事墨翟则钝置墨翟不明者往往归咎其师不知其为师者亦诚冤也此等固不足道然义亦不当容其恣肆耳吾子渊不得不任其责
  与傅圣谟
  不假推寻拟度之说殆病于向者推寻拟度之妄已而知其非遂安之以为道在于是必谓不假推寻为道则仰而思之夜以继日探赜索隐钩深致远者为非道邪必谓不假拟度为道则是拟之而后言议之而后动拟议以成其变化者为非道邪谓即身是道则是有身者皆为有道邪是殆未得夫道之正也谓悠悠日复一日不能堪任重道远之寄此非道也贫窭不能不为累此非道也学如不及学而不厌忧之如何如舜而已者道当如是故也箪食瓢饮不改其乐肘见缨绝不以为病者道当如是故也耕历山渔雷泽陶河滨与夫耕莘筑岩钓渭者此所以糊其口也夫子绝粮曽子七日不火食而匡坐弦歌歌声若出金石夫何累之有哉子路结缨曽子易箦乃在垂死而从容如此贫孰与死而云为累无乃未得为闻道者乎以圣谟之英敏而不知此无乃未之思乎无乃向之所谓道者反所以为道之蔽而然乎
  
  得书喜闻所学之进然前书所欲致区区者终未蒙省录圣谟诚能就前书所论者有实省处则今日之病不待繁言而自解吾道当自此而明矣作文特吾人馀事从事其间而又卤莽是谓执事不敬若如来书之意则几于陋矣孔子读易韦编三绝周公思兼三王以施四事颜渊问为邦孔子告以四代之事孟子辟杨墨自比于禹之抑洪水此皆圣谟所宜以为标的者文字间又何足以汨没圣谟乎
  
  圣谟能知始志之非正极可喜縁患故而有其志固宜未得其正既就学问岂可不知其非大抵学者且当论志不必遽论所到所志之正不正如二人居荆扬一人闻南海之富象犀其志欲往一人闻京华之美风教其志欲往则他日之问途启行穷日之力者所乡已分于此时矣若其所到则岁月有久近工力有勤怠缓急气禀有厚薄昏明强柔利锐之殊特未可遽论也近来学者多有虚见虚说冥迷渺茫不肯就实原其所以皆是学无师授闻见杂驳而条贯綂纪之不明凡所传习秪成惑乱此一节又不与其志来书意识之说天地相似之问皆坐此也读书须是章分句断方可寻其意旨与天地相似之语出于易系自易与天地准至神无方而易无体是一大段须明其章句大约知此段本言何事方可理会观今人之用其语者皆是断章取义难以商确试因圣谟从心所欲不逾矩之说略言圣人贤人众人有当致疑之处如至诚无息而颜渊三月不违仁其馀则日月至焉而已矣不知日月至者其所至之地与不违之地同乎不同不违之地与无息之地同乎不同诚者不思而得不勉而中从容中道圣人也若思诚者但是未能不思不勉耳岂皆不得皆不中但未能尽诚未可以擅诚之名耳岂是皆不诚诚者物之终始不诚无物凡此皆泛言诚不専指圣人也今之学者岂皆不诚不知思诚时所得所中者与圣人同乎不同若其果同则是滥觞与溟渤皆水也则大小广狭浅深之辨亦自不害其为同第未知所谓同者其果同乎故尝谓其不同处古人分明说定等级差次不可淆乱亦不难晓亦无可疑独其所谓同者须是真实分明见得是同乃可不然却当致疑而求明也若如此理会则已明白与未明白者不应致疑与合致疑者两处不相淆杂学问自得要领不为泛然无端之言所惑已知者则力行以终之未知者学问思辨以求之如此则谁得而御之圣谟非特其志之病亦坐闻见之陋条贯统纪之未明故某前数书多毎处解释如授小儿以圣谟之聦明夫岂少此盖亦渐于陋习胶于谬说不能不惑乱而至此也若明知向来闻见之陋从头据实理会则古人之训吾心之灵当会通处多矣今此之言殆为刍狗耳发诸书毕后写此书体倦殊草率试罢能一来乎
  与包详道
  人生天地间气有清浊心有智愚行有贤不肖必以二涂緫之则宜贤者心必智气必清不肖者心必愚气必浊而乃有大不然者乖争陵犯污秽邪淫之行常情之所羞所恶者乃或纵情甘心而为之此所谓行之不肖者也于此有所不敢为有所不忍为有所不肯为而每求其是者正者善者而为之虽未能必是必正必善而其志则然日履之间盖与向所谓不肖者背而驰也是亦可谓行之贤者也行之不肖固为愚矣谓不肖者为愚则反是者亦可谓之智然行之不肖者则或耳目聦明心意慧巧习技艺则易能语理致则易晓人情世态多所通达其习于书史者虽使之论道术之邪正语政治之得失商人品之高下决天下国家之成败安危亦能得其髣髴彼固不能知其真得其实诣其精微臻其底蕴而其揣摩傅会之巧亦足以荧惑人之耳目而欺未明者之心玩之而有味稽之而有证非知言之人殆未可谓不难辨也至其行之贤者则或智虑短浅精神昏昧重以闻见之狭陋渐习之庸鄙则其于慧巧者之所辨浑然曽不能知甚至于如荀卿所谓门庭之间犹可诬欺焉道术之邪正政治之得失人品之高下天下国家之成败安危尚何所复望其判白黒于其间哉利诱而害怵刑驱而势迫虽使之如商丘开之赴水火盖未必不可也理不可以泥言而求而非言亦无以喻理道不可以执说而取而非说亦无以明道理之众多则言不可以一方指道之广大则说不可以一体观昔人著述之说当世讲习之言虽以英杰明敏之资盘旋厌饫于其间尚患是非之莫辨邪正之莫分乱真之似失实之名一有所蔽而天地为之易位差之毫厘缪以千里其于圣贤之言一失其指则倒行逆施弊有不可胜言者况于短浅之智虑昏昧之精神狭陋之闻见庸鄙之渐习一旦骇于荒唐缪悠之说惊于诡谲怪诞之辞则其颠顿狼狈之状可胜言哉正使与之诵唐虞之书咏商周之诗殆亦未必不指污沱为沧海谓丘垤为嵩华况又杂之以不正之正亦安得而不狼狈哉当其猖狂惶骇之时盖不必明者而后知其谬也由是而言则所谓清浊智愚者殆不可以其行之贤不肖论也观详道之素亦可谓行之贤者也然某之窃所忧者盖以气之不得为清而心之不得为智闻见之不慱而渐习之未洪一有所骇而莫克自定止之者不一二而驱之者八九其所当论者盖在清浊智愚之间而不在于道术之际也不论其始之谬以求复其常而悉精毕力于道术是非之际此其所以愈骛而愈远也详道始至此其说盖甚怪然某观详道之质本甚淳朴非能自为此怪说也使生治古盛时康衢击壤之谣中林肃肃之行未必不优为之也一溺于流俗再眩于怪说狼狈可怜之状遂至于此凡所以相告者不过明怪说之妄欲详道之知其非而复其常也所虑者通疏晓了之人少狂妄迷惑之人多则其相与推激而至于风波荆棘陷阱之地者必众详道气之未清心之未智则殆将鼓舞倡和于其间又安能知其非而自免于此邪今详道日履之间所谓行之贤者固未尝自失独不幸悉心毕力以讲术业而不能自免于迷惑今但能退而论于智愚清浊之间则是惑庶几乎自解矣道术之是非邪正徐而论之未晚也当局者迷旁观者审用心急者多不晓了用心平者多晓了英爽者用心一紧亦且颠倒眩惑况昏钝者岂可紧用心邪昆仲向学之志甚勤所甚病者是不合相推激得用心太紧耳几先尝说诸公所谓退步乃是进步耳此公却胸襟晓了尽不狂妄其畴昔之所患在于徇俗自安不向进耳使其闻正言而知惧知勉却不至于缪戾也
  
  承谕为学日益良惬所望乡来清浊智愚之说愿无弃鄙言时一阅之或有所启也人之省过不可激烈激烈者必非深至多是虚作一场节目殊无长味所谓非徒无益而反害之久后看来当亦自知其未始有异于初徒自生枝节耳若是平淡中实省则自然优柔宽裕体脉自活矣
  
  学问日进甚善甚善为学固无穷也然病之大端不可不讲常人之病多在于黠逐利纵欲不乡理道或附托以售其奸或讪侮以逞其意黠之病也求诸痴者固无是矣然眩于所听而不明乎择苟于所随而不审于思觊觎于非所可得僭妄于非所能至失常犯分贻笑召侮则痴之为病又可胜言哉详道之病想已自知其大槩第未可自谓已知之矣当于日用出言措意之间精观密考使有日改月化之效或庶几其可瘳也如自谓吾已知之矣则是痴自若也
  来书云方获自知之审若使某代言必曰仅能自知言心声也不可托之以立词之不善当知是本根之病能于此有感则自可触类而长矣
  
  为学日进尤以为喜详道天质淳真但不为夸诈者所惑亦自有过人处文采纵不足亦非大患况学之不已岂有不能者独恐无益友相助耳秋试后能相过当叩所得某年来气血殊惫颇务养息然亦不遂所志五月来教授兄一病殊可畏近乃向安此数日尤加强可喜家间聚指之众尊幼中不能不时有疾病令人动念耳其贫窘又益甚幸诸兄相聚所讲皆其所以处此者故气象和裕人亦不知其如此耳得诸公书开益良多第倦甚作复不能宣究所怀要之纸笔岂如面承也
  
  垂喻新工以是未能宽裕所以费力处多优而柔之使自求之餍而饫之使自趋之若江海之浸膏泽之润此数语不可不熟味于已于人皆当如此若能若此静处应事读书接人皆当有益优游宽容却不是委靡废放此中至健至严自不费力恐详道所谓奋迅者或不免助长之患愚见如此不识以为如何
  
  近尝得李季远书盛陈别后为学工夫大抵以为朝夕不懈涵泳甚有日新之意又以详道力以本无事之说排之渠又论不可无事之故某复书云所示与详道议论不合之处皆是讲学不明人持所见以为说用相切磋殆如儿戏今此得信又有与敏道异同之论要亦是儿戏耳精勤不懈有涵泳玩索之处此亦是平常本分事岂可必将无事之说排之如读书接事间见有理会不得处却加穷究理会亦是本分事亦岂可教他莫要穷究理会若他持此说者元无著实但是虚意驾说立议论初无益于事实亦须穷见其底蕴只就他虚意无实处理会岂可以一说攻一说如详道来书甚见已学不明但执虚说之病所与敏道书前一截叙述工夫处却自分明及至岂有要寻方略践一行之语此病又见如敏道所论亦尝至此间言之某但与敏道说此皆是闲说话皆縁不自就身已著实做工夫所以一向好闲议论闲议论实无益于已亦岂解有明白处须是自知此等说话是闲议论方有就已向实工夫涵养讲究却是本分事
  
  朋友自仙里来者皆云蒙子渊启发无不推服但颇有言其酒后言动殆不可考吾家长上亦罪其颠狂又有诗偈类释子语不可以训要之瑕瑜功罪各不相掩今亦不及作渠书或相聚得以此书示之为幸某未得差敕未及入城闻子渊欲来及今为一来尤佳
  与包显道
  南轩物故何痛如之吾道失助不细近方欲通渠书颇有所论今遂抱恨矣某今岁与朋友读书滋兰在弊居之南五里许密迩毛坊大路诸况明甫必能言之写至此方记得曽与显道一到其下议事来但当时未有滋兰之名耳
  
  得曹立之书云晦庵报渠云包显道犹有读书亲师友是充塞仁义之说注云乃杨丞在南丰亲闻其语故晦庵与某书亦云包显道尚持初说深所未喻某答书云此公平时好立虚论虽相聚时稍减其性近却不曽通书不知今如何也来书云叩杨丞所学只是躬行践履读圣贤书如此而已观如此而已之辞则立之所报殆不妄矣不知既能躬行践履读圣贤书又有甚不得处今显道之学可谓竒怪矣
  与包敏道
  昆仲为学不患无志患在好进欲速反以自病闻说日来愈更收敛定帖甚为之喜若能定帖自能量力随分循循以进傥是吾力之所不能及而强进焉亦安能有进徒取折伤困吝而己
  
  小家兄疾嗽骤作殊令人惊今幸安愈滋兰朋友相聚为况不减畴昔元明综家务时到槐堂亦不甚得作文字然气宇超迈殊不湮没差强人意但恐久不就学则不能成其器耳诸侄节前常作文节后殊不及作亦是事多世昌教诸小子又自有道理诸子亦亹亹不厌就中春弟伎俩尤进制子四月间来滋兰住得旬日归后又加进初时与春弟颇不能及今年乃反出春弟之下近旬日某甚进春弟又少不逮矣凡此只在其精神之盛衰耳逢子常出读书亦颇识字百七侄近归其文亦进遇事愈有力今已如馆矣试罢一来否闻诸公定帖可喜但恐来年尚有新条在恼乱春风卒未休书辞亦尚虚骄未甚稳实履徳之基谦徳之柄复礼之本得罪于履得罪于谦难以言复矣
  
  向尝得敏道一书书中虽无他说然词语多不平稳未能不以为忧及得今书开读之却觉全与旧时所得书不同大抵昆仲之病皆在锐进之处毕境退让安详之人自然识羞处多今为学不长进未有大患因其锐进而至于狂妄不识羞则为惑深而为累大所谓非徒无益而又害之者也别有一种人安详迟钝则只消勉之使进往往不至有狂妄之患至如昆仲则最贵退让若不知此则病生难救见详道说欲得囘字凌遽遣此承秋凉有肯顾之意傥不差迟当得面叩也
  与包显道
  敏道之归诸书悉未及复几来督过贵溪桂店桂氏一族甚盛皆尊尚礼法往年新辟书院欲延贤师其子弟徳辉者今夏处茅堂稍久志向甚正今其长上遣徳辉诣仙里屈显道以主新书院来此求书应天山书堂已就某来岁携二子滋兰其上渠家书院密迩应天显道肯来亦可时时过从闻其书院甚宏敞景趣亦不恶或有高弟彼中亦尽可相处得从所请甚幸敏道归后三家兄尝语及以为向来浇薄乖戾之气顿无自非深惩痛省何以至此屡加叹赏虽侄辈议论亦然乃知在彼无恶在此无斁固然之理也
  与吴伯颙
  比得报字喜闻日新之功作事业固当随分有程准若著实下手处未易泛言只如八哥在此朝夕有师友讲切反有倦志不能进前然此在八哥亦未易遽责盖此事论到著实处极是苦涩除是实有终身之大念近到此间却尽有坚实朋友与之切磋皆辄望风畏怯不肯近前每每寻软弱浮泛之人与之闲话以为有益及至被人指摘即有垂头阘耳之状近日虽稍鲜苏终是不能奋拔近见其资庸腐亦但涵养耳俟其更健乃堪以炉锤也此于八哥亦未足深讶如四哥但未曽到此间耳遇著真实朋友切磋之间实有苦涩处但是良药苦口利于病须是如此方能有益不可不知也
  与吴仲诗
  乡主文所言质论偶七哥于故书中忽得之其文信美今录去其人似多读曽南丰陈后山文却是好时文秀才观此人之才似亦有可用终是气格卑小研核事情处却甚谨切有可法者若论财用处似不甚知其实然其说大纲亦好谩录去曽南丰论将一篇以见他蹈袭分明处亦可以见曽之议论自然与他别处大抵天下事须是无场屋之累无富贵之念而实是平居要研核天下治乱古今得失底人方说得来有觔力五哥心志精神尽好但不要被场屋富贵之念羁绊直截将他天下事如吾家事相似就实论量却随他地步自有可观他人文字议论但谩作公案事实我却自出精神与他披判不要与他牵绊我却会干旋运用得他方始是自己胸襟途间除看文字外不妨以天下事逐一自题评研核庶几观他人之文自有所发所看之文所讨论之事不在必用若能晓得血脉则为可佳若胸襟如此纵不得已用人之说亦自与只要用人之说者不同若看文字时有合意或𦂳要事节不妨熟读读得文字熟底虽少亦胜卤莽而多者
  与吴叔有
  近来所学如何尝思初至此时感发甚盛但当时以信向之笃心诚感通如草木遇春而生盖有不自知其所以然者有如唐虞三代之民由而不知然旧习深固少缓炉锤则所感密消唯存虚气而实皆旧习矣临归数日颇知其首尾知处虽大与旧不同而纯诚専一乃反不及是以乍昏乍明未必能日新也往事要不必论直便自即今奋拔乃是即今奋拔何复论前日也然既已奋拔则其智必明其智苟明则前日所为亦能自知首尾故写此以为验尔切不可强附会吾言信至但款曲深思实者有不合处写来力辨乃见足下长进处若但随人言语转却是自家更无主人何以为学观至此或已失了精采却须且放下此信整冠肃容自振迅精神从实端的自省须要清健明白却再取此信观之有不合处不可强合须精思熟考写来辨之乃善








  象山集卷六
<集部,别集类,南宋建炎至德祐,象山集>



  钦定四库全书
  象山集卷七      宋 陆九渊 撰书
  与句熙载
  初闻台评相及固已怪骇然其馀二三人又颇当人心亟欲一见全文以核厥旨及得而观之亦良可笑如论吴洪王恕人亦孰以为非然吴洪章中乃为唐仲友雪屈波及朱元晦谓以洪醖酿竟成大狱致仲友以暧昧去议者冤之此尤可笑吾人所安者义理义理所在虽刀锯鼎镬有所不避岂与患得患失之人同其欣戚于一陞黜之间哉顾所深念者道之消长治乱攸分群徒比周至理郁塞遏绝齐语楚咻盈庭聚蚊成雷明主孤矣虽然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今之贤者亦加少为多临深为高耳揆之古人岂能无愧息肩王事一意自省尚友方册勉所未至则悠悠者盖有负于国有负于民有负于公道而独无负是于我矣何日觧舟不得面别乘便寓此临风依然
  与彭子夀
  垂示所疑尤见㧑谦之徳圣贤教人固句句实头但不可专指操存之说操则存只是孔子一句孟子引牛山之木常美矣一章后试取孟子全章读之旨意自明白血脉自流通古人实头处今人盖未必知也扬子云再下注脚便说得不是此无足怪子云亦未得为知道者也言固难以尽意而逹之以书问尤难盖学之不讲物未格知未至则其于圣贤之言必未能昭晰如辨苍系数竒偶之审也凡所引用往往失其本旨千里附书往复动经岁时岂如会面随问随答一日之间更互酬酢无不可以剖析且如来示谓此心本体虽未尝不存而旧习蔽锢亦未易遽去若言虽未尝不存则与操存舍亡之说亦不相似矣大抵讲明存养自是两节易言知至至之可与几也知终终之可与存义也大学言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孟子言始条理者智之事也终条理者圣之事也皆是圣贤教人使之知有讲学岂有一句不实头今讲学之路未通而以已意附会往训立为成说则恐反成心之蟊贼道之榛棘日复一日而不见其进志与事乖行与心违首尾衡决本末舛逆未可归之禀赋罪其懈怠也
  与邵中孚
  所示进学证验此乃吾友天资茂朴立志坚笃故能如此可喜可庆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乃吾分内事耳若不亲师友汨没于流俗驱而纳诸罟擭陷阱之中而莫之知辟岂不可怜哉孟子曰苟得其养无物不长苟失其养无物不消今吾友既得其本心矣继此能养之而无害则谁得而御之如木有根苟有培浸而无伤戕则枝叶当日益畅茂如水有源苟有䟽浚而无壅窒则波流当日益充积所谓源泉混混不舎昼夜盈科而后进放乎四海有本者如是大抵读书训诂既通之后但平心读去不必强加揣量则无非浸灌培益鞭策摩砺之功或有未通晓处姑缺之无害且以其明白昭晰者日加涵泳则自然日充日明后来本原深厚则向来未晓者将亦有涣然冰释者矣告子一篇自牛山之木尝美矣以下可常读之其浸灌培植之益当日深日固也其卷首与告子论性处却不必深考恐其力量未到则反惑乱精神后日不患不通觧也此最是读书良法其他非相见莫能尽尚书皋陶益稷大禹谟太甲说命旅獒洪范无逸等篇可常读之其馀少缓何时得相见诸当面尽未间千万勉旃以卒贤业
  与颜子坚
  向在八石时尝纳区区之忠既而子坚尝用节反诸人推毂遂变儒服端以为迂拙之言必蒙见弃属者屡蒙见过每于鄙言谓有所启追念畴昔为之慨然乃知高明终当远到岂遽不能明众人所同知之过哉承欲鄙语词情恳至非苟然者圣贤之言布在方册何所不备传注之家汗牛充栋譬之药笼方书搜求储蓄殆无遗类良医所用不必奇异惟足以愈病而已苟厌其常忽其贱则非求医之本意也向来不求声名不较胜负之语更愿加察道非口舌所能辨子细向脚跟下点检岂能自谩日新归山草草布此
  与张季忠
  闻元忠说友朋间惟季忠笃志不懈甚为之喜人苟有志于学自应随分有所长益所可患者有助长之病耳虽古圣贤尚不能无过所贵能改耳易称颜子之贤曰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也由是观之则颜子亦不能无不善处今人便欲言行无一不善恐无是理往往只是好胜每事要强人要人点检不得不知此意已与古人背驰矣若无此意但宽平随分去纵有过亦须易觉易改便未觉未改其过亦须轻故助长之病甚于忘季忠之意忘病自少所患有助长之病虽未加益亦自平穏况必不能不有益耶
  与胥必先
  近得吴伯颙书云麟之侄言必先治生甚进而学植荒落岂信然耶吾坐此三迳就荒吾之三迳如足下之六经也近有朋友千里褁粮而至者皆勤勤不相舍毎念足下去我之决何人性相反如此哉吴察丁母忧足下知之否向者尝道先文勉励足下勤学之言想亦复置度外不复问矣士别三日刮目相观吾犹以故意待足下则诚有罪然足下果能勉于此乎伯颙以亲爱之情于足下不能无所惜故复为此言然在某亦可谓愚矣古人举一隅不以三隅反则不复也者果如是乎继自今愿足下与改是
  与朱元晦
  敕局见编类隆兴以来宽恤诏令书乡成矣去留之间亦可致力建请芜类多所删削诏旨则直录之著令纵有未安非被旨不得修惟诸处中陈疑似必下本所或有不便乃可修改局中同官皆可人机仲尤相向元善以殊局近少得相款谦仲屹然特立如故若向上事要亦难责比一再见以座客多鱼鳞而至未得逹尊意俟从容当致之也淳叟事此中初传殊骇人聼徐核其实乃知多少人附会之辞要之后生客气如此足见无学力也近见剡章全用金谿三胥之词尤可笑彭仲刚子复者永嘉人为国子监丞近亦遭论此人性貭不至淳美然亦愿自附于君子往岁求言诏下越次上封言时事甚众其辨天台事尤力自此已有睥睨之者矣近者省场检点试卷官以主张道学其去取与蒋正言违异又重得罪此人不足计但风旨如此而隐忧者少重为朝廷惜耳某对班或尚在冬间未知能得此对否亦当居易以俟命耳立之墓表亦好但叙履历亦有未得实处某往时与立之一书其间叙述立之平生甚详自谓真实录未知尊兄曽及见否显道领己到刘家渠处必有此本不然后便录去近得家书侄辈竟未能诣前可谓不勇矣明越诸公无在此者敬仲夏间必来赴官舒元賔亦当赴江西漕掾其弟元英与诸葛诚之欲因此时过此相聚尚未见来吕子约与诚之近得舒元英相款稍破其执己自是之意此皆据各人自谓如此未知果如何也元英诸公间号为日进能孚于人者向亦曽造函丈曽记忆否令似伯仲令婿直卿为学日进近更有得力者否薄遽遣此未款所欲言
  与吴仲良
  向蒙以或者所疑环溪通说一二端垂谕足认不鄙大抵前辈质实不事辞语观其书当得其意可也环溪事亲之说乃爱亲之心甚笃惟恐不顺乎亲想其平日事亲左右无违温凊定省服食噐用之间无所不用其至而犹恐恐然惧有一事一物之拂乎亲之心也如是而观其言则可以得其为人矣故孟子曰诵其诗读其书不知其人可乎吾于此有以知环溪之心惟恐不顺乎亲也若其词语之病诚不能免正所谓先生之志则善矣先生之号则不可使环溪而在必不肯固执斯言吾又将见环溪以其顺亲而顺乎理舎已从人若转圜决河幡然沛然而莫之能御也彼呶呶者又安足以知环溪之心哉
  与詹子南
  得书开读甚慰为学有本末先后其进有序不容躐等夫子天纵之圣自志学十五年而后立立十年而后不惑又十年而后知天命其未五十也曰加我数年五十以学易可以无大过矣又十年而耳顺又十年而从心所欲不逾矩今人天资去圣人固远辄欲以口耳剽窃场屋之馀习妄论圣经多见其不知量也乡者尝与吾友深言为学之序见吾友相信之笃颇知反已就实深以为喜今观来示颇又纷纷于无益之论人已俱失要之吾友且当孜孜行其所知未当与人辨论是非以觧人之惑其任甚重非吾友之责也不与之论他日却自明白今欲遽言之只是强说自加惑乱耳李三一哥所学未久相信又笃近在此累次磨治尚未能去其故习老夫平日以此事自任与此等病人说话尚如此费力吾友如何觧分析得他明白且先自治不必与人商议可也
  
  去腊面对颇得尽所怀天语甚详反复之间不敢不自尽至于遇合所不敢必是有天命非人所能与也何时能一来至望纸笔之间终不若面言之审且尽也吾友天资淳静若不惑于多岐不蔽于浮说则其进孰御焉此心之灵此理之明岂外铄哉明其本末知所先后虽由于学及其明也乃理之固有何加损于其间哉
  
  学植日进甚慰驰念养大体之说就孟子上看则是因陈词指实而说自无病读者得其事实亦不泥其词说今子南未免有立说之病大抵立说则自不能无病子南是辨制乎外一语当时为此语者固未特逹若事实上特逹端的言语自不同古人言以义制事以礼制心亦用制字其言多少特逹全无议论词说蹊径盖古人皆实学后人未免有议论词说之累当其蔽时多不自觉及其蔽觧囘视前日之经营安排乃知其为陷溺耳
  与陈倅
  秋初供职人事衮衮殊无暇日平日踈懒成性投之应酬之中良乖所好通讯之书旷弛不讲亦惟高明不以是督过之朱元晦在浙东大节殊伟劾唐与正一事尤大快众人之心百姓甚惜其去虽士大夫议论中间不免纷纭今其是非已渐明白江东之士出于九重特逹于群疑之中圣鉴昭然此尤可喜元晦虽有毁车杀马之说然势恐不容不一出也近来惟是台纲稍振班行颇亦肃清邸报中可以得之至于根源处则又未易论也尤丈近去敝邑三虎亦快哉此亦仁者之勇也岂其帅权不分乃得少展耶执事清庙之噐州郡岂能久淹然区区之以桑梓之故愿以鸡肋少助牛刀之馀力想仁人于此亦优为而不以为屑也尤丈极相知必能相应合免和籴一事此间士大夫甚多之今时郡县能以民为心者绝少民之困穷日甚一日抚字之道弃而不讲掊敛之䇿日以益滋甚哉其不仁也民为邦本诚有忧国之心肯日蹙其本而不之恤哉财赋之匮当求根本不能检尼吏奸犹可恕也事掊敛于病民是奚可也近见二三朋友旧以作县著称者讲究州县吏民间事甚详大概论州县不可为积欠所累凡所谓积欠者皆有名无实徒为吏胥搔扰之端善于县者必力请于州逐月只纳本月钱若旧欠且倚阁俟后来从容却随时带纳县乃可为善作郡者亦须与诸县约截日去须每月纳足本月钱不问旧欠如此则可以有实得若只管理会积欠则乡后必和新钱干没但适为奸胥贿赂之端而诸县奸贪亦得并縁以朘民必无其实也若是户部总司来理会州县积欠亦一切不答任他文移中如何打骂一切不视但如法从日下与催觧见在合觧钱米此亦是善作州县者定说辄以禀闻或有可采某有亲戚王某新知乐安县其人极能官作事谨密有如家事若任以事必有可观前为武宁丞诸司争委任之赵子直赵景明皆相喜试阅之李徳章林叔虎必须常得造下风人必忠信乃可与语也吴广文甚好但向时见其所接颇杂人之情伪或者未必尽知也
  
  近数得尤丈书敝邑三虎已空巢穴不胜庆快得乡人书与家书备报田亩闾巷懽呼鼓舞之状此数人虽下邑贱胥然为蠧日久凡邑之苛征横敛类以供其贿谢囊槖与上府之胥吏缔交合党为不可拔之势官寺械囚之具所以禁戢奸恶彼反持之以劫胁齐民抑绝赴愬之路肆然以济奸饱欲是岂可纵而弗呵乎事无巨细到根柢盘互处便难整理二三贱胥至能役士大夫䕶之如手足之捍头目岂不悖戾甚矣然凡为之役为之地者其人可见矣是岂可复齿于士大夫哉近得尤丈书云救之者甚众只此一节自有馀罪近于此间士大夫多论吏胥之害人人皆知其然但所以除害之方终未容尽试耳某甚恨不得在左右少佐万分一前尝僣易陈愚见不知有可采用否凡事有可以下问者告以片纸䟽示当逐一效愚秋苗事纳已过半不知尚有可救者否见在所纳如逐日纳数与盘量数须拘收得逐日文历庶可磨筭吏胥欲作弊只是要令吾无縁得知每日著实数目若其具成文历到吾眼前者皆是已透漏数目此事想已无及是皆民之脂膏若少稽检之或可为后图耳大抵今时士大夫议论先看他所主有主民而议论者有主身而议论者邪正君子小人于此可以决矣今日为民之蠧者吏也民之困穷甚矣而吏日以横议论主民者必将检吏奸而宽民力或不得已而阙于财赋不为其上所亮则宁身受其罪若其议论主身者则必首以辨财赋为大务必假阙乏说说以朘削民科条方略必受成于吏以吏为师与吏为伍甚者服役于吏为国家忠计岂愿此等人多也近闻苏宰设施极有可疑其意专欲趣办不复有一毫为民之心其设施往往可笑官钱想未必能办但徒取百姓怨骂耳幸有以申戒之某前者复渠书已尝寓其大意早晚更当作书直勉之欲少救今时之弊最不宜此等议论昌炽也
  与包显道
  前此朱绎之归时正以暨侄物故方治棺敛不暇作书此子盗汗之疾日深一日易医更药或暂有小效旋又复作而前药辄不效医家知脉者久以为难治然在人情不能无侥幸其复生之意一旦至此苦痛何可言先兄不五十而弃世此子又复夭逝事不可晓有如此者欲作一书告之晦翁偶遽未甚暇幸为致此近主上因进拟监司谕宰执以当得刚正有风采者因言章刘尧夫皆好自此言一出班行间议论又少变但恐不久耳所报项平甫之言乃明越间谬人妄说耳承舛聼讹可笑者甚多谙事核实乃晓此耳某对班九月十月之间今日方审察得书知兄弟学植不替甚慰来人立俟遣此不多具
  
  近来朋友颇多同官中相处极好尽得尽怀逐日同官中讲贯亦非向来朋友所有大抵皆事实非虚论浮说也象先得国子录早晚即来君举可得郡然未得也子宜服犹未除多事非纸笔所能尽某对班在腊月或在来春未可知也
  
  古人不求名声不较胜负不恃才智不矜功能故通体皆是道义道义之在天下在人心岂能泯灭苐今人大头既没于利欲不能大自奋拔则附托其间者行或与古人同情则与古人异此不可不辨也若真是道义则无声名可求无胜负可较无才智可恃无功能可矜唐虞之时禹益稷契功被天下泽及万世无一毫自多之心当时含哺而嬉击壤而歌耕田而食凿井而饮者亦无一毫自慊之意风化如此岂不増宇宙之和哉此理苟明则矜智负能之人皆将失其窟宅非能自悔其陋而求归于广居正路则未必不反以我为雠也然患此道不明耳道终明终行则彼亦岂能久负固哉不及作令弟书因家问全录此书示之乃幸
  
  天下事固有易言者有难言者有易辨者有难辨者人之病有易医者有难医者非必不可医为其病竒怪非如平常在表当汗在里当下可执常方而治之耳足下所与李觧元序文及诸书览之汗颜思为一言以相药则又有难言者然后知足下之病政所谓难医者昨晚朝颕言及其证亦甚明但恐言之中而足下未必省则又成难医耳请试言之足下之病得于好事凡亲师友为学立行皆从好事中来故虚而不实宜于今而未宜于古此言甚苦甚难聼足下未必肯服义然其实是也幸毋忽而求诸道某尝见士人试罢必各自谓得意自美其文有言其文不佳者则甚拂其意吾尝为之说曰但可择此人平时不相能有雠隙雅所憎恶者录其文示之其人读之丧气失色不能自振则其文真佳文也如是而有不中选乃可言有司不明盖不相能有雠隙雅所憎恶之人必不欲我试中必不欲我程文之佳今观我文惨然索然丧气失色则其文必佳也又有一说亦须是雠人识文字者方可为凖今诚使素不说显道而稍有见识者读之却未必不窃喜以为无根如此不足畏也他非面莫究
  与周元忠
  元忠在此虽稍久殊觉未亨通初以春伯处相唤继以许尉事皆不得不应者及相聚时亦无汲汲如不及之意虽云有不自安处终未痛切疑而后释屯而后解也疑之极必有汲汲皇皇不敢顷刻自安之意乃能解释向来元忠心志专诚故与言者必有感动行检严整故与处者必有绳约年来此功浸不如旧元忠本谓欲改其固滞介执之意反损前日之善而固滞介执之实则未之有改但换易形模元忠自不知耳学之不进明之不足暗于大端自是已见而不闻君子之大道固其宜也所喻满腹之疑皆未得吐若自是之意消而不自安之意长则自能尽吐其疑及屯亨疑释则所谓满腹者其实不多但当其不明时自胶固迷泥故多事耳相见不能决白乃以纸笔逹之此亦颠倒然事又不可概论或恐因此省悟未可知也以纣为兄之子此是公都子引当时人言按史记微子是纣之庶兄皆帝乙之子也王子比干则但云是纣亲戚则太史公亦莫知其为谁子也今据公都子所引文义则是以微子启王子比干为帝乙之弟也纣于二人则是为兄之子也此是孟子所载与史记不同处若二疏称父子盖伯父叔父通称父故谓之犹子古人则通言父子也
  与苏宰
  某迂愚无似特辱眷予之厚苟有可以禆补万一敢不自竭荒邑荐饥生理日瘁旧令尹未知加惠竭泽而渔诚如来意所以抚摩而使之苏息者繄仁侯是望主上加惠幽远注心循良当路多贤公论昭白有如少缓催科而专一抚字宜可安意为之不至有龃龉不遂之忧某僣易以为禀
  与程帅
  伏蒙宠贶江西诗𣲖一部二十家异时所欲寻绎而不能致者一旦充室盈几应接不暇名章杰句焜燿心目执事之赐伟哉诗亦尚矣原于赓歌委于风雅风雅之变壅而溢然者也湘累之骚又其流也子虚长杨之赋作而骚几亡矣黄初而降日以渐薄惟彭泽一源来自天稷与众殊趣而淡泊平夷玩嗜者少隋唐之间否亦极矣杜陵之出爱君悼时追蹑骚雅而才力宏厚伟然足以镇浮靡诗家为之中兴自此以来作者相望至豫章而益大肆其力包含欲无外搜抉欲无秘体制通古今致思极幽𣺌贯穿驰骋工力精到一时如陈徐韩吕王洪二谢之流翕然宗之由是江西遂以诗社名天下虽未极古之源委而其植立不凡斯亦宇宙之竒诡也开辟以来能自见表于世若此者如优昙花时一现耳曽无几时而篇帙寖就散逸残编㫁简往往下同会之籍放弃于䑕壤酱瓿岂不悲哉网罗搜访出隋珠和璧于草莽泥滓之中而登诸箧椟干霄照乘神明焕然何可胜赞是诸君子亦当相与舞抃于斗牛之间揖箕翼以为主人夀某亦江西人也敢不重拜光宠










  钦定四库全书
  象山集卷八
  书
  与张春卿
  某僣有白事民户秋苗斛输斛斗输斗此定法也常理也抚之输苗往年惟吏胥之家与官户有势者斛输斛斗输斗若众民户则率一斛而输二斛或又不啻民甚苦之或诉之使家使家以问州家则州家之辞曰二税之初有留州有送使有上供州家使家有以供用故不必多取于民今二税悉为上供州家有军粮有州用有官吏廪稍不取于民则何所取之漕司每岁有所谓明会米州家每于民户苗米数内每石取五斗供之故不得而斛输斛斗输斗也使家无以处此遂亦纵而弗问由是取之无艺如暗合斛靣等名目不可胜穷辛巳壬午间张安国为太守有陈鼎者为临川知县甚贤安国使之领纳于是尽取州之军粮州用俸米算数与漕司明会之数共会之以民户苗数计之每硕加五斗而有馀不问官民户与吏胥之家一切令二斛输三斛谓之加五令官斗子上米民户自持斛槩见请槩量不得更有斛靣百姓皆大驩呼大为民户之利张陈既皆满罢后来不能复守其法于二斛输三斛之上又寖加斛靣民益以为困乙未丙申间赵景明为太守某与其兄景昭为同年进士景昭极贤舎侄又在郡斋为馆客因与景明言输苗之害且言张安国与陈鼎知县之法极良但后人不能守耳景明不能不惑于吏言初亦难之以为今日州县家之用又多于昔时某与景昭舎侄共会州家一岁之用景明惧见底蕴则又不必加五于是谓已诘吏辈今肯令人户把斛槩矣但今日用度益广欲更于五斗上加五升耳某与景昭商之以为斛输一斛五斗五升而使不得加斛靣民户自持槩则五升之加在民户亦所不惮于是不复求减民果大悦之景明去后有不能守其法则民户多谒诸使家求依赵删定例令民户自持槩荡今景明之事既远民户有不能记忆闻今岁输苗者取之过者皆倍不啻而郡中又反断民户争斛靣者民间嚣嚣今幸输纳未毕愿有以惩吏胥之奸少宽民力幸甚适有所闻乘便亟此布禀不暇修寒暄之敬伏幸台察
  与宋漕
  僣有白事金谿为邑封壤褊隘无豪商富民生产之绝出等夷者税籍之为缗钱不过以十计闻之故老往时人烟稀少民皆自食其力畏事自爱输公先期无催期之扰家用饶给风俗醇美岁时伏腊鸡豚相遗杯酒相欢熙熙如也自建炎绍兴以来寖不如旧民日益贫俗日益弊比年荒歉益致穷蹙原其所自官实病之大军月椿起于绍兴初用兵权以纾急兵罢不除因以为额立额未㡬有漕使勾君者知其为横敛初无名色行县之次问邑吏月桩之所从取凡以实告者皆得蠲减独金谿少吏不觧事惧吐实则有罪辄以有名色对故金谿独不蒙蠲减月解之数为缗钱八百有竒以岁计之当输万缗朘民之端莫大于此贪吏并縁侵欲无艺推骨沥髓民不聊生纵遇循良莫能善后累有善宰条陈本末祈请蠲除上府不察吏胥持之竟不施行今县宰仁厚爱民甚笃佐贰皆贤适值连岁旱伤今岁大旱留意赈恤尽却吏胥侵渔之䇿细民始有生全之望而月解积负无所取偿复此询究月桩本末以致祈恳此在县官特九牛一毛耳而可使一邑数万家免于穷困流离长无叹息诚仁人所乐为也况如执事之贤当不待赞第以某尝托契门墙而占籍兹邑尝其休戚不敢不告某复有管见欲效涓埃比年民力日竭国计日匮郡县日窘独吏胥餍耳郡县积负日加岁增版漕监司督之州郡郡督之县县督之民吏胥睢盱其间转相并縁以济其私吏欲日饱而积负自若文移之烦追逮之频贿谢之厚敛取之苛皆此其故也故督积负无补于县官独足为吏胥贿谢之地以重困吾民耳所谓督于民者民岂真有负哉官吏新故相仍有若邮置縁绝簿书以盖侵盗积负之源实在于此督至于县而无所从取则横取诸民耳今常赋之外竒名异例以取于民如所谓月桩者不可悉数郡县月输岁供具之版帐尽责版帐之输犹惧不给彼又安能输积负哉鄙语所谓移东篱掩西障或有以积负输者上之人不察欣然以喜不知其非公家之利乃吏胥之便也旧者输而新者积矣善为上者莫若舎积负而责新输则贿谢绝郡县宽民可以息肩百姓足君孰与不足殆不可谓书生常谈而忽之也不识高明以为如何是间仓台守倅皆贤有所建请有所施行皆可共事不致有龃龉也闻便稍亟书字有涂注处并幸亮恕
  与陈教授
  弊里社仓目今固为农之利而愚见素有所未安盖年常丰田常熟则其利可久苟非常熟之田一遇歉岁则有散而无敛来岁缺种粮时乃无以赈之莫若兼置平籴一仓丰时籴之使无价贱伤农之患缺时粜之以摧富民闭廪腾价之计析所籴为二每存其一以备歉岁代社仓之匮实为长积金谿兹岁旱处颇多通县计之只可作六分熟弊里今岁得雨偶多凡社仓所及皆有粒米狼戾之兴倘得二十𦈏可得粟二千石乡斗于官为一千硕来岁粜一千硕存一千硕为后年之备逐年更粜之可与社仓俱广为无穷之利弊里社仓所及不过二都然在一邑中乃独无富民大家处所谓农民者非佃客庄则佃官庄其为下户自有田者亦无㡬所谓客庄亦多侨寄官户平时不能赡恤其农者也当春夏缺米时皆四处告籴于他乡之富民极可怜也此乃金谿之穷乡今社仓之立固已变愁叹为讴歌矣况得平籴一仓以弥缝其缺推广其惠驩舞当如何耶今农民皆贫当收获时多不复能藏亟须粜易以给他用以解通债使无以籴之则价必甚贱而粟泄于米商之舟与富民之廪来岁必重困矣前所言米价亦准乡斗所籴之价耳今岁之价必下于此则所得米数当加多为利不细向来梭山家兄尝陈五利之说于主管陈丈即以白之仓台寻得陈丈书谓仓台已许可其时家兄以乡间无米可籴故不获卒请某属者亦尝言于仓台但未禀幕中二丈欲望会次及之傥不以为然却幸见报家兄当具禀以卒所请也
  
  属奉教墨窃知平籴之议莫逆于幕中二君子之心已遂闻于仓台仓台亦既惠许之矣然坐此霖霪稼之最良者又有仆泥自萌之患若此雨不止大妨收获稼必重伤民必重困此䇿无所施矣山间今来稍有霁色极为之喜方取纸欲以卒请白云又复如拥雪向之久于是山者以为晴云固有如此者特未可必耳万一仍雨不解其贻有位者之忧不细矣尚凭诸君子之力出秋阳以廓此曀气山林之人亦庶㡬一饱之适若得善获必有可籴而米之少则继为之请当非所靳第支钱米于金谿则恐不可耳金谿素无仓台钱米向来陆仓以岁歉捐二千𦈏委巩主簿于熟乡籴二千硕为来岁赈济之备次年所用不多馀者储于县前仓前岁梭山所掌社仓已支八百石矣又逓年仓台赈恤皆取诸此所存料亦无几金谿年来极窘于版帐积负前此苏宰又重罹赵侯之困贿谢供输大抵诛求无艺如闻钱榖侈用颇多安得有见钱可支藉令有之金谿负郭以西卒多旱乡惟东西乡稍熟政宜以责之县家自为和籴以备来岁近郭之用仓台所乏者非钱也倘得径就使䑓支官会或见钱为便钱虽难于搫挈尚可为便兊之计若得官会则尤为愿便盖乡间亦商旅之路可发泄也向来社仓赵丈欲行之移文郡县揭示衢要累月无应之者赵丈往往以询所善或告之以此事全在得人苟非其人不如勿为之愈建宁社仓始于朱元晦魏元履今诚得如陆梭山为之乃可久耳赵丈就令询及家兄之意寻即遣人致书家兄报书许之既而某亦得赵丈书虽愚意尚有未安事业已行又以其人权之可以不败亦只复书赞成其事今秋乃再散再敛矣适见今仓台黄丈爱民之心不后于赵故辄申其千一之虑以为万一之补今幕中二君子爱民之心不后于陈向来陈主管亦先辱梭山兄以书意甚勤至其后梭山兄因得以平籴之法条具五利祈于请致今仓使黄丈陈干所复梭山兄书并往一观亦恐欲携呈仓使与幕中二君子也向来赵丈文移甚简今梭山兄并遂留时书问以为根柢陈主管书或呈似诸贤后掷示为幸某已作禀札逹仓䑓纸多不欲更续切幸加察
  与赵推
  黄霸为颍川守鳏寡孤独死无以葬者霸为区处曰某所大木可以为棺某亭猪子可以祭吏往皆如其言遣吏司察事既还而劳其食于道傍为乌所攫肉事每得实人无敢欺皆以为神史家载其得之之由以为语次寻绎问他阴伏以相参考后世儒者乃以为钩距而鄙之此在黄霸虽未尽善而后儒非之者尤为无知盖不论其本而论其末不观其心而遽议其行事则皆不足以论人原霸之心本欲免人之欺求事之实则亦岂可多罪今风俗弊甚狱讼烦多吏奸为朋民无所归命曲直不分以贿为胜负狱讼之间虽有善士临之亦未能尽得其情若有志之士欲研究其实岂免用问马参牛之智愚儒必以钩距非之则是必使情实不知曲直倒置奸恶肆行不辜无告然后为道耶故愚儒之儒害道伤治真实学者必当明辨乎此则正理可得而信也近见王吉州言监司太守不可轻置人于狱盖狱官多非其人吏卒常司其权平民一抵于狱唯狱吏之所为棰楚之下何求不得文案既上从而察之不能复有所见矣盖其词情皆由于吏卒之所成练前书所谓奏当之成虽使皋陶听之犹以为死有馀辜者谓此也今有两词各䕶其说左证疑似簿书契要无可考据事又有不在簿书契要者则狱中求实之法谓之闪隔假令有二人则隔为二处三人则隔为三处不使之相闻知以吾所疑与其事之节目逐处审问谨思精察要领可以得情者反复求之若使得在于初词之外若可据信则必于两处参审必使有若合符节者乃可据耳然此事最难若官人尽心却不能防吏卒之奸则吏卒必阴漏其事则官人之智无所施矣故狱讼惟得情为难唐虞之朝惟皋陶见道甚明群圣所宗舜乃使之为士周书亦曰司寇苏公式敬尔由狱贲象亦曰君子以明庶政无敢折狱贲乃山下有火火为至明然犹言无敢折狱此事正是学者用工处噬嗑离在上则曰利用狱丰离在下则曰折狱致刑盖贵其明也新司理初间甚贤继而闻之亦无能为重轻足下尤宜谨之
  官人者异乡之人吏人者本乡之人官人年满者三考成资者两考吏人则长子孙于其间官人视事则左右前后皆吏人也故官人为吏所欺为吏所卖亦其势然也吏人自食而办公事且乐为之争为之者利在焉故也故吏人之无良心无公心亦势使之然也官人常欲知其实吏人常不欲官人知之故官人欲知事实甚难官人问事于吏吏效其说必非其实然必为实形欲为实形亦必稍假于实盖不为实形不能取信官人或自能得事实吏必多方以乱之纵不能尽乱之亦必稍乱之盖官人纯得事实非吏人之利也故官人能得事实为难纯以事实行之为尤难
  与苏宰
  贱疾去体皆庇所逮记存之及尤重悚仄使君好音尚尔迟迟何也心苟无瑕何恤乎无家外之所遭有时与命初不足为吾人重轻然君子每因是以自省察故缺失由是而知德业由是而进屯难困顿者乃所以成君子之美也故曰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古人之处忧患者又岂止如门下今日所遭而已哉愿笃信此道日去其非以著其是则终来有他吉矣
  
  某往时充员敕局浮食是惭惟是四方奏请廷臣靣对有所建置更革多下详㸔其或书生贵游不谙民事轻于献计不知一旦施行片纸之出兆姓蒙害每与同官悉意论驳朝廷清明常得𥨊废编摩之事稽考之勤顾何足以当大官之膳尚方之赐或庶㡬者仅此可少偿万一耳新天子即位执事者过听又复畀之荆门某窃惟为臣之义进思尽忠退思补过倘尚未罹摈斥得共乃事脱或朝臣一时建请有司失于讨论遽施行之而及于民害者亦当用公心循公理为百姓条析以复于上庶㡬尽忠补过之义郡守县令民之师帅承流宣化其职任一也而令尤亲于民古者郎官出宰百里上应列宿寄命之责固不轻矣某托庇治下每辱眷待之厚苟有所见安可不尽陈于左右以为万一之助哉比者窃见省符责括民户屯田将复卖之上失朝廷之体下为良农之害甚哉计之过也其初出监簿陈君初官江西因见临江之新淦隆兴之奉新抚之崇仁三县之间有请佃没官绝户田者租课甚重罄所入不足以输官佃者因为奸计不复输纳徒贿吏胥以图苟免春夏则群来耕获秋冬则弃去逃藏当逃藏时固无可追寻及群至时则倚众拒捍其强梁奸猾者如此若其善良者则困于官租遂以流离死亡田复荒弃由是侵耕冒佃之讼益繁公私之弊日积陈既被召为职事官因以此陈请欲行责括减其租课以为如此则民必乐输而官有实入此其为说盖未为甚失其初下之漕台布之州县施行之间已不能如建请者之本旨遂并与系省额屯田者一槩责括亦卤莾矣盖佃没官绝户田者或是吏胥一时纽立租课或是农民逓互增租刬佃故有租重之患因而抵负不纳或以流亡抛荒或致侵耕冒佃而公私俱受其害陈监簿之所为建请者特为此也若系省额屯田者则与前项事体迥然不同其租课比之税田虽为加重然佃之者皆是良农老幼男女皆能力作又谙晓耕种培灌之利便终岁竭力其间所收往往多于税田故输官之馀可以自给人人自爱其争先输公不肯逋负亦优于税田者又比等官田皆有荘名如某所居之里则有所谓大岭庄有所谓精步庄询之他处莫不各有庄名故老相传以为元祐间宣仁垂帘之日捐汤沐之入以补大农而俾以在官之田区分为庄以赡贫民籍其名数计某顷亩定其租课使为永业今甲申之老犹有能言宣仁上仙之年与其月日者岁月寖久民又相与贸易续之资陪厥价与税田相若著令亦许其承佃明有资陪之文使之立契字输牙税盖无异于税田其名数之著于州县簿籍者目曰省庄计其租入则上而计省下而郡县皆緫之曰苗屯米若干比其与逐时没官绝户田产隶于常平而俾之出卖者岂可同年而语哉历时既多展转贸易佃此田者不复有当时给佃之人目今无非资陪入户租课之输逋负绝少郡县供亿所赖为多有司因陈君之请槩行责括亦已踈矣漕台又因有出卖之请此不审之甚者也若没官户绝田产朝廷何尝不令出卖惟其不售也是以开给佃之门亦所以劝民之耕且使土无旷而租无亏也今以租重之故致前数弊议者方建减租之䇿乃不能因而推行之而复为出卖之说可谓失于讨论矣且官有卖田之名固自不美固无买者假令有买者亦必不能齐一所收之直又安能有补于县官之调度终亦化为乌有耳有司坐析无补之秋毫徒使县官负不美之名忧民如此不亦谬乎谋国如此不亦踈乎若复及于所谓屯田者则其失又甚矣今有屯田者无非良农入户有资陪之价著令有资陪之文立契有牙税之输租课未尝逋负郡县赖以供亿一旦官复责括而卖之则有是田者往往仅能自给岂复能办钱以买此田哉纵或能买是无故而使之再出买田之价岂不困哉岂不冤哉其能买者固不百一异时有钱以买者必兼并豪植之家也夺良农固有熟耕之田以资兼并豪植之家而使之流离困穷𠷢冤茹痛相枕藉为沟中瘠此何䇿也版曹之勘当都省之符下皆不复究其本末其事益炽其害益滋陈君之请不过三县省符之下计䑓之奏遂及三郡版曹勘当则又遍于一路且其施行与其建请本旨绝相背违真所谓字经三写乌焉成马失今不救又将遍于天下矣假令有成命有司苟知其非犹当各守其职而争之况今未成命岂可坐縻纸札徒严期会滋吏奸以扰良农安视下民之困以成执事者之过计哉门下平日爱民如父母忧民如疾疢今诚为之深究其本末详计其利病陈之上府列之计台丐闻于朝俾𥨊其议以便邦计以安民心此必门下之所乐为也胥吏之计方将并縁以招贿谢必不乐此谅仁人君子之心惟恐不闻吾民之疾苦政令之利病必不以吏胥之谋而易天下之至计某虽不能周知一邑之版籍以所闻见计之此邑之民耕屯田者当不下三千石以中农夫食七人为率则三七二十一当二万一千人抚万家之邑而其良农三千户老稚二万一千一旦失职凛凛有破家散业流离死亡之忧也岂仁人君子之所能忍视而不为之计者今方收获舂榆之时诚得亟为剡牍而其文书期会姑辽缓之以烦后庚之命使虑忧之偪仄转为懽心惨凄怛悍散为和气而讴歌鼓舞溢于田亩遍于涂巷不亦休哉此非有缺于供输损于调度决不至以此获罪于上府计䑓也仰恃爱念敢布腹心
  
  如闻徒御戒行将如郡邸岂黄堂将大行宽恤之政以厚吾民之力为国家培固根本为万世不㧞之基耶抚字心劳催科政拙此阳道州所以为当世大贤而史家载之为美谈者天以斯民付之吾君吾君又以斯民付之守宰故凡张官置吏者为民设也无以厚民之生而反以病之是失朝廷所以张官置吏之本意矣无君子莫治野人无野人莫养君子朝廷官府之用固当野人供之今赋输之法斯民所当遵而不违也违而不供民之罪也官从而督之理之宜也为守宰者固不可以托催科政拙之言而置赋税之事一切不理易曰理财正辞禁民为非曰义必指簿书期会为非吾所当务此乃腐儒鄙生不闻大道妄为缪悠之说以自盖其无能者也今簿书不理吏胥因为紊乱为长吏者难于稽考吏胥与奸民为市使长吏无所窥寻其踪迹此所当深思精考核其本末求其要领乃所谓理财正辞禁民为非者也簿书齐整明白吏无所容奸则奸民惧而弊事理良民下户畏事之人不复被扰矣若循理而治赋输又不能宽上府之督责则致为臣而去岂不甚公甚正甚荣甚美哉有如文丈大乡之贤善类所宗亦必甚慰其意以为吾有贤子不愧于阳道州矣世间富贵何限往往与草木俱腐其能自㧞而与阳道州俨驾于方册者㡬何人哉若曰今不得已且屈吾平日之志为苟免之道非某之所闻也吾人要当求师于往圣昔贤有识君子不可听计于吏胥吏胥者吾之所御岂可反入其笼罩之中也














  象山集卷八



  钦定四库全书
  象山集卷九
  书
  与王谦仲
  某违远诲言三换岁矣区区瞻企何可云喻去冬拜手翰之辱大义焕然岂胜慰沃江乡何幸得大贤出镇然自朝廷而言则轻重缓急亦已舛矣明天子注倚岂其或疾执事者之不便计必出此亦识者之所前料殆无足怪独阴氛重种殊未廓清葵藿之心不能不为大明惜之某去冬不愿著足闹篮只欲休去歇去之语尤非所望窃料执事此蔽未能遽解则此行殆为私便某占籍江西以私言之亦惟恐彼人之计有所不行也开府用何日传闻下车十连胥庆此非尺牍虚辞也元晦闻已起行入奏事江西可谓徳星聚也某去夏拜书后不旬日即有仲兄子仪之䘮秋初又哭一殇子乃将为先子夀后者薄徳鲜祐如某旧有疾哀苦中大作㡬至于毙腊月顿愈今顽健复如去春时矣乡人彭世昌新得一山在信之贵溪西境距弊庐两舍而近唐僧有所谓马祖者庐于其阴乡人因呼禅师山元丰中有僧莹者为事其阳名曰应天寺废久矣屋庐毁撒无馀故址埋于荆榛良田清池没于茅苇彭子竭力开辟结一庐以相延去冬尝一登山见其隘复建一草堂于其东山间亦粗有田可耕社日后携二息偕数友朋登山盘旋数日尽发兹山之秘要领之处眼界胜绝乃向来僧辈之未识也去冬之堂在寺故址未惬人意方于胜处为方丈以居顾视山形宛然钜象遂名以象山草堂则匾曰象山精舍乡人盖素恨此山之名辱于异教今皆翕然以象山为称故侍郎张南仲之居寔在山下南仲讳运其诸子鄙徙居鄱阳其诸侄咸在故里皆尊尚儒术旧亦多游从者彭世昌极贫开山之役诸张实欣助之其经营之初亦张为之地今张氏子弟咸来相从一家结庐于东坞之上比方丈为少高名之曰储云兹山常出云云之自出常在其高故也一家结庐于前山之左右石涧瀑萦纡带其侧因名曰佩玉相继而来结庐者未己未及名也方丈檐间层峦疉嶂奔腾飞动近者数十里远者数百里争竒竞秀朝暮雨旸云烟出没之变千状万态不可名模两山迥合其前如两臂环拱臂间之田不下百亩沿流而下悬注数里因石赋形小者如线大者如练苍林阴翳巨石错落盛夏不知有暑挟册其间可以终日东山之崖有翻经石可憩十许人西山之崖有歇石可坐五六人皆有苍松蟠覆其上其下壁立万仞山之阴有尘湖在其巅天成一池泓然如鉴大旱不竭可以结庐居之自尘湖而北数山之外有马祖庵其处亦胜有风洞有浸月池有东垅有桦木垅有东西坞有第一峯凡此皆旧名嘉者此山大势南来而东又折而南其高在西北堂之西最高九峯聨络如屏名曰翠屏其上皆林木也北峯之高者如盖可以登望南望群山益远溪谷原野毕露东望灵山特起凌霄缥缈如画山形端方廉利吴越所未见有也下见龟峯昂首穹背形状逼真玉山之水盖四百里而出于龟峯之下略贵溪以经兹山之左西望藐姑石鼔琵琶诸峯崷崪逼人从天而下溪之源于光泽者间见山麓如青玉版北视上清仙岩台山仅如培𪣻东西二溪窈窕如带二溪合处百里而近然地势卑下夷旷非甚清彻常没于苍茫烟霭中矣彭世昌去冬亦尝至无为求见挟梭山之书闻治行之忙不及瞻望今已息肩共学耕于此矣此公志向不肯碌碌人皆谓之狂生然其平生所为甚异流俗为私者尝少而为义者尝多惜其前日不甚得从师友择之未精耳自此当有可望
  
  彭世昌归适领教翰専人荐至连奉好音慰浣何可言喻时事一新阴氛顿释良心之所共快继是而无以新之则后之视今犹今之视昔诚如来教前月之雨霶霈连日山溪暴涨平野渺如湖海  无幸不甚为害水落之后禾黍畅茂倍于常岁旬日更得一雨旱田十分成熟矣陂池皆有蓄水纵有秋旱晚稻亦有可救不至如去年也江西之民当藉大府之徳而望一稔矣近闻饶之浮梁负郭一寺中井泉涌溢而地陷漂庐浮尸不可胜数水后舟行者见㳂流居民收积漂材往往如堵所败伤不少矣如闻临江筠袁亦有水患大府当知其详今风俗积坏人材积衰郡县积弊事力积耗民心积摇和气积伤上虚下竭虽得一稔未敢多庆如人形貌未改而臓气积伤此和扁之所忧也比日所去之蠧可谓大矣燮调康济政尔惟难非君臣同徳洞见本末岂易言此海内之责当有在矣愿得从容以究此意不啻饥渇秋佳天气当求一扣函文第恐前此促召亦赖遣价相闻告以起行之日水陆所由定当前涂求一见耳善政日有所闻闻夏税甚便于民恨未知其详秋苗利病想已讨论甚悉为郡者只能于此二节去其害而致其利则及物已广矣某去冬有与宋漕札子言金谿月椿惜其不及施行漫录呈倘有馀力及之幸甚
  与钱伯同
  不讯记曹又复逾时然蚤作晚寝渇饮饥食皆涵泳邦君之泽尺牍疏数尚奚足言荆公英才盖世平日所学未尝不以尧舜为标的及遭逢神庙君臣议论未尝不以尧舜相期其学不造本原而悉精毕力于其末故至于败今去古既远虽当世之君子往往不免安常习故之患故荆公一切指为流俗于是排者蜂起极诋訾之言不复折之以至理既不足以解荆公之蔽反坚神庙信用之心故新法之行当时诋排之人当与荆公共分其罪此学不明至今吠声者日以益众是奚足以病荆公哉祠宇隳败为日之久莫有敢一举手者亦习俗使然耳执事慨然而一新之非特见超卓其何能如是比得倅车书谓执事欲以记文下委不觉喜溢支体盖兹事湮郁深愿自是一发舒之遣人临存适越在他境不即奉答姑此以谢缓报之罪记文尚迟旬日当成就其说驰纳求教
  
  居山逾一甲子益饱云山之变饭稻羮鱼无复在陈之厄藉庇宏矣兹山之胜尤在瀑流东有磜潭西有半山磜潭不下玉渊半山可亚卧龙精舍之前两山回合又自为一涧垂注数里喷薄飞洒于茂林之间一曰风练二曰喷玉三曰飞涛四曰疏珠五曰冰帘六曰双练七曰飞雪木石自为阶梯可㳂以观两崖有蟠松怪石却略偃蹇隐见于林杪时相管领令人忘归日与二三子咏歌其间怀吾贤使君之徳何有穷已故亦乐为执事道之王弱翁力酣于绿尊红妓安能作字哉文公祠记某当并书之迟旬日纳去
  与杨守
  乡邦凋弊方深㳺釡之忧遽得贤师帅振起而抚摩之欣幸之私不在田夫野老之后矣属者修敬数获款晤深慰积年倾渇之怀至蒙礼遇之宠毎逾涯分尤深感怍抵家欲具谢尺纸以不敏因循迨今然文华日胜情实日薄此后世公患吾人相与以信义苛文非所计故不敢深以自讼谅惟高明必不以是督过之某此月七日始得束书登山九日始遂达山房金谿取饶之安仁信之贵溪为邻二境皆有盗贼之患金谿独不然相去跬步之间事体便相辽绝晋国之盗逃奔于秦乃今见之贤使君之效乃如此是事乃得之亲见非传闻也金谿今岁旱处亦多通县计之可作六分熟弊居左右独多得雨颇有粒米狼戾之兴但前数日南风亦颇伤稻目今雨意甚浓此去却要速晴以便收获万一成积雨则又有可忧者切窥贤者用心未尝不在于民不敢不告近日颇从仓台需籴本为平籴一仓以辅向来赵丈所建社仓其详教授知之得就渠索某札子一观幸甚
  
  教之绪馀不胜降叹从容平易唯理是求稽诸前古千载一辙周道之衰民尚机巧溺意功利失其本心将以沽名名亦终灭将以徼利利亦终亡惟其君子终古不磨不见知于庸人而见知于识者不见容于群小而无愧于古人俯仰浩然进退有裕在已之责润身之富辉光日新有无穷之闻其视怀璧负乘之人何啻蚊蚋螘虫哉三复来贶益励此心敢悉布之永以为好惟执事终恵顾之
  
  违远色笑倏尔经时洽闻讴谣益用乡徳某自省事以来五十年矣不知㡬易太守其贤而可称者唯张安国赵景明陈时中钱伯同四人殆如晨星之相望可谓难得矣今执事临之又光于诸公邦人何幸虽然属者郡政不竞已甚积弊宿蠧殆难驱除猾吏豪家相为表里根盘节错为民蟊贼质之淳黠势之强弱相去悬绝本非对偶吏胥居府廷司文案宿留于邦君之侧以闲剧劳逸尝吾之喜愠以日月淹速尝吾之忘忆为之先后缓急开阖损益以蔽吾之聪明乱吾是非而行其计豪家拥高赀厚党与附会左右之人创端绪于事外以乱本旨结左证于党中以实伪事工为节目以与吏符合而成其说吾以异乡之人一旦而听之非素谙其俗而府中深崇闾里之事不接于吾之目涂巷之言不闻于吾之耳被害者又淳愿柔弱类不能自明自达听㫁之际欲必得其情而不为所欺此甚明者之所难也吾虽得其情彼尚或能为之牵制以格吾之施行吾㫁之速则文踈事漏而无以绝其辞吾求之详则日引月长而适以生其奸况其是非曲直之未分而尝有以贰吾之心疑吾之见变乱其事实而其情亦未易得也一堕其计奸恶失所畏善良失所恃矣岂不难哉善恶之习犹阴阳之相为消长无两大之理一人之身善习长而恶习消则为贤人反是则为愚一国之俗善习长而恶习消则为治国反是则为乱时之所以为否泰者亦在此而已开辟以来羲皇而降圣君贤相名卿良大夫相与扶持封植者善也其所防闲杜绝者恶也明明在上者明此而已火在天上大有明之至也象曰君子以遏恶扬善顺天休命传亦有之为国家者见恶如农夫之务去草焉芟夷蕴崇之绝其根本勿使能植则善者信矣夫子曰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使夫子生今之世为今之吏亦岂遽使人无讼哉易有讼卦其来久矣不能无讼岂唯今日若其听讼之间是非易位善恶倒置而曰自有使人无讼之道无是理也舜之受终必流共工于幽州放驩兜于崇山窜三苗于三危殛鲧于羽山而后天下咸服夫子之得鲁政必诛少正卯于两观之下而后沈犹氏不敢朝饮其羊公镇氏出其妻镇溃氏逾境而徙鲁之鬻牛马者不豫价遏恶扬善顺天休命前圣后圣其揆一也必使无讼之道当于听讼之道见之矣君子之所以异于人者以其存心也遏恶扬善顺天休命此其存心也与后世苟且以逃吏责钩距以立威者岂可同年而语哉举斯心以加诸彼使善习日长恶习日消恶者屈善者信其无讼也必矣蒙照知之素辄效区区以禆万一
  与黄监
  某切见乡来赵文举行社仓弊里亦立一仓委梭山家兄主其事某颇有所未安中昨亦尝禀闻愚见以为莫若为平籴一仓以辅之乃可长久平籴则可独行社仓未必可独行也社仓施于常熟乡乃可久田不常熟则歉岁之后无补于赈恤平籴则丰时可以受农民之粟无价贱伤农之患歉时可以摧富民闭廪腾价之计政使独行可为长利今以补社仓之所不及而弥缝其缺又两尽善矣其详已尝托陈教授布禀
  与林叔虎
  叔虎才美试于一县真㳺刃有馀地矣顾其志义文采郁郁未尽施行且观腾𩦪耳学宫之壮恨不得即一拭目记文见委义当效力苐非仓卒所能成耳去冬为陈贵溪作重修学记漫往其刻一观向为仲权作宜章学记莫曾见否今竟未刻岂其有不当仲权之意者邪近观仲权所向亦有可念者淳叟身后事亦粗办然极可怜晚节与仲权正已为莫逆友死者已矣生者顾未知其所终又可怜也夀夭贫富贵贱皆不足多为学者道古之圣贤如关龙逢之诛王子比干之剖心颜闵之夭疾孔孟之厄穷至今煌煌在宇宙间庸何伤哉某去年春尾在山间闻伯蕃侄讣以归亲旧家庭抚棺视窆之役相寻以卒岁今犹有侄妇之䘮未葬然更阅涉历此道益明益不敢不勉数年间书问文记颇多不能尽录令小儿录经徳堂记往此文颇有补吾道荆公祠堂记刻并往此是㫁百馀年未了底大公案圣人复起不易吾言矣刻中第六行内义当与之以力字下脱若虚损岁月是自弃也九字好议论字下羡人一字若令人写出増损而读之乃无遗恨当时钱伯同托弱翁书弱翁臂痛不能书伯同逼替复送来某自书恃有前本碎纸写去偶有此脱羡伯同恐是意欲增损遂依后本刻至今不满后当更书小本叙此曲折䟦其后置诸壁间也与晦翁往复书因得发明其平生学问之病近得尽朋友之义远则破后学之疑为后世之益若夫志卑识暗居斯世为斯世之徒固不足以论此长沙胡季随乃五峯之幼子师事张南轩又妻其女南轩没后又讲学于晦翁之门亦尝至临安相聚此人操行甚谨悫志学亦甚笃但学不得其方大困而不知反去年亦有书来此今录所答渠书并所复陈漕君举书往世固有甘心为小人者此无可言也有不肯为小人而甘为常人也又未足言也有不肯为常人而堕于流俗中力不能自㧞又无贤师友提掖之此可念也又有非其力不能自㧞其所为往往不类流俗坚笃精勤无须㬰闲暇又有徒党传习日不暇给又其书汗牛充栋而迷惑浸溺沈痼纒绵有甚于甘心为小人甘心为常人者此岂不重可怜哉上古圣贤先知此道以此道觉此民后世学绝道䘮邪说蜂起熟烂以至今日斯民无所归命士人凭私臆决大抵可怜矣而号称学者又复如此道何由而明哉复晦翁苐二书多是提此学之纲非独为辨无极之说而已可更复之
  与陈君举
  丁未之冬失于一见尺书往复莫遂输写比年山居益左知旧消息往往阔绝徒积倾驰遣人临存辱以书币备承近日动息慰浣可量以尊兄之才之美下问之勤恳然情实真以能问于不能以多问于寡尤用降叹世习靡敝固无可言以学自命者又复锢于私见蔽于私说却鍼拒砭厚自党与假先训封形似以自附益顾不知其背驰久矣天以是理畀人而举世莫任其责则人极殆不立矣永思及此益切悼惧忘其驽蹇以自效竭此某所不敢不勉著大公以灭私昭至信以熄伪非尊兄尚望谁老矣之论未敢闻也傅子渊已至衡阳得其书谓亦已相闻矣子渊人品甚高非馀子比也刘淳叟前月初冒暑归自临江病痢逾旬竟不起可哀可哀此郎年来避远师友倒行逆施极可悼念春夏之间适有困折某近抵城𬮱见其卧病方将俟其有瘳大拯㧞之不谓遂成长往念之尤用伤叹淳叟正已初向学时自励之意蔚然可观乡里子弟因之以感动兴起者甚众曾未半涂各有异志淳叟归依佛乘正已慕用才术所托虽殊其趣则一此其为蔽与前所谓以学自命者又大不侔矣正已比来相与礼貌然视其朋游观其文辞验之瞻视容色以考其指归未之有改此尤可念也








  象山集卷九
<集部,别集类,南宋建炎至德祐,象山集>
  定四库全书
  象山集卷十      宋 陆九渊 撰书
  与李成之
  某去冬距对班数日忽有匠丞之除王给事遂见缴既而闻之有谓吾将发其为首相瓜牙者故皇惧为此抑可怜也古人所以不屑屑于间政适人而必务有以格君心者盖君心未格则一邪黜一邪登一弊去一弊兴如循环然何有穷已及君心既格则规模趋乡有若燕越邪正是非有若苍素大明既升群阴毕伏是琐琐者亦何足复污人牙颊哉乡来靣对粗陈梗槩明主不以为枉而条贯靡竟统纪未终所以低回之久者欲俟再望清光输写忠蕴以致臣子之义耳然而不遂则亦天也王氏之子焉能使予不遇哉
  
  李尉处附至三月晦日书发读慰浣之极别纸尤见情实历述病状可谓自知之审矣为仁由已而由人乎哉奋㧞植立岂不在我若只管讥评因循不能勇奋特立如官容奸吏家留盗虏日积忧患而不勇于一去之决谁实为之今幸尚知其为奸盗而患苦之䕶惜玩愒之久寖以习熟便安之未必不反以为忠良也任贤勿贰去邪勿疑岂独为国而然为家为身盖一理也愿精思深察致一日克已复礼之力当有勿忧宜日中之快矣
  与应仲实
  向自使华在江东时草草具复来贶寻拜数字附乡里士人以行而执事移帅南服之命已下用不果达其时某适至隆兴在翠岩洪井间得闻从者至止亟还城下则棨㦸又南矣甚为怅然属尝于复漕台书中寄意语次亦曽及之否苍梧舜迹所及交趾合浦九真日南为郡古矣粤自翠华南波更为近服班宣之任类皆名儒重臣间者犹以簿书遗策米盐末务仰勤冕旒南顾之忧官人之难乃如此兹焉帅阃暂屈明贤此其加惠岭cq=741海之民可谓至矣抚柔安辑当有馀地远民知方兴于礼义此其时也漕台心事荦荦伏想相得甚欢金兰之谊于是有证健羡健羡某往岁亦蒙误恩卑垒荆门尚迟馀教以逃大戾区区近况有鄙文数篇公馀过目可概见矣去年税冬又两通晦翁书然前说且倚阁矣
  与张季海
  久欲诣谒坐此涂潦政尔未遂缺然斯怀金谿西北并临川处率多旱田耕必三犁秋乃可望常岁及今再耜挟矣今阻寒冻曽未举锄农者凛然有无年之忧雷先启蛰泉源已动泉之盛一甲子而止动早则及夏浅动晚则及夏深泉与雨泽亦相表里故动早旱徴动晚稔徴今先启蛰而动则不及夏矣比年货泉日缩民生日贫榖价虽廉往往乏食重以冬春仍雪积雨畦涂垅败无所施力困亦剧矣霖淫未止为之奈何浦城小寇幸已成擒警候之事尤非今日所能堪也邑民以公事至廷者莫不称颂贤德而游谈之士往往以听信百石为疑虽其无根不足深据然形似则有以致之更惟加察
  
  久以道泞不遂往见既望尝作一纸以致区区寻以少霁欲留靣剖又不果达今并往一观新宰既不果来吾邑遂可以久被贤者之泽向来不作久计深为足下不取古人于事无小大无久近其处之一也居一日亦当尽吾道学绝道䘮所从来久矣放利而行者滔滔也此尝与主簿论喻义喻利之说语次及之否弊邑之陋风俗未还于正所幸主簿意向甚美第未甚更历耳外此不复有正言区区亦不能不为左右深虑要当卓然以古人自期悯恻流俗如失心者而后能无所䧟溺人患无朋友无闻见与其亲不正之人闻不正之言则宁其无也若见不贤而自省择其不善者而改之则皆吾师也
  与张元鼎
  比方得向来论事之书张权造簿正其宿弊比固当然比复使君书固是之矣若创征之事此甚不可足下之辨殆类冉求之辨伐颛臾金谿陶户大抵皆农民于农隙时为之事体与番易镇中甚相悬绝今时农民率多穷困农业利薄其来久矣当其隙时藉他业以相补助者殆不止此邦君不能补其不足助其不给而又征自补助之业是奚可哉初甚骇闻兹事继而闻其说出于沈尉即悟其为此谋之人岂能有补于调度若其伤邦君之政体不复可得而文饰矣沈生小子本无知识岂恤州郡岂爱邦君岂念小民独为挟私者听嗾耳所重惜者遂使贤君为挟私之人所役而足下又代挟私者为辨此人之术何其如此之高乃能挟一邪说以役二贤者又重可怪也今未知已如何施行正宜及其未深有以改之无为此人所笑
  与黄康年
  此道充塞宇宙天地顺此而动故日月不过而四时不忒圣人顺此而动故刑罚清而民服古人所以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也斯须不顺是谓不敬虽然已私之累人非大勇不能克一日克已复礼天下归仁焉岂直推排而已哉纵使失于警戒旧习乘之当其思之觉之复之之时亦必大勇而后能得其正也愿益勉之
  与胡无相
  惠书忧悯俗学伤悼邪见深中时病惟是推许过盛非所敢承刘定夫得数日之款张诚子迫试期不及一见但得讯云囘日见过定夫亦约早晚登山山间朋友近多读尚书上古道义素明有倡斯和无感不通只是家常茶饭今人既惑于利禄又蔽于邪说见说此理翻成特地岂不可怜哉
  与朱益叔
  区区之学不能自己朋侪相课亦谓月异而岁不同毎观往年之文其大端大旨则久有定论至今不易若其支叶条目疏漏舛错往往有之必加删削乃可传也向在朋友间时见所传鄙文亦有全伪者此尤不可不知也开岁合并当究其说学绝道䘮私说诐论充塞弥满朋友讲贯未能符合其势然也然至当归一精义无二至于心独无所同然乎此孟子之至言但咏歌伐木之篇缉熙其事终必有无间然者矣
  与路彦彬
  得函教又辱以盛制文盛意勤顾何以当虽然似有未相晓者义不敢不宣达于左右窃不自揣区区之学自谓孟子之后至是而始一明也平日拳拳于左右者岂徒以亲戚之故哉古人缨绝肘见不以为病累日不火食歌声出金石或者未能深信与信之而未济登兹则某当挟辕推毂以相从于康庄也若金钱榖粟之恵遗非某之任也聚族之众终岁之计未免于饥岁日索公堂米无毫发补助亦以事有大于此者未敢任此责也得时行道固吾人分内事然与世俗羡慕富贵者天渊不足喻也来诗似未免俗意尤非所望非高明不敢直言如此
  与凃任伯
  来喻勤勤大槩谓来学者未必可语而有耗气劳体之患此诚足下爱我之心也虽然足下顾未知自爱安能爱我哉比数得与足下接语此邦之士惑焉者甚众进而效说者亦不少矣大抵皆是何足与言仁义之意然稠人广坐其意盖不皆如是也其意若是者必其不知自爱者也其意不若是者必其知自爱者也今足下之言乃与其不知自爱者若合符节此吾所以甚为足下不取也素问之书乃秦汉以后医家之书托之黄帝岐伯耳上古道纯徳备功利之说不兴医卜之说亦不如是比见足下好诵其言特素未讲学不知其非矣某气禀素弱年十四五手足未尝温煖后以稍知所向体力亦随壮也今年过半百虽少加衰于壮时然以足下之盛年恐未能相逮也何时合并以究斯义
  与董元锡
  元锡旧尝有向学之意而中自画毎切念之无由奉达今因此辄致区区幸少垂听往训中言小人者甚多不可一槩观小人字虽同而其所指乃有相去天渊者论语所谓女为君子儒无为小人儒又曰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又如尹士既闻孟子之言则曰士诚小人也此等则是学不至道而囿于私见不能终从其大体故谓之小人易曰小人不耻不仁不畏不义不见利不劝不威不惩此则气质乖戾奸憸凶恶之小人也治世盛时若不格面从化则刑戮之所不贷此两者善恶雅俗污洁之辨如云泥矣元锡平时喜事好修何至为由后之小人哉若由前之小人则恐非元锡之所能及今流俗不学之人而其质不至于不耻不仁不畏不义又不得陶冶于先圣王之教方凭其私意自以为善此则是俗人不得谓之士不得谓之儒此辈必不能如尹士自知之明也然俗人中气禀又有厚薄轻重大小平时所惜于元锡者为其气质偶不得其厚重者故不能自㧞于市井之习又辄凭之以妄议人之短长所见日陋如来书所谓雠即陋见也知己之说亦陋然吾能化陋以为广大请借元锡知已之说而言之元锡诚欲求知已当今之世舎我其谁哉但恐元锡怕逢知己耳元锡诚能不安其旧惟新是图则本心可以立复旧习可以立熄居仁由义大人之事备矣谁得而御之
  与倪济甫
  闻不就程试决计登山甚为之喜夀翁寄示中秋分韵尤用嘉叹天宇澄彻月华晶莹频年未有若此夕者老子于此兴复不浅是夕月午启门相羊东望兹山亦念不负此月者在诸贤尔自昭明徳何必是夕造次颠沛莫不当然涵泳存养计当日新山翁在此济甫之来不当迟迟也
  与黄彦文
  宠示盛制词典句老动有稽据非近时后生所及深用降叹下问求益之意如川方至此尤不可及然有如耆徳所进当在文字之表则所谓真诀在其中矣恨行役匆匆未得从容以究其说尚冀快诵屈子览冀州兮有馀横四海兮焉穷之句以厉益壮之志当刮目以俟
  与刘志甫
  赵仲声还得书读之涣然深用慰怿顺伯与足下相继入册府亦前时所无求外想亦未容遽也诚者非自成已而已也所以成物也成已仁也成物知也性之徳也合内外之道也交游间气质不至捍挌者当日有丽泽之益此其为进徳之验甚著冯传之气禀恢然当今难得所当共爱惜之向来相聚失于懒散不曾与之启其大端去岁尝有一书勉之近得其书殊觉其邈然不相入深为惋惜志甫尚能致力于此乎今录向来书稿去若致力切磋庶有其端也近与春伯一书痛箴其陋习膏盲能索观之为佳道之行不行固天也命也至于讲明则不可谓命也知言者亦何必俟其效之著而知其所到哉此心本灵此理本明至其气禀所蒙习尚所梏俗论邪说所蔽则非加剖剥磨切则灵且明者曾无验矣
  与邵叔谊
  教以向来为学本末又加详于前日所闻甚幸但叙述愚言处则尽失其实便须认为已物一句尤害义理诚如此可谓罪人处矣前来所说犹是窃盗此举遂为强盗为强盗而不让岂可容于世哉初一再见时颇觉左右好随即为数语述所闻毎乖其实既得旬日之款意必已悟前非不谓又作此等语乃复甚于初时此即病证之大者失今不治必为痼疾岂更可言为学哉此心苟得其正听言发言皆得其正听人之言而不得其正乃其心之不正也一人言之众人听之使众人各述其所听则必不齐非言者之异也听者之异也来书之至此间友朋观之皆骇而问曰何为有此言因答之曰是非吾言也邵机宜之言也某屡言先立乎其大者又尝申之曰诚能立乎其大者必不相随而为此言矣屡言仁以为已任又尝申之曰诚仁以为己任必不相随而为此言矣盖后世学者之病多好事无益之言假令记忆言辞尽无差爽犹无益而有害况大乖其旨尽失其实邪向来造见对语移时初间颇觉左右之心不能无馁既而发明此理稍相切磋殊觉小快及再相见接语之间已觉非复前日矣是后相从虽累日众中泛语终不得独相叩问兹得来示方知窒塞如初此乃向来不得真实师友讲贯传授类皆虚见空言徒增缪妄今能尽弃前非务明正理则此心之灵此理之明谁得而蔽之某前书所以相勉者可谓至矣幸复熟而究切之也得元晦书其蔽殊未解然其辞气窘束或恐可疗也某复书又加明畅并录往幸精观之
  与江徳功
  蒙示晦翁书敬领囘书径自此遣往矣副本录在邵叔谊处可索观之白白长长之言是古人辨论处非用工处言论不合于理乃理未明耳非诚意之罪也
  与曾宅之
  十日朋旧书问至多向所惠书卒难寻检其时复书亦无草稿今皆不能记忆来书谓某尝有文义溺志之戒某平时与朋旧讲贯不敢泛为之说大抵有所据而后言若诚有是是必据来书而言之耳亦略记得曾有一卷粘纸数幅写前辈议论十数叚于后注所见与所疑又各空其后以俟某之说此岂非吾友所示邪记得当时看毕甚喜其有志于学亦甚惜其学未知方亦尝以示一二朋友因谓之曰此人气质志向固不碌碌但未得亲师友胸中杂然殊未明本末先后之序今千里寓书纸笔之间岂能遽解其惑且当示以读书之法使之无徒耗其精神后日相见当有可言耳亦略记囘书大意谓读古书且当于文义分明处诵习观省毋忽其为易晓毋恃其为已晓则久久当有实得实益至于可疑者且当优游厌饫以俟之不可强探力索后日于文义易晓处有进则所谓疑惑难晓者往往涣然而自解却不记得有溺志之辞此后枉问得所录前后书辞见示庶有据依也近见所在友朋多有好理会文义反不通者盖不知学当有师天之生斯民也以先知觉后知以先觉觉后觉此其理也诚得其师则传授之间自有本末先后不使学者丛然杂然费其目力耗其精神而无所至止也此说要非相见不能究秋凉能一来乎先兄平日无甚著述惟有往来论学之书中间编次未就后日垂访当共读之也
  与周元中
  积雨遐想风练飞雪之壮甚愿与诸公翻经其间以俟玉芝之茂倘有意于此何以期为霁日媚景晴云绚文此吾命驾时也今日平分一春羲和会当少出幽险缓辔天衢照临吾徒成此盛集
  与詹子南
  日享事实之乐而无暇辨析于言语之间则后日之明自足以识言语之病急于辨析是学者大病虽若详明不知其累我多矣石称丈量径而寡失铢铢而称至石必缪寸寸而度至丈必差今吾但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勿忘勿助长则不亦乐乎又何必纷纷为大小之辨也
  
  廖倅处送至四月二十四日书发读甚慰驰系用力不懈无他疑惑甚善甚善此心至灵此理至明要亦何疑之有然又以无疑为疑是未能无疑也事理有未明则不容不疑思索之问辨之则疑有时而释矣疑亦岂足愿哉今既曰无疑矣乃以无疑为疑何哉愿速更之毋滋其惑二包至此久矣今皆归其家约秋间复来颜子坚既以去发胡服非吾人矣此人质性本亦虚妄故卒至此而育王有一僧曰祖新姓赵字日新其为僧非本志质甚穏实亦有服衣冠之志曾识之否得来书亟作此托廖丈附便奉达不能多具
  与吴显仲
  得书承比来履用佳适进学不替为慰来书见喻所学仍见敏道说颇以艺能不如人为忧此甚非也当书论语弟子入则孝出则弟一章并子夏贤贤易色一章于几案间朝夕观省以改前过读书作文之事自可随时随力作去才力所不及者甚不足忧甚不足耻必以才力所不可强者为忧为耻乃是喜夸好胜失其本心真所谓不依本分也看显仲气质本是质朴淳实何故如此但自依本分朴实头作个
  求正于人有所疑
  不去亦且随见在有何不可但频频省前两章
  书便自不至颠倒也






  象山集卷十



  钦定四库全书
  象山集卷十一
  书
  与朱济道
  此理在宇宙未尝有所隐遁天地之所以为天地者顺此理而无私焉耳人与天地并立而为三极安得自私而不顺此理哉孟子曰先立乎大者则其小者不能夺也人惟不立乎大者故为小者所夺以叛乎此理而与天地不相似诚能立乎其大者则区区时文之习何足以汨没尊兄乎贤郎志尚极可嘉向来供课想甚富此非不足也得勉之读古书以涵养此志幸甚
  
  向辱惠书诸兄诸侄传玩赞叹不能去手比之今此书辞反如二人甚愧前日简忽不能悉意尽诚以相推挽遂使尊兄不能勇去馀习尚此迟囘然诗却甚佳诗意书辞亦不相似诗只两句便说尽了后两句却成剰语文理颇不相绍续今欲易后两句兼易前两字固不能出尊兄之意但稍次其文耳此理于人无间然昏明何事异天渊自从㫁却闲牵引俯仰周旋只事天尊兄平日只被闲牵引所以不能自立今既见得此理便宜自立此理即是大者何必使他人明指大者既见此理此理无非何縁未知今是此理非可以私智揣度附会若能知私智之非私智废灭此理自明若任其私智虽高才亦惑若不任私智虽无才者亦明颜子之学本末甚明尊兄未须泥此而求但自理会真能见得此后日徐徐取论语读之涣然冰释矣某尝令后生读书时且精读文义分明事节易晓者优游讽咏使之浃洽与日用相协非但空言虚说则向来疑惑处自当涣然冰释矣纵有未解处当候之不可强探力索久当自通所通必真实与私智揣度者天渊不足谕其远也不在多言勉旃是望
  
  示教日用工夫甚善尊兄之气质忠厚得于天者加人数等但向来累外处多得日剥落之以全吾天则吾道幸甚所谓心诚求之虽不中不远矣平居不与事接时切须鞭䇿得烱然不可昧没对越上帝则遇事时自省力矣
  与吴子嗣
  䘮礼与其哀不足而礼有馀也不若礼不足而哀有馀也此圣人之格言非天子不议礼礼亦未可轻议也欲去其不经鄙俗之甚者而略近于古则有先文正公书仪在何必他求
  
  不以前所复书为罪又下问不肯苟徇流俗孜孜礼法以求依据吾子之志善矣然事有轻重本末当知所先后礼文隳阙其来久矣滕文公所问孟子所答皆其大端仪节之末去其甚鄙俗不经者可也来书谓定之仆手此尤未宜吾子在衰绖之中不得已次序以授执事者可也安可谓之定柏人者乃巫觋所为不经甚矣吾家未尝用也祝称卜葬虞子与夫异辞观二孤之过可以类见䘮祭当论所主不可言同也仪中除此二节诸皆无害
  
  往岁蒙致书见问以䘮礼如生年少能不徇流俗求古制又其文用字造语皆慕竒异不肯碌碌以为穷乡下邑乃有后生能如此亦不易得故生之书辞不合律度者虽多皆不暇责独答所以问之要务诱掖之庶㡬其进既而闻生诡异其服为巫觋事深用骇怛亦颇悔初不知生而遽相对答有失言之罪兹奉书乃有悔过自讼之辞人谁无过过而不改是为过矣过而能改善莫大焉今生诚能幡然自新何幸如之虽然生家相距百里而近乃有不亟于求见长者而徒数以书来则改过之言亦未敢深信然吾今犹云云若此者望于生厚矣生其谨思之
  
  文字之及条理灿然弗畔于道尤以为庆第当勉致其实毋倚于文辞不言而信存乎徳行有徳者必有言诚有其实必有其文实者本也文者末也今人之习所重在末岂惟䘮本终将并其末而失之矣陈教授旧亦曾略相从惟其无本故其学日谬书末所纠三条属意精切但前所取数语亦皆非是学无端绪虽依仿圣贤而为言要其指归实已悖戾厖杂肤浅何足为据若所谓致誉闻不泯泯碌碌尤不可不辨人有实徳则如疾没世而名不称者非疾无名疾无徳也令闻广誉施于身者实徳之发固如是也庶㡬夙夜以永终誉者欲其徳之常久而不已也彼未尝深致自克之功私意自为主宰方懵于知徳则斯言殆适以附益其好名求胜之习耳此尤不可不辨
  
  前书致其闻誉之说乃后世学者大病不能深知此病力改敝习则古人实学未易言也吾友更当深于此处观省使举动云为判然与曩者异辙则吾道有望矣复书时亦欲相勉未须与陈教授往复后偶忘之至今不满近归自象山诸事冗扰文字亦不曾将归旦晚亦须便登山倘能一来诸当面尽
  
  录示仙郡首篇问大旨窃所未谕今新君即位曾未期月而遽曰责成无效何课效之速如此哉以夫子之圣不过曰三年有成唐虞之朝虽三载考绩必三考而后黜陟幽明羽山之殛盖在九载之后伯禹作司空犹八年于外兖州之赋作十有三载乃同古今难易纵有不同安有于半年之间而遽责其成效之理哉又古所谓责成者谓人君委任之道当専一不疑二而后其臣得以展布四体以任君之事悉其心力尽其才智而无不以之怨人主高拱于上不参以已意不间以小人不惟制之以区区之绳约使其臣无掣肘之患然后可以责其成功故既以任之则不苛察其所为但责其成耳此古人用责成二字之本旨也今泛课功效而用此二字则用字亦未惬当且古所谓赏罚者亦非为欲人趋事赴功而设也天命有徳五服五章哉天讨有罪五刑五用哉其赏罚皆天理所以纳斯民于大中跻斯世于太和者也此与后世功利之习燕越异乡矣何时登山当究其说明日欲登云台瞰鬼谷究南山之自来却扁舟浮梅潭沿醹口以归度旬日而后可反山房也
  
  承已登山结茅深用嘉叹近得周元忠书谓干伯伯珍诸人有意遣舆夫相迎且问期日吾答以霁日丽景晴云绚文即吾就道时也是日正春分明日即大开彻舆夫至今未来岂其俟后土之干又窘阴雨故耶昨日光风颇还旧观乃今祁云漫天寒飚先雨又复凄然似秋遐想云台领袖诸峯储英育秀以相料理老子于此兴复不浅行止久速在天与人而已若此雨未止能冒之一来尤见嗜学
  
  此理充塞宇宙天地鬼神且不能违异况于人乎诚知此理当无彼已之私善之在人犹在已也故人之有善若已有之人之彦圣其心好之不啻若自其口出胥训告胥保惠胥教诲此人之情也理之所当然也亦何嫌何疑诚者非自成已而已也所以成物也成已仁也成物智也性之徳也合内外之道也顾恐未能成已耳若私淑二字则出于孟子当深明其旨不当轻用于此此用字之疵不足以达理而能为理之累五代史政须点对来本极佳草庐在二池之间欲名以濯缨须来此当为书之
  与傅季鲁
  二十四日发敝庐晚宿资国二十五日观半山瀑由新蹊抵方丈已亭午山木益稠蝉声益清白云高屯叠嶂毕露疏雨逓洒清风濯然不知其为夏也何时来此共之适欲国纪点对一事或未能来可先遣至
  与陈宰
  伐松之盗仰见严明不容逭戮比至山间具状其罪祈免穷究论其初心乖戾殊甚至以雀角之词烦溷官府牵率县僚喧动邻里重费贤大夫之神明此岂可贷然斯人素狃恶习久为乡里之害今兹适逢令尹之贤乃肯悔过效顺幡然改图亦有可喜来此自诉其悔艾迁改之意甚力倘其自此囘心易虑以归于善谅于岂弟之怀亦必喜之前日亦以周处之事反复勉之矣斯人有公状首伏未敢自前并用封纳
  
  无似之踪屏处是适诸公过听录其姓名遽叨乘障之命进退惟谷荆门在重湖之北有道院之号事力游衍异时造物所以处贵游者尤非枯槁之所宜得然蒙泉之与飞雪金莲之与玉芝未知孰愈同志之士方此盍簪䌷绎简编商略终古粗有可乐虽品质不齐昏明异趣未能纯一而开发之验变化之证亦不可谓无其涯也倘得久于是山以既厥事是所愿幸弥缝其阙而终惠抚之则惟贤大夫是望
  与李宰
  教以学记所施足认不鄙然此文之作岂为陈君设比之墓铭不有间乎贵溪安仁金谿三邑最为比邻十馀年间不闻有贤令尹吏胥猖獗奸民以嚣讼射利者与吏相表里公为交斗肆行无忌柔良不得安迹陈宰所为固多未满人意至其使此辈缩首屏迹柔良阴受其惠则亦其所长也三邑十馀年间诚未见此视前政则优视比县则优似未为过许尝蒙渠见访一闻大义诚有愧恧自失实使此心不泯灭复遇箴药亦安知其不能幡然也在门下尤宜略于录其罪而详于求其长恃高明与契爱之厚不敢有隐谅不督过也
  与赵景昭
  新除极为赞喜邦之司直非兄其谁归刑官古人所重皋陶尸陈谟论道之任而舜命作士今司直之名犹在大理又适为贤者进用之阶殊令人增慕古之怀今日法制有未容人遽实其名耳然珠蔵渊媚兄其必有以处之矣
  与王顺伯
  某祠秩之满初欲复丐之适一二士友邮致诸公之意来促此文谓欲因是图所以相处自度屏弃之人岂宜上累当涂遂绝此念且甘贫馁以逃罪戾不料竟蒙荆门之除官闲境胜事力自赡无匮乏之忧又假以迟次使得既泉右之事究问学之乐为幸多矣非出推毂之素馀论之助何以逮兹敢不知自教以罢屯田收羡铸之详可谓恩威并立调度有方健羡健羡然在尊兄分上直馀事耳旦暮赐环入仪禁掖雍容密勿以究忠嘉使至理昭明阴氛澄廓群疑消释众善敷荣在位在职莫不恊力同心以终大义此岂非长者之任而君子之所欲乎来教谓若要稍展所学为国为民日见难如一日此固已然之成势然所以致此者亦人为之耳能救此者将不在人乎孟子曰责难于君谓之恭吾人平日所以自厉与朋友所以相勉者素由斯道而后能责难于君大禹所谓后克艰厥后臣克艰厥臣夫子所谓为君难为臣不易者皆欲思其难以图其易耳非惧其难而不为与知其难而谓其必不可为也天下固有不可为之时矣而君子之心君子之论则未尝必之以不可为春秋战国何如时也而夫子则曰如有用我者吾其为东周乎又曰如有用我者期月而已可也三年有成孟子则曰以齐王犹反手也又曰饥者易为食渇者易为饮故事半古之人功必倍之惟此时为然曰王犹足用为善王如用予则岂徒齐民安天下之民举安王庶㡬改之予日望之曰千里而见王是予所欲也不遇故去岂予所欲哉人之遇不遇道之行不行固有天命而难易之论非所以施于此也曩者尸位之人固为朝廷之大祟群小之根柢而往年天去之今年天杀之则天之所以爱吾君而相斯人者为力宏矣有官君子岂可不永肩一心相与励翼以助佐吾君仰承天意乎人之才智各有分限当官守职惟力是视商之三仁亦人自献于先王不容一槩至于此心此徳则不容有不同耳沮溺接舆岂是庸人凡士然所以异乎圣人者未免自私耳来教谓既非以此要官职只是利国利民处随力为之不敢必朝廷之从与事功之成此真长者之本心也诚能廓而充之推而广之则高明广大谁得而御曲前之说将自昭白有不待区区之言者矣
  
  使节在淮间时尝复荐区区㡬有万一之助后包敏道自浙归乃知其时方得启观蒙复书谓为至论今三复来贶与所传闻议论乃知实未蒙省察畴昔相与非徒亲戚理有未安义不容嘿尊兄清修寡欲与物不竞与人处似不能言者人莫不爱之独有志之士往往有不快于尊兄向来永嘉诸人甚敬尊兄政绩而又议其严酷无儒者气象此固是谬论某尝深排之矣是不足道又其间却有疑尊兄所谓不免流俗或谓是乡原之类尊兄以抗志古人为非有何以是嘐嘐之意此一论则近是向来伯兄因与尊兄论及监司之职见尊兄说不应求事但当因其至前而处之退甚不悦以为如此作监司民亦何赖某亦尝稍辨之然众咸谓未免俗元晦又谓尊兄坏人已成之功以奉执政此乃复书未及与辨某观之尊兄天资极有过人处而大志不立未免同乎污世合乎流俗独其质刚而内明故有从善服义之长向来家庭议论与尊兄初至西百官宅时穷冬逾月之集火炉中剧谈皆始疑而终释始辨而终息始之所甚不可而终乃有切当之称此必有以当尊兄之心而以为切事合理故疑释辨息而称之尊兄必非苟从而见䛕者自为奏邸居虽相迩而尊兄之情已浸异于前日盖相聚剧谈时少切磋往复研核之工不继尊兄之心复归于亳矣况今相疏如是之久固宜不相亮之甚日与游处议论者岂能启尊兄之意其庸陋无知牵引尊兄相与沦胥则有之矣如谓辍育英才之真乐亲朱墨之尘冗想非所有此是话作两截好与不好此在某之心不可诬也尊兄正如老氏所讥夫子所谓明乎礼义而陋于知人心又引陈君举之在福唐晦翁之在浙东以相警至谓亲家尤更诚实不以小人待人尊兄昧于知人一至于此哉某平日诚不以小人待人但非如尊兄所谓盖人受天地之中以生其本心无有不善吾未尝不以其本心望之乃孟子人皆可以为尧舜齐王可以保民之义即非以为其人所为已往者皆君子也至其见人之肺肝能曲尽其情则自谓有一日之长向来火炉中与尊兄论人物所以得切当之称者以此别后三生作国王来总忘之也冯传之至今未相符合然所以相敬服者多在论人物处盖人与传之甚稔而与某甚生或不相识而但见其言论事节便知其心曲传之以此相敬近福建一士人在此因言其乡人事行某屡折之其人始力辨之而终屈服今其人于吾道虽未甚有得而决其相从之意实在此也人亦晦翁处学者某平时所望于尊兄者甚厚若以此扞格则是无复可言矣义不应只如此姑以此为请教之端未能合并更惟节抑以遂扬名之孝
  与尤延之
  违远三席出入五年其为倾依何可云喻退然耆儒久滞朝著当人之难晋掌奉常处事之变独裁大典缅怀畴昔只增叹越自我夀皇种椿重华圣上揽图丹极而西掖北门高文大册允属篆笔山林之人矫首盛事欲赞一辞何可得哉讲读论思固已深晚有识之士咸谓未足以究盛蕴日迟柄用㧞茅连茹使野无遗贤为吾君立太平之基而琐琐者自以薫莸之不同辄肆谋孽使人重为骇叹兹焉偃藩近甸公道其复信乎某曩者之归得山房于龙虎山之上㳺泉石之胜云山之竒平生所鲜见其略亦屡见于朋旧书中尚欲稍记其详亦以探讨未遍犹未及也荆门之除良出望表岂惟推毂之赐有以致之耶幸尚迟次犹可毕草堂之役尔第私门祸故重仍五年之间尊幼之䘮多于年数妻家亦复多事妻母甫及大祥昨日又闻妻弟之讣乃乡年至都下相见乞铭者薾然之躯殆无以堪长侄焕之径往求见将过浙东迎先兄教授家嫂与侄女归成吴正字婚礼诸事当能面禀
  与丰宅之
  比年山居颇有泉石之趣朋来之乐毎恨不得与吾宅之共此承需鄙文乏笔吏不能多录谩往数篇亦足以知山野况味游仙岩题壁之末二侄其一名槱之者乃梭山兄之子赋质醇雅少赞家政事上使下真无间言又博通经史射御笔札皆绝出等夷琴尤高平时业此者皆在下风今年二十有六春末无疾一夕谈笑间奄然长逝极为痛心亦恐欲使人到山间又值持之疾作老夫亦苦头痛登山未久友朋踵至应酬殊役役作复莫究所怀














  象山集卷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象山集卷十二
  书
  与朱元晦
  黄易二生归奉正月十四日书备承改岁动息慰浣之剧不得嗣问倏又经时日深驰乡闻已赴阙奏事何日对扬伏想大摅素蕴为明王忠言动悟渊𠂻以幸天下恨未得即闻绪馀沃此倾渇外间传闻留中讲读未知信否诚得如此岂胜庆幸乡人彭世昌得一山在信之西境距敝庐两舍而近实龙虎山之宗巨陵特起豗然如象名曰象山山间自为原坞良田清池无异平野山涧合为瀑流垂注数里两崖有蟠松怪石却略偃蹇中为茂林琼瑶冰雪倾倒激射飞洒映带于其间春夏流壮势如奔雷木石自为梯阶可沿以观佳处与玉渊卧龙未易优劣往岁彭子结一庐以相延某亦自为精舍于其间春间携一侄二息读书其上又得胜处为方丈以居前挹闽山竒峯万叠后带二溪下赴彭蠡学子亦稍稍结茅其旁相从讲习此理为之日明舞雩咏归千载同乐某昔两得侍教康庐之集加款于鹅湖然犹莾卤浅陋未能成章无以相发甚自愧也比日少进甚思一侍函丈当有启助以卒馀教尚此未能登高临流毎用怅惘往岁览尊兄与梭山家兄书尝因南丰便人僣易致区区蒙复书许以卒请不胜幸甚古之圣贤惟理是视尧舜之圣而询于刍荛曾子之易箦盖得于执烛之童子蒙九二曰纳妇吉苟当于理虽妇人孺子之言所不弃也孟子曰尽信书则不如无书吾于武成取二三策而已矣或乖理致虽出古书不敢尽信也智者千虑或有一失愚者千虑或有一得人言岂可忽哉梭山兄谓太极图说与通书不类疑非周子所为不然则或是其学未成时所作不然则或传他人之文后人不辨也盖通书理性命章言中焉止矣二气五行化生万物五殊二实二本则一曰一曰中即太极也未尝于其上加无极字动静章言五行阴阳阴阳太极亦无无极之文假令太极图说是其所传或其少时所作则作通书时不言无极盖已知其说之非矣此言殆未可忽也兄谓梭山急迫看人文字未能尽彼之情而欲遽申已意是以轻于立论徒为多说而未必果当于理大学曰无诸已而后非诸人人无古今智愚贤不肖皆言也皆文字也观兄与梭山之书已不能酬斯言矣尚何以责梭山哉尊兄向与梭山书云不言无极则太极同于一物而不足为万化根本不言太极则无极沦于空寂而不能为万化根本夫太极者实有是理圣人从而发明之耳非以空言立论使后人簸㺯于颊舌纸笔之间也其为万化根本固自素定其足不足能不能岂以人言不言之故邪易大传曰易有太极圣人言有今乃言无何也作大传时不言无极太极何尝同于一物而不足为万化根本邪洪范五皇极列在九畴之中不言无极太极亦何尝同于一物而不足为万化根本邪太极固自若也尊兄只管言来言去转加糊涂此真所谓轻于立论徒为多说而未必果当于理也兄号句句而论字字而议有年矣宜益工益密立言精确足以悟疑辨惑乃反疏脱如此宜有以自反矣后书又谓无极即是无形太极即是有理周先生恐学者错认太极别为一物故著无极二字以明之易大传曰形而上者谓之道又曰一阴一阳之谓道一阴一阳已是形而上者况太极乎晓文义者举知之矣自有大传至今㡬年未闻有错认太极别为一物者设有愚谬至此奚啻不能以三隅反何足尚烦老先生特地于太极上加无极二字以晓之乎且极字亦不可以形字释之盖极者中也言无极则是犹言无中也是奚可哉若惧学者泥于形器而申释之则宜如诗言上天之载而于下赞之曰无声无臭可也岂宜以无极字加于太极之上朱子发谓濓溪得太极图于穆伯长伯长之传出于陈希夷其必有考希夷之学老氏之学也无极二字出于老子知此雄章吾圣人之书所无有也老子首章言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而卒同之此老氏之宗旨也无极而太极即是此旨老氏学之不正见理不明所蔽在此兄于此学用力之深为日之久曽此之不能辨何也通书中焉止矣之言与此之昭然不类而兄曾不之察何也太极图说以无极二字冠首而通书终篇未尝一及无极字二程言论文字至多亦未尝一及无极字假令其初实有是图观其后来未尝一及无极字可见其道之进而不自以为是也兄今考订注释表显尊信如此其至恐未得为善祖述者也潘清逸诗文可见矣彼岂能知濓溪者明道伊川亲师承濓溪当时名贤居潘右者亦复不少濓溪之志卒属于潘可见其子孙之不能世其学也兄何据之笃乎梭山兄之言恐未宜忽也孟子与墨者夷之辨则据其爱无等差之言与许行辨则据其与民并耕之言与告子辨则据其义外与人性无分于善不善之言未尝泛为料度之说兄之论辨则异于是如某今者所论则皆据尊兄书中要语不敢増损或稍用尊兄泛辞以相绳纠者亦差有证据抑所谓夫民今而后得反之也兄书令梭山宽心㳺意反复二家之言必使于其所说如出于吾之所为者而无纎芥之疑然后可以发言立论而断其可否则其为辨也不烦而理之所在无不得矣彼方深疑说说之非则又安能使之如出于其所为者而无纎芥之疑哉若其如出于吾之所为者而无纎芥之疑则无不可矣尚何论之立可否之可㫁哉兄之此言无乃亦少伤于急迫而未精邪兄又谓一以急迫之意求之则于察理已不能精而于彼之情又不详尽则徒为纷纷虽欲不差不可得矣殆夫子自道也向在南康论兄所解告子不得于言勿求于心一章非是兄令某平心观之某尝答曰甲与乙辨方是是其说甲则曰愿某乙平心也乙亦曰愿某甲平心也平心之说恐难明白不若据事论理可也今此急迫之说宽心㳺意之说正相类耳论事理不必以此等压之然后可明也梭山气禀宽缓观书未尝草草必优㳺讽咏耐久䌷绎今以急迫指之虽他人亦未谕也夫辨是非别邪正决疑似固贵于峻洁明白若乃料度罗织文致之辞愿兄无易之也梭山兄所以不复辨者盖以兄执已之意甚固而视人之言甚忽求胜不求益也某则以为不然尊兄平日惓惓于朋友箴规切磨之益盖亦甚至独群雌孤雄人非惟不敢以忠言进于左右亦未有能为忠信者言论之横出其势然耳向来相聚毎以不能副兄所期为愧比者自谓少进方将图合并而承教今兄为时所用进退殊路合并未可期也又蒙许其叶露辄寓此少见区区尊意不以为然幸不惮下教政远惟为国保爱以需柄用以泽天下
  
  伏自夏中拜书寻闻得对方深赞喜冒疾遽兴重为骇叹贤者进退绰绰有裕所甚惜者为世道耳承还里第屡欲致书毎以冗夺徒积倾驰江徳功人至奉十一月八日书备承作止之详慰浣良剧比阅邸报窃知召命不容辞免莫须更一出否吾人进退自有大义岂直避嫌畏讥而已哉前日面对必不止于职守所及恨不得与闻至言后便倘可垂教否前书条析所见正以畴昔负兄所期比日少进方图自赎耳来书诲之谆复不胜幸甚愚心有所未安义当展尽不容但已亦尊兄教之之本意也近浙间有后生贻书见规以为吾二人者所习各已成熟终不能以相为莫若置之勿论以俟天下后世之自择鄙哉言乎此辈凡陋沉溺俗学悖戾如此亦可怜也人能弘道非道弘人此理在宇宙间固不以人之明不明行不行而加损然人之为人则抑有其职矣垂象而覆物者天之职也成形而载物者地之职也裁成天地之道辅相天地之宜以左右民者人君之职也孟子曰幼而学之壮而欲行之所谓行之者行其所学以格君心之非引其君于当道与其君论道经邦燮理阴阳使斯道达乎天下也所谓学之者从师亲友读书考古学问思辨以明此道也故少而学道壮而行道者士君子之职也吾人皆无常师周旋于群言淆乱之中俯仰参求虽自谓其理已明安知非私见诐说若雷同相从一唱百和莫知其非此所甚可惧也幸而有相疑不合在同志之间正宜各尽所怀力相切磋期归于一是之地大舜之所以为大者善与人同乐取诸人以为善闻一善言见一善行若决江河沛然莫之能御吾人之志当何求哉惟其是而已矣畴昔明言善议拳拳服膺而勿失乐与天下共之者以为是也今一旦以切磋而知其非则弃前日之所习势当如出陷阱如避荆棘惟新之念若决江河是得所欲而遂其志也此岂小智之私鄙陋之习荣胜耻负者所能知哉弗明弗措古有明训敢悉布之尊兄平日论文甚取曾南丰之严健南康为别前一夕读尊兄之文见其得意者必简健有力每切敬服尝谓尊兄才力如此故所取亦如此今阅来书但见文辞缴绕气象褊迫其致辨处类皆迁就牵合甚费分踈终不明白无乃为无极所累反困其才邪不然以尊兄之高明自视其说亦当如白黒之易辨矣尊兄尝晓陈同父云欲贤者百尺竿头进取一步将来不作三代以下人物省得气力为汉唐分踈即更脱洒磊落今亦欲得尊兄进取一步莫作孟子以下学术省得气力为无极二字分踈亦更脱洒磊落古人质实不尚智巧言论未详事实先著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所谓先知觉后知先觉觉后觉者以其事实觉其事实故言即其事事即其言所谓言顾行行顾言周道之衰文貌日胜事实湮于意见典训芜于辨说揣量模写之工依仿假借之似其条画足以自信其习熟足以自安以子贡之达又得夫子而师承之尚不免此多学而识之之见非夫子叩之彼固晏然而无疑先行之训予欲无言之训所以觉之者屡矣而终不悟颜子既没其传顾在曾子盖可观已尊兄之才未知其与子贡如何今日之病则有深于子贡者尊兄诚能深知此病则来书七条之说当不待条析而自解矣然相去数百里脱或未能自克淹囘旧习则不能遗恨请卒条之来书本是主张无极二字而以明理为说其要则曰于此有以灼然实见太极之真体某窃谓尊兄未曾实见太极上面不必更加无极字下面必不加着真体字上面加无极字正是叠床上之床下面着真体字正是架屋下之屋虚见之与实见其言固是不同也又谓极者正以其究竟至极无名可名故特谓之太极犹曰举天下之至极无以加此云耳就令如此又何必更于上面加无极字也若谓欲言其无方所无形状则前书固言宜如诗言上天之载而于其下赞之曰无声无臭可也岂宜以无极字加于太极之上系辞言神无方矣岂可言无神言易无体矣岂可言无易老氏以无为天地之始以有为万物之母以常无观妙以常有观徼直将无字撘在上面正是老氏之学岂可讳也惟其所蔽在此故其流为任术数为无忌惮此理乃宇宙之所固有岂可言无若以为无则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矣杨朱未遽无君而孟子以为无君墨翟未遽无父而孟子以为无父此其所以为知言也极亦此理也中亦此理也五居九畴之中而曰皇极岂非以其中而命之乎民受天地之中以生而诗言立我蒸民莫匪尔极岂非以其中命之乎中庸曰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此理至矣外此岂更复有太极哉以极为中则为不明理以极为形乃为明理乎字义固有一字而数义者用字则有専一义者有兼数义者而字之指归又有虚实虚字则但当论字义实字则当论所指之实则有非字义所能拘者如元字有始义有长义有大义坤五之元吉屯之元亨则是虚字専为大义不可复以他义参之如乾元之元则是实字论其所指之实则文言所谓善所谓仁皆元也亦岂可以字义拘之哉极字亦如此太极皇极乃是实字所指之实岂容有二充塞宇宙无非此理岂容以字义拘之乎中即至理何尝不兼至义大学文言皆言知至所谓至者即此理也语读易者曰能知太极即是知至语读洪范者曰能知皇极即是知至夫岂不可盖同指此理则曰极曰中曰至其实一也一极备凶一极无凶此两极字乃是虚字専为至义却使得极者至极而已于此用而已字方用得当尊兄最号为精通诂训文义者何为尚惑于此无乃理有未明正以太泥而反失之乎至如直以阴阳为形器而不得为道此尤不敢闻命易之为道一阴一阳而已先后始终动静晦明上下进退往来阖辟盈虚消长尊卑贵贱表里向背顺逆存亡得䘮出入行蔵何适而非一阴一阳哉竒偶相寻变化无穷故曰其为道也屡迁变动不居周流六虚上下无常刚柔相易不可为典要惟变所适说卦曰观变于阴阳而立卦发挥于刚柔而生爻和顺于道徳而理于义穷理尽性以至于命又曰昔者圣人之作易也将以顺性命之理是以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曰仁与义下系亦曰易之为书也广大悉备有天道焉有人道焉有地道焉兼三才而两之故六六者非他也三才之道也今顾以阴阳为非道而直谓之形器其孰为昧于道器之分哉辨难有要领言辞有指归为辨而失要领观言而迷指归皆不明也前书之辨其要领在无极二字尊兄确意主张曲为饰说既以无形释之又谓周子恐学者错认太极别为一物故着无极二字以明之某于此见得尊兄只是强说来由恐无是事故前书举大传一阴一阳之谓道形而上者谓之道两句以见粗识文义者亦知一阴一阳即是形而上者必不至错认太极别为一物故曰况太极乎此其指归本自明白而兄曾不知察乃必见诬以道上别有一物为太极通书曰中者和也中节也天下之达道也圣人之事也故圣人立教俾人自易其恶自致其中而止矣周子之言中如此亦不轻矣外此岂更别有道理乃不得比虚字乎所举理性命章五句但欲见通书言中言一而不言无极耳中焉止矣一句不妨自是㫁章兄必见诬以属之下文兄之为辨失其指归大率类此尽信书不如无书某实深信孟子之言前书释此叚亦多援据古书独颇不信无极之说耳兄遽坐以直黜古书为不足信兄其深文矣哉大传洪范毛诗周礼与太极图说孰古以极为形而谓不得为中以一阴一阳为器而谓不得为道此无乃少黜古书为不足信而微任胸臆之所裁乎来书谓若论无极二字乃是周子灼见道体迥出常情不顾旁人是非不计自己得失勇往直前说出人不敢说底道理又谓周子所以谓之无极正以其无方所无形状诚令如此不知人有甚不敢道处但加之太极之上则吾圣门正不肯如此道耳夫干确然示人易矣夫坤𬯎然示人简矣太极亦曷尝隐于人哉尊兄两下说无说有不知漏泄得多少如所谓太极真体不传之秘无物之前阴阳之外不属有无不落方体迥出常情超出方外等语莫是曾学禅宗所得如此平时既私其说以自高妙及教学者则又往往秘此而多说文义此漏泄之说所从出也以实论之两头都无着实彼此只是葛藤未说气质不美者乐寄此以神其奸不知系绊多少好气质底学者既以病已又以病人殆非一言一行之过兄其无以久习于此而重自反也区区之忠竭尽如此流俗无知必谓不逊书曰有言逆于汝心必求诸道谅在高明正所乐闻若犹有疑愿不惮下教政远惟为国自爱
  
  往岁经筵之除士类胥庆延跂以俟吾道之行乃复不究起贤之礼使人重为慨叹新天子即位海内属目然罢行陞黜率多人情之所未谕者群小骈肩而骋气息怫然谅不能不重勤长者忧国之怀某五月晦日拜荆门之命命下之日实三月二十八日替黄元章阙尚三年半愿有以教之首春借兵之还伏领赐报备承改岁动息慰浣之剧惟其不度稍献愚忠未蒙省察反成唐突谦抑非情督过深矣不胜惶恐向蒙尊兄促其条析且有无若令兄遽㫁来章之戒深以为幸别纸所谓我日斯迈而月斯征各尊所闻各行所知亦可以无复望其必同也不说尊兄遽作此语甚非所望君子之过也如日月之食焉过也人皆见之及其更也人皆仰之过虽微箴药久当自悟谅今尊兄必涣然于此矣愿依末光以卒馀教
  与赵咏道
  至当归一精义无二诚得精当则若网在纲有条而不紊故自本诸身徴诸庶民至于百世俟圣人而不惑者诚精当之不容貮也令兄谓诸公伤于著书而其心反有所蔽此理甚不精此言甚不当矣彼学不至道其心不能无蔽故其言支离彼惟不自知其学不至道不自以为蔽故敢著书耳岂可言由其著书而反有所蔽当言其心有蔽故其言亦蔽则可也故亲师友于当世固当论其学求师往圣尚友方册亦当论其学
  
  为学有讲明有践履大学致知格物中庸博学审问谨思明辨孟子始条理者智之事此讲明也大学修身正心中庸笃行之孟子终条理者圣之事践履也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自大学言之固先乎讲明矣自中庸言之学之弗能问之弗知思之弗得辨之弗明则亦何所行哉未尝学问思辨而曰吾唯笃行之而已是冥行者也自孟子言之则事盖未有无始而有终者讲明之未至而徒恃其能力行是犹射者不习于教法之巧而徒恃其有力谓吾能至于百步之外而不计其未尝中也故曰其至尔力也其中非尔力也讲明有所未至则虽材质之卓异践行之纯笃如伊尹之任伯夷之清柳下惠之和不思不勉从容而然可以谓之圣矣而孟子顾有所不愿学拘儒瞽生又安可以其硁硁之必为而傲知学之士哉然必一意实学不事空言然后可以谓之讲明若谓口耳之学为讲明则又非圣人之徒矣
  
  奉此月十日书方知有叔氏之戚抚纸惊叹怛焉痛心不能已己向见此令弟气质淳美志向専笃听言之次殊无凝滞深用慰喜胡为遽有斯疾竟弃斯世哀哉有如贤伯仲情义之笃信不易堪也天命既如此亦无可奈何况在庆侍之侧只得宽释以安庭闱之心此即理也秋试失利亦兰菊有时耳咏道之才一第岂足为道此尤不足置怀学力不疚此等真正画春冰耳迨天之未阴雨彻彼桑土绸缪牖户今此下民或敢侮予事豫则立不豫则废故书致治于未乱保邦于未危古人所以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无有师保如临父母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若平居一有懈缓一有凝滞则精神立见凌夺事至物来固宜有困败之忧虽然到此若能深省痛鞭何困之有夫子曰仁者人也我欲仁斯仁至又曰为仁由已而由人乎哉孟子曰人病不求耳又曰亦为之而已矣于此用力而又不能使圣贤之言如符契则是平日之言皆妄言平日之意皆妄意矣果如是故不可自欺却当力加省察必使不待傅会而沛然有以信圣贤为先得我心之所同然而后可也
  
  塞宇宙一理耳学者之所以学欲明此理耳此理之大岂有限量程明道所谓有憾于天地则大于天地矣者谓此理也三极皆同此理而天为尊故曰惟天为大唯尧则之五典乃天叙五礼乃天秩五服所彰乃天命五刑所用乃天讨今学者能尽心知性则是知天存心养性则是事天人乃天之所生性乃天之所命自理而言而曰大于天地犹之可也自人而言则岂可言大于天地乾坤同一理也孔子于干曰大哉乾元于坤则曰至㦲坤元尧舜同一理也孔子于尧则曰大哉尧之为君于舜则曰君哉舜也此乃尊卑自然之序如子不可同父之席弟不可先兄而行非人私意可差排杜撰也
  与陈正已
  开岁得报书切承体中尚未脱然比日不审调䕶如何亦已平复否足下不独体病亦有心病足下之体病亦心病有以重之足下近日谓所学与曩者异直去辽入蓟耳向在都下见足下行步瞻视若忘若遗夜卧多寝语支体屈伸不常皆由足下才气迈往而学失其道凡所经营驰骛者皆适以病其心耳古之学者以养心今之学者以病心古之学者以成事今之学者以败事足下尝言事外无道道外无事足下今日智虑非知此者特习闻其说附会其私意耳如此读书殆将食蟛蜞矣前言往行所当博识古今兴亡治乱是非得失亦所当广览而详究之顾其心苟病则于此等事业奚啻聋者之想钟鼓盲者之测日月耗气劳体䘮其本心非徒无益所伤实多他日败人事如房琯之车战荆公之均输者可胜既乎向言排遣亦安能有济足下固大丈夫今责足下以大丈夫事足下之过非一节一事之小过乃平日害心之大过天地之闭日月之蚀其他尚复何言足下性本孝悌惟病此过故迁徙展转所存无复真纯此董生所谓以善为之而不知其义者也能顿弃勇改无复囘翔恋恋于故意旧习则本心之善乃始著明营营驰骛之私忧思抑郁之意当冰释雾晴矣幸进参苓等药补助气血俟体力强健乃博观前言往行详考古今兴亡治乱是非得失苟不懈怠自当循循以进不至左见背驰矣某后日即东上辄布此少见切磋之诚养心成事之效是所望于足下
  
  近闻与淳叟同为疏山之行想甚得意二公前日颇有不相能之病比来道同志合相与羽翼光初隙末昔贤犹或蹈之今二公亦加于人一等矣虽儒者好辟释氏绝不与交谈亦未为全是假令其说邪妄亦必能洞照底蕴知其所蔽然后可得而绝之今于其说漫不知其涯涘而徒以名斥之固未为儒者之喜第不知其视栖栖乞怜于其门者其优劣又何如邪虽然诚使能大进其道出得阴界犹为常人之私利不细政恐阴界亦未易出耳如淳叟正已辈恐时僧牢笼诱掖来作渠法门外䕶耳若着实理会虽渠亦未必不知其非所敢望于公等也与正已相处之久不敢不直言
  与张诚子
  泰之出所惠字知书剑已东踌蹰仙岩之下而不得进亦为子不满传闻鏁院如许之亟殆未必然第从容以进当无不及也友朋自仙乡来者断断不可光禄勋何邪吾尝谓是非之决于其明不于其暗众寡非所决也夫子有栖栖伥伥之疑而乡原无所往而不为原人杨朱墨翟之言至盈天下诚内省不疚无恶于志则亦何必乡人皆称原人也然诚子气质之偏云为之过多在于迫切纠急以此为学安能坏积私之植以底荡荡平平之地狷忿潜为厉阶虽加鞭勉益伤宇宙之和矣
  与张辅之
  此理塞宇宙古先圣贤常在目前盖他不曾用私智不识不知顺帝之则此理岂容识知哉吾有知乎哉无知也此理岂容有知哉吾书此非敢以赠辅之亦聊以自警耳
  与饶夀翁
  是心有不得其正想不知耳知之斯正矣为仁由已而由人乎哉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是心诚得其正斯知之矣存于人者莫良于眸子眸子不能掩其恶胸中正则眸子了焉胸中不正则眸子眊焉所谓不正者不必有邪僻之念凡有系累蒙蔽使吾不能自昭自达者皆不得其正也比来诸侄见夀翁状貌深叹其尘俗昏弱是乃心有不得其正之明验也宜深省痛鞭无迟囘以自取堙没
  
  一种恣情纵欲之人血气盛强精力赡敏淫朋丑徒狎比盛势其逞志快意之时目睛有光筋力越劲步趍举动莫不便利此时视之岂有眊然之念及其见君子闻正言见正事无淫朋之助而孤立于正人之中神褫气夺情有所格势有所禁则眊然之说时或有证若夫徒言之人不能自明自逹有所抑压有所蒙蔽有所滞碍至于颠踬而不能自起昏弱而不能自奋沉溺而不能自㧞困惫而不能自持疑惑而不能自解此时乃眊然之明验也此心之精明堙没沉沦一至于此岂不甚可怜哉行不失其居居不违其道是固经纶酬酢变通不穷无须臾其或离其位也此吾新得试参之
  
  夀翁日对云山坐拥书史造物者时铺张琼瑶以照映宜其胸襟明快气宇轩豁翰墨馀事岳耸川增中昨于儿侄处窃览诗什简尺鄙习尘言时刺人眼殊未厌所望岂离群索居纲弛栋挠市井群儿之态复得为祟于吾象山之颠邪幸深省痛鞭毋贻云台羞也
  
  徳固夀翁二友居山想至可乐也夀翁气质自佳而比来学力未知其进此理未能昭彻外累围绕殊无摧锋陷阵之功而有蓄缩巽懦之态昏昏默默为苟免之计此亦安能自免哉但其智不明不能自勉耳徳固颇闻是非明白幸为我㫁之
  
  得信承居山安适甚慰近诗尤佳真有陶韦气韵可见所学之进来书着磨察励四字不可连用若云磨励不敢懈曰有著察之验则可盖著察二字是效验察字尚有两用如省察加察熟察则是我致察于是理人物若事母孝故事地察舜察于人伦易言察于民之故史言其境关之事尽察此皆是言其智识之明察物无能逃者非是言我致察于彼也孟子之行矣而不著焉习矣而而不察焉此乃著察字出处其义尤分明若同著字使则其为效验明甚此用字之疵也徳固不别纸本末先后之序窃不可使不知也
  
  阅人之多益知人材之难蕃侄平日一家赖之事无巨细皆经其心手而闲雅沉静琴书之致深造自得此一二月间整葺事务至多闲翻选粹晋书皆尽帙无遗材力优赡诚难其辈诗文下笔皆非汎汎所到而其涵泳储蓄不肯轻发理道精明见于事上使下处事御物可谓有证矣而甚不自足若射之有志不中不止凡此者皆其有以自处非或使之然也此其为难得也至矣天何夺之遽邪痛哉冤乎乡党邻里莫不伤怛况吾夀翁乎今已为立嗣子名曰绍孙乃百九侄第五子也见择葬地未有葬期恐欲知之耳
  
  近见与持之书及诗文其间粗有大旨虽不及详看要亦不必详看诗似有一篇稍佳馀无足采大抵文理未通散文字句害拟极多吾少时学文未尝如此此等可以立晓比见后生作文多有此患窃所未谕居山必须有暇读书何为未能晓此其文既如此则安能知古人文字工拙乡来见此等皆归之大体不振精神昏弱故观书下笔皆不得力比数书又粗存大旨或恐所谓粗存者但习闻之熟姑存故事非胸襟流出之辞决矣
  与倪九成
  春间承访恨不及款其时见九成精神意向皆已汨没追念向时从游之意髣髴矣遂献𠂻愚或冀自此幡然为益不细熟复来书乃有但说病状未说病源之疑此乃俗见胶固俗习深重虽闻正言未肯顿舍自以曲折之意为曲折之说亦其势然也譬如小儿懒读书多说懒方未肯便入书院耳要知病源即此是也以九成之质直诚能深思俗见俗习之可恶能埋没人灵蒙蔽正理思之既明幡然而改奋然而兴如出陷阱如决网罗如去荆棘而舞蹈乎康庄翺翔乎青冥岂不快哉岂不伟哉尚谁得而御之哉诚能于此自决则名方乃在九成肘后良剂乃在九成事中反而求之沛然甚足尚何事观我朵頥云哉
  与张季悦
  盛仆凌云致书发缄快读辞旨焕然深见进学之验何慰如之比来三日乃济登兹雨意未迨而登车辄霁独垂至而值雨至此逾四昔矣白云缱绻日相周旋犹未即安云台仅一再见南山亦时至于玉田中缥缈呈露数峯风练诸瀑淙淙自振犹末及一顾也应朱二公书未及即治更三四日可遣盛仆来取盛亲贤徳如此此所乐为二公言者传来之文诚如雅谕宜不逃所见观其首尾皆窃用山翁平日言辞独其旨趣乖违缪陋览之深有假冦兵资盗粮之愧然六艺圣人作也小人犹假之以文奸言天下无小人异类则已诚未能绝去小人异类何言而不可假也惟此道之明善人之众彼无所施则自熄绝矣城狐社鼠托夜以神其奸使遇正人自无所施惑之者必其心之素邪物各从其类也虽然彼其心之本然岂其然哉惟其陷溺而不能以自安故至于此要当开其改过之门恳恻而开导之凡陷溺之未深而自以其声气相求应者尤当恳恻而开导之发明剖析使是非邪正判然无疑则小人异类妖狐孽鼠无所逃其形而陷溺之未深者安知不幡然囘心而向道哉昔大禹既平水土贡金九牧铸鼎象物百物而为之备使民知神奸以入山林川泽魑魅魍魉莫能逢之古人所贵于博学审问谨思明辨者政欲究知人情物理使之通达而无所蒙蔽窒碍小人异类无所窜其奸于其言论施设如见肺肝则彼亦安得而不熄绝乎季悦所到其于大槩可谓明矣政当益尽精微使蒙蔽者有所赖是所望也
  
  承谕新工但觉健羡第流俗凡鄙之习谬妄之说正可哀怜伤悼当有开导扶掖摧陷廓清之功乃为进学之验若视之如雠方敌国苟以不为所摇为吾效验恐未可也
  与刘伯协
  区区之志素愿扶持此理窃谓理势二字当辨賔主天下何当无势势出于理则理为之主势为之賔天下如此则为有道之世国如此则为有道之国家如此则为有道之家人如此则为有道之人反是则为无道当无道时小人在位君子在野小人志得意满君子厄穷祸患甚者在囹圄伏刀锯投荒裔当此之时则势専为主群小炽然但论势不论理故平昔深恶论势之人今门下诚肯相与扶持此理洗濯流俗之习以理处心以理论事何幸如之敬虚心以俟教
  
  人家之兴替在义理不在富贵假令贵为公相富等崇恺而人无义理正为家替若箪食瓢饮肘见缨绝而人有义理正为家兴吾人为身谋为子孙谋为亲戚谋皆当如此然后为忠其自谋者或不然亦是不忠于吾身矣某向来区区之志素有不在利害间之语正为此耳来示所谓轻犯名分之语甚未当理名分之说自先儒尚未能穷究某素欲著论以明之流及近时为敝益甚至有郡守贪黜庸谬为厉民之事县令以义理争之郡守辄以犯名分劾令朝廷肉食者不能明辨其事今竟以罪去此何理也理之所在匹夫不可犯也犯理之人虽穷富极贵世莫能难当受春秋之诛矣当此道不明不行之时群小席势以从事亦何当不假借道理以为说顾不知彼之所言道理者皆非道理也倘不以斯言为罪敢倾倒以毕其说
  某之说正吾人大趋向大指归所当先辨者此之不辨而规规然以声音笑貌为道真放饭流歠而问无齿决养其一指而失其肩背孟子所谓不知务不知类
  与黄循中
  某山居讲习粗适素怀荆门之命固出庙朝不忘之意然雅未有为吏之兴幸尚迟次可徐决去就耳人之不可以无学犹鱼不可以无水而世至视若赘疣岂不甚可叹哉穹壤间窃富贵者何限惟庸人鄙夫羡之耳识者视之方深怜甚悯伤其赋人之形而不求尽人之道至与蚁虫同饱适好恶虚生浪死其在高位者适足以播恶遗臭贻君子监戒而已此固循中所宜深晓第居今之世不得不申言之谅亦不厌于此也
  
  江徳功质本庸暗加 学之谬岂复有可论者所惜吾





  象山集卷十二
<集部,别集类,南宋建炎至德祐,象山集>



  钦定四库全书
  象山集卷十三     宋 陆九渊 撰书
  与郭邦逸
  专介奉书细视缄题如揖盛徳亟发读之慰浣良剧教以大对一本尤深降叹凿凿精实非泛泛场屋之力也君子义以为质得义则重失义则轻由义为荣背义为辱轻重荣辱惟义与否科甲名位何加损于我岂足言哉吾人所学固如此然世俗之所谓荣辱轻重者则异于是薫染其间小有不辨则此义为不精矣当使日著日察烱然不可浑乱则善矣垂示晦翁问荅良所未喻圣人与我同类此心此理谁能异之孟子曰人皆可以为尧舜又曰至于心独无所同然乎又曰人之有是四端而自谓不能者自贼者也谓其君不能者贼其君者也今谓人不能非贼其人乎居仁由义大人之事偹矣吾身不能居仁由义则谓之自弃圣人如此理不勉而中不思而得贤如颜子犹未至于不思不勉曰三月不违则犹有时而违也曰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则言其不远而复也然则虽未至于不思不勉而思勉之工益微矣气质益下其工益劳此圣人贤人众人之辨也语曰三子三月不违仁其馀则日月至焉而已矣日月至三月不违与至诚无息则有间矣若其所至所不违所不息者岂容有二理哉古人惟见得此理故曰余何人也舜何人也有为者亦若是不可须㬰离也可离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学者必已闻道然后知其不可须㬰离也知其不可须㬰离然后能戒谨不睹恐惧不闻元晦好理会文义是故二字也不曽理会得不知指何为圣贤地位又如何为留意此等语皆是胸襟不明故撰得如此意见非唯自惑亦且惑人盛介至此偶有侄妇之䘮又贱体中暑连日不得占复山间友朋云集亦不可久孤其望势当一往又县宰终满与之为别诸事纷扰亟取纸笔作复遽甚不能伦理近有复元晦书录往一观及有史评二首又有书二本宜章学王文公祠二记并录呈得暇精观之亦可见统纪也
  与郭邦瑞
  前此辱令弟邦逸遣人临存复书中托拜意近亦尝得家问否今为况如何新天子豋极海内属目而风宪之地陞黜殊乖物望非细故也山林之人但以草野舆议言之耳未知修门之内其议论又何如也良心正性人所均有不失其心不乖其𪫬谁非正人纵有乖失思而复之何远之有不然是自昧其心自悮其身耳及处华要而不知改是又将误国矣有能明目张胆而纠正之者乎有能恻怛岂弟以感悟之者乎区区周𭒀之心犹不能无望于左右别后迁除未足为门下言也侄孙濬处大学家书戒令求见此子近亦少进于学幸与进以子弟视之可也
  与李信仲
  两遣府中书皆不及拜丈丈书但托邵机宜赵通判道意至今欿然前者蒙丈丈教以病中所得听之洒然今兹书中不及寓区区之意有一说烦吾友侍下逹之大抵为学不必追寻旧见此心此理昭然宇宙之间诚能得其端绪所谓一日克己复理天下归仁焉又非畴昔意见所可比拟此真吾所固有非由外铄正不必以旧见为固有也千万以此纸禀之所与邵机宜书本末偹矣幸熟复之
  与潘文叔
  文叔慈祥恳恻一意师慕善人服行善事友朋间所共推重与一軰依凭假托以济其骄矜者不可同年而语矣然恐惧忧惊每每过分亦由讲之未明未闻君子之大道与虞书所谓儆戒无虞周书所谓克自抑畏中庸所谓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者亦不可同年而语也盖所谓儆戒抑谓戒慎恐惧者粹然一出于正与曲肱陋巷之乐舞雩咏归之志不相悖违若雕零穷戚弗恊于极名虽为善未得其正未离其私耳不志于学虽高材美质博物洽闻终亦累于其私况下才乎尹师鲁气质固自不凡其所植立可谓表表然如文叔所举荅韩资政书辞盖不免乎其私者也观于海者难为水游于圣人之门者难为言文叔第未得游圣人之门者今日风俗已积坏人才已积衰公储民力皆已积耗维新之政亦良难哉某方此治登山倥偬占复莫䆒所怀何时合并以叙倾倒
  与朱子渊
  五月间拜诲札之辱偹承入夏动息尤用慰沃教以调度详细贶以上尊兼乘仰佩眷勤感戢之至某浮食周行侵寻五六载不能为有无日负愧愓畴昔所闻颇有本末向来面对粗陈大略明主不以为狂而条贯靡竟统纪未终所以低回之久者思欲再望清光少自竭尽以致君子之义耳往年之冬去对班才数日忽有匠丞之除遂为东省所逐患夫人之素积疑畏而又属有憸狡设辞以嗾之故冒昧出此亦可怜已然吾人之遇不遇道之行不行固有天命是区区者安能使予不遇哉宽恩畀祠归伏田亩日得与家庭尊㓜乡里俊彦翻古书讲古道舞雩咏归不敢多逊然此心之灵此理之明周婺之忧益不能㤀也何时合并以请教临楮不胜驰情
  
  稍不讯记曹日益驰乡庐陵积弊之馀仍以旱歉调度有方无异丰岁惟窃徤羡某属方登山同志亦稍稍合集兹山之胜前书尝槩言之此来益发其秘殆生平所未见终焉之计于是决矣唐僧有所谓马祖者尝庐于其阴乡人因呼禅师山元丰间又有僧莹者为寺其阳号曰应天乃今吾人居之毎恶山出于异教思所以易之而未得从容数日得兹山之要乃向来僧軰所未识也去冬所为堂在寺故址未惬人意方于要处草创一堂顾盻山形宛然钜象因名象山辄自号象山居士山面东南叠障骈罗近者数十里远者数百里缥𣺌磊落争竒竞秀飞舞于詹间朝暮雨旸云烟出没之变不可穷极上憩层巅东望灵山龟峯特起如画玉山之水盖四百里而出于龟峯之下略贵溪以经山之左西望藐姑石鼓琵琶群峯崷崪逼人从天而下溪之源于光泽者萦纡泓澄间见山𪋤如青玉版北视龙虎仙岩台山仅如培𪣻东西二溪窈窕如带二溪合处百里而近然地势卑下夷□非甚清彻目不能辨常没于苍茫烟霭中矣下沼清流巨涧曲折分合万状悬注数里苍林阴翳钜石错落盛夏不知有暑挟册其间可以终日造物之遗予多矣执事方书外庸伫观大用以䆒厥志异时厌饫绿野党有意从歌游乎世昌山阳之行钱君礼之甚厚仆夫探囊以窜抟手来归甚哉其穷也此公趋向甚正天其或者竟以是成之耶今已息肩共耕学于此矣因其遣还借兵草草寓此问讯
  
  去冬远辱记存寻已具复𩧫哉青阳行既厥事矫首南山岂胜驰溯区区之迹无异前日去腊以敝庐迫隘不得已増葺数椽然其事尽付之犹子了不相关所困者独书问賔客亦无暇日耳用是欲嗣致尺纸因循迨今一春积雨近清明始得至山房古松千章环布错立白云往来其间逓为隐见弥旬未解颇尽竒变前峯隐秀深藏时于白银世界中微见一二乃知退之所谓横云时平凝点点露数岫天宇浮修眉浓绿画新就盖得于亲目非意想也数日始见根底朝阳丽景明若图画暮烧聫光烂若绮绣楮氏更端停毫注目夫君已复缥缈于薄云疏雨间矣相望数千里凭彭泽诸君发舒及此庶几无异于合堂同席
  与薛象先
  阅邸报得诚心公道之章深切䧏叹然爱莫助之柰何近得旧同官书唯刘志甫差强人意郑溥之似不及前然亦难得矣冯传之气质恢杰吾甚爱之恨向来相聚日浅不能发其大端若只如此恐终不甚济事也每惋惜之足下尚能有方略及此乎某居山虽未久亦颇得英才临川成南气象蔚然其兴善为刀剑者亦须好铁吾虽屏居未必不为足下出山炉也祠禄之满傥复畀之似亦未为空餐也旧与冯传之一书谩录往比见太学夏季私试䇿题异哉学之不明人心之失其正至于是山房朋友多有拟荅第一篇者就中二三人之文最胜令小儿录往试监之如何语曰不知言无以知人也孟子亦曰我知言人之言论岂可不察岂帷观人善观国者亦必于此决之矣荆公之学未得其正而才宏志远适足以败天下祠堂记中论之详矣自谓圣人复起不易吾言当时诸贤盖未有能及此者尚同一说最为浅陋天下之理但当论是非岂当论同异况异端之说出于孔子今人卤莾专指佛老为异端不知孔子时固无佛教虽有老子其说亦未甚彰著夫子之恶乡原论孟中皆见之独未见其排老氏则所谓异端者非指佛老明矣异字与同字为对有同而后有异孟子曰耳有同听目有同美口有同嗜心有同然又曰若合符节又曰其揆一也此理所在岂容不同不同此理则为异端矣熙宁排荆公者固多尚同之说裕陵固尝以诘荆公公对以道徳一风俗同之说裕陵乃不直排者然则荆公之说行岂独荆公之罪哉近见台评复尾尚同之说以胡君子淳悫无它议论犹如此它尚何望
  与罗春伯
  适闻晋贰奉常乡于柄用深为吾道庆大蠧之去四方属目惟新之政藐未有所闻乡来相聚不为不久不能有以相发每用自愧属阅来示尤为愓然宇宙无际天地开辟本只一家往圣之生地之相去千有馀里世之相后千有馀岁得志行乎中国若合符节盖一家也来书乃谓自家屋里人不亦陋乎来书言朱林之事谓自家屋里人自相矛盾不知孰为它家古人但问是非邪正不问自家它家君子之心未尝不欲其去非而就是舍邪而适正至其怙终不悛则当为夬之上六矣舜于四凶孔子于少正卯亦治其家人耳妄分俦党反使玉石俱焚此乃学不知至自用其私者之通病非直一人之过一言之失也近见台端逐林之辞亦重叹其陋群儿聚戏以狷狡尚何所望非国之福恐在此而不在彼也
  与郑溥之
  赵仲声归奉书慰浣之剧窃知晋丞大府此亦未足以处贤者今当复有清切之除矣屏居者未之闻耳往年山间粗成次第便有西山之闲相继有事役残岁遂不得一登此来朋友复相会集后月朔除一小功报服即登山为久驻之计去冬与邵机宜一书颇䆒为学本末今观一往游仙岩题新兴寺壁数语颇足以见居山之适腊月得元晦复论太极图说书寻以一书复之今并往此老才气英特平生志尚不役于利欲当今诚难其軰第其讲学之差蔽而不解其可念也士论方伸诚得此老大进所学岂不可庆诚者非自成已而已也所以成物也此心之灵苟无壅蔽昧没则痛痒无不知者国之治忽民之休戚彛伦之叙斁士大夫学问之是非心术之邪正接于耳目而冥于其心则此心之灵必有壅蔽昧没者矣在物者亦在已之验也何往而不可以致吾反求之功此所愿与同志日切磋而不舍者文藻特溥之馀事比来议论节操凛凛近古愿加不息其诚日致充长之功则吾道幸甚道之行不行固有天命吾人之学安得而不自致哉某向尝妄论贤者封事不逮奏篇盖愚意以为但因大变疏陈缺失以助主上修省之实不必曲推事验如后世言灾异者尝见元祐三年吕益柔廷对有曰昔之言灾异者多矣如刘向董仲舒李寻京房翼奉之徒皆通乎阴阳之理而陈于当时者非一事矣然君子无取焉者为其著事应之说也孔子书灾异于春秋以为后王戒而君子有取焉者为其不著事应故也夫旁引物情曲指事类不能无偶然而合者然一有不合人君将忽焉而不惧孔子于春秋著灾异不著事应者实欲人君无所不谨以荅天戒而已其言虽未精尽大槩可谓得矣如乍警乍纵不能纯一之言可谓切当至以云将族而复散雨将下而复止为天意象类而然则愚以为不必如此言也又如证以仁祖露立事亦恐于本指未相应更愿精思之格君心之非引之于当道安得不用其极此责难所以为恭而不以舜之所以事尭事君者所以为不敬其君也思虑审精每及一事既举纲领又详其条目使立可施行此溥之所长也然其本末偏重实未一贯故言根原处虽若精纯终篇读之却觉浑乱无统临运率之势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小徳川流大徳敦化必纲举领挈然后能及此也行百里者半九十愿着鞭焉
  与冯传之
  春末在郡城阅邸报窃知巳遂改秩自此进用吾道之幸敢不赞喜吾人仕进自有大意所贵乎学者以明此义耳不学者固不足道号为学者而又牵于俗论私说则是义犹未明私犹未彻耳来教谓不可为外靣扰动是矣若盻盻然顾流俗之义论则安在其为知道明义也计利害计毁誉二者之为私均也大哉圣人之道洋洋乎发育万物峻极于天优优大哉天之所以为天者是道也故曰唯天为大天䧏𠂻于人人受中以生是道固在人矣孟子曰从其大体从此者也又曰飬其大体飬此者也又曰飬而无害无害乎此者也又曰先立乎其大者立乎此者也居之谓之广居立之谓之正位行之谓之大道非居广居立正位行大道则何以为大丈夫传之气质恢乎似道顾恐不志其大而临深为高加少为多耳愿益勉旃无苟自画则吾道幸甚
  与朱元晦
  朝廷以旱暵之故复屈长者以使节傥肯俯就江西之民一何幸也冬初许氏子来始得五月八日书且闻令小娘竟不起谅惟伤悼前月末又得五月二日书开慰之剧某不肖祸衅之深仲兄子仪中夏一疾不起前月末甫得襄事七月末䘮一㓜穉三岁乃拟为先教授兄后者比又䘮一侄孙女侄婿张辅之抱病累月亦以先兄襄事之后长往痛哉祸故重仍未有甚于此者伤绪悲摧殆所不堪某旧有血疾二三年浸剧近又转而成痔良以为苦数日方少瘳矣傅子渊前月到此间闻其举动言论类多狂肆渠自云闻某之归此疾顿瘳比至此亦不甚得切磋之渠自谓刊落益至友朋视之亦谓其然其长子自一二年来乡人皆称其敦笃循理过于子渊子渊亦甚誉其子比日不知何疾一夕奄然而逝刘定夫气禀屈强恣睢朋侪鲜比比来退然方知自讼大抵学者病痛须得其实徒以臆想称引先训文致其罪斯人必不心服纵其不能辨白势力不相当强勉诬服亦何益之有岂其无益亦以害之则有之矣
  
  外台之除岂所以处耆徳殆新政起贤之兆耳当今辅石平时亦有物望不应徒呼唱于内庭外衢而已岂抑自此有意推贤邪金陵虎踞江上中原在目朝廷不忘春秋之义固当至此发迹今得大贤暂将使旨则轺车何啻九鼎中外倚重当增高衡霍斯人瞻仰为之一新矣窃料辞免象章必未俞允愿尊兄勉致医药俯慰舆情纵觔力未强但力疾卧䕶则精神折冲者亦不细矣若乃江东吏民善良有飬奸恶知畏而行县之馀或能检挍山房一顾泉石此尤区区之私愿也王顺伯在淮间宣力甚勤然不能无莫助之患傥得长者一照映之为益又不细矣






  象山集卷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象山集卷十四
  书
  与包详道
  宇宙间自有实理所贵乎学者为能明此理耳此理苟明则自有实行有实事实行之人所谓不言而信与近时一种事唇吻闲图度者天渊不侔燕越异向事唇吻闲图度之人本于质之不美识之不明重以相习而成风反不如随世习者其过恶易于整救图度不已其失心愈甚省后看来真登龙断之贱丈夫实可惭怜若能猛省勇改则天之所以予我者非由外铄不俟它求能敬保谨飬学问思辨而笃行之谁能而御
  与包敏道
  为学无他谬巧但要理明义精动皆听于义理不任己私耳此理诚明践履不替则气质不美者无不变化此乃至理不言而信诗曰奏假无言时靡有争此之谓也来书所述未能臻此平时气质复浮溢于纸笔间矣幸益勉之至望二贤兄比来皆非复吴下阿蒙矣
  
  私意与公理利欲与道义直是不两立从其大体与从其小体亦在人耳勉旃勉旃毋多谈潜虽伏矣亦孔之昭不可揜也不可诬也二贤兄亦不及荅书意不殊此大人之事至公至正至广大至平直剖蠡管之见荡其私曲则天自大地自广日月自昭明人之生也本直岂不乐哉若诸公所可习者皆是夺于向道与溺私欲不同耳固是各有病痛须索商量但比之足下则相悬耳如几先所谓万事随縁者政所谓习气宛然也吾人居广居立正位行大道得志与民由之不得志独行其道岂肯作此等语也不及荅诸公幸以此示之
  与严泰伯
  学之不讲久矣吾人相与扶持于熟烂之馀何敢以戏论参之古人谓戒谨乎其所不赌恐惧乎其所不闻十目所视十手所指庸敢有戏论乎勉思而谨之是愿是望
  
  宋无悔来得书知彼时消息甚慰荅君玉书极佳足见新功度今又当日进文范必数得往还此公明白可喜未易得也宋秀才志向可喜而气习中多病今虽小愈要未必能一成平复针药盖已备尝亦在其自晓了耳若善自思省亦有何难但恐缪习深重每每反用以滋其缪耳真不徇名慕外好跨求胜道实不难知也君子之道淡而不厌简而文温而理又何必大声色也但人不知非则不能安乎此耳今岁科举相从者既多恐难离城某初有出城之意今亦以山上朋友之多不欲久旷遂止其行未得相见千万为此道勉旃
  
  道理无竒特乃人心所固有天下所共由岂难知哉但俗习缪见不能痛省勇改以为隔碍耳古人所谓一惭之不忍忍终身惭乎此乃实事非戏论也
  古人不求名声不较胜负不恃才智不矜功能通身纯是道义
  平日议论平日行业皆同儿戏不足复置胸臆天䧏之𠂻在我久矣特逹自立谁得而御勉自奋㧞不必他求来早得暇见过以观新功
  与傅子渊
  此来居山良有日新之证惜不得与子渊共之以朋友讲习而说有朋自远方来而乐不可以泛观料想而解当有事吾人不幸生于后世不得亲见圣人而师承之故气血向衰而后至此虽然朝闻道夕死可矣今能至此其被圣人之泽岂不厚而其为幸岂不大哉何时一来快此倾倒
  示罗章夫
  著是去非改过迁善此经语也非不去安能著是过不改安能迁善不知其非安能去非不知其过安能改过自谓知非而不能去非是不知非也自谓知过而不能改过是不知过也真知非则无不能去真知过则无不改人之患在不知其非不知其过而已所贵乎学者在致其知改其过也
  与廖㓜卿
  适闻傅仲昭语及懋卿坐间假寐仲昭以为此必未能自㧞此殆不然仲昭未知此理非但仲昭未知此理料㓜卿亦未知此理人未知学其精神心术之运皆与此道背驰一旦闻正言而知非则向来蹊径为之杜绝若勇于惟新固当精神筋力皆胜其旧然如此者难得但得不安其旧虽未有日新亦胜顽然不知与主张旧习者远矣今懋卿虽未有惟新之功若其困睡则是已知旧见旧习之非不复就其上铺张运用故如此睡耳此不为深害但少俟之馀观其翻然则大善矣朋友间不深知此理迫之太甚罪之太切则又反为害矣
  与傅齐贤
  义理未尝不广大能惟义理之归则尚何窠穴之私哉心苟不蔽于物欲则义理其固有也亦何为而茫然哉蔽不真彻则区区之意殆虚设也幸勉旃毋久自屈
  与胥必先
  刘徳固须尚留山间前此未得与渠同读书但说得比卦稍详书亦政不必遽尔多读读书最以精熟为贵烦谕徳固且读熟比卦为佳徳固前此于文义间多未通晓近所以开发之者非在文义每为徳固解说必令文义明畅欲不劳其思索不起其疑惑使末不害本文不妨实常令文义轻而事实重于事实则不可须㬰离于文义则晓不晓不足为重轻此吾解说文义之妙旨必先亦不可不知也然此亦岂可强为之哉非明实理有实事实行之人往往干没于文义间为蛆虫识见止于自喜而已安能任重道远自立于圣贤之门墙哉
  
  得书甚有奋㧞之意良以为庆然譬诸田畴荒秽之久虽粗加垦辟若畬耨不继则茅立塞之矣用工深切至到则通畅茂悦当又与今不侔愿勉旃母忽何以聚粮为肯来是幸
  
  蒲梢绿耳尚存想见驽骀伤吻弊䇿而不进于行诚可厌也马之精神骨干得之于天不可损益今为人而坐使古人虽愚必明虽柔必强之言弃而不验岂不甚可痛哉
  与薛公辨
  所录诸书已逐一点对末后复赵然道书甚多脱误可子细将所录本添改庶可读也书字画甚无法度如傅字须向上着一点不着点便成传字古刻传字专中不着某字但以不着点与传字为别所录书其前尚稍可看向后数篇甚刺人眼结字既不端正画之长短皆颠倒失宜向来盖尝说及此等处何为都不省记来书辞语病痛极多读之甚不满人意用助字不当律令尤为缺典老夫平时最检点后生言辞书尺文字要令入规矩如吾儿持之甚懒读书绝不曾作文然观其不得已书尺与为场屋之文其助字未尝有病造语亦劲徤不至冗长此亦是稍闻老夫平日语故能然耳今观吾子之文乃如未尝登吾门者即此便可自省安详沉静心神自应自灵轻浮驰骛则自难省觉心灵则事事有长进不自省觉即所为动皆乖缪适足以贻羞取诮而已
  与张徳清
  积年闻季恱元忠诸友讲道盛徳比岁屡得款集益有以信诸贤之言又闻非久有退居自飬之举尤切叹仰近者忽又闻有不肖道士以淫侈不轨之事诱引小子建讼以相诬毁深用不平然在左右正宜高举以遂初志何以与此軰较胜负于流俗之中哉流俗之所谓胜者岂足为胜流俗之所谓负者岂足为负左右平时与诸贤交游当问道之胜负当不问流俗之胜负又闻季悦言徳清其初浩然有引退之志且欲别求贤者以嗣其事而盛族乃有茅不可试火之语此可谓不胜俗陋鄙狠之言切不可以此等语亏损盛徳更愿深思追还素志他日同来象山顶头共谈大道此乃真天师非俗天师也
  与高应朝
  前月并收两书备知近况慰浣良剧山房比年况味想尽得之帅漕书中矣春尾以犹子之讣出山房至今未得复登此乃梭山之子文行皆高家事所赖年未及壮无疾而逝所以伤之者又不止骨肉之情也聚族既广患故如此类至多今日方除一侄女之服所幸诸兄皆能安之以命不至过伤也此理日明乡里友朋浸有能共此者每思应朝应之未尝不兴怀应之一跌不复中间见其祭吕𭅺中文迷谬之甚急于旧书问中寻得其向时书数纸封之题曰石应之公案拟相聚时共发此以启之后在临安廨舍中相会见其事役匆匆神志不定不欲出似却语及之渠力索观略出示之渠欲持去吾曰不可观足下神思今不能辨此此书非吾亲自与汝剖决亦长物耳观其容貌言论与曩者判然如二人使人不忍视之今遂居台阁益令人怜之耳阅应朝二书葺斋记亦甚念足下有茅塞之患帅漕处皆有吾文一编此乃韩将领亲张氏朱氏所录闻亦有一编在韩将领处想必从韩处见之矣第帅漕处本却经山间友朋点对无错误可从帅处借本点对却精观熟考当有所发也
  与侄孙濬
  家间逓至汝三信甚念汝文字意旨皆不长进如所谓士论翕然宗之所谓尽公乐善人无间耳斯世何幸乃有斯人耶此人么么奸宄謟事权贵阴为䜛慝媒孽善类自吾在朝时物论固已籍籍往者擢为少司成又进而为大负乘之丑海内羞之今贤关之论乃复如彼何耶岂汝所交之士皆不足以为士而所见之人皆非其人耶沈鸷二字史家多以称人之长关雎亦鸷非恶辞也向来家书中亦时有此等旨趣此非特辞语之病甚可畏也其他用字下语差错不安者甚多已令汝尊后便逐一告汝场屋得失有命不足计后生作文却要是当若只如此未可便道时文不难办安得下勤厥尊之虑也新政虽未甚满人意且得辅道储君者得人甚有方略诚如是国是立矣实宗社无疆之休何幸如之人心至灵惟受蔽者失其灵耳群儿聚戏䄂少果实与之见樵牧而与为礼见市井不逞与村农输纳者邀入库肆犒之则称颂赞美士大夫即据此以为评裁可乎云从龙风从虎水流湿火就燥物各从其类也天下曷尝无人况贤关乎在所以君之者如何耳
  
  吾春末归自象山瓶无储粟囊无留钱不能复入山比诸生聚粮除道益发泉石遣舆夫相迎始复为一登之山废久田莱垦未及半今食之者甚众作之者甚寡结庐之人事力有限频岁供役赖其相向之笃无倦志耳傥得久于是山何乐如之未知造物者卒能相之乎梭山所与汝言真至言也第致之当有道耳此道之不明久矣群小则固背驰君子于此往往亦未得平土而居之所报时事又如此此皆不可易言之也纷纷之说但可怜悯岂复有可商校者近阅旧稿中有一叚文字汝可精观相识见问但出此书及文字可也
  
  学者之不能知至久矣非其志其识能度越千有五百馀年间名世之士则诗书易春秋论语孟子中庸大学之篇正为陆沉真柳子厚所谓独遗好事者藻绘以矜世取誉而已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孟子之心将谁使属之夫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又曰见贤师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诚得斯言之旨则凡悠悠泛泛者皆吾师也汝气质外似柔弱而中实不弱自向者旨趣未得其正时固已有隐然不可摇挠之势矣能于此深思痛省大决其私伟然特立直以古圣贤为的必居广居立正位行大道则谁能御之于此不具大勇却放过一着姑欲庶几于常人则非吾之所知也真孟子所谓终亦必亡而已矣仁者先难而后获夫道岂难知哉所谓难者乃己私难克习俗难度越耳吾所谓深思痛省者正欲思其艰以图其易耳仁者必有勇颜子闻一日克己复礼之言而遽能请问其目可谓大勇矣汝能以其隐然不可摇挠之势用力于此则仁智勇三徳皆备于我当知为仁由已而由人乎哉之言不可欺也国家闲暇及是时明其政刑虽大国必畏之矣岂独为国为然哉为国为身一也逮天之未阴雨彻彼桑土绸缪牖户今此下民或敢侮予汝其念之人臣之于国犹其亲也虽不吾以而问安寝门之心所不能忘也黜陟施设时欲闻之便信母略乎此见罗中舍致吾意
  
  人非木石不能无好恶然好恶须得其正乃始无咎故曰惟仁者能好人能恶人恶人得其正则不至于忿嫉夫子曰我未见好仁者恶不仁者盖好仁者非好其人也好其仁也恶仁者非恶其人也恶其不仁也惟好仁故欲人之皆仁惟恶不仁故必有以药人之不仁中也飬不中才也飬不才岂但是贤父兄之心贤子弟之心亦岂得异于其父兄哉故凡弃人绝物之心皆不仁也比吉也比辅也此乃仁也人道也吾非斯人之徒与而谁与泽上有地临君子以教思无穷容保民无疆后生晚进苟无异趣当与先生长者同心同徳先生长者亦须贤子弟为先后䟽附吾尝谓唐虞盛时田亩之民竭力耕田出什一以供公上者亦是与尧舜皋䕫同心同徳故曰比屋可封此何气之所以充塞宇宙谓之于变时雍处末世弊俗当使怜悯扶持救药之心胜其憎嫉嫌恶乃为近正汝当以此言深思母忽其为已晓则当有进益有书与胡学录问曽尽见去年吾所与汝书否若有未见汝当尽以示之虽汝亦当时一阅之毋谓已尽知之矣观汝前一书亦未深解吾说若有疑不妨吐露当尽为汝剖白也













  象山集卷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象山集卷十五
  书
  与孙李和
  顷以书至发读知已溯江而西既喜闻静动之详又恨不得一见男子生而以桑弧蓬矢射天地四方示有四方之志此其父母教之望之第一义也令尊夫人既许其行又有二令兄在侍下岂得便谓失计颜子之家一箪食一瓢饮人不堪其忧之地而其子乃从其师周游天下履宋卫陈蔡之厄而不以为悔此岂俚俗之人拘曲之士所能知其义哉孟子曰仁人心也义人路也舍其路而弗由放其心而不知求哀哉又曰今有无名之指屈而不信非疾痛害事也如有能信之者则不远秦椘之路为指之不若人也指不若人则知恶之心不若人则不知恶此之谓不知类也诚使此心无所放失无所䧟溺全天之所与而无伤焉则千万里之远无异于亲膝下不然虽日用三牲之飬犹为不孝也学不至道而日以矩规小智穿凿傅会如蛆蠧如蟊贼以自饱适由君子观之政可怜悼耳山径之蹊间介然用之而成路为间不用则茅塞之矣往年石应之骎骎有成路之兴复迷于异说至今茅塞每为悼叹知及之仁不能守之虽得之必失之季和乡时所得尚未能及应之临安再相聚时已无初相聚时气象是后书问与传闻言论行事皆不能满人意谓之茅塞不为过也苟以其私偷誉斯世固不难也但非先哲所望于后学其所赏不足以当所措之万一耳幸谨思而勉行之是间为况要非纸笔所能宣逹季和能着鞭则自相孚矣总卿之疑不必论可也
  与唐司法
  鄙文纳去数篇第今时人偏党甚众未必乐听斯言总卿从朱丈游尤不愿闻者今时师匠尚不肯受言何况其徒苟私门户者学者求理当唯理之是从岂可苟私门户理乃天下之公理心乃天下之同心圣贤之所以为圣贤者不容私而已颜曽传夫子之道不私孔子之门户孔子亦无私门户与人为私啇也薄遽占复草草
  与傅克明
  见所与毛君书及颜渊善言徳行论知为学不懈大旨不畔尤以为慰然学不亲师友则斯文未昭著处诚难责于常才独力私意未能泯绝当责大志今时士人读书其志在于学场屋之文以取科第安能有大志其间好事者因书册见前辈议论起为学之志者亦岂能专纯不专心致志则所谓乡学者未免悠悠一出一入私意是举世所溺平生所习岂容以悠悠一出一入之学而知之哉必有有疑大惧深思痛省决去世俗之习如弃秽恶如避寇雠则此心之灵自有其仁自有其智自有其勇私意俗习如见𬀪之雪虽欲存之而不可得此乃谓之知至乃谓之先立乎其大者何时合并以究此怀
  与章茂献
  某承乏于此凛焉朝夕祈于斯民眇若航海闾巷熙恬讼争衰息相安相向不替有加同官协力举无异志职事过从无非讲习或者指是以为效绩区区之怀方有大惧兵家言射谓镞不至指同于无矢今学射者求镞之至指良不易致孟子曰掘井九仭而不及泉犹为弃井古语曰行百里者半九十言末路之难也知不至虽弗畔不足赖也治不至虽不乱不足传也流湿就燥物以类从心所同然捷于影响固不可诬也而其浅深多寡厚薄精粗之辨情伪名实盛衰消长之变亦不可诬也服膺典训何敢贰心至其绵薄弗克自致若蹈虎尾渉于春冰亦何敢粗饥渇之饮食苟以自恕教其不知图其不逮力提而申䇿之是所望于同志幸勿遐弃
  与罗春伯
  某夏中拜之任之命适感寒伏枕几至于殆月馀少甦又苦肠痔七月四日始得离家九月三日抵二泉即日交割是间素号闲静至此未尝有一字掲示每事益去其烦事至随手决之似颇不忤于人心士民相敬向吏辈亦肃肃就职狱中但有向来二大囚一已奏未报一已报而宪台未来审覆除此牢户可閴寂矣自外视之真太平官府然府藏困于连年接送实亦匮乏簿书立当整顿庐舍所当修葺道路当治田莱当辟城郭当立武备当修者不少朝夕潜究密考略无少暇外人盖不知也真所谓心独苦耳今时仕宦书问常礼与朝夕非职事应接者费日力过半比来如此等固不敢简忽第亦不敢以此等先职事拙钝之质廼今尚有款曲如台谏侍从当有启札今皆未办所恃群贤必不以此督过万一致简慢之疑更赖故人有以调䕶之职事间有当控䜣者续得尽情春伯资望日隆宜在两地优次濡笔以侍庆牍向寒为国宝爱
  与薛象先
  此月三日抵二泉即日交割公文谅久已彻视诸事皆仍旧贯到此并无一字掲示无随行人一榜亦吏呈旧比从之户庭颇无壅塞事至随手决之颇无忤于人心是间元少讼诉今至于无其血脉盖有在号令刑政之表者惟兄能谅之然事当料理者甚众濳究密稽日不暇给外殊不见其形也财计亦以连年接送占压颇多卒未有还补之䇿考其实与言者殊不相应元章交割时公库缗钱万八千有竒今所存仅五千缗耳岁入倚浆肆所以为来岁资者又当取诸其中军资库尤为匮乏其势未至于不可为然不为撙节则日蹙矣监司郡守数易诚今日之大弊比阅邸报知兄未得请亦不独属郡之幸幸少安以惠重湖之民乍到首遣两司迎接兵卒各有借请义勇又适秋阅见迓兵卒又有未请衣赐会庆圣节吏以仪式诸物弊坏举陈当修所不敢忽子城砖工费日取于军资又创东岳庙工才半诸库日支率多于所入会计之事不容不精详而为之所荆门岁输马草二千缗分作四季起发赴使台都钱物库交纳春夏已纳足今正当输秋季钱前此系三分输纳铜钱本军比年系行使铁钱地分令禁日严无得铜钱输纳每是将会子到鄂渚兑换铜钱所费颇多今欲乞只以会子输纳望特逹允从为幸此间形势正宜积粟聚兵前此诸人乃未及讲求张帅有意为城于此元善闻有分戌之意前日相聚时乃不及此到应城见刘宰言元善有此意二公慨然如此岂亦天时邪幸有以相之子城次第秋阅毕便发手为之俟见端绪当一一具闻也
  
  某到此询访民间疾苦但得二事其一事税钱役钱等令民户分数纳铜钱比年铜钱之禁日严此地已为铁钱地分民户艰得铜钱为苦官或出铜钱以易会子收三分之息而吏胥軰收其嬴故民以重困其一事是坊场买名钱湏纳银买名人户亦困如此然买名银湏闻于朝与仓台乃可又所困者非农民至如税钱役钱算纳钱钱乃州郡与胥吏得利故断然因民之请而尽罢之盖以铁钱地分其铜钱之禁严民不敢有此义不当责之输于公今岁计方窘平时所藉者商税比以边郡榷禁严甚商旅为之萧条此两月税课之损㡬及千缗若令民户输铜钱于郡计亦有补然不敢计此以为制事以义乃当然耳故敢求免贴陌于使台前书未蒙垂允无乃执事未之深察更望断之以义赐化笔免之不胜幸甚湖北系铁钱地分无㡬决无他处援例之患且在使台亦何缺此不然异时官吏或挟此以扰百姓谁执其咎切幸痛察力疾布此未暇他及
  与朱子渊
  某才短智拙不习为吏乍此乘障真如面墙初闻是间素有储积今稽其实亦仅足耳年来库藏占压颇多所入有限未易还补元章初交割时公库缗钱万七千有竒今才五千耳盖元章桩留万缗为修子城计略会其费曽未十一是役固未易举而军资常平占压之数未知所偿读所惠三记不胜厚颜驽骥之分其在此矣乍到一畨常礼乃今甫定薄书未及深究更湏旬月当稍自竭稽其本末详以求教刀圭一粒想无吝也便风能豫以其凡先施尤所望也
  某居常深念人不可以自弃义不可以少忘虽其驽蹇每自䇿厉庶㡬十驾其于当世贤才每怀邻富之愿如执事岂宜久于南服比来纷纷多所未喻何止教民兵一事伯骏得衢固可喜然此公自亦伤弓恐设施处未必能尽其材也元徳真节已报行矣时事不知竟如何天下一家痛痒未尝不相关也发明此理不无望于执事愿涵飬以需之明主可为忠言便当拭目
  与刘漕
  计南浦之集行将四换岁矣伏自使华之东尺纸问讯亦复阔绝怀仰盛徳我劳如何杏山崔巍蒙泉清澈金莲在底华叶可数民愿土淳易于开导作奸为祟者姓名可记藏拙之地孰便于此第斗垒事力有限频岁送迎浸尔空竭榷酤征商今日所仰此来并边法禁日密行旅为之萧条场务日入顿以亏损迂愚临此未知所以善后长者何以振之吴仲权得武冈尚迟次傅子渊在衡阳士人归之太守亦甚礼之但向来有一二同官不相乐颇有违言然子渊处之裕如也邓文范为丞徳化政声甚美尝摄两邑皆整其弊坏民之戴之不愧于史册所书皆向来会中客恐欲知之何时复如曩集以快此怀
  与吴斗南
  易古经为贶喜知雅志第剧中未暇周览塞宇宙一理耳上古圣人先觉此理故其王天下也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徳类万物之情于是有辞有变有象有占以觉斯民后世圣人虽是千百载其所知所觉不容有异曰若合符节曰其揆一也非真知此理者不能为此言也所知必至乎此而后可言通天下之至定天下之业㫁天下之疑自此道之衰学者溺于所闻梏于所见不能自昭明徳已之志不能自办安能通天下之志定天下之业㫁天下之疑哉今世所传揲耆之法皆袭扬子云之谬而千有馀年莫有一人能知之者子云之太玄错乱蓍卦乖逆阴阳所谓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由汉以来裔外强盛以至于今尚未反正而世之儒者犹依玄以言易重可叹也何时合并以究此理适直数日纷冗拨置占复草草必有以亮之






  象山集卷十五
<集部,别集类,南宋建炎至德祐,象山集>



  钦定四库全书
  象山集卷十六     宋 陆九渊 撰书
  与章徳茂
  此月两拜手翰如奉谈尘慰浣之剧伯兄以老病不获进谒为恨重蒙致礼之勤岂胜感戢小儿持之获侍尊爼所以待遇者皆过其分尤切悚愧如闻属有手足之戚谅深追悼后时修慰不专尚幸裁恕小儿颇能道教万一警䇿多矣荆州逃卒视州郡为逆旅周流自如莫知禁戢平日若此缓急安能防闲比方稍修其籍革顶名之弊图致请于太府丐于邻郡为约以绝逃逸之患适得公移甚惬下意即已行下巡尉义勇等严其迹捕近有襄阳逃卒亦不少有来者寻至即令擒去矣敝邑自某入境逃卒亦不少有未获者恐在府下征差迹捕或恐此軰群党欲丐移文兵官巡尉义勇等为之应援傥蒙捕获亦可惩后也干冒威尊不胜皇恐
  
  某备数属垒倏阅半祀名虽北鄙寔带严城光润所蒙最为亲切粗谨軄守未至瘝败无非太府之赐尺笺阙焉不干记史是犹陟嵩华而忘山泳江湖而忘水揆之常情宜获罪戾比得邸吏别报乃知姓名首尘荐剡所以奖借之辞竉甚闻之愓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然弗称是惧治古公道还于盛世前軰典刑蔚乎斯在敢不益励素志勉竭驽朽蕲无负于斯言世俗私谢之礼则不敢以累门下伏计高明必垂洞察职事所当控闻者虽有公状亦合更具禀札虑勤听览且恃照临之密迩皆缺弗致令受知之深乃如此尤不容以言谢
  
  奉十八日手诲爱民闵雨之诚尚贤戢奸之旨可谓两尽而兼著岂胜叹仰公道之任归门下久矣非适今日某区区之志粗知所择雷同苟合窃亦所耻同官相与当何求哉事惟其宜理惟其当议论设施不必在已而相期相勉大抵以此平居论事始有未合各献其宜俛然自竭反复之久是非已明伏义如响人得所欲莫知初说为谁主之也仰视㓕私之训妄谓或庶几焉核实之命不容不以情报今之旱势可畏殊甚㐮鄂之间溯汉之舟鳞积滩底旷旬淹月而不得进汉上雨旸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可见于此矣江流増减大府具知之濒淮并江诸郡属尝具禀续加询访举亡异辞敝邑初六日致祷虽未积得霈泽坛壝之所朝莫致敬祠官未尝不沾湿也惟望日终日晴澈四无纎云既望之朝率郡官迎致上泉复冒雨而归自是日及今阴雨无旷日境内独㐮水西乡先得大雨七日八日之夕自城上望雨色如黛震霆为之逹旦十二三间襄水东乡如独山等处亦得大雨至十七八间㳂江乡及与安乐东乡往往得大雨矣此日郡城乃知霶霈南乡最旱处亦且得大雨雨意至今未怠当阳亦十七八以来雨始加大以江东西田土较之此间相去甚远江东西无旷土此间旷土甚多江东西田分早晚早田者种占早禾晚田种晚大禾此间田不分早晚但分水陆陆亩者只种麦豆麻粟或莳蔬栽菜不复种禾水田乃种禾此间陆田若在江东西十八九为旱田矣水田者大率仰泉在两山之间谓之浴田实谷字俗书从水江东西谓之源田潴水处曰堰仰溪流者亦谓之浴盖为多在低下其港陂亦谓之堰江东西陂水多及高平处此间则不能盖其为陂不能如江东西之多且善也惟南乡去山既远且近江高平之地多又迩大府居民差众故多不仰泉石之田此田最下岁入甚多白杨一乡此田居十五以上梨陂柘陂等乡不下十二惟西北东乡分则无此田矣然所谓水田者不善治堰则并高处亦与平田相类矣大者不十一多者不十二通之不过十二上泉距郡城几三十里迎泉之日迂视其田计其龟圻者十一二外此皆尚有水然堰中已干而不继必大败今得雨可无害也惟白杨乡等处高平田全未种者见施行令种晚榖及可助食者今岁亦幸有湖北平时水浸有不可种禾者民皆种禾若复无水患又得时雨或者可𥙷未种之田耳小儿归就试经从大府辄布此令进谒窃谓轸忧斯民之深所欲亟闻故详及之伏幸台察
  
  属奉手诲益深佩服小子持之再望道徳之光蒙接遇之竉为幸厚矣家问中备述馀教尤深感激传闻民有姓易者为乏食户强以钱取去仓粟或云在长林境中及物色之乃无此事又云在当阳境内方此询䆒尚未报也俟得其实续当布闻此来雨泽无不霑足但次第有过多之患十三日偶天阴与佥判教授知县人以一马数卒行视其田间苗甚秀发水皆盈溢向曽龟坼者今得水茂畅过于不缺水者高坡未插秧者今插已过半秧田甚多尚往往成群插秧问何以能备此秧则曰年例如此若其不修陂池不事耘耨则皆枯死此地惰习未易空言劝之今冬欲措置革此习又未知果能革否陆地耕种粟豆者却多中稔为有馀矣前书所谓湖田者虽未及物色势不能不病水耳襄阳惟南漳宜城间得雨外此间久无雨是间舟泊襄水滩下者初七八得信犹言水涩不能前进初七日有微雨不成水十二十三间北来者却云襄阳得雨成水但未通洽未知此后如何久传北界旱甚河之南北至相食初未敢信今东自承楚西自均房来者其言若一恐或有是窃惟长者爱民之心追配禹稷无间于远迩内外独恨华夷首足之分未克大正皇朝施徳仁风犹有限隔君子之忧未容遽释旦晚召还两地以䆒设施则乐民之乐为有日矣春间赵路分良弼来阅禁旅介然如古节士寻有孟正将通成綂领和因事相继过此适值同官习射率然延至其间以观其技驰射精熟议论慷慨异时所见武弁不多其比陶右下风者人材如此推而广之何事不可为哉长林汪宰初甚不堪奸民之讼既见某簿治其吏亦不能无疑因晓以吾人无他于此辈行法以防微不得不尔即遂释然奸民肆其欺罔以快私忿真大蠧也长林具析申状皆是事实并用备申伏幸过目昨日得公移闻二县以酒折铺兵粮长林㫁无此矣长林铺兵皆在军仓请米军库请钱皆是一色白米好钱未尝有折支也当阳方此询之然以理揆之沈宰处事极有理必不至如所闻或恐有疑似又当有曲拆须其报即具申也近日以所获劫盗中有二人是攫客稍以榜约束之兼闻此辈群党扰寺观与乡村民户颇甚故不得不裁之亦不敢以禀闻也西蜀之饥淮浙之蝗皆令人不能置怀处州豪民为盗尤可怜也此土虽雨泽粗足尚用懔懔日俟教诲以免罪戾伏幸惠示
  
  稍踈记室之讯徒积佩仰今岁之旱诸乡皆有少损而南乡颇甚初拟濒江湖下乡常岁所不种者今岁可种谓可以相补近两月间江汉之流无雨而涨溢者凡三所种之田与蔬茹麻粟皆为乌有同官赴试与被檄而出者皆亲目其事归言其状为之怛然比已分委同官四出检视前数日方归所得尤详旱霶之馀米榖自少而诸处籴米之舟皆麟次崖下如都统司至使人于乡村拦截载负米者本军今岁以民艰食逐时发常平以赈之所粜几一千石见桩粜过常平钱二千馀缗仓台公移踵至催以此钱趁时籴米以备来年赈济虽分差人于熟乡收籴而来粜者绝少此数日以来不出市民复艰食见出常平赈粜近来屡谋出赏榜禁米舟下河而吏辈辄以恐有遏籴之嫌为言初以其有理亦与同官熟论而从之近日事势尤逼又见郢州以百千之赏禁米舟下河此间新发举人亲戚之家犯其禁用朱漕之言免其罪竟纳赏钱试以问吏吏复为遏籴之说昨日同官相聚复有议泄米之禁因评吏言果出于公乎抑有私意乎同官皆谓此辈必有亲故厚善之人商贩米者故以此为地耳岂有公心哉疑未决间忽被使台公牒深怪事未施行已蒙止绝殆所谓止邪于未形绝恶于未萌虽然此事乃如吏辈之意弊邑元无是事不知谁敢致此说于大府疑必有交闘其间者有不可不察也某平时不能餙说况在门下尤不敢不用其情乡来襄阳遏米价米舟至者皆困不能前然卒以赂津吏有夜窃过者尝谓法禁往往不足恃比年场务益艰啇旅多行私路旧微小少所知者今皆坦途通行北境连年不熟今岁尤甚近闻米过唐邓间多不以舟小民侈目前之急不暇为后日计况肯为乡曲计州县计乎使米粟有馀无禁其泄可也今方甚不足以坐视其泄恐亦未宜敝邑褊小今岁才数日不雨市辄无米乡民素无盖藏同官出入村坞者皆谓未尝见囷仓人家多茅茨其室庐不能深奥大率可窥其有者乃担石之储耳风俗所自来非一日今日不为之计后将益弊今所谓泄米非泄于南之患泄于北之患也已若有馀或能粗给则推以与人乃所愿也此方有旦暮之忧而不为后日计者方累累举所恃以泄恐不容坐视薄遽亟此布禀丐察言者之奸续容啇议所以处之之宜别当具禀伏幸䑓察
  与张元善
  漕台数有便邮有发多值冗不克附问累托象先致意会次当必及之严山盖仓其说未善若谓以舟致之襄阳则江汉湍浅旷日持久当涨溢时风涛险悍类不可行陆运则自严山至斑竹号六十五里山路阻隘﨑岖其实不止此数又类有水隔春夏之间每用阻绝本军至斑竹八十五里迺坦涂又严山非市井去处人烟踈阔储草则可储粟则难于看守莫若葺军仓以储粟今子城既固如在枕上矣长林巡视小路尝亲历其地叙说甚详已备在公状中幸裁之九江徳化丞邓约礼字文范阶为文林今冬当代其家世建昌乃临川李侍郎徳远之婿其居旧遭回禄未赴徳化时寓居李氏今其妻兄官满归临川邓丞欲及未代前一归建昌营居舍愿丐使台一檄若蒙垂允但付此间旦晚即附往也亦尝托象先转凂谅必无阻此公乡里之秀端悫纯正甚有宦业比年摄两邑当事之难拯其弊坏更使为佳地民之戴之不忍其去无愧史册所书异时真可备药笼中物韩昌黎守戒以在得人卒章要哉言乎弊邑两令皆贤教官时有禆补自签以下皆悉心营职无有异志唯税官颇谬近得一指使佐之其职顿举拙者不过扶持劝勉使其善志不替有加庶几蒙此以免戾今农贾安怗吏卒仰畏盗贼衰息作则辄获讼牒之少乃至旷旬械笞尘委五刑植立试用希阔用必聚观此岂拙所能坐致窃自幸者亦同官适逢其人耳方至此时积讼颇多非其俗恶乃不能无败群者耳此辈遨游城市持吏长短无理致争期于必胜敌不能甘遂成长讼诸司不止乃至台部初既精求案牍辨其曲直既又晓以义理使得自新能自伏义愿改者固十八九至于怙终之人虽稍柔服于一时尚图复逞于他日同恶亦视此为消长所大幸者诸司皆贤明此辈无所复逞今讼之日少俗之日厚亦正以此向来得书谓未识张监张监趍乡甚正议论有典刑到任以来文移条理毎毎可服张宪在九江时假道识之蒙渠约饭亦自道其政大抵亦有家法闻到常徳多病少见賔客公文亦多传入宅书押若无所孰何引大体卧䕶政亦何伤虽曰徳星聚可也稽之事实乃有大谬不然者今败群之人皆走宪台此辈不之它司而之宪殆必有侮而动今不问宜可动辄索案案之往也又不知所处动辄可怪闻宪台之吏最无礼而无能观其文移行遣似皆出吏辈弊邑亦有数事它郡可推而知之未欲尽述其本末君欲知之后便禀闻也闻象先与之相善不能有道以巳之乎奸吏猾民托以扰郡县害良民伤政败俗亦不细矣官之不可非其人如此哉久不奉问引笔辄累累如此可一笑也
  
  并启三函良佩谦眷备承作止足慰倾驰是皆得请尤用感服近日得雨稍大境内颇周遍唯傍江陵界上多未种此恐无及耳和籴一事得不及敝邑可谓大惠属者不雨曽未逾月民已艰食亟发常平之粟四散赈之仅免狠狈继此雨泽霑足倘得中下熟敝邑欲自措置私籴少米贮之乡间以为异时之备此谋或遂皆门下之赐也修城会子甚济空乏馀会若便得乃幸望示其期交纳银纲处免苛留之患皆藉馀庇兑换会子二万贯其数甚少闻之去年换会子时官府行之㓕裂细民又不善观掲示误认下文立限三月之内有不及之数并仍书旧流转交易买卖遂收不损坏者不赴场换易及至限满既行使不得悔之无及今此惩前日之害丛凑来换官吏见发到会子不多遂人限其数日限其人来者颇以为病前日令其限数日换三四千缗来者源源后又将不止又以商人以会子难得滞留于此所积或三四百千或七八百千官吏见其数多又是商旅又限其数不肯换与来诉淹留折阅之状势不容不换与之所发会子不供数日耳公移再求五万势恐未止此数若觉未足又当上凂前日得新漕台复书见其辞气温厚有前辈典刑甚为之喜第前此不相识未欲遽以片纸输腹心象先书中屡言林干之贤欲通书偶亦未及漕台会次得借一言之重使获区区牧飬之志不胜幸甚郡县非得使家相知闻相假借则吏文之能掣肘者多矣切介念汪长林真爱民如子近有奸民杨汝翼方九成者嗾其党类十馀人拥帅庭诉其虐民词中有云欲诉本军又恐知军删定大慈若只送县愈起仇民之意某在此初未尝以姑息从事猾吏奸民为柔良害者屡䋲治之矣单辞虚伪或不待两造而得其情㝷问根本与之反复倾刻之间有奸露辞屈伏罪而去者区区于此自谓有一日之长讼争之少盗贼之衰殆亦以此愚民但见械笞尘委试用希阔往往有慈仁之说其奸黠驵侩者实有所惮且恶其不便于已它未有可以中伤且倡和其间加大慈等语以为媒孽之地帅庭之讼此其验也帅方祷雨未应此辈乘时投辞帅旧知长林方得书称叹其美见规某不为拈出此牒寻至亦不能不疑观其判辞不止于疑遂至盛怒章丈贤甚某即以书解之涣若冰释此等尤令人敬服王谦仲在隆兴时曽传闻一事即以书告之政与此相类谩录往一观此等亦不可不知也后见谦仲报书云果有是事但所判甚平却不至于长奸也此间号民淳但细民淳耳至其豪猾则  于江浙也因笔不觉惘惘







  象山集卷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象山集卷十七
  书
  与张盐
  某效职如昨皆依大庇子城土工岁前毕事包砌东北一隅犹未周浃见砖已尽乡蒙台旨令自致买名银之请今方图之俟得消息当逐一禀闻也恐通庙堂朝士书更望一言之赐此事之就可壮边城之势常平仓库如在枕上矣计必蒙垂念也去冬少雨此间幸得雪颇大麦今甚秀正月尾又得薄雪比来殊未有雨意园蔬甚渴高田亦需水而耕不无可虑者去冬得家书谓江东西秋获稻皆虚耗民多流移此间却无是患自今皆熙熙但和籴与租米亦皆不如常岁以此知米谷不能无耗折但人不觉耳商税榷酤皆亏于往时稍询旁郡往往皆如此凡事自十数年来细校之大抵益难易曰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是以自天佑之吉无不利所谓变而通之者必有其道㫁愿承教不敢为累牍之礼以溷记史当蒙亮恕
  
  属承手翰风谊凛然三复之馀益深降叹鲁欲使乐正子为政孟子曰吾闻之喜而不寐以孟子所喜亦曰君将𫎇其益民将被其泽道将行于时而已某前日赞喜之牍窃自附于此固知外物不足为贤者轻重也归正人伊信者尝至庭备谕以贤监司宣布圣朝恩徳之意见其衣服蓝缕因得赒之今不复叫呼矣其类有二三人相次陈乞计次第关闻也使华过此时有一陈状者乃长林系官画匠后自知理曲复藏避不欲迫追以开其自新之路近方出头喻之以理令下当阳与其嫂行踏田界旦晚即申闻其详簿书捐绝官府通弊是间僻左忽略尤甚公私文书类难稽考乡来郡中公案只寄收军资库中间尝置架阁库元无成规殆为虚设近方令诸案就军资库各检寻本案文字收附架阁库随在亡登诸其籍庶有稽考若去秋以来文案全不容漏脱矣使台所索屈彦诚公案申发已久续索所毁公据㫁由以不曽启县封不知在否寻呼县吏问之果不在其中责令搜求累日不得即追薛谅刘习问之薛谅老病扶扙出头势必抬舆而后可前刘习自陈初不与事薛谅亦云省忆追屈氏公据㫁由时里正是吴文海非是刘习后追到吴文海果无异辞然谓当时已追到官薛谅亦云省忆得当时二文公据㫁由皆已附索今若不在乃是案中漏失长林见其事如此重于发人亲监县吏倒架搜寻得断由一截然情理尚可考公据则竟不在今且发断由去三人皆知责俟命若不妨裁断得免解其人尤幸比来讼牒益寡有无以旬计终月计之不过二三纸第积年之讼尚有六七事未竟此数日已决三事势不复起矣如蕲荣屈彦诚二事旦莫必决馀二事亦皆谕之以理使自和觧未知能从否要亦在旬日当决过社节来屡得雨高田皆可耕毎多夜雨农者之占以为必稔未知果验否此间平时多盗今乃绝无有则立获前政有二盗未获今巡守亦皆是后任者宪台督责常文久已因循近乃押至其辞加峻此盗在当时即已远逃今固无可得之理当时巡尉已逃责罢去久矣今巡尉一人且将满一人且书考矣一旦责以前任不可得之贼行移如此似亦非宜此间平时为害之盗今尽捕获能为盗之人与常停盗之家皆已密籍在此苟有盗亦不容不获也平时剽夺于道路者近获二人已断配一人一人见在狱乡来禀闻当阳界内有六七辈打夺人钱物䌸之于深林中而去者皆已断配今日之无盗大抵以此宪台辄驳下此案令检断去析其所驳之说无道理此间检断官具析之文条理粲然谩令录呈得一过目幸甚又有大囚其犯乃在某未到任时到此未久即见一人来投牒乃被杀之家讼当阳勘囚情节未尽观其辞即知其为徤讼者已而闻之果无状之人以好讼不已尝遭徒刑矣即判送当阳县令从公尽情根勘不得稍有卤莾沈宰亦在郡某亦尝摘其词中所讼相与反复沈宰谓大囚在狱只得尽情出入皆不可其事皆亲自研勘不在吏手观沈宰序说本末果皆不苟及其解本军军院犹研䆒有节目未尽者竟追县吏断遣今奏案上矣徤讼之人自宪使之至即投牒于宪台计其投牒之日乃在此间奏上之后宪台遂索案此既奏又先申宪矣然既索案只合发往前月方得牒改送司理院且言已专人发案下然其案逮今未至司理院亦无从照勘本军相㝷有两奏案一后奏者下已久矣此案独未下岂宪台致疑于其间以上闻也此事本末甚详当时宪台但以其词与所疑今本军具析则事其涣然矣刑狱淹延亦宪台之任其囚已于绞刑上定继独以杀人无证法当奏裁纵令别勘其情与其刑皆不能有所加张丈老成前軰近自乡里过九江时亦尝侍尊爼未必有心相困近物色之知今宪台法司黄亮者乃此间人吏郑守窘王守之时此人多不用事今闻自孔目已下多与之有隙或谓其人为此以报私怨万一出此所签厅官与检法官亦惟黄亮是听而已张丈前辈某本欲作书又恐不暇省录敢借一言之重以调䕶之幸甚乡来张丈有公札问人材某尝以两县宰与官为对以沈为宰某备员守臣莫不至甚有冤滥也张丈尊年诸事未可直致恐反致疑也韩宫检法者不知何等人品幸有以调䕶之恃契爱凂凟伏幸恕察
  与丰叔贾
  某迓踈置之泉石间甚宜一行作吏强其所劣欲罢不能前者所闻荆门郡计不至窘束至此大异所闻蕞尔小垒频岁送迎势不能堪疆土虽稍广阔然山疃田芜人踵稀少户口不能当江浙小县始至妄意创筑子城今幸向毕春间廨舍适有回禄之灾不容不新之在官亭宇以数政皆不及积坏几不可支吾只得随宜修葺不习于吏当此堕乏重以百役今岁汉江岷江皆无雨暴溢濒水下地水伤甚多分委同官四出检视从实与之蠲租常赋殆亏其半慓焉未知所以善后倘有以后督而振掖之是所望于长者唯无爱是幸
  与邓文范
  某在此士民日相安所为不至龃龉第二月九日之夜宅堂有回禄之灾大屋十馀间顷刻成烬私衙行李几为一空幸不曽延烧官府文书印信等无毫发损失骨肉间一时不至甚惊恐过后循省乃生惊怖旬日乃定然比之常人之情相去亦远持循二子与侄孙濬当火起时颇见力量它日或可望第目今二子终未肯进学耳近以田间缺水登蒙泉山顶祷雨灵应甚著三祝文薛漕处有之是间民益相安士人亦有向学者郡无逃卒境内盗贼绝少有则立获讼牒有无以旬计然太守自无暇此间有积年之讼皆盘错外郡之讼诸司亦时遣至此又有筑城造屋之役适连年送迎之后计财匮乏颇费调度近以啇税亏额之甚遂自料理䪺有増羡乃知事无不可为者始至即修烟火保伍贼盗之少多赖其力近忽有劫盗九人劫南境村中软堰寺长生库迟明为烟火队所捕敌杀一人生擒九人皆勇悍之盗义勇之外队火队今亦可恃凡事薛漕必能言之凌遽遣此更须续致
  与致政兄
  某拙钝不敏岂不自知然物莫不各有所长各有所短若其深思力考䆒事理之精详造次昭然而不可昧确然而不可移则窃自计其有一日之长家信中详言事为者非是矜夸政欲以情实逹于长上耳某尝谓三代而下有唐虞三代遗风者唯汉赵充国一人而已宣帝问曰谁可使者则曰无逾老臣其客劝其归功朝廷与诸臣则曰兵之利害当为后世法老臣岂嫌伐一时事以欺明主哉皋陶曰朕言惠可底行禹曰予暨益播庶鲜食艰食烝民乃粒万邦作乂又曰予决九川距四海濬畎浍距川又曰予创若时娶于涂山辛壬癸甲启呱呱而泣予弗子惟荒度土功䕫曰予击石拊石百兽率舞庶尹允谐此等皆非矜夸其功能但直言其事以著其事理之当然故君子所为不问其在人在已当为而为当言而言人言之与吾言一也后世为不情之词者其实不能不自恃古之君臣朋友之间犹无餙辞况父兄间乎唐虞三代盛时言论行事洞然无彼已之间至其叔末徳衰然后有尔有嘉谋嘉猷入告尔后于内尔乃顺之于外曰斯谋斯猷惟我后之徳前軰之论以为太甲卒为商太宗追配成汤无愧而有光以其善恶是非灼然明白非成王比也成王卒为中材之主以流言疑周公此难以言智自此而䧏周徳不竞矣入告出顺之言徳不竞之验也后世儒者之论不足以著大公昭至信适足以附人之私増人䧟溺耳铢铢而称之至石必谬寸寸而度之至丈必差石称丈量径而寡失后世人君亦未尝不欲辨君子小人然卒以君子为小人以小人为君子者寸寸而度铢铢而称之过也以铢称寸量之法䋲古圣贤则皆有不可胜诛之罪况今人乎今同官皆尽心力相助人莫不有才至其良心固有更不待言但人见理不明自为𫎇蔽自为艰难亦𮐃蔽他人艰难他人善端不得通畅人心不亨人材不得自逹阻碍隔塞处多但増尤怨非所以致和消异今时人臣逢君之恶长君之恶则有之矣所谓格君心之非引君当道邈乎远哉重可叹也
  与张伯信
  属者伏承使华临贲侍座陪吟日饱徳义慰喜可知至如风露凄清星河错落月在林杪泉鸣石间薰𬬻前引茶鼎后殿方池为鉴回溪为珮冰玉明莹雪霜腾耀则喷玉新亭真蓬壶瀛洲已方士徒尔幻怪安知真仙在此而不在彼也竒石悉已如数置之作者屹立瀑间濒池四辈耸然相望如五老后有三峯跬步之间便使人应接不暇如闻玉泉亦𫎇点化光价十倍其初此邦何幸自此天下名胜皆有望于门下矣
  与似清
  九月八日𫎇泉守陆某书复明珠庵清长老禅师侍者自从临安一别直至如今谈咏高风便同睹面去年百八舍侄归自南岳得书又承惠药足慰别怀道人家信縁信脚到处为家可也明珠庵幸有诸贵人贤士相爱得住且住若是名山大刹更尚有縁顶笠便行亦且无碍不须拟议不劳擘划在在处处皆是道场何处转不得法轮何人续不得慧命事忙来人索书草草奉此想蒙道照
  与沈宰
  回禄之灾独中居室此某不徳之谴也慰唁勤至益重悚恻臧张二孽初欲以闻上而终治之以其有自新之意姑从末减小示惩戒恐欲知之筑室之役豫𫎇轸念尤佩厚意长林艰得竹木不免以累治下旋令纳去百缗烦令计费续当奉偿郡中以子城之役殊觉空竭更赖调䕶之方振翼而成就之是愿是幸承欲一来诸迟靣既
  
  荐领诗文皆豪徤有力徤羡徤羡某乡有复程帅惠江西诗派书曽见之否其间颇述诗之源流非一时之说愚见大槩如此国风雅颂固已本于道风之变也亦皆发乎情止乎礼义此所以与后世异若乃后世之诗则亦有当代之英气禀识趣不同凡流故其模写物态陶冶性情或清或壮或婉或严品类不一而皆条然各成一家不可与众作浑乱字句音节之间皆有律吕此诗家所以自异者曽子固文章如此而见谓不能诗其人品高者又借义理以自胜此不能不与古异今若但以古诗为师一意于道则后之作者又当左次矣何时合并以䆒此理



  象山集卷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象山集卷十八
  奏表
  删定官轮对札子
  臣读典谟大训见君臣之间都俞吁咈相与论辩各极其意了无忌讳谦疑于是知事君之义当无所不用其情唐太宗即位之初魏徴为尚书右丞或毁徴以阿党亲戚者太宗使温彦博按讯非是彦博言徴为人臣不能著形迹远嫌疑心虽无私亦有可责太宗使彦博责徴且曰自今宜存形迹徴入见曰臣闻君臣同徳是谓一体相宜与尽诚若上下但存形迹则邦之兴衰未可知也太宗瞿然曰吾已悔之数年之后蛮夷君长带刀宿卫外户不闭商旅野宿非偶然也唐太宗固未足为陛下道然其君臣之间一能如此即著成效陛下天锡智勇隆宽尽下远追尧舜诚不为难而临御二十馀年未有太宗数年之效版图未归雠耻未复生聚教训之实可为寒心执事者方雍雍于于以文书期会之隙与造请乞怜之人俯仰酬酢而不倦道雨旸时若有咏颂太平之意臣窃惑之臣诚恐因循玩习之久薫蒸浸渍之深虽陛下之刚健亦不能不消蚀也鸾鳯之所以能高飞者在六翮臣愿陛下毋以今日所进为如是足矣而博求天下之俊杰相与举论道经邦之职将见无愧于唐虞之朝而唐之太宗诚不足为陛下道矣取进止
  
  臣读汉武帝䇿贤良诏至所谓任大而守重尝窃叹曰汉武亦安知所谓任大而守重者自秦而䧏言治者称汉唐汉唐之治虽其贤君亦不过因陋就简无卓然至于道者因陋就简何大何重之有今陛下独卓然有志于道真所谓任大而守重道在天下固不可磨㓕然人能弘道非道弘人今陛下羽翼未成则臣恐陛下此心亦不能以自遂陛下此志不遂则宜其治功之不立日月逾迈而骎骎然反出汉唐贤君之下也神龙弃沧海释风云而与鲵鳅校技于尺泽理必不如臣愿陛下益致尊徳乐道之诚以遂初志则岂惟今天下之幸千古有光矣取进止
  
  臣尝谓事之至难莫如知人事之至大亦莫如知人人主诚能知人则天下无馀事矣管仲尝三战三北三见逐于君鲍叔何所见而遽使小白置弯弓之怨释囚拘而相之韩信家贫无行不得推择为吏不能自业见厌于人寄食于漂毋受辱于胯下萧相国何所见而必使汉王㧞于亡卒之中斋戒设坛而拜之陆逊吴中年少书生耳吕蒙何所见而必使孙仲谋度越诸老将而用之诸葛孔明南阳耕夫聊以自全者耳徐庶何所见而必欲屈蜀先主枉驾顾之此四人者自其已成之效观之童子知其非常士也当其困穷未遇之时臣谓常人之识必无能知之理人之知识若登梯然进一级则所见愈广上者能兼下之所见下者必不能如上之所见陛下诚能坐进此道使古今人品了然于心目则四子之事又岂足为陛下道哉若犹屈鳯翼于鸡鹜之群日与琐琐者共事信其俗耳庸目以是非古今臧否人物则非臣之所敢知也取进止
  
  臣尝谓天下之事有可立至者有当驯致者旨趣之差议论之失是惟不悟悟则可以立改故定趋向立规模不待悠久此则所谓可立至者如救宿弊之风俗正久隳之法度虽大舜周公复生亦不能一旦尽如其意惟其趋向既定规模既立徐图渐治磨以岁月乃可望其丕变此则所谓当驯致者日至之时阳气即应此立至之验也大冬不能一日以为大夏此驯致之验也凡事不合天理不当人心者必害天下效见之著无愚智皆知其非然或智不烛理量不容物一旦不胜其忿骤为变更其祸败往往甚于前日后人惩之乃谓无可变更之理真所谓惩𡙡吹虀因噎废食者也自秦汉以来治道厖杂而甘心怀愧于前古者病正坐此岁在壬辰臣省试对策首篇大抵言古事是非初不难论但论于今日多类空言事体辽绝形势隔塞无可私行末章有云然则三代之政其终不复矣乎合抱之木萌蘖之生长也大夏之暑大冬之推移也三代之政岂终不可复哉故当为之以渐而不可骤耳有包荒之量有冯河之勇有不遐遗之明有朋亡之公于复三代乎何有臣乃今日复为陛下诵之取进止
  
  臣闻人主不亲细事故皋陶赓歌致丛脞之戒周公作立政称文王罔攸兼于庶言庶狱庶事唐徳宗亲择吏宰畿邑柳浑曰陛下当择臣軰以辅圣徳臣当选京兆尹以承大化尹当求令长以亲细事代尹择令非陛下所宜此言诚得皋陶周公之旨今天下米䀋靡细之务往往皆上累宸听臣谓陛下虽得皋陶周公亦何暇与之论道经邦哉荀卿子曰主好要则百事详主好详则百事荒臣观今日之事有宜责之令者令则曰我不得自行其事有宜责之守者守亦曰我不得自行其事推而上之莫不皆然文移囬复互相牵制其说曰所以防私而行私者方藉是以藏奸伏慝使人不可致诘惟尽忠竭力之人欲举其职则苦于隔绝而不得以遂志以陛下之英明焦劳于上而事实之在天下者皆不能如陛下之志则岂非好详之过邪此臣所谓旨趣之差议论之失而可以立变者也臣谓必深惩此失然后能遂求道之志致知人之明陛下虽垂拱无为而百事详矣臣不胜拳拳取进止
  荆门到任谢表
  起之祠馆畀以边城来见吏民祗承光宠伏念臣才由拙短学以朴专必古道之可求竭愚𠂻而自信用情所惬载伪是羞顷玷末科未更烦使荐尘荐剡遽忝周行初纠正于成均继编摩于书局坐阅五年之久惭无一策之竒赐对祥䂀误𫎇圣奖啧烦东省反冒优恩仰丽日之重明伏下风而增抃固愿鞭其绵力以自效于昌时基玉维州漳在境拥江带汉控蜀抚淮岂惟古争战之场实在今守之要政须英杰以佐规恢敢谓疲驽滥膺委寄兹盖伏遇皇帝陛下道同舜禹徳配汤文灼三俊之心迪九徳之行精微得于亲授广大蔚乎天成以搜访储材以试用责实肆令凡下亦被甄收臣敢不亦厉素心庶几尺寸上禆远略附近㳙尘臣无任
  与庙堂乞筑城札子
  某僣有白事书曰有备无患记曰事豫则立荆门在江汉之间为四集之地南捍江陵援襄阳东䕶隋郢之胁西当光化夷陵之冲荆门固则四邻有所恃否则有背胁腹心之虞由唐之湖阳以趋山则其渉汉之处已在荆门之胁由邓之邓城以渉汉则其趋山之处已在荆门之腹自此以外间道之可驰汉津之可渉坡陁不能以限马滩瀬不能以濡轨者尚多有之自我出竒制胜徼滴兵之腹胁者亦正在此善制事者常令其我在我其患在彼不善者反之法曰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又曰无恃其不来恃吾有以待之无恃其不攻恃吾有所不可攻谓能销患致利备豫不虞也荆门虽四山环合易于备御义勇四千彊壮可用而素无城壁仓禀府库之间麋鹿可至累政欲修筑子城畏惧其费不敢轻举某窃谓郡无城郭使在内地尚且不可况其在边平居形势不立扄𫔎不顾无以系民心待暴客脱有缓急区区仓库之储适足以启戎召冦患害之致何啻丘山权今费役曽不毫末惜毫末之费忽丘山之害难以言智一旦有警谁执其咎某去冬妄意闻于帅府请就此役寻得帅檄令委官置局径自修筑欲趁冬𡈽坚密庶几可久已于十二月初四日发手亦幸天气晴霁人心齐一腊前两旬土工毕事规模稍壮邦人慰满小垒绵薄仍岁送迎事烦力单竭累政之积仅足办此会计用砖包砌立门施楼其费尚多目今见已包城十丈砌角台一所建敌楼一座坐此计之当犹用缗钱三万本军有买名银一万七千馀两隶在常平稽之专条不可擅用欲乞钧慈特为敷奏于数内拨支银五千两应副包砌支用使城壁一新形势益壮奸宄沮谋人心有赖实为无穷之利伏想钧怀垂念边城不异墙屏思患豫防久有妙筭择狂听愚当不待辞之毕也










  象山集卷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象山集卷十九
  记
  敬斋记
  古之人自其身逹之家国天下而无愧焉者不失其本心而已凡今为县者岂顾其心有不若是乎哉然或者遏于势而狃于习则是心殆不可考吏纵弗肃则曰事倚以办民困弗苏则曰公取以足贵势富彊虽奸弗治贫羸孤弱虽直弗信习为故常天子有勤恤之诏迎宣拜伏不为动曰奚独我贵吏纵弗肃民困弗苏奸弗治而直弗信天子勤恤之意不宣于民是岂其本心也哉势或使之然也方其流之未远平居静虑或有感触岂能不忸怩于其心至其同利相挺同波相邀视已所行为天下逹道讪侮正言仇雠正士则是心或几乎泯矣人之所以异于禽兽几希庶民去之君子存之是心或几乎泯吾为惧矣天地鬼神不可诬也愚夫愚妇不可欺也是心或几乎泯吾为惧矣黄钟大吕施宣于内能生之物莫不萌芽奏以大簇助以夹锺则虽瓦石所压重屋所蔽犹将必逹是心之存苟得其飬势岂能遏之哉贵溪信之大县绵地过百里民繁务剧暨阳吴公为宰于兹吏肃矣而事未始不办民苏矣而公未始不足奸治直信民莫不说而惴惴焉惟恐不能宣天子勤恤之意是其本心之所发而不遏于其势者邪然公之始至则修学校延师儒致礼甚恭余屡辱其礼不敢受今为斋于其治之东偏名之以敬请记于余又至于再三望道之重若不可及者某闻诸父兄师友道未有外乎其心者自可欲之善自于大而化之之圣圣而不可知之神皆吾心也心之所为犹之能生之物得黄锺大吕之气能飬之至于必逹使瓦石有所不能压重屋有所不能蔽则自有诸已至于大而化之者敬其本也岂独为县而已虽然不可以不知其害也是心之稂莠萌于交物之初有滋而无芟根固于怠忽末于驰䳱深𫎇密覆良苖为之不殖实著者易㧞形潜者难察从事于敬者尤不可不致其辨公其谅之某虽不敏它日周旋函丈愿有所请公名博古字敏叔淳熙二年十有二月望日廸功郎新隆兴府靖安县主簿陆某记
  宜章县学记
  大训有之天聪明自我民聦明天明畏自我民明威盖斯民之衷惟上帝实降之作之君师惟其承助上帝故曰天子内建朝廷由公卿至于百司庶府外部邦邑由牧伯至于子男附庸则亦惟天子是承是助故周公以徽言告成王曰克知三有宅心灼见三有俊心以敬事上帝立民长伯成王之诰康叔诞陈民常且曰外庶子训人正人至于小臣诸节皆所以使之分别乎此而播敷之以造民大誉汉董生曰今之郡守县令民之师帅所使承流而宣化也是故任斯民之责于天者君也分君之责者吏也民之弗率吏之责也吏之不良君之责也书曰万方有罪罪在朕躬又曰百姓有过在予一人此君任其责者也可以为吏而不任其责乎今为吏而相与言曰某土之民不可治也某土之俗不可化也呜呼弗思甚矣外裔之国正朔所不加民各系其君长无天子之吏在焉宜其有不可治化者矣然或病九夷之陋而夫子曰君子居之何陋之有况非外裔未尝不有天子之吏在焉而谓民不可治俗不可化是将谁欺春秋之时去成周未远也曽子且曰上失其道民散久矣如得其情则哀矜而弗喜春秋而来至于今几年矣睹民之罪愧俗之恶顾不于其上之人而致其责而惟民是尤则斯人之为吏可知己孟子曰饥者易为食渇者易为饮孔子曰徳之流行速于置邮而传命吾于其所谓不可治者有以知其甚易治也于其所谓不可化者有以知其甚易化也郴据岭为荆湖南徼宜章文郴之南徼远于衣冠商贾之都会其民宜淳愿忠朴颛蒙悍劲而不能为诈欺不才之吏不能教训拊循其民又重侵渔之民不堪命则应之以不肖其势然也夫淳愿忠朴颛蒙悍劲而不能为诈欺此侵渔者之易以逞志而其积之已甚有所不堪则不肖之心勇发而无所畏忌亦其势然也不数十年间盗孽屡起宜章以是负恶声有自来矣淳熙十有二年吴侯镒抵行都诸公贵人倒屣迎之咸称其才将有论荐于是宜章阙宰顾吏之视任宜章若蹈豺虎之区无敢往者帅府嗜吴侯之贤辟书东驰吴侯欣然就之至则务去民之所恶而致其所欲勉之使为善以雪恶声大葺学宫补弟子淳熙五年始建今学八年朝廷殊其令优其数以奖诱入学之士部使者各求其所隶间田以廪之士之廪于学者五十人自食而学于其间者又数十人句读训诂旨义辞章少长分曹皆经讲授士劝其业岂惟学官异时闘争敓攘惰力侈费之习廊然为变忠敬辑睦尊君亲上之风蔼然为兴牒诉希阔岸狱屡空旦昼为求簿书期会之事仅费数刻吴侯䇿勲文史扰于里居间则益发泉石之秘倘徉咏歌以致其适自谓兹土之乐中州殆不如也方其始至解除烦苛布宣天子徳意为条教以晓其父兄兴学校以教育其子弟而其民鼓舞踊跃回心异乡惟恐居后曽不淹久而效见明者暇裕若此然则致治施化诚莫易于此矣虽然周道之行群黎好徳武夫之节优于干城游女之操竦于乔木忠厚纯积洽于庶类敦彼行苇牛羊勿践履当此之时民日迁善远罪而不知为之者如雍容康庄而忘其夷优游夏屋而忘其安也及道之衰王泽寖竭纲弛伦斁狱讼滋而干戈起民坠涂炭由是霸图迭兴异端并作徼其困极麏至而归之若出荆棘而䧟邪蹊脱涂淖而栖茇舍喜幸之浮康庄夏屋平居缓带所无有也至于会载籍以自藩餙害义崇私不知纪极则其为荆棘涂淖抑益深矣矌安宅而弗居舍正路而弗由岂得罪彼民哉吴侯其亦有忧于是乎仆夫效驾必命所之千里虽远首途发轫燕越可辨此学之兴敢问所向为辞章从事场屋今所未免苟志于道是安能害之哉所欲有甚于生所恶有甚于死cq=742是心之存上帝临汝先民垂训昭若日星呻其占毕覆用敝之责有在矣夫不远千里属记于予而岂徒哉三晋分国齐秦图帝衍仪伏轼说士蜂起兵强国富是为良臣功利之习入于骨髓杨朱墨翟告子许行之徒又各以其说从而诬之帝䧏之衷茅塞甚矣自暴者既不足与有言而自弃者又曰吾身不能居仁由义故孟子道性善发四端曰人之有是而自谓不能者自贼者也谓其君不能者贼其君者也唐韩愈谓柳当中州清淑之气蜿蟺扶舆磅薄而郁积必有魁竒忠信材徳之民生其间而今而后吾有望于宜章矣淳熙十有四年十有一月甲子临川陆某记
  荆国王文公祠堂记
  唐虞三代之时道行乎天下夏啇叔叶去治未远公卿之间犹有典刑伊尹适夏三仁在商此道之所存也周历之季迹熄泽竭人私其身士私其学横议蜂起老氏以善成其私长雄于百家窃其遗意者犹皆逞于天下至汉而其术益行子房之师实维黄石曹参避堂以舍盖公高惠收其成绩波及文景者二公之馀也自夫子之皇皇沮溺接舆之徒固已窃议其后孟子言必称尧舜听者为之藐然不绝如线未足以喻斯道之微也陵夷数千百载而卓然复见斯义顾不伟哉裕陵之得公问唐太宗何如主公对曰陛下毎事当以尧舜为法太宗所知不远所为未尽合法度裕陵曰卿可谓责难于君然朕自视眇然恐无以副此意卿宜悉意辅朕庶同济此道自是君臣议论未尝不以尧舜相期及委之以政则曰有以助朕勿惜尽言又曰须督责朕使大有为又曰天生俊明之才可以覆庇生民义当与之力若虚捐岁月是自弃也秦汉而下南面之君亦尝有知斯义者乎后之好议论者之闻斯言也亦尝隐之于心以揆斯志乎曽鲁公曰圣知如此安石杀身以报亦其宜也公曰君臣相与各欲致其义耳为君则欲自尽君道为臣则欲自尽臣道非相为赐也秦汉而下当涂之士亦尝有知斯义者乎后之好议论者之闻斯言也亦尝隐之于心以揆斯志乎惜哉公之学不足以遂斯志而卒以负斯志不足以䆒斯义而卒以蔽斯义也昭陵之日使还献书指陈时事剖析弊端支叶扶踈往往切当然核其纲领则曰当今之法度不合乎先王之法度公之不能䆒斯义而卒以自蔽者固见于此矣其告裕陵盖无异旨勉其君以法尧舜是也而谓毎事当以为法此岂足以法尧舜者乎谓太宗不足法可也而谓其所为未尽合法度此岂足以度越太宗者乎不知言无以知人也公畴昔之学问西宁之事业举不遁乎使还之书而排公者或谓容恱或谓迎合或谓变其所守或谓乖其所学是尚得为知公者乎气之相迕而不相恱则必有相訾之言此人之私也公之未用固有素訾公如张公安道吕公献可苏公明允者夫三公者之不恱于公盖生于其气之所迕公之所蔽则有之矣何至如三公之言哉英特迈往不屑于流俗声色利逹之习介然无毫毛得以入于其心洁白之操寒于冰霜公之质也扫俗学之凡陋振弊法之因循道术必为孔孟勲绩必为伊周公之志也不蕲人之知而声光赫奕一时钜公名贤为之左次公之得此岂偶然哉用逢其时君不世出学焉而后臣之无愧成汤高宗君或致疑谢病求去君为责躬始复视事公之得君可谓专矣新法之议举朝讙哗行之未几天下恟恟公方秉执周礼精白言之自信所学确乎不疑君子力争继之以去小人投机密赞其决忠朴屏伏憸狡得志曽不为悟公之蔽也典礼爵刑莫非天理洪范九畴帝实锡之古所谓宪章法度典则者皆此理也公之所谓法度者岂其然乎献纳未几裕陵出谏院䟽与公评之至简易之说曰今未可为简易修立法度乃可以为简易也熙宁之政粹于是矣释此弗论尚何以费辞于其建置之末哉为政在人取人以身修身以道修道以仁仁人心也人者政之本也身者人之本也心者身之本也不造其本而从事其末国不可得而治矣大学不传古道榛塞其来已久随世而就功名者渊源又类出于老氏世之君子天常之厚师尊载籍以辅其质者行于天下随其分量有所补益然而不䆒其义不能大有所为其于当世之弊有不能正则依违其间稍加润餙以幸无祸公方耻斯世不为唐虞其肯安于是乎蔽于其末而不䆒其义世之君子未始不与公同而犯害则异者彼依违其间而公取必焉故也熙宁排公者大抵极诋訾之言而不炳灵殆不世有其庙貌弗严邦人无所致敬无乃议论之不公人心之疑畏使至是邪郡侯钱公期月政成人用辑和缮学之既慨然彻而新之视旧加壮为之管钥掌于学官以时祠焉余初闻之窃所敬叹既又属记于余余固悼此学之不讲士心不明随声是非无所折𠂻公为使时舍人曾公复书切磋有曰足下于今最能取于人以为善而此闻有不相晓者足下皆不受人必其理未有以夺足下之见窃不自揆得从郡侯敬以所闻荐于祠下必公之所乐闻也淳熙十有五年岁次戊申正月初吉邦人陆某记
  经徳堂记
  堂名取诸孟子经徳不回非以干禄也经也者常也徳也者人之得于天者也不回者是徳之固不回挠也无是则无以为人为人臣而无是则无以事其君为人子而无是则无以事其父禹之䟽凿稷之播种契之敷教皋陶之明刑益驱禽兽垂备器用伯夷典礼后䕫典乐龙出纳帝命尹自耕莘相成汤说由筑岩佐武丁太公以磻谿渔钓为文武师皆是徳也关龙逢诛死王子比干剖心箕子为囚奴孔子削迹伐木穷于陈蔡毁于叔孙贻讥于微生亩楚狂接舆晨门耦耕负蒉植杖之流孟子𫎇沮于臧仓受嗤于优髠见疑于尹士充虞者同是徳也武王纉大王王季文王之绪以有天下周公成文武之业追王大王王季宗祀文王于明堂尽继述之善为天下逹孝曾子受经仲尼以孝闻天下而名后世皆是徳也舜小杖则受大杖则走妻帝二女不待瞽瞍之命缮廪而焚捍笠以下浚井而淹凿旁以出太伯虞仲将致位乎季历断发文身亡之荆蛮太子申生使人辞于狐突再拜稽首而死同是徳也自古盛时黎民于变比屋可封汉上游女如彼乔木中林武夫可为心腹所欲有甚于生所恶有甚于死证验之著在于涂巷况士大夫乎逮徳下衰此心不竞豪杰不兴极皇不建贤智迷于会归庶民无所归命学者文烦讼者辞胜名公实私賔义主利陵夷不救撗流不堤天常民彛所不可泯绝者如汉献在许听命于蜮操而已旧章先典格言至训椟存珠亡转为藻缋邪释缪解正漫真渝又转而给冦兵充盗粮矣疽溃蛆肆贼民猖獗狷狂之士方不胜愤闷矛义介节出婴其锋犹或凭天藉圣因其不遂泯绝者足为龃龉以耸观听然如孤䐁之咋虎者常十八九緫其实火不啻一车薪而水未必盈杯也信乎终亦必亡而已矣夫子生于周季当极文之弊王者之迹熄书讫诗七亦已久矣载贽之舆方羊海岱江淮河济之间莫能用者归而讲道洙泗贤颜氏之乐大林放之问叹曾点之志称重南宫适禹稷躬稼之言眷眷柴参之愚鲁而终不能使予赐偃啇由求之徒进于知徳先入之难㧞积习之锢人乃至于此夫子既没百家并兴儒名者亦皆曰自孔氏颜渊之死无疑于夫子之道者仅有曾子自子夏子游子张犹欲强之以事有若它何言哉章甫其冠逢掖其衣以诗书礼乐之辞为口实者其果真为自孔氏者乎老𥅆𫎇庄之徒恣睢其间摹写其短以靳病周孔躏藉诗礼其势然也战国嬴秦无足复道汉高帝锄项籍其要领在为义帝发䘮一事天常民彛莫大于此新城三老盖深于老氏者也彼知取天下之大计在此耳岂有匹夫匹妇不与被尧舜之泽若已推而纳诸沟中之心哉庄子讥曰常盗仁义以窃国乃不知其学自有盗仁义以窃天下之计也虽然君子反经而已矣经正则庶民兴庶民兴斯无邪慝也云锦吴生绍古而来从余游求名其读书之堂余既名而书之且见其说使归而求之孟子曰古之人修其天爵而人爵从之今之人修其天爵以要人爵既得人爵而弃其天爵则惑之甚者也后世发䇿决科而高第可以文艺取积资累考而大官可以岁月致则又有不必修其天爵者矣生其早辨而谨思之绍熙元年五月望日象山翁记
  贵溪重修县学记
  风俗之所由来非一日也或睹其坏而欲齐诸其末禁诸其外此后世政刑之所以益敝至无如之何则寖而归于苟且玩岁月习揜著便文餙说以规责偷誉谓理不过于是其视书传所记治古之俗必不可复至以为未必然者有矣孩提之童无不知爱其亲及其长也无不知敬其兄先王之时庠序之教亦申斯义以致其知使不失其本心而已尧舜之道不过如此此非有甚高难行之事何至辽视古俗自绝于圣贤哉物之所蔽说之所迷欲之所制意之所羁独不可研极考竟图所以去之而顾安之乎取士之科久渝古制驯致其弊于今已剧稍有识者必知患之然不徇流俗而正学以言者岂皆有司之所弃天命之所遗先逹之士由场屋而进者既有大证矣是故制时御俗者之责为士而托焉以自恕安在其为士也二帝三王之书先圣先师之训炳如日星传注益䌓论说益多无能发挥而祗以为蔽家蔵其秩人诵其言而所汲汲者顾非其事父兄之所愿欲师友之所期向实背而驰焉而举世不以为非顾以为常士而有识是可以察其故得其情而知所去就矣退不溺其俗而有以自立进不负所学而有以自逹使千载之弊一旦而反诸其正此岂非明时所宜有圣君所愿得而为士者所当然乎何所悼惧何所维絷而顾不择所安决所乡哉福唐陈君显公之为贵溪视前政则优焉视比县则优焉民言士论固已胥辑而陈君自视欿然乡学问道之诚如恐不及此其所以为民师帅者大矣县学久不葺于是彻讲堂直舎而新之祠屋士庐门庑庖湢缮治加壮创表其坊扁曰申义遣学职事致请记于予陈君所乡明著如此斯邑之士可不自㧞于流俗而勉所以立所以逹者以无负陈君之意哉绍熙元年岁次庚戊八月二十有六日戊申象山陆某记
  武陵县学记
  彛伦在人维天所命良知之端形于爱敬扩而充之圣哲之所以为圣哲也先知者知此而已先觉者觉此而已气有所蒙物有所蔽势有所迕习有所移往而不返迷而不解于是为愚为不肖彛伦于是而斁天命于是而悖此君师之所以作政事之所以立是故先王之时风教之流行典刑之昭著无非所以宠绥四方左右斯民使之若有常性克安其道者也是故乡举里选月书季考三年而大比以兴贤能盖所以陶成髦俊将与共斯政同斯事也学校庠序之间所为切磋讲明者何以舍是而他求哉所谓格物致知者格此物致此知也故能明明徳于天下易之穷理穷此理也故能尽性至命孟子之尽心尽此心也故能知性知天学者诚知所先后则如木有根如水有源増加驯积月异而岁不同谁得而御之若迷其端绪易物之本末缪事之始终杂施而不逊是谓异端是谓邪说非以致明祗以累明非以去蔽祗以为蔽后世之士有志于古不肯甘心流俗然而苦心劳身穷年卒岁不为之日休而为之日拙者非学之罪也学绝道䘮不遇先觉迷其端绪操末为本其所从事者非古人之学也古人之学其时习必恱其朋来必乐其理易知其事易从不贰于异说不牵于私欲造次于是颠沛于是则其久大可必孟子曰原泉混混不舍昼夜盈科而后进放乎四海此古人之学也武陵旧无县学县傍有胜地地有故筑台盖往时有欲迁府学于是而不遂者今县宰林君夣英出故台于芜秽之中而创学焉士民之有力者皆争出财以相其役林君不事官府之威凡学之百役无异民家之为者既成规模宏丽气象䧺伟遂为武陵壮观先是仓台薛公伯宣助成讲堂今宪台宁公逢仓䑓赵公不迂郡侯蒋公行简皆助钱买田以飬士林君之创兹学而上下翕然助成其美如此则林君之政可知矣余于是敬诵所闻以记之绍熙二年岁次辛亥六月上澣象山陆某记
  本斋记
  唐虞之朝禹治水皋陶明刑稷䧏播种契敷五教益作虞垂作工伯夷典礼䕫典乐龙作纳言各共其职各敦其功以成雍熙之治夫岂尝试为之者矣盖其所以自信与人之所以信之者皆在其畴昔之所学后世之为士者卤莾泛滥口耳之间无不渉猎其实未尝有一事之知其至者人才之不足为天下用固无足怪虽然是又未可以汎责于天下天之生斯民也以先知觉后知先觉觉后觉要当有任其责者大学曰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原泉混混不舍昼夜盈科而后进放乎四海有本者如是孟子之言乃知所先后之验成都郭震醇仁以本名斋求言于余余嘉其志告以所闻后日当有以观其验
  临川簿厅壁记
  壁记书前任人姓名尚矣然今官寺不皆有亦视官府事力其人志向才具与所遭之时如何不可一概论也临川簿厅旧无壁记鄱阳张𤅀季海莅事既久谓不可缺于是搜求前任姓名至今制置四川京公其上不复可考余尝至簿厅见其廨宇乃京所治新令张君所考适首于京异哉张君春秋鼎盛而老练忠谨临事不苟摄县宰摄郡幕皆举其职今又摄宰金谿百姓安焉是记乃未摄金谿时委余既诺之矣余追荆门之役且抱拙疾念不可食言力疾记之绍熙辛亥六月中澣象山陆某记


  象山集卷十九
<集部,别集类,南宋建炎至德祐,象山集>



  钦定四库全书
  象山集卷二十     宋 陆九渊 撰杂著
  送毛元善序
  无常产而有常心者惟士为能古之时士无科举之累朝夕所讲皆吾身吾心之事而达之天下者也夫是以不丧其常心后世敝于科举所乡日陋疾其驱于利欲之涂吾身吾心之事漫不复讲旷安宅而弗居舍正路而弗由于是有常心者不可以贵士非豪杰特立虽其质之仅美者盖往往波荡于流俗而不知其所归斯可哀也南城毛君恵然访予予未之前识也贽予以文予视其貌温然儒人也观其文则从事于场屋者也问其聚族则有父兄在问其赀产则有负郭之田问其室庐则不至绳瓮之陋视其衣裳冠履则皆楚楚鲜明非所谓缨绝肘见者也诘其所以来之志则悼科学之不偶耻甘旨之不充将变其业以游于四方者也且决去就于予予观毛君虽朴直淳厚而辞旨趋乡大槩厐杂岂所谓质之仅美而波荡于流俗而不知其所归者邪于是申前之说与之言义命之归固穷之道毛君色动情变矍然谢予曰乃今廓然如发蒙请从此归矣予固美其质又甚贤其改过之敏因勉之曰君归矣古人事亲贫则啜菽饮水尽其欢君父兄皆儒冠赀业又足以自养归而共讲先王之道以全复其常心居广居由正路此其所得视疾其驱于利欲之涂者何如邪毛君甚然予言于其行遂书以赠
  送宜黄何尉序
  民甚宜其尉甚不宜其令吏甚宜其令甚不宜其尉是令尉之贤否不难知也尉以是不善于其令令以是不善于其尉是令尉之曲直不难知也东阳何君坦尉宜黄与其令臧氏子不相善其贤否曲直盖不难知者夫二人之争至于有司有司不置白黒于其间遂以俱罢县之士民谓臧之罪不止于罢而幸其去谓何之过不于罢而惜其去臧贪而富且自知得罪至于民式遄其归矣何廉而贫无以振其行李县之士民哀其穷而为之裒嚢以饯之思其贤而为之歌诗以送之何之归次荣矣比干剖心恶来知政子胥䲭夷宰嚭谋国爵刑舛施徳业倒植若此者班班见于书传今有司所以处臧何之贤否曲直者虽未当乎人心然揆之舛施倒植之事岂不远哉况其民心士论有以慰荐扶持如此其盛者乎何君尚何憾鲁士师如柳下恵楚令尹如子文其平停治理之善当不可胜纪三黜三已之间其为曲直多矣而语孟所称独在于遗逸不怨厄穷不悯仕无喜色已无愠色况今天子重明丽正光辉日新大臣如徳星御阴辅阳以却氛祲下邑一尉悉力卫其民以迕墨令适用吏文与令俱罢是岂终遗逸厄穷而已者乎何君尚何憾虽然何君出处若此其盛者臧氏子实为之何君之志何君之学遽可如是而已乎何君是举亦勇矣诚率是勇以志乎道进乎学必居广居立正位行大道使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吾所望于何君者不然何君固无憾吾将有憾于何君矣
  送彭子夀序
  临江彭君子夀来行都当改秩有司以苛文滞留之辄欲弃去朋旧慰勉乃肯留有司以名上又以疑似之嫌欲弃去朋旧又相与解释而审之既改秩欲便亲养奉祠而归人皆称彭君恬于进取如此予谓此未足为彭君言也彭君当官无不尽力政有不便于民未尝不尽意为上官言之虽见挫抑不为衰止此人所难然亦未足为彭君言也予与彭君同为江西人闻其贤久矣比来始识其靣直谅之气固可得之眉宇间以彭君之贤畴昔择交必善士取舍尚有不畔于善恶是非之大归不必过求自可不失为今世贤士大夫然自视欿然若有所甚不足者尝相与讲求古圣贤格物致知之说自谓不能无疑于此而不肯自安于其所已知者此吾所以竒彭君而有望于彭君者也于其归书以赠之
  送杨通老
  学所以开人之蔽而致其知学而不知其方则反以滋其蔽诸子百家往往以仁义道徳为说然而卒为异端而畔于皇极者以其不能无蔽焉耳长溪杨楫通老忠实恳到有志于学相见虽未久而其功勤于此甚力于其归书以勉之
  赠吴叔有
  人生天地间抱五常之性为庶类之最灵者汨其灵则有罪全其灵则适其分耳诚全其灵则为人子尽子道为人臣尽臣道岂曰无营乎哉蔡邕之说是殆饥甘食渴甘饮未得饮食之正也孟子尝勉人以求在我者诚能求在我者则无营之说不足道矣
  赠俞文学
  吾观俞君大篆用笔劲快而体致闲雅与和气浃洽聼其论当世字画必推及气质岂其所自得者在此邪至其考订偏傍参稽模范有根据来历殊不苟也自谓少所赏识及观其所得澹庵诗则盖有识之者又问其得官获罪本末异哉其言之也予于是所感益深俞君跋履南北历历能谈其山川风俗予所叩未十二三然已多矣惜其遂将东上予未有以留之因书以赠
  赠二赵
  书契既造文字日多六经既作传注日繁其势然也苟得其实本末始终较然甚明知所先后则是非邪正知所择矣虽多且繁非为病祗以为益不得其实而蔽于其末则非以为益祗以为病二昆其谨所以致其实哉
  赠僧允怀
  子弟之于家士大夫之于国其于父兄君上之事所谓无所逃于天地之间者顾乃不能竭力致身以供其职甚者至为蠧害怀上人学佛者也尊其法教崇其门𨓍建藏之役精诚勤苦经营未几骎骎乡乎有成何其能哉使家之子弟国之士大夫举能如此则父兄君上可以不诏而仰成岂不美乎怀本陆出是役也过予予于是有感因书以赠
  
  隆冬盛寒冰霜严厉民之病涉威于榜掠上能择吏吏能陈力则徒杠舆梁可以观政兹事之不论久矣杨林溪者贵溪之要津他日溺焉者众矣乡之善士以允怀勤试使为石桥以便行者怀陆出而学佛予尝因其所为有所感矣今于是役又重嘉之怀勉之哉
  赠曽友文
  徳成而上艺成而下生占辞论理称道经史未见抵牾乃独业相人之术艺艺虽精下矣生书又能自悼畴昔之颠顿称引孟子无以小害大无以贱害贵之言年又尚少则舍其旧而新是图此其时也生其勉之
  赠汪坚老
  五行书以人始生年月日时所直日辰推贵贱贫富夭夀祸福详矣乃独略于智愚贤不肖曰纯粹清明则归之贵富夀福曰驳杂浊晦则归之贱贫夭祸关龙逢诛死比干剖心箕子囚奴夷齐为饿夫仲尼羁旅绝粮于陈卒穷死于其家颜冉夭疾又皆贫贱孟子亦老于奔走圣贤所遭若此者众阘茸委琐周比以致尊显负君之责孤民之望怀禄耽宠恶直丑正尸肆谗慝阅蒙爵谥以厚累世道术之纯驳气禀之清浊识鉴之明晦将安归乎易有否秦君子小人之道迭相消长各有盛衰纯驳清浊盛晦之辨不在盛衰而在君子小人今顾略于知愚贤不肖而必以纯粹清明归之贵富夀福驳杂浊晦归之贱贫天祸则吾于五行书诚有所不解生盍为我言之
  赠丁润父
  道之将行也与命也道之将废也与命也公伯寮其如命何吾之不遇鲁侯天也臧氏之子焉能使予不遇哉圣贤之知命如此今之知命者幸其知贫贱富贵之有定数也而无为小人以害其心斯可矣虽然吾所谓心天之所与我者也彼其险诐颇侧悉精毕力以遂其私而不肯以入尧舜之道岂亦天之所与我者乎吾尝有说以赠汪坚老而未及于此予既见之矣今子所游又多贤士大夫盍兼为我言之
  赠黄舜咨
  陈正已以书𨗳黄舜咨见吾家阿咸甚誉其命术吾尝闻当世钜公言命予答之曰道之将行也与命也道之将废也与命也钜公矍然曰足下所言者大命也吾所言小命耳此其说出于蒙庄予因叹钜公博洽出言有稽据如此小命之术其来久矣于今尤盛予又闻近时府第呼召术士有一日之间而使人旁午于道者舜咨术既精何为不𨗳之于彼陈广文非忠于黄舜咨者也
  赠汪产常
  番阳汪君彦常挟太乙数游诸公间实有竒验然汪君本知书一旦以老人之言废其业从受此术今又以其效验自憙吾观汪君精神有不宜止于是者后日过我当与汪君究其说
  赠陈晋卿
  君子所不可及者其惟人之所不见乎古之人所以大过人者无他焉善推其所为而已人所不见此心昭然善推所为充是心而已绍熙辛亥立秋后二日临川陆某子静为福唐陈绾晋卿书
  示象山学者
  道不远人顾人离道耳古人谓宿道乡方二三君子毋徒宿吾方丈日向群山得无愧于宿道乡方之言斯可矣吾方以此自省因书此以奉警艺之进不进亦各视其才虽无损坏于其道然至于有弃日有遗力与未知其方而不能问于知者则其道亦可知矣幸勉㫋毋忽五月朔某白象山诸同志足下
  赠金谿砌街者
  为善为公心之正也为恶为私心之邪也为善为公则有和协辑睦之风是之谓福为恶为私则有垂争陵犯之风是之谓祸和协辑睦人所愿也垂争陵犯人所恶也吾邑街道不治久矣行者病之乃有肯出心力损货财辛勤而为之者此真为善为公而出于其心之正者也有是心者岂得不翕然相应而助成之乎将见和协辑睦之风兴而垂争陵犯之事息履是街者皆唐虞成周之人也诸君勉之
  赠汤谟举
  清江汤谟举往年见过占辞甚文为礼甚恭而挟地理之术登象山图其形殊不失实相从之久温然慈祥不少异其初此来又以启事见予多经史全句首尾详整类从事场屋者问之则曰旧亦应举屡不中乃舍之地理乃先世之传姑业之以为生又出谢中丞诗诗得谟举素怀既别求予言因核书以赠
  赠陆唐卿
  贵溪醹口陆尧臣唐卿今徙居望姑世其家医学传之二子又曰吾所传大方脉也吾于小方脉虽尝学之而不能精郭中有精于此者在浮屠氏今老矣吾将使少子学焉若陆君者可谓不自用矣学必有师岂惟医哉因其求言遂书以勉之
  赠疏山益侍者
  淳熙己酉孟秋中气在月之初填星复顺之入龙底直二大星之间比下星如心大星之于前星二日之夕微出其西三日之夕微出其东四日益东如朔之在西则其正隐于三日之朝矣古羲和之官甚重尧典独详其职后世星翁历官为贱有司人庸识暗安能举其职哉因循废弛莫董正之是等或有所记后有治其事者不无所助是月也予将视吾外姑之宅兆于东漕之龙冈朔之夕发象山三日而抵予家四日之夕发予家次夕抵大原观六日抵龙冈事既遂抵疏山与同行昭武吴大年里中胥必先言曰五纬次舎有经宿可凖如此者得之于所见不可不记之治历湏积候以稽合否官之不宿其业为日久矣是亦可以备其搜访也越翼日因益侍者出此纸求予言甚力且曰当宝藏之予于是得所托矣他日拈出当有赏音七夕月下象山翁书
  赠刘季蒙
  明徳在我何必他求方士禅伯真为大祟无世俗之䧟溺无二祟之迷惑所谓无偏无党王道荡荡浩然宇宙之间其乐孰可量也壬子月日蒙泉守陆某书赠刘季蒙
  题新兴寺壁
  木在龙氐金先填于亢著雍涒滩月望东壁时雨新霁西风増凉闲云未归悠然垂阴黍粒登场稲花盈畴菽粟粲然桑麻沃然象山翁观瀑半山登舟水南宿上清信龙虎次于新兴究仙岩之胜石瀬激雪澄潭渍蓝鹭翘凫飞恍若图画疏松翠篠苍苔茂草之间石萱呈黄金橙舒红被崖縁坡烂若锦绣轻舟危樯笑歌相闻聚如鱼鳞列如雁行至其寻幽探竒更泊互进迭为后先有若偶然而相从老者苍颜皓髯语高领深少者整襟肃容视微听冲莫不各适其适予亦不知夫小大精粗刚柔缓急之不齐也乃俾犹子谦之槱之子持之分书同游者七十有八人邑姓名字于左方
  题翠云寺壁
  淳熙己酉长至后二日予寓许昌朝家约游翠云明日刘伯协戒予朝餐许昌朝胡无相与焉伯协又夸翠云泉石谓不减庐阜饭馀乘兴一行不期而会者盈翠云之堂翠云五题始于王文公父子六咏増于吾家庸斋梭山二兄之游乃今始得亲目昔年尝东游会稽探禹穴西登五老窥玉渊比岁又开象山于龙虎之上游启半山磜潭风练飞雪冰帘栀子诸瀑今秋之杪登云台瞰鬼谷穷石人之龙湫观千寻之玉带乃独未睹跃马鸣玉之竒可谓道在近而求之远然则斯游之得亦已多矣盛冬水泉既缩又值久晴长老敏公俾畦丁决田间蓄水大作水供陈师渊作饭供胡无相作茶供成此一叚竒事咸会长少为善之意如川方増不可不纪会者姓字俱列于后童子书名象山翁书
  朱氏子更名字说
  淳熙丁未暮春之初予抵城𬮱后生学子来从予游者日以益众予与之道时俗之通病启人心之固有莫不惕然以惩跃然以兴前辈长者往往辱临教之举无异辞予于是益信此心此理充塞宇宙谁能间之一日朱伯虎进而请曰虞书有朱虎伯虎幼未知学盖不知其名之不可得待函丈乃始自觉背若负芒愿赐更之予于是名以元瑜字以忠甫取诸瑕不掩瑜瑜不掩瑕忠也夫玉之瑕终瑕瑜终瑜人则不然学则瑕者瑜不学则瑜者瑕天之所以与我者固皆瑜也惟不思而蔽于物而后瑜者瑕今子既觉之则瑕者瑜矣故曰元瑜能觉而更是谓不揜不揜之谓忠气禀之所蒙习尚之所梏岂遂能尽免于瑕哉继是而不替其忠则信乎其为元瑜也故曰忠甫予始名字之未及告之以其说予留逾月而后东还吾庐朱子又箧书旅于吾庐之傍以求讲益秋七月朔归觐其亲始书以遗之
  二张名字说
  番昜张季海见二子求名名其一曰槐卿冠之日宜告賔字以清父曰樾卿字以宏父暑风之清莫如槐字槐卿曰清父取清暑也夏日之䕃莫如樾字樾卿曰宏父耴宏䕃也时六月中澣予方有行役因以是祝云
  格矫斋说
  格至也与穷字究字同义皆磨研考索以求其至耳学者孰不曰我将求至理顾未知其所未知果至与否耳所当辨所当察者此也强哉矫古注以为矫亦强貌甚当若以为矫揉则章旨文义皆不通和而不流中立而不倚岂矫揉所能居广居立正位行大道乃能和而不流中立而不倚此天下之至强也故曰强哉矫
  䟦资国寺雄石镇帖
  象山西址濒溪溪有渡曰石龟夹溪之山曰西山西山之北有峭峙与西山同出曰徴君山故老相传古有隐者在其上累徴不就人号徴君因以名山山麓有寺曰资国犹藏其立寺时帖乃雄石镇帖也字体结密行笔有法非今时吏书所及年曰龙纪元年仍书岁次己酉亦不类今时文移官曰镇遏使侍御史签书者曰押衙兼副将印曰信州雄石镇木朱记文乃正篆不缪叠今其地属贵溪史传所记故老相传皆未尝知有雄石镇乡人常言永㤗二年置贵溪考之唐史贵溪之建在永㤗元年而次年为大历元年然大历改号在长至日是永㤗尝有二年矣建议至已立涉两年亦事势之常置县之年尚传至今龙纪后永㤗百馀年而人不复知有雄石镇何也唐六典镇有镇将镇副掌镇捍防守兵部条中又曰凡镇皆有使一人副使一人今曰镇遏使曰副将盖互见矣又曰凡诸军镇五百人置押官一人今曰押衙者岂几是与施其地者曰周丞邺丞邺之官曰押衙兼都监似亦镇官然则此镇有两押衙又有都监唐百官志本六典六典乃明皇所撰史臣固曰永㤗后诸镇官颇增减开元之旧则固宜不可尽考丞邺称镇长曰中丞而其官实侍御史唐供奉官御史中丞与侍御史聨班此尤足以知非后人所能伪也其地则曰丞邺宅西面东坈徴山脚初无君字然山上有井其深无底旱时祷雨率多灵应谓之圣井水流出为石坑谓之君坑实析徴君二字云耳寺僧海琼乃周氏子丞邺之后也好文学诗惧此帖之磨灭将刊诸石求予为䟦予观唐于今为近其季尤近龙纪之元距今才三百有三年史传所述故老所传已不复知雄石镇之髣髴则是帖之传亦足为考古者之监故备论而书之
  记祚徳庙始末甲辰春初为献官书于祠下
  元丰中皇嗣未育吴处厚上书言宜祠程婴公孙杵臼于是下诏搜访遗迹得其冢于綘州太平县赵村立庙祠之曰祚徳庙封婴为诚信侯杵臼为忠智侯擢处厚将作监丞徽庙朝又封韩厥为义成侯绍兴十三年建州王朝倚上封事乞祠三侯于行都其后诏立行庙加谥四字婴为忠勇诚信侯杵臼为通勇忠智侯厥为忠定义成侯初立庙在棘寺基上后建棘寺徙于元真观二十二年臣寮上言庙在委巷中湫隘卑陋郡岁遣从事草具酒脯祠之弗䖍宜崇其庙貌超六字八字侯加封二字升公为中祠于是婴封为强济公杵臼为英累公厥为启佑公徙庙于青莲寺侧秩于祀典掌于太常岁差官行事作乐祠之庙貌始严肃封告寺僧主之
  邓文苑求言往中都
  义理所在人心同然纵有蒙蔽移夺岂能终泯患人之不能反求深思耳此心苟存则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一也处贫贱富贵死生祸福亦一也故君子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唐虞之时黎民于变比屋可封之人此心存也周道之行人皆有士君子之行兔罝可以干城可以好仇可以腹心者此心存也自战国以䧏权谋功利之说盛行者先王之泽竭此心放失䧟溺而然也当今明天子在上所愿上而王公大人下而奔走役服之人皆不失其本心以信大义成大业则吾人可以灌畦耕田为唐虞成周之民不亦乐乎又何必挈挈而东哉邓居远告予以有行予敬书是以劝其反而求之












  象山集卷二十



  钦定四库全书
  象山集卷二十一
  杂著
  易说
  此理塞宇宙谁能逃之顺之则吉逆之则凶其蒙蔽则为昏愚通彻则为明知昏愚者不见是理故多逆以致凶明知者见是理故能顺以致吉说易者谓阳贵而阴贱刚明而柔暗是固然矣今晋之为卦上离以六五一阴为明之主下坤以三阴顺从于离明是以致吉二阳爻反皆不善盖离之所以为明者明是理也坤之三阴能顺从其明宜其吉无不利此以明理顺理而善则其不尽然者亦宜其不尽善也不明此理而泥于爻画名言之末岂可与言易哉阳贵阴贱刚明柔暗之说有时而不可泥也
  雷在天上大壮君子以非礼弗履非礼弗履人孰不以为美亦孰不欲其然然善意之微正气之弱虽或欲之而未必能也今四阳方长雷在天上正大之壮如此以是而从事于非礼弗履优为之矣此颜子请事斯语时也㤗之九二言包荒包荒者包含荒秽也当㤗之时宜无荒秽盖物极则反上极则下盈极则亏人情安肆则怠忽随之故荒秽之事常在于积安之后也
  易说为张权叔书
  一得五合而成六天一生水地六成之故一得六合而成水二得五合而为七地二生火天七成之故二得七合而成火三得五合而为八天三生木地八成之故三得八合而成木四得五合而为九地四生金天九成之故四得九合而成金五得五合而为十天五生土地十成之故五得十合而成土论五行生成水合在一六火合在二七木合在三八金合在四九土合在五十数至四而五在其中矣一与四自为五二与三自为五二与三少阴少阳之里也一与四老阳老阴之里也五数既见二得五为七三得五为八故七为少阳八为少阴一得五为六四得五为九故六为老阴九为老阳故七与八合其数十五六与九合其数亦十五少阴少阳老阴老阳是谓四象论四象则阴阳之少合在七八阴阳之老合在九六四象成列七八在里九六在表阴阳之分先里后表故七八为少九六为老四七二十八故二十八者少阳之䇿四八三十二故三十二者少阴之䇿也易之为书也不可远其为道也屡迁变动不居周流六虚上下无常刚柔相易不可为典要惟变所适吾尝言天下有不易之理是理有不穷之变诚得其理则变之不穷者皆理之不易者也水生数一成数六其卦为坎坎阳理而阴表水形柔弱盖阴表也然本生于阳故道家谓水阴根阳火生数二成数七其卦为离离阴里而阳表火形刚烈盖阳表也然本生于阴故道家谓火阳根阴自水火之成数而言则水六也火七也水则为阴火则为阳自水火之卦而言之水坎也火离也坎则阳卦离则阴卦自坎离之卦而言之则坎月也离日也拘儒于此将如何而言阴阳哉五行相得而各有合盖不止乎前二合而已
  为连叔广书
  三竒者四四四也三偶者八八八也此老阴老阳也即乾坤之象故不容有二若少阴少阳则各有三变此六子之象也两偶一竒则四八八为震之象八四八为坎之象八八四为艮之象两竒一偶则八四四为巽之象四八四为离之象四四八为兑之象四象生八卦亦可见于此
  三竒四 为老阳 三偶八 为老阴两偶八一竒四 为少阳不变 两竒四 一偶八 为少阴不变一二三四五五行生数 六七八九十五行成数
  天一生水地六成之地二生火天七成之天三生木地八成之地四生金天九成之天五生土地十成之生而未成不可用故用其成数三者变之始五者变之终故数至于五而变化具矣天地之数五十有五莫非五也天数五一三五七九也地数五二四六八十也生数五一二三四五也成数五六七八九十也三象著于三才五象上著五星下著五岳总为五方五方之形正分之亦四隅分之亦四五无分界故天有四时春木夏火秋金冬水而土寄旺四季孟子言四端不言信孔子尝独言信曰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又曰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又屡言主忠信医家言六脉皆有胃脉人无胃脉则死亦此理也故四为数之大纪五在其中矣四营成易亦此义也易有太极是生両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四象者阴阳有老少谓老阳少阳老阴少阴也或曰六七八九为四象即是老阳少阳老阴少阴也四者一体七八为里阴阳之分自里始故七为少阳八为少阴六九为表里常少表常老故六为老阴九为老阳四者其本数也以四积之则乾坤之䇿见矣四六二十四毎爻二十四䇿六爻积之则百四十有四故坤之䇿百四十有四四九三十六毎爻为三十六䇿六爻积之则二百一十有六故干之䇿二百一十有六一三五七九则天之五竒也而其中为五故五为天中数二四六八十此则地之五偶也而其中为六故六为地中数十日者阳也乃二五之数十二辰者阴也乃二六之数天中数为十日地中数为十二辰五音六律亦由是也十日十二辰相配至六十而周故甲子六十四六二十四四九三十六二十四是老阴之䇿三十六是老阳之䇿老阴老阳相配而为六十四七二十八是少阳之䇿四八三十二是少阴之䇿二十八与三十二相配亦得六十者阴阳相配之数也
  三五以变错综其数
  数偶则齐数竒则不齐惟不齐而后有变故主变者竒也一三五七九数之竒也一者数之始未可以言变自一而三自三而五而其变不可胜穷矣故三五者数之所以为变者也有一物必有上下有左右有前后有首尾有背面有内外有表里故一必有二故曰一生二有上下左右前后首尾表里则必有中中与两端则为三矣故曰二生三故太极不得不判为两仪两仪之分天地既位则人在其中矣三极之道岂作易者所能自为之哉错之则一二三四五总之则为数十五三居其中以三纪之则三五十五三其十五则为洛书九章四十有五之数九章奠位纵横数之皆十五此可见三五者数之所以为变者也九章自一至九而无十然一与九为十三与七为十二与八为十四与六为十则所谓十者固在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之间矣虽无十而十固在其间所谓十五者五即土之生数十即土之成数然则九章之数虽四十有五而其天地五十有五之数已在其间矣由是观之三五之变可胜穷哉天地人为三才日月星为三辰卦三画而成鼎三足而立为老氏之说者亦曰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盖三者变之始也天有五行地有五方一二三四五则五行生数六七八九十则五行成数一三五七九为天数二四六八十为地数易大传曰天数五地数五五位相得而各有合一与六为合盖一与五为六故一六为合二与七为合盖二与五为七故二七为合三与八四与九五与十皆然故天地之数五十有五而五为小衍五十为大衍盖五者变之终也参伍以变而天下之数不能外乎此矣天地既位人居其中乡明而立则左右前后为四方天以气运而为春夏秋冬地以形处而为东西南北四数于是乎见矣然有中然后有四方中与四方于是为五故一生水而水居北二生火而火居南三生木而木居东四生金而金居西五生土而土居中央
  论语说
  苟至于仁矣无恶也恶与过不同恶可以遽免过不可以遽免贤如蘧伯玉欲寡其过而未能圣如夫子犹曰加我数年五十而学易可以无大过矣况于学者岂可遽责其无过哉至于邪恶所在则君子之所甚疾是不可毫发存而斯湏犯者也苟一旦而志于仁斯无是矣志于道据于徳依于仁游于艺道者天下万世之公理而斯人之所共由者也君有君道臣有臣道父有父道子有子道莫不有道惟圣人为能备道故为君尽君道为臣尽臣道为父尽父道为子尽子道无所处而不尽其道常人固不能备道亦岂能尽忘其道夫子曰谁能出不由户何莫由斯道也田野陇亩之人未尝无尊君爱亲之心亦未尝无尊君爱亲之事臣子之道其端在是矣然上无教下无学非独不能推其所为以至于全备物蔽欲汨推移之极则所谓不能尽亡者殆有时而亡矣弑父与君乃尽亡之时也民之于道系乎上之教士之于道由乎已之学然无志则不能学不学则不知道故所以致道者在乎学所以为学者在乎志夫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又曰士志于道而耻恶衣恶食者未足与议也孟子曰士尚志与志于道一也小徳川流大徳敦化此圣人之全徳也皋陶谟之九徳日严祗敬六徳则可以有邦日宣三徳则可以有家徳之在人固不可皆责其全下焉又不必其三苟有一焉即徳也一徳之中亦不必其全苟其性质之中有微善小美之可取而近于一者亦其徳也苟能据之而不失亦必日积日进日著日盛日广日大矣惟其不能据也故其所有者亦且日失日䘮矣尚何望其日积日进日著日盛日广日大哉士志于道岂能无其徳故夫子诲之以据于徳仁人心也从心所欲不逾矩此圣人之尽仁孔门高弟如子路冉有之徒夫子皆曰不知其仁必如颜渊仲弓然后许之以仁常人固未可望之以仁然亦岂皆顽然而不仁圣人之所为常人固不能尽为然亦有为之者圣人之所不为常人固不能皆不为然亦有不为者于其为圣人之所为与不为圣人之所不为者观之则皆受天地之中根一心之灵而不能泯灭者也使能依于其所不能泯灭者而充之则仁岂远乎哉仁之在人固不能泯然而尽已惟其不能依乎此以进于仁而常违乎此而没于不仁之地故亦有顽然而不仁者耳士志于道岂能无其仁故夫子诲之以依于仁艺者天下之所用人之所不能不习者也㳺其间固无害其志道据徳依仁而其道其徳其仁亦于是而有可见者矣故曰㳺于艺
  孟子说
  志壹动气此不待论独气壹动志未能使人无疑孟子复以蹶趋动心明之则可以无疑矣壹者専一也志固为气之帅然至于气之専一则亦能动志故不但言持其志又戒之以无暴其气也居处饮食适节宣之宜视听言动严邪正之辨皆无暴其气之工也
  必有事焉而勿正心是一句勿忘勿助长也是一句下句是觧上句孟子中有两正字同义必有事焉而勿正心一也言语必信非以正行也二也勿正字下有心字则辞不亏勿忘字上无心字则辞不□此但工于文者亦能知之必有事焉字义与小心翼翼昭事上帝事字义同
  孟子知言一叚后人既不明其道因不晓其文强将诐淫邪遁于杨墨佛老上差排曰何者是诐辞何者是淫辞何者是邪辞何者是遁辞不知此四字不可分诸子百家所字乃是诸子百家处蔽陷离穷是其实诐淫邪遁是其名有其实而后有其名若欲晓诐淫邪遁之名须先晓蔽䧟离穷之实蔽陷离穷是终始浅深之辨非是四家学有所蔽则非其正故曰诐辞蔽而不觧必深陷其中其说必淫故曰淫辞受蔽之初其言犹附著于正其实非正故深陷之后其言不能不离于其所附著故曰邪辞离则必穷穷则必宛转逃遁而为言故曰遁辞故蔽而不觧必陷陷而不已必离离则必穷穷而不反于正则不复可救药矣孟子之辟杨墨但汎言息邪说讵诐行放淫辞初不向杨墨上分孰为诐孰为淫孰为邪所以论语有六言六蔽论后世学者之蔽岂止六而已哉所以贵于知其所蔽也总而论之一蔽字可尽之矣荀子觧蔽篇却通蔽字之义观论语六言六蔽与荀子解蔽篇便可见当于所字上分诸子百家
  皓皓洁白也濯以江汉暴以秋阳其洁白不可复加矣言夫子之道如此非有若私智杜撰者所可糊涂也














  象山集卷二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象山集卷二十二
  杂著
  武帝谓汲黯无学
  汲黯进积薪之言武帝为之默然是必有所中矣已而曰人果不可以无学观黯之言也日益甚人将求胜乎人以自信何患无辞谓黯无学未必不可武帝亦安取学而议人哉太史氏推原其故谓黯褊心不能无少望果足以知黯之心乎始迁蒙阳令病归田里后拜淮阳太守伏谢不受印及召见则曰臣愿为中郎出入禁闼补过拾遗卒不得请过李息曰黯弃居郡不得与朝廷议勉息早言张汤后之人谁实为知黯者必信褊心之言此与儿童之见何异使视东越相攻不至而还曰不足以辱天子之使使视河内失火曰家人失火比屋延烧不足忧河南贫民伤水旱便宜持节发粟以赈之请归节伏矫制之罪天子招文学儒者告廷臣以所欲为则对曰陛下内多欲而外施仁义奈何欲效唐虞之治乎上默然怒变色而罢朝群臣或数黯黯曰天子置公卿辅弼之臣宁令从谀承意䧟主于不义乎且已在其位纵爱身奈辱朝廷何浑邪降汉汉发车二千乘从民贳马民匿马马不具欲斩长安令则争之浑邪至贾人与市者坐当死五百人则争之弊中国以事夷狄芘其叶而伤其枝之言谁能易之谓公孙弘徒怀诈饰智以阿人主取容谓张汤深文巧诋䧟人于罪使不得反其真以胜为功淮南谋反说公孙弘等如发蒙振落耳独惮黯好直谏守节死义难惑以非卒以不敢若黯者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矣虽然张汤更定律令可斥也何必曰高皇帝约束为哉武帝之事四夷非也何必曰与胡和亲为哉此等皆黄老言误之也学绝道丧老氏之说盛行于汉黯不幸生乎其时亦没于是虽然学老氏者多矣如黯之质固自有老氏所不能没者惜哉其生弗逢时也放饭流歠而问无齿决是之谓不知务末哉武帝之所以求胜于黯者乎帝自为太子时固已惮其严矣即位既久大将军青侍中帝踞厕而视之丞相弘燕见或时不冠至黯见不冠不见也尝坐武帐不冠黯奏事避而使人可之庄助为黯请告论黯之长帝然之且曰古有社稷臣黯近之矣为中大夫固以切諌不得久留出守东海大治帝闻而召之列于九卿汤败帝闻黯息息言则抵息罪令以诸侯相秩居淮阳其卒也官其弟至九卿官其子至诸侯相武帝之不能自克不乐于黯之切直固也然其心之灵不能掩没有以知黯者未必不愈于后世吹声之人也及其遂非而求胜则是心之灵或几乎熄矣此孟子所谓终亦必亡而已者也然则生弗逢时者岂不大可惜过而求胜者岂不大可畏哉
  张释之谓今法如是
  张廷尉当渭桥下惊乘舆马者以罚金文帝怒张廷尉争以为不可更重是也然谓法者天子所与天下公共也今法如是而更重之是法不信于民也方其时上使立诛之则已今既下廷尉廷尉天下平也一倾天下用法皆为轻重则非也廷尉固天下平也天子独可不平乎法固所与天下公共也苟法有不当为廷尉者岂可不请之天子而修之而独曰今法如是可乎虞书曰宥过无大周书曰乃有大罪非终乃惟𤯝灾适尔既遏极厥辜时乃不可杀县人闻跸匿桥下久谓乘舆已过而出至于惊马假令有败伤亦所谓有大罪非终乃惟𤯝灾适尔是固不可杀释之不能推明此义以驱文帝之惑乃徒曰法如是此后世所以有任法之弊而三代政刑所从而亡也
  杂说
  皇极之建彛伦之叙反是则非终古不易是极是彛根乎人而而塞乎天地居其室出其言善则千里之外应之出其言不善则千里之外违之是非之致其可诬哉虽然苗民之弗用灵当尧之时则然矣逮舜受终而未有格心乃窜之于三危又数十载而禹始受命爰有徂征之师夫以尧舜之圣相继而临天下可谓盛矣箫韶九成凤凰来仪而蠢兹有苗侮慢自若不要诸舞干七旬之后而论于其不恭自贤之日则违应之理殆无证于此矣周自后稷积仁修徳其来远矣武王纉太王王季文王之绪以有天下而啇之顽民乃至三世而弗化天之所以与人者岂独缺于是乎苗顽之于唐虞商顽之于成周可诿曰寡乡原夫子所恶也而人皆悦之杨黒孟子所辟也而言者归之夫子受徒久矣而颜渊独为好学其后无疑于夫子之道者仅有曽子夫子殁而子夏子游子张乃欲强之以事有若自夫子不能喻之于其徒曽子不能喻之于其友则道之所存亦孤矣呜呼是非之决于其明不于其暗众寡非所决也苗民之未格啇民之未化乡原之未知其非杨黒之未归于儒子夏子游子张之徒未能克巳而复礼彼其私说诐论可胜聼哉揆之至理则是所谓不善者也是所谓不明者也是其所以为非者也苗民之格商民之化乡原而知其非杨墨而归于儒子夏子游子张之徒一日克己而复礼则是非之辨判然明矣是理之在天下无间然也然非先知先觉为之开导则人固未免于暗故惟至明而后可以言理学未至于明而臆决天下之是非多见其不知量也纯乎其善纯乎其不善夫人而能知之也人非至圣至愚时非至㤗至否固有所不纯有所不纯则其大小本末轻重多寡表里隐显始卒久近剧易幸不幸之变非至明谁能辨之有善于此至大至重宜在所师宜在所尊而以其有不善焉而其善不遂其事不济举世莫辨而反以为非反以为惩岂不甚可叹哉念虑之正不正在顷刻之间念虑之不正者顷刻而知之即可以正念虑之正者顷刻而失之即是不正此事皆在其心书曰惟圣罔念作狂惟狂克念作圣然心念之过有可以形迹指者有不可以形迹指者今人有侮慢人之心则有侮慢之容侮慢之色侮慢之言此可以形迹指者也有有侮慢人之心而伪为恭敬容色言语反若荘重此则不可以形迹指者也深情厚貌色厉而内荏者是也可以形迹指者其浅者也不可以形迹指者其深者也必以形迹观人则不足以知人必以形迹绳人则不足以救人非惟念虑之不正者有著于形迹有不著于形迹虽念虑之正者亦有著有不著亦有事理之变而不可以形迹观者亦有善不善杂出者如比干之忠则可见如箕子徉狂微子适周不可谓之不忠如曽子之孝则可见如舜不告而娶不可谓之不孝此是事理之变而不可以形迹观者如匡章之得罪于其父乃在于责善此是善不善杂出者通国皆称不孝则便见匡章不得孟子乃见得他善不善处分明故与之游又从而礼貌之常人不能知此等处又未足论世固有两贤相值而不相知者亦是此处如老泉之于王临川东坡之于伊川先生是也
  尧舜文王孔子四圣人圣之盛者也二典之形容尧舜诗书之形容文王论语中庸之形容孔子辞各不同诚使圣人者并时而生同堂而学同朝而用其气禀徳性所造所养亦岂能尽同至其同者则禹益汤武亦同也夫子之门惟颜曽得其传以颜子之贤夫子犹曰未见其止孟子曰具体而微曽子则又不敢望颜子然颜曽之道固与圣人同也非特颜曽与圣人同虽其他门弟子亦固有与圣人同者不独当时之门弟子虽后世之贤固有与圣人同者非独士大夫之门有与圣人同者虽田亩之人良心之不泯发见于事亲从兄应事接物之际亦固有与圣人同者指其同者而言之则不容强异然道之广大悉备悠久不息而人之得于道者有多寡久暂之殊而长短之代胜得失之互居此大小广狭浅深高卑优劣之所从分而流辈等级之所由辨也书疏云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天体圆如弹丸北高南下北极出地上三十六度南极入地下三十六度南极去北极直径一百八十二度强天体隆曲正当天之中央南北二极中等之处谓之赤道去南北极各九十一度春分日行赤道从此渐北夏至行赤道之北二十四度去北极六十七度去南极一百一十五度从夏至以后日渐南至秋分还行赤道与春分同冬至行赤道之南二十四度去南极六十七度去北极一百一十五度其日之行处谓之黄道又有月行之道与日相近交路而过半在日行之里半在日道之表其当交则两道相合去极远处两道相去六度此其月日行道之大略也苟无所蔽必无所穷苟有所蔽必有所穷学必无所蔽而后可
  学不亲师友则太玄可使胜易
  主于道则欲消而艺亦可进主于艺则欲炽而道亡艺亦不进
  以道制欲则乐而不厌以欲亡道则惑而不乐
  有有志有无志有同志有异志观鸡与彘可以辨志絷猿槛虎可以论志谨微不务小志大坚强有力况重善思
  四方上下曰宇往古来今曰宙便是吾心吾心即是宇宙千万世之前有圣人出焉同此心同此理也千万世之后有圣人出焉同此心同此理也东南西北海有圣人出焉同此心同此理也近世尚同之说甚非理之所在安得不同古之圣贤道同志合咸有一徳乃可共事然所不同者以理之所在有不能尽见虽夫子之圣而曰回非助我启予者商又曰我学不厌舜曰予违汝弼其称尧曰舍己从人惟帝时克故不惟都俞而有吁咈诚君子也不能不害为君子诚小人也虽能不失为小人
  宇宙内事是已分内事已分内事是宇宙内事
  人心至灵此理至明人皆有是心心皆具是理
  圣人固言仁矣天下之言仁者毎不类圣人之言仁圣人固言义矣天下之言义者毎不类圣人之言义圣人之言知道之言也天下之言不知道之言也知道之言无所䧟溺不知道之言斯䧟溺矣
  右贤而左能徳成而上艺成而下
  道行道明则耻尚得所不行不明则耻尚失所耻得所者本心也耻失所者非本心也圣贤所贵乎耻者得所耻者也耻存则心存耻亡则心亡于宝晋论有耻尚失所之说求处情求处厚求下贤欲行浮于名耻名浮于行先生因读表记书此语
  邪正纯杂系念虑清浊强弱系血气
  朱均管蔡志不变也非实不可变也苗格崇降圣人有以变其志也
  后世知有事而不知有政知责详于法而不知责详于人学者规模多系其闻见孩提之童未有传习岂能有是规模是故所习不可不谨处乎其中而能自抜者非豪杰不能劫于事势而为之趋向者多不得其正亦理之常也
  道譬则水人之于道譬则蹄涔污沱百川江海也海至大矣而四海之广狭深浅不必齐也至其为水则蹄涔亦水也
  常人所欲在富君子所贵在徳士庶人有徳能保其身卿大夫有徳能保其家诸侯有徳能保其国天子有徳能保其天下无徳而富徒増其过恶重后日之祸患今日虽富岂能长保又况天生民而立之君使司牧之故君者所以为民也书曰徳惟善政政在养民行仁政者所以养民君不行仁政而反为之聚敛以富之是助君虐民也宜为君子之所弃绝当战国之时皆矜富国强兵以相侵伐争城以战杀人盈城争地以战杀人盈野故孟子椎明孔子之言以为率土地而食人肉罪不容于死推论既明又断之曰人臣善战者服上刑连诸侯者次之辟草莱任土地者次之孟子在当时所陈者皆尧舜之道勉其君修徳行政劝之以闲暇之时明其政刑自谓以齐王犹反手耳使孟子得用必能使天下仕者皆欲立于其朝耕者皆欲耕于其野啇贾皆欲藏于其市行旅皆欲出于其涂天下之民尽归之则无蔽于天下矣此理甚明效可必至当时之民徇俗自安不能听用其说乃反谓之迂阔可谓不明之甚也












  象山集卷二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象山集卷二十三
  讲义
  白鹿洞书院讲义
  某虽少服父兄师友之训不敢自弃而顽钝踈拙学不加进毎怀愧惕恐卒负其初心方将求鍼砭镌磨于四方师友兾获开发以免罪戾此来得从郡侯秘书至白鹿书堂群贤毕集瞻睹盛观窃自庆幸秘书先生教授先生不察其愚令登讲席以吐所闻顾惟庸虚何敢当此辞避再三不得所请取论语中一章陈平生之所感以应嘉命亦幸有以教之
  子曰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
  此章以义利判君子小人辞旨晓白然读之者苟不切已观省亦恐未能有益也某平日读此不无所感窃谓学者于此当辨其志人之所喻由其所习所习由其所志志乎义则所习者必在于义所习在义斯喻于义矣志乎利则所习者必在于利所习在利斯喻于利矣故学者之志不可不辨也科举取士久矣名儒钜公皆由此出今为士者固不能免此然场屋之得失顾其技与有司好恶如何耳非所以为君子小人之辨也而今世以此相尚使汨没于此而不能自㧞则终日从事者虽曰圣贤之书而要其志之所乡则有与圣贤背而驰者矣推而上之则又惟官资崇卑禄廪厚薄是计岂能悉心力于国事民隐以无负于任使之者哉从事其间更历之多讲习之熟安得不有所喻顾恐不在于义耳诚能深思是身不可使之为小人之归其于利欲之习怛焉为之痛心疾首専志乎义而日勉焉博学审问谨思明辨而笃行之由是而进于场屋其文必皆道其平日之学胸中之蕴而不诡于圣人由是而仕必皆共其职勤其事心乎国心乎民而不为身计其得不谓之君子乎秘书先生起废以新斯堂其意笃矣凡至斯堂者必不殊志愿与诸君勉之以毋负其志
  淳熙辛丑春二月陆兄子静来自金谿其徒朱克家陆麟之周清叟熊鉴路谦亨胥训实从十日丁亥熹率寮友诸生与俱至于白鹿书院请得一言以警学者子静既不鄙而恵许之至其所以发明敷畅则又恳到明白而皆有以切中学者隐微深痼之病盖听者莫不悚然动心焉熹犹惧其久而或忘之也复请子静笔之于简受而藏之凡我同志于此反身而深察之则庶乎其可不迷于入德之方矣新安朱熹识
  太学春秋讲义淳熙九年八月十七日
  楚人灭舒蓼
  圣人贵中国贱夷狄非私中国也中国得天地中和之气固礼义之所在贵中国者非贵中国也贵礼义也虽更衰乱先王之典刑犹存流风遗俗未尽泯然也夷狄盛强吞并小国将乘其气力以凭夷诸夏是礼义将无所措矣此圣人之大忧也楚人灭弦灭黄灭江灭六灭庸至是又灭舒蓼圣人悉书不置其所以望中国者切矣
  秋七月甲子日有食之既
  春秋日食三十六而食之既者二日之食与食之深浅皆历家所能知是盖有数疑若不为变也然天人之际实相感通虽有其数亦有其道昔之圣人未尝不因天变以自治荐雷震君子以恐惧修省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所以修其身者素矣然荐震之时必因以恐惧修省此君子之所以无失德而尽事天之道也况日月之眚见于上乎遇灾而惧侧身修行欲销去之此宣王之所以中兴也知天灾有可销去之理则无疑于天人之际而知所以自求多福矣日者阳也阳为君为父为夫为中国苟有食之斯为变矣食至于既变又大矣言日不言朔食不在朔也日之食必在朔食不在朔历差也
  冬十月己丑葬我小君敬嬴
  襄仲杀太子恶敬嬴为之也敬嬴非嫡而薨以夫人葬以小君鲁君臣之责深矣春秋作而乱臣贼子惧盖为是也
  雨不克葬庚寅日中而克葬
  葬不为雨止以其有雨备也雨不克葬是无雨备潦车载蓑笠士䘮礼也诸侯葬其母而无雨备岂礼也哉
  城平阳
  平阳鲁邑也冬使民时也然宣公葬母不能为雨备不易时而遽兴土工罪不可逃矣
  楚师伐陈
  前年晋卫侵陈以其即楚之故至是楚始伐之是楚未能尽得志于陈也楚子陆浑之役观兵周疆问鼎轻重是年疆舒蓼及于滑汭盟吴越而还其疆至矣然犹未尽得志于陈郑之间当是时使中国之君臣能恐惧自治明其政令何遽不能遏其锋哉
  十年二月七日
  九年春王正月公如齐公至自齐夏仲孙蔑如京师古者诸侯之于天子比年一小聘三年一大聘五年一朝天子五年一巡狩周制六年五服一朝又六年王乃时巡考制度于四岳诸侯各朝于方岳所以考制度尊天子也故曰天子无事与诸侯相见曰朝考礼正刑一德以尊天子榖梁子以为天子无事诸侯相朝误矣礼所谓两君相见者不能无是事耳非定制也比年小聘三年大聘诸侯交相聘问则有定制矣故曰朝觐之礼所以明君臣之义也聘问之礼所以使诸侯相尊敬也是故一不朝则贬其爵再不朝则削其地三不朝则六师移之三王之通制也义之所在非由外铄根诸人心逹之天下先王为之节文著为典训苟不狂惑其谁能渝之宣公即位九年两朝于齐乃一使其大夫聘于周室王迹既熄纲常沦斁逆施倒置恬不为异春秋之作其得已哉直书于䇿比而读之而无惧心者吾不知矣
  齐侯伐莱
  莱微国也三年之间两勤兵于莱齐侯之志可见于此矣
  秋取根牟
  鲁侯之志犹齐侯也
  八月滕子卒
  名不登载书简牍则不名
  九月晋侯宋公卫侯郑伯曹伯会于扈晋荀林父帅师伐陈
  晋自灵公不君之后浸不竞于楚楚之政令日修兵力日强然圣人之情常拳拳有望于晋非私之也华夷之辨当如是也前年陈受楚伐势必向楚扈之会乃为陈也陈不即晋荀林父能并将诸侯之师以伐陈春秋盖善之
  辛酉晋侯黒臀卒于扈冬十月癸酉卫侯郑卒
  书地不卒于国都也不书葬鲁不会也
  宋人围滕
  滕虽小国围之则非将卑师少也滕子卒未数月兴兵围之书人之为贬明矣
  楚子伐郑晋郤缺帅师救郑
  伐陈救郑晋之诸臣犹未忘文公之霸业春秋盖善之
  陈杀其大夫泄冶
  称国以杀罪累上也泄冶以直諌见杀名之陈罪著矣
  七月十七日
  六月宋师伐滕
  宋大国也滕小国也滕安能害宋宋之伐滕陵蔑小弱以逞所欲耳左氏谓滕人恃晋而不事宋然晋之伯业方不竞滕固微国何恃之有或者事晋之故而有阙于宋故与宋亦何义而责滕之事已大当字小恤其不及焉可也去年因其䘮而围之今年又兴师而伐之其为陵蔑小弱以逞所欲明矣陈常弑其君孔子朝鲁侯而请讨之前月陈方以弑君告宋为邻邦不知此何时邪而牟年焉兴师伐滕以逞所欲尚得为有人心者乎
  公孙归父如齐葬齐恵公
  宣公为弑君者所立惧齐见讨故事齐以求免齐恱其事已而定其位自是齐鲁之交厚而鲁之事齐甚谨齐侯之卒宣公既身奔其䘮及其葬也又使其贵卿往会直书于䇿乱臣贼子得无恐乎归父仲遂之子贵而有宠弑君者仲遂也
  晋人宋人卫人曹人伐郑
  左氏谓郑及楚平诸侯伐郑取成而还诸侯伐郑而称人贬也晋楚争郑为日久矣春秋常欲晋之得郑而不欲楚之得郑与郑之从晋而不与郑之从楚是贵晋而贱楚也晋之所以可贵者以其为中国也中国之所以可贵者以其有礼义也郑介居二大国之间而从于强令亦其势然也今晋不能庇郑致其从楚陈又有弑君之贼晋不能告之天王声罪致讨而乃汲汲于争郑是所谓礼义者灭矣其罪可胜诛哉书人以贬圣人于是绝晋望矣
  秋天王使王季子来聘
  宣公即位十年屡朝于齐而未尝一朝于周能奔诸侯之䘮而不能奔天王之䘮能使其贵卿会齐侯之葬而不能使人会天王之葬如是而天王犹使王季子来聘则冠履倒置君臣之伦汨䘮殆尽矣
  公孙归父帅师伐邾取绎
  鲁之伐邾无以异于宋之伐滕特书取绎罪益重矣
  十月二十二日
  大水
  太极判而为阴阳阴阳播而为五行天一生水地六成之地二生火天七成之天三生木地八成之地四生金天九成之天五生土地十成之五竒天数阳也五偶地数阴也阴阳竒偶相与配合而五行生成备矣故太极判而为阴阳阴阳即太极也阴阳播而为五行五行即阴阳也塞宇宙之间何往而非五行水火金木土榖谓之六府土爰穑穑榖即土也以其民命所系别为一府总之则五行也洪范九章初一曰五行此其在天之本也次二曰敬用五事次三曰农用八政次四曰协用五纪次五曰建用皇极次六曰又用三德次七曰明用稽疑次八曰念用庶徴次九曰向用五福威用六极者此其在人之用而所以燮理阴阳者也日月五纬谓之七政四时行焉历数兴焉人君代天理物历数在躬财成辅相参赞爕理之任于是乎在故尧命羲和舜在璿玑皆二典大政夫金穰水毁木饥火旱天之行也尧有九年之水则曰洚水警予盖以为巳责也昔之圣人小心翼翼临深履冰参前倚衡畴昔之所以事天敬天畏天者盖无所不用其极而灾变之来亦未尝不以为已之责周道之衰王迹既熄诸侯放肆代天之任其谁尸之春秋之书灾异非明乎易之太极书之洪范者孰足以知夫子之心哉汉儒専门之学流为术数推类求验旁引曲取徇流忘源古道榛塞后人觉其附会之失反滋怠忽之过董仲舒刘向犹不能免吁可叹哉是年之水仲舒以为伐邾之故而向则以为杀子赤之咎是奚足以知天道而见圣人之心哉
  季孙行父如齐冬公孙归父如齐齐侯使国佐来聘宣公是年身如齐者二使其臣如齐者三闻天王使王季子来聘矣未闻身如京师与使其臣如京师也不待详考其事而罪已著矣左氏载行父出莒仆之事陈谊甚高且曰先大夫臧文仲教行父事君之礼行父奉以周旋弗敢失坠齐恵公之卒公既亲奔其䘮矣王季子之聘鲁未易时而行父仆仆往聘于齐知事君之礼而奉以周旋者果如是乎归父之往则以取绎之故齐恵公卒未跻年而国佐实来徇私弃礼见利而不顾义安然行之不畏于天不愧于人人心泯灭一至于于此吁可畏哉
  
  作之君师所以助上帝宠绥四方故君者所以为民也书曰天视自我民视天聼自我民听孟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岁之饥穰百姓之命系焉天下之事孰重于此春秋书饥盖始于是圣人之意岂特以责鲁之君哉
  楚子伐郑
  当是时晋伯既不复可望齐鲁之间熟烂如此楚子之肆行其谁遏之伐郑之书圣人所伤深矣左氏所载士会逐楚师于颕北不见于经纵或有之亦不足为轻重也
  荆门军上元设厅讲义
  五皇极皇建其有极敛时五福用敷锡厥庶民惟时厥庶民于汝极锡汝保极
  皇大也极中也洪范九畴五居其中故谓之极是极之大充塞宇宙天地以此而位万物以此而育古先圣王皇建其极故能参天地赞化育当此之时凡厥庶民皆能保极比屋可封人人有士君子之行恊气嘉生薰为太平向用五福此之谓也皇建其有极即是敛此五福以锡庶民舎极而言福是虚言也是妄言也是不明理也惟皇上帝降𠂻于下民𠂻即极也凡民之生均有是极但其气禀有清浊智识有开塞天之生斯民也使先知觉后知先觉觉后觉古先圣贤与民同类所谓天民之先觉者也以斯道觉斯民者即皇建其有极也即敛时五福用敷锡厥庶民也今圣天子重明于上代天理物承天从事皇建其极是彛是训于帝其训无非敛此五福以锡尔庶民郡守县令承流宣化即是承宣此福为圣天子以锡尔庶民也凡尔庶民知爱其亲知敬其兄者即惟皇上帝所降之𠂻今圣天子所锡之福也若能保有是心即为保极宜得其夀宜得其富宜得康宁是谓攸好德是谓考终命凡尔庶民知有君臣知有上下知有中国夷狄知有善恶知有是非父知慈子知孝兄知友弟知恭夫义妇顺朋友有信即惟皇上帝所降之𠂻今圣天子所锡之福也身或不夀此心实夀家或不冨此心实冨纵有患难心实康宁或为国死事杀身成仁亦为考终命实论五福但当论人一心此心若正无不是福此心若邪无不是祸世俗不晓只将目前冨贵为福目前患难为祸不知冨贵之人若其心邪其事恶是逆天地逆鬼神悖圣贤之训畔君师之教天地鬼神所不宥圣贤君师所不与忝辱父祖自害其身静时回思亦有不可自欺自瞒者若于此时更复自欺自瞒是直欲自绝灭其本心也纵是目前冨贵正人观之无异在囹圄粪秽之中也患难之人其心若正其事若善是不逆天地不逆鬼神不悖圣贤之训不畔君师之教天地鬼神所当佑圣贤君师所当与不辱父祖不负其身仰无所愧俯无所怍虽在贫贱患难中心自亨通正人逹者观之即是福德作善降之百祥作不善降之百殃积善之家必有馀庆积不善之家必有馀殃但自考其心则知福祥殃咎之至如影随形如响应声实必然之理也愚人不能迁善远罪但贪求冨贵却祈神佛以求福不知神佛在何处何缘得福以与不善之人也皇极在洪范九畴之中乃洪范根本经曰天乃锡禹洪范九畴圣天子建用皇极亦是受天所锡敛时五福锡尔庶民者即是以此心敷于教化政事以发明尔庶民天降之𠂻不令陷溺尔庶民能保全此心不陷邪恶即为保极可以报圣天子教育之恩长向五福更不必别求神佛也洪范一篇著在尚书今人多读未必能kao晓大义若其心正其事善虽不曽识字亦自有读书之功其心不正其事不善虽多读书亦何所用用之不善反増罪恶耳常岁以是日建醮于设厅为民祈福窃惟圣天子建用皇极以临天下郡县之吏所宜与尔庶民惟皇之极以近天子之光谨发明洪范敛福锡民一章以代醮事亦庶几承流宣化之万一仍略书九畴次序图其象数于后恐不曽读书者欲知大槩亦助为善求福之心诗曰自求多福正谓此也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乾为天坤为地震为雷巽为风坎为水离为火艮为山兑为泽




  干三连坤六断震仰盂艮覆碗
  兊上缺巽下短离中虚坎中满
  洪范九畴初一曰五行次二曰敬用五事次三曰农用八政次四曰恊用五纪次五曰建用皇极次六曰乂用三徳次七曰明用稽疑次八曰念用庶征次九曰向用五福威用六极








  戴九履一    左三右七
  二四为肩    六八为足
  象山集卷二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象山集卷二十四
  䇿问
  问语有之曰人之相去如九牛毛或者疑其言之过晋人有解之者曰巢许逊天下而市道小人争半钱之利此其相去何啻九牛毛哉其言诚辨矣然尝病其意之未广先儒论人之量曰有天地之量有江海之量有锺鼎之量有斗筲之量其意广矣而尝叹乎言之难备生乎天地之间具人之形体均之为人也品类差等何其若是之相辽绝哉今乎天下之俗固不可以言古然蒙被先生之泽士之求尧舜孔子之道者日众而儒宫学馆之间有父兄之所教有师友之所讲磨而考其所向则有常人之所耻者此其与求尧舜孔子之道而期于必至何啻九牛毛哉二三子各悉究其日履之所乡尝试相与共评斯语毋徒为场屋课试之文试言人之所以相去若是辽绝者何故已之气质已之趋乡当在何地今日之用心今日之致力者其实何如将有所考焉问齐欲称东帝邹鲁之臣妾肯死而不肯从之秦欲称西帝鲁仲连肯死而不肯从之夫以齐秦之强力足以帝天下而卒沮于匹夫之一辞固国不以山蹊之险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孟子之言于是信矣西汉不崇礼义好言时宜叔孙通陆贾之徒号称以儒见用综其实殆未有以殊于竒谋秘计之士也高祖宽大长者之称见于起兵之日惟恐沛公不为秦王则长安之民所以爱戴之者亦可谓深且素矣继以文景之仁爱武宣之政令所以维持之者亦后世所鲜俪元成哀平虽浸以微弱亦非有暴鸷淫虐之行然区区新莽举汉鼎而移之若振槁叶天下慑然莫之敢争东都之兴光武之度不洪于高祖明帝之察慧有愧于文景多矣章帝之仁柔殆伯仲于元成之间自是而降无足讥矣然绵祀埒于西汉以曹操之强其所自致者不后于高光然终其身不敢去臣位视天下有孔北海如儒子之有严师傅凛然于几席之上而不敢肆也推其所自则尊礼卓茂以为太傅投戈讲艺息马论道讲论经理夜分乃寐殆未可以文具而厚非之也于身于家于国于天下初不可以二理观二三子盍自其身而观之以及于家于国于天下而偹论夫固国不以山蹊之险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之道有道之世士传言庶人谤于道商旅议于市皆朝廷之所乐闻而非所禁也有能究唐虞三代之政论两汉之得失以及乎当世之务者其究书之毋隐问异端之说自周以前不见于传记后世所同信其为夫子之言而无疑者惟春秋十翼论语孝经与戴记中庸大学等篇论语有攻乎异端斯害也已之语然不知所谓异端者果何所指至孟子乃始辟杨墨辟许行辟告子后人指杨墨等为异端孟子之书亦不目以异端不知夫子所谓异端者果何等邪论语有曰乡原徳之贼也孟子亦屡言乡原之害若乡原者岂夫子所谓异端耶果谓此等则必非止乡原而已也其他亦有可得而推之者乎孟子之后以儒称于当世者荀卿杨䧺王通韩愈四子㝡著荀子有非十二子篇子思孟轲与焉荀子去孟子未远观其言甚尊孔子严王霸之辨隆师隆礼则其学必有所传亦必自孔氏者也而乃甚非子思孟轲何邪至言子夏子㳺子张又皆斥以贱儒则其所师者果何人而所传者果何道邪其所以排子思孟轲子夏子㳺子张者果皆出其私意私说而举无足稽邪抑亦有当考而论之者邪老庄盖世所谓异端者传记所载老子盖出于夫子之前然不闻夫子有辟之之说孟子亦不辟老子独杨朱之学考其源流则出于老氏然亦不知孟子之辞略不及于老氏何邪至杨子云始言老子槌提仁义绝灭礼学吾无取焉耳然又有取于其言道徳韩愈作原道始力排老子之言道徳佛入中国在杨子之后其事与其书入中国始于汉其道之行乎中国始于唐至唐而盛韩愈辟之甚力而不能胜王通则又浑三家之学而无所讥贬浮屠老氏之教遂与儒学鼎列于天下天下奔走而乡之者盖在彼而不在此也愚民以祸福归乡之者则佛老等以其道而收罗天下之英杰者则又不在于老而在于佛故近世大儒有曰昔之入人也因其迷暗今之入人也因其高明谓佛氏之学也百家满天下入者主之出者奴之入者附之出者污之此庄子所以有彼是相非之说也要知天下之理唯一是而已彼其所以交攻相非而莫之统一者无乃未至于一是之地而然邪抑亦是非固自有定而惑者不可必其解蔽者不可必其开而道之行不行亦有时与命而然邪道固非初学之所敢轻议而标的所在志愿所向则亦不可不早辨而素定之也故愿与诸君熟论而深订之
  问夫子生于周末自谓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当世从之游者三千门人高弟如宰我子贡有若之徒所以推尊之者至谓贤于尧舜谓自生民以来未之有谓百世之后等百世之王莫之能违也千载之后未有以其言为过者古圣人固多至推以为斯道主则惟夫子苟有志于斯道者孰不愿学夫子删诗定书系周易作春秋曽子所传则有孝经子思所传则有中庸门人所记则有论语简编虽出煨烬而西都搜求参校之详犹足传信凡此固夫子所以诏教后世而后世所以学夫子者亦未有舍此而能得其门者也论语载当时问答与畴昔训词既不得亲炙于当时则视其所载亦可以如亲闻于当时也然学必有业不知当时在夫子之门者业果安在由治千乘之赋求宰百乘之家赤可使与賔客言二三子盖自谓其能而夫子亦以是许之不识其在夫子之门独以是为业乎抑亦所学于夫子者又不在是也他日独立伯鱼过庭乃使学诗既学矣他日乃使之学礼不识伯鱼之未学诗也亦有所学乎无也既学礼矣亦有所学乎无也小子何莫学夫诗又曰兴于诗夫子盖屡教人以学诗不识凡居夫子之门者举皆以学诗为业乎陈亢固在弟子列乃问伯鱼而后闻诗闻礼无乃先是未知其说乎子以四教文行忠信此固门弟子记述之辞然亦必有所据而言所谓文行忠信者果何如而以为教也三千之中独荐颜渊为好学而称之则曰终日不违如愚曰三月不违仁曰不改其乐曰不迁怒不贰过不识亦有可得而知者乎读论语者固当求所以为学之方日肄之业故愿与诸君论其所疑夫子之所以教人与当时门弟子之所以学于夫子者苟不在是而今日学者之所患亦不在是则亦愿与诸君偹论而索言之毋略
  问圣人偹物制用立成器以为天下利是故网罟耒耜杵臼作而民不艰于食上栋下宇以待风雨而民不病于居服牛乘马刳舟剡楫而民得以济险弦弧剡矢重门击柝而民得以御暴凡圣人之所为无非以利天下也二典载尧舜之事而命羲和授民时禹平水土稷䧏播种为当时首政急务梁恵王问何以利吾国未有他过而孟子何遽辟之峻辩之力夫子亦曰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樊迟欲学圃亦斥以为小人何也孟子曰我能为君约与国战必克今之所谓良臣古之所谓民贼也辟土地充府库约与国战必克此其为国之利固亦不细而孟子顾以为民贼何也岂儒者之道将坐视土地之荒芜府库之空竭邻国之侵陵而不为之计而徒以仁义自解如徐偃王宋襄公者为然耶不然则孟子之说亦不可以卤莽观而世俗之蔽亦不可以不深究而明辨之也世以儒者为无用仁义为空言不深究其实则无用之讥空言之诮殆未可以苟逃也愿与诸君论之
  问古不以科举取士天下之从事者不専于文至汉始射䇿决科然仕进者不一途习其业者未始専且重也绵延以至于唐进士为重选习其文者殆遍天下至于今不变文宜益工于古然六经之文先秦古书自汉而视之已不可及由汉以䧏视汉之文又不可及矣唐三百年文章宗伯惟韩退之其次柳子厚而二人皆服膺西汉之文章恨悼当世鲜有能共兴者何耶夫文一也岂科举之文与古之文固殊而不可同耶何其习之者益専且众而益不如也言而不文行之不远子以四教文与居一焉文固圣人所不废也然夫子四科善言徳行者不在言语之科而言语又不与文学自小应对至于会同之相四方之使言语之用亦重矣而反不与文学则所谓文学者果何所习而何所用耶科举取士未遽可变而诸公于科举之习亦未能遽免方将朝夕从事于文其所以为文者可不深知乎愿与诸君论之问尽信书不如无书理固然也然自书出煨烬千有馀年其更贤知多矣则所同尊而信之者固不可槩以书不可尽信而不之信也然亦不可以人之所同信而苟信之而弗之思也观古人之书泛然而不得其实则如弗观而已矣孔子恶乡原语孟载之详矣夫居之似忠信行之似廉㓗自以为是人皆悦之此乡原之行也苟自以为是而人皆悦之则必以为真忠信真廉㓗者矣独自孟子言之则以为似耳至于心独无所同然乎此孟子之言也今乡原者人皆悦之而夫子恶之人皆以为忠信廉㓗而孟子独以为似之此人之所同然者而夫子孟子乃不与之同何也居斯世也为斯人也善斯可矣夫居斯世为斯世而善果有不可者乎何以是嘐嘐也言不顾行行不顾言则曰古之人古之人行何为踽踽凉凉夫言不顾行行不顾言诚足病也而又不谓是何耶孟子辟杨墨盖自比于禹之治洪水益之驱虎豹夫杨朱墨翟皆当时贤者自孟子视之则为先进孟子之后人犹曰孔曽墨子之贤墨子之贤盖比于孔曽杨朱之道能使舍者避席炀者避灶犹以为未也进而至于争席争灶则其所得岂浅浅者哉而孟子辟之至曰无父无君是禽兽也又曰天下之言不归杨则归墨夫兼爱之无父为我之无君由孟子之言而辨释之虽五尺童子粗习书数者立谈之顷亦可解了岂有以大贤如杨朱墨翟其操履言论足以倾天下之士而曽不知此必待孟子之深言力辟贻好辨之讥而犹未得以尽白于天下而熄其说何耶若曰此皆圣贤之事后学未敢妄措其说则孟子固曰能言距杨墨者圣人之徒必不敢少置其思措其议是不得为圣人之徒矣亦何以学为且书称为学逊志记称学不躐等而颜子则曰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为者亦若是成覸曰彼丈夫也我丈夫也吾何畏彼哉公明仪曰文王我师也周公岂欺我哉必如颜子成覸公明仪之言无乃与逊志不躐等之说悖乎苟以为必颜子成覸公明仪而后敢为此言则滕文公好驰马试剑未尝学问而孟子亦遽勉之以是何也愿与诸君并论其说母爱词
  问欲学耕必问诸农欲学斵必问诸工天下之事非可以浪为之也业是事而不知本未则浪为之而已唐虞商周之佐起于隐约而登宰辅其道前定其业既修固矣陈平韩信佐高祖取天下其将相之业皆素定于困穷之时此岂偶然而成者耶又如诸葛孔明抱膝长啸祖逖之闻鸡起舞虽其功业不能大酬其志而人皆信其始志之不妄也后世豪杰之士各以其才自见于当时虽未可责以古人之学而观其䂓模先定则与泛泛浪为者殊也今诸君求讲古圣贤之书从事于古圣贤之学不识规摹果有先定如古人者乎夫子之门如由治千乘之赋求宰百乘之家二人皆以此自许夫子亦以是许之不识诸君自知其才而人信之有如此者乎曽子铿尔舍瑟而言志不知其所志果何事而其志果何如夫子喟然叹而与之果何所取而然耶夫子称颜子终日不违如愚退而省其私亦足以发回也不愚夫终日如愚可知者也而所谓终日不违者果何道而亦足以发者果何事也古人虽不可妄议然读其书为其事可不知其说乎不然亦愿闻诸君之志
  问知人古所难以尧之圣其知鲧盖审及四岳请试之犹不敢必汉高祖亡命崛起亦不知书其得天下殆有天命初非尽出其智谋然其于知人亦异矣张良授书老父为他人言不省而帝能聼之陈平韩信楚不能用而帝用之至告吕后以后日将相之任掇挤其才能殆若权度虽善论人物者未必逮此世见其言之符契遂谓其得异书前知其事者非也顾不知高祖果何以能之邪文帝世称贤君儒者之论往往以为优于七制贾生慷慨言事帝抑不用世以为非不知生独以其壮锐不更涉姑少抑之以老其才耳贾生姑不论当时之才岂独止生邪然匈奴大侵边数四帝不能堪至御鞍讲武拊髀求将远想廉颇李牧乃为冯唐所惭则平日所以收罗人才者可知矣武帝号雄才大略然终其身无一名宰相快心胡越取前世红腐之粟贯朽之钱而空之至于海内虚耗户口减半轮䑓之诏终亦自悔悼而已未闻有一人能开悟之者岂当世独无其人耶是又不可以厚诬也知人固所难而为天下以人为本使终于不能知则天下亦终不可为矣尧以不得舜为己忧舜以不得禹皋陶为己忧皋陶曰在知人又曰知人则哲能官人岂可以终不知之邪知人则必有道矣愿并与汉三君论之
  问逄蒙杀羿孟子曰是亦羿有罪焉廋公之斯追子濯孺子子濯孺子知其获免曰尹公之他端人也其取友必端矣论学取友必入学七年而后可责然自其一年辨志则所辨者即其事也取友之事亦有不得不论者矣自非圣人安能毎事尽善人谁无过如以其行之有过事之不善而遂绝之则是天下皆无可教之人矣逄蒙思天下惟羿为愈已然后萌杀羿之心将何以使羿能逆知之而不教之耶必以为不可知则子濯孺子未尝识廋公之斯而能知其端人何也所谓端人果何如其端而知之者果何如其知之也二三子其详言其本末而备论之亦群居之大益也
  问书称尧舜禹皋陶皆曰若稽古记称仲尼祖述尧舜宪章文武傅说告高宗曰事不师古以克永世匪说攸闻所贵乎圣人者以其宽洪博大无自用自私之心其所施设必有稽考祖述理固然也然所谓稽考祖述者果独取其自用自私之心而然耶亦其事之施设必于古有所考而后能有所济也如曰事必于古有所考而后能有济则如网罟耒耜杵臼弧矢舟楫栋宇棺椁书契皆上世所无有而后世圣人创之而皆能有济何耶若曰是事之小者因时而创制至其大者则必有所师法而后可则如尧传天下不与子不与在朝之大臣举舜于匹夫而授之果何所师法邪尧传舜舜传禹禹独与子而传以世此又何邪汤以诸侯有天下孔子匹夫而作春秋此事之莫大焉者而皆若此无乃与稽古之说戾乎且均之为事亦安有大小之间邪今之天下所谓古者有尧舜有三代自秦而䧏历代固多而其昭昭者曰汉曰唐其君之贤者甚众事之施设盖有不胜其异今朝廷有祖宗故事祖宗故事尚且不一今欲建一事而必师古则将安所适从如必择其事之与吾意合者而师之无乃有师古之名而居自用之实乎若曰吾择其当于理者而师之则亦惟理之是从而已师古之说无乃亦持其虚说而已乎二三子其详考而偹论之问中庸称舜隐恶而尚书载其受终巡狩之后独汲汲于明刑自四罪而放之流之窜之殛之无乃与隐恶之意异邪孔子自言为政以徳又曰道之以徳齐之以礼又曰政考正也季康子问杀无道以就有道何如对曰子为政焉用杀子欲善而民善矣宜不尚刑也而其为鲁司冦七日必诛少正卯于两观之下而后足以风动乎人此又何也夫子曰徳之流行速于置邮而传命汤徳足以及禽兽而不行于葛伯必举兵征之又东征西征不已必十一征而天下服周世世修徳莫若文王而不行于崇必再驾而后䧏至伐阮共伐密须伐𤞤狁伐昆夷盖未始不以兵何邪七国用兵争强攻城取地如恐不及而孟子乃游于其间言深耕易耨修其孝弟忠信之事曰仁义而已曰仁者无敌曰强为善而已矣曰可使制挺以挞秦楚之坚甲利兵曰齐王犹反手耳曰天下莫不与也其说傥可信乎愿究其说而悉言之毋略
  问高宗得傅说以梦文王得吕望以卜置相重事而梦卜是信可乎洪范稽疑谋自乃心卿士庶人而后及卜筮大舜命禹必曰朕志先定询谋佥同鬼神其依龟筮协从梦卜似非圣贤所宜専信者高宗之知傅说文王之知吕望其必有不止于梦卜者矣傥可得而考乎鲍叔言管仲齐威公用之徐庶言诸葛孔明蜀先主用之威公先主岂惟人言是信邪管仲与威公仇也而至于一则仲父二则仲父先主既见孔明虽关张之爱将不能间至曰孤之有孔明犹鱼之有水也观此则二君二臣之所以相知者果不苟矣其相知之处果安在耶诸君其并言之将以观其所蕴
  问古者八岁入小学十五岁入大学小学教之射御书数大学之道则归乎明明徳于天下者今教童稚不过使之习字画读书稍长则教之属文读书则自孝经论语以及六经子史属文则自诗对至于所谓经义词赋论䇿者不识能有古者小学大学之遗意乎若曰今之教人者不必如古惟使之能为文应有司程度可以取科第而已则窃有疑焉幼所诵书长必知其意义及其作文则所谓题目者又皆出于古书则必能言其义而后式可成也如孝经首章所谓立身行道论语首章言学而时习之孟子首章言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不知果何如而立身何如而行道所学所习果何道何业利与仁义何如而辨若此等类今之为文者果有不必知之者乎若曰今之教人者与古大异言之于口笔之于纸施之于场屋者不必有其实巧与勤者斯可矣然亦不废仁义忠信之道两者并行不相悖不识有是理乎夫仁义忠信之道古人汲汲学之犹惧有间今悉力从事者初不在是而曰自能不废则是今人才质过古人远矣不然则是父诏其子兄语其弟友朋之群居相与从事者皆为欺为伪相驱入于罟擭䧟阱也而可安乎诸君幸详考偹究而精言之常得其实而后可问夫子讲道洙泗论语所载问仁者不一又曰子罕言仁如陈文子令尹子文之所为皆世所难得而不许以仁如子贡子路冉有之徒皆不许以仁岂仁之为道大而非常人所能遽及耶审如是则所谓罕言者是圣人之教人常秘其大者而姑以其小者语之也且以子路子贡冉有皆门人之高弟其所自立者皆足以师表百世令尹子文陈文子皆列国之贤大夫非独当时所难得人品如此盖亦古今天下之所难得也然而犹皆不足与于仁则今日之学者宜皆绝意于仁不当复有所拟议矣今世读书者未有不先论语自童子而已诵习之矣不识学者毎读至言仁处果可置而不思乎亦可试思而不必其遂知之也今世又以科举取士苟其题之言仁者又将累累而言之其为诬欺无乃已甚乎诸生方将从事于圣人之学近世言仁者亦众而持罕言之说以排言仁者亦众故愿与诸生论之
  问天之生物自足以供一世之用天之生才亦犹是也古之兴王未尝借才于异代而后世常患人才之不足或者归咎于科举以为教之以课试之文章非独不足以成天下之材反从而困苦毁坏之科举固非古然观其课试之文章则圣人之经前代之史道徳仁义之宗治乱兴亡得丧之故皆粹然于其中则其与古之所谓学古入官学而优则仕者何异困苦毁坏之说其信然乎否也人才之不如古其故安在抑果未尝无才而独上之所以取而用之者未至邪愿有以究其说






  象山集卷二十四
<集部,别集类,南宋建炎至德祐,象山集>



  钦定四库全书
  象山集卷二十五    宋 陆九渊 撰诗
  少时作
  从来胆大胸膈宽虎豹亿万虬龙千从头收拾一口吞有时此辈未妥帖哮吼大嚼无毫全朝饮渤澥水暮宿昆仑颠莲山以为琴长河为之弦万古不传音吾当为君宣
  闻莺
  百喙吟春不暂停长疑春意未丁宁数声绿树黄鹂晓如笑从前着意听
  
  巧啭风台急管清逾石涧回溪好去枝枝惊梦无人心到辽西
  晚春出箭溪二首
  晴云冉冉薄斜晖春静衡门半掩扉风入墙头丹杏晚高枝频飐乱花飞
  
  长蹊窈窕晴沙暖绿树交加细草香归去不縁吾兴尽月明应得更褰裳
  子规六言
  柳院竹斋茅店云芜风树烟溪听彻残阳晓月不论巴蜀东西
  
  风露枯肠里宫商两翼头壮号森木晚清啸茂林秋
  赠化主
  学佛居山林往往仪状野道人翩然来礼节何尔雅职事方惽惽言论翻洒洒安得冠其颠公材岂云寡
  踈山道中
  村静蛙声幽林芳鸟语警山樊纷皓葩陇麦摇青颕离怀付西江归心薄东岭忽念饥歉忧翻令发深省
  鹅湖和教授兄韵
  墟墓兴哀宗庙钦斯人千古不磨心涓流积至沧溟水拳石崇成泰华岑易简工夫终久大支离事业竟浮沈欲知自下升高处真伪先须辨只今
  挽石子重
  古重百里长寄命谋托孤今以京秩授糜至无贤愚州家督版帐殿最视所输况乃积弊久宿负堆文符老奸乘仓皇阴拱为师模民穷敛愈急吏饱官自癯天子为焦劳宵旰思良图高选部使者庶使徳意敷石君在荐剡闻者皆欢愉不知何方民凋瘵迟君苏君丞固安日岁旱当蠲租县白如故事守怒牢睢盱赖君争之力意得所请俞揭数授里正俾后不可渝又尝宰尤溪吏辈初窥𨵦首以财匮告欲辟侵民途君乃治税籍弊蠧穷根株简易以便民上下交相孚民自不忍负岂复烦催驱关征且损数孰谓儒术迂使家得此人黄屋何忧虞惜哉不及用重使吾嗟吁
  挽张正应
  海门昼夜吼奔雷却立吴山亦壮哉前殿神仙三岛邃正门阊阖九天开玉阶恭授大官赐象简亲承御墨回多少箪瓢蓬瓮士输君留宿两宫来
  和黄司业喜雪
  畴昔诗囊未破悭琼瑰益自倍枵然才华甘落诸公后诚实徒居野老前腊雪晚成春雪早梅花静对雪花妍从今长作丰登瑞廪庾家家赡九年
  游湖分韵得西字
  命驾不辞春径泥少蓬高会帝城西物非我辈终无赖书笑蒙庄只强齐天入湖光随广狭山藏云气互高低谁怜极目茭蒭里隐隐苍龙卧古堤
  和杨廷秀送行
  学麄知方耻为人敢崇㐫貌蚀诚真义难阿世非忘世智不谋身岂悮身逐遇宽恩犹得禄归冲腊雪自生春君诗正似清风快及我征帆故起𬞟
  送徳麟监院归天童和杨廷秀韵二首
  尽道吾庐登陟难上人得得到相看莫言无物堪延待也有茶浇舌本干
  
  闻说淮民未免饥春头已掘草根归羡君稛载还山去要挟星郎大字诗
  送勾熙载赴浙西盐
  平分浙江流东境浮海角其民仰鱼盐久已困征榷麦禾与桑麻耕锄到墝埆往岁比不登场圃几濯濯荒政劳庙谋振廪闻数数饥羸不待饱共感君泽渥仁哉覆育恩所恶吏龌龊教诏弥谆谆听受秪藐藐何知国与民足已肆贪浊流离且未还已复事椎剥按察殊未曾圣主独先觉重贻宵旰忧顾盻求卓荦君固岷峨英怀抱富荆璞迩来奏对语朝阳鸣𬸦𬸚锵然历帝聪简记谅已确外台适虚席妙选出亲擢此节岂轻受委寄重山岳除音九天下众论靡瑕驳揽辔首越山青萍方在握送君无杂言当不负所学
  题慧照寺
  春日重来慧照山经年诗债不曾还请君细数题名客更有何人似我顽
  赠画梅王文显
  子作寒梢已逼真不须向上更称神由来绝艺知音少只恐今人过古人
  简朱干叔诸友
  利名风浪日相催青眼难于世上开何事诸君冒艰险杖藜来入白云堆
  书刘定夫诗轴
  人生不更涉何由知险艰观君一巨轴奚啻百庐山
  玉芝歌
  灵华兮英英芝质兮兰形琼葩兮瑶实冰叶兮雪茎石室兮宛宛苔茵兮菁菁阴长松之偃蹇带飞瀑之琮琤实青端而黄表眇中藏而不矜匪自昭其明徳羌无愧兮畴能
  淳熙戊申余居是山夏初与二三子相羊瀑流间得芝草三偶相比如卦画成华如兰玉明冰莹洞彻照眼乃悟芝兰者非二物也己酉上已复睹瑶芽迫归拜扫不及见其华是日访风练飞雪始得一华方掇至案间时云庵僧适至且求余言为乡道余方作是歌因谓之曰当为子书之第持此以往会当有赏音者绍熙元年三月二十六日象山翁书







  象山集卷二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象山集卷二十六
  祭文
  祭吕伯恭文
  玉在山辉珠存川媚邦家之光繄人是寄惟公之生度越流辈前作见之靡不异待外朴如愚中敏鲜俪晦尝致侮彰或招忌纎芥不怀惟以自治侮者终敬忌者终愧远识宏量英才伟器孤骞无朋独立谁配属思纡馀摛辞绮丽少日文章固其馀事颜曾其学伊吕其志久而益专穷而益厉约偏持平弃疵养粹玩心黄中处身白贲停澄衍溢不见涯涘岂伊人豪无乃国瑞往年之疾人已𥈭眙逮其向痊全安是冀诗传之集大事之记先儒是裨麟经是嗣杜门养痾素业不废讣音一驰闻者陨涕主盟斯文在数君子累累夺之天乎何意荆州云亡吾兄既逝曾未期年公又弃世死者何限人有钜细斯人之亡匪躬之瘁呜呼天乎胡不是计竭川夷陵忍不少俟辛卯之冬行都幸会仅一往复揖让而退既而以公将与考试不获朝夕以吐肝肺公素与我不交一字糊名誊书几千万纸一见吾文知非他士公之藻镜斯已竒矣公遭大故余忝末第迫归觐亲徒以书慰甲午之夏公尚居里余自钱塘溯江以诣值公适衢浃日至止一见欢然如获大利我坐狂愚幅尺殊侈言不知权或以取戾虽讼其非每不自制公赐良箴始痛惩艾问我如倾告我如袐教之以身抑又有此惟其不肖往往失坠竟勤公忧抱以没地鹅湖之集已后一岁辄复妄发宛尔故态公虽未言意已独至方将优游以受砭剂潢池之兵警及郡界亟还亲庭志不克遂先兄复斋比一二岁两获从款言符心契冉疾颜夭古有是比呜呼天乎胡啬于是复斋之葬不可无纪幽镌之重岂敢它诿道同志合惟公不二拜书乞铭公即挥赐琅琅之音河奔岳峙呜呼斯文何千万祀我固罢驽重以奔踶惟不自休强勉希骥比年以来日觉少异更尝差多观省加细追惟曩昔麄心浮气徒致参辰岂足酬义期此秋冬以亲讲肄庶几十驾可以近理有疑未决有怀未既讣音东来心裂神碎与二三子恸哭萧寺即拜一书以慰令弟帷是窀穸祈厕未肄继闻其期不后日至蹑𪨗担簦宵不能寐所痛其来棺藏帏蔽谁为及门绋翣已迈足迹𡍼泥追之不逮矫首苍茫涕零如霈不敏不武将以谁罪及其既虞几筵进拜觞酒豆肉哀辞以载闻乎不闻神其如在
  代致政祭侄槱之文
  吾年七十有六阖门且将千指田仅充数月之粮卒岁之计每用𪷤𪷤汝在同行十馀人之下独能任吾事以纾吾忧弥缝补苴于缺绝迫窄之中如霈然者不动声色而中外巨细靡不整办使吾有以安之然吾念汝独劳久矣顾难于代汝者耳去年虽令诸子与汝轮干以遂汝学问之志而事之本末繄汝是赖篱落之未葺㫪揄之未便皆在隐处汝死之日犹悉为吾治之吾平日见为人臣而不恤君之民不任君之事者每窃愤之有尽瘁者必喜而爱之况汝在子弟之中而服勤于至难之事若此者乎如汝之贤或寿而死人犹伤之况于未壮而亡乎而天遽夺乎汝汝其有以知我之哀也命也奈何莫非命也吾既以绍孙环孙为汝后高选之山真佳城也吾见之矣翌日维吉汝其行乎
  代教授祭神文
  孔子曰非其鬼而祭之謟也礼曰非所祭而祭之名曰淫祀惟尔神稽诸礼典非士庶所当祭于家者乡者因循旧俗未适厥正夫聪明正直之谓神非所当祭而祭之固非所以事神非所以当祭而欲人之祭之亦非所以为神今将革旧俗之失以尔神之祀而归诸正惟尔有神鉴之
  石湾祷雨文
  惟皇宋绍熙元年岁次庚戌六月甲申朔十有三日丙申奉议郎新权发遣荆门军事兼管内劝农营田事陆某谨以元酒茗饮蓬莱之香清陂之莲就所居青田石湾山顶除地为坛昭告于是乡五方山川神祗盖闻天子祭天地诸侯祭其境内名山大川雩禜祭水旱山林川谷丘陵能出云为风雨则祭之国有常典掌在有司非其职守谁敢奸焉然辅相不任爕调以吏事为责守令无暇抚字以催科为政论道经邦承流宣化徒为空言簿书期会狱讼财计斯为实事为日久矣况今日舆图未归东南事力有限而朝廷百官有司城郭宫室郊社宗庙诸费事大体重未易损削东西被边殆几万里养兵之费乃十八九公卿大臣宽厚有体日以靖恭谨重相告诫方重改作恶纷更服膺仍旧贯之旨则民力日屈郡县日困守令救过不给其势然也旱雩水禜虽欲竭精尽诚而本职常务所分过半矣故祈祷散在庶民遍满天下久以为常法有其文官无其禁亦其势然也今不雨弥月龟坼已深水泉顿缩陂池乡涸车声塞耳而浸不终亩忧色在面而叹不成声民心自危日加一日客有病某者曰居是乡者莫不忧一乡之事今人所常而法所不禁乃独守区区古说坐视旱暵之灾不一出心力以祈神明以辅郡县以慰乡里以分父兄之忧无乃类刻舟求剑嫂溺不援者乎某因念今天下一家郡守再期县令三期而易之矣今日事体又有如前所陈者某尝备员朝著之末列今又分符荆垒待次于家郡县不鄙其愚礼以上客父兄子弟往往过而问以所长诚无以分父兄之忧慰子弟之望则客之所病不为过矣是用斋戒以祈于尔有神是乡之东有象山云台仙岩龙虎湖岭豪岭侯栋仙鹤中山南有崔山云林白马头陀麻姑军峯余元清江南山登高西有大岭崇岭灵谷何岭明珠观原翁塘火原官山箭溪西集北有柘冈金峯襌岭积烟吉岭万石塘斗门石濑沙冈三牛桂枝骈罗还绕韬竒蕴秀炳灵兆异岁享乡民祷祈祭祀者多以旱魃如此不为一出云为风雨以杀其虐而恵斯民则父兄子弟之责望恐不独在某也惟尔有神裁之尚飨
  谢雨文
  维皇宋绍熙元年岁次庚戌六月甲申朔十有六日己亥具位陆某谨以元酒茗饮蓬香莲花登石湾之坛致谢于是乡五方山川神袛除坛之日阴云交覆致告之辰凉雨递洒旋而风雨四作袛袛参会连日未已诸乡周洽灵应特逹惠泽优渥惟神正直尽道举职以赞上帝以苏下民安肯论功望报然感焉而应祈焉而遂在吾民之心岂其敢忘用敢率兹前仪以致虔谢惟神其鉴之以母替徳惠尚享
  荆门祷雨文
  荆门故楚国也江汉为疆沮漳在境东有百顷南有龟山西有玉泉北有上泉中为𮐃泉皆炳灵效异为此土之望旱干水溢实与守臣同其责往岁之冬兹岁之春霈泽殊啬今既立夏矣陂池涸绝种未入土斯民𪷤𪷤有无之忧守臣不徳当身受其咎斯民何辜谨卜日为坛于𮐃泉山顶刑鹅荐血瘗于兹坛之右庸敬告于尔有神其尚鉴于兹
  望坛谢雨文
  蠲吉为坛以元酒茗饮祷雨于是邦山川神祇曾不崇朝雷动云合甘泽随降霶霈浃洽冬春所无灵应响答民情大慰谨率官寮望坛祈谢惟兹积旸陂池久涸泉源未动是安得无数愿无爱威灵尚终惠之是用卒请
  
  属以是邦经冬涉春雨泽殊少启蛰之后雷震不作已逾立夏陂池尚涸创兹为坛用祈于尔有神为坛之辰油云四兴踈雨为兆致祷之日先以震雷从以膏雨霶霈周浃连日不怠灵应昭然凡厥吏民孰不感动谨率郡寮诣坛祗谢继是雨旸时若百榖顺成民戴神惠其有穷哉
  东山祷雨文
  谨率阖郡官寮以元酒茗饮致告于山川之神荆门为郡大抵在江汉之间正南为江陵而江实在焉唯沮漳由当阳以入江在郡之西正北为襄阳而汉实略襄阳而后南折为长林东境故荆门之山发于嶓𡺪止于西山𫎇泉原其下以在郡之西故曰西山其支山㳂溪而东以绕郡治有峯峩峩然曰东山有浮图在其上于西山为賔季春之月以不雨之久为坛西山之巅以致其祷灵应响答霈然为霖此日又以不雨申致其请连三日皆诣坛致请有云油然有雨潇然而竟未霶霈正画间间霁一日三日之夕西北境有雷雨甚久电光密迩而不及郡城东南土田至广仰雨尤急殊不沾及窃惟所以事神者未至古之祠山川者皆为坛望其所祠今西山之坛既获灵应不敢废也然观东山正为西山之宾西望则山川之本原皆森列在前宜为坛以致祷是用于此申致前请惟神其鉴之
  东山刑鹅祷雨文
  谨率阖郡官僚诣东山新坛以望西山敢告于兹土五方山川之神自九月庚辰致祷之后境内每有雨泽凡诣坛之时云气必变雨泽虽未霑洽可见灵应然郡城至今未得大雨诸乡亦未周遍窃惧所以事神之礼未至春季致祷西山之时刑鹅荐血瘗于坛侧用著厥诚兹月之祷此礼未讲惟神恕其不逮而许其自新其尚鉴兹诚
  上泉龙潭取水祷雨文
  兹岁不雨之久是月六日于蒙泉山顶为坛致祷十有二日又于东山望坛申致厥请自六日之期有云油然有雨祈然由郡城以及诸乡是故诸乡循环得雨但未霶霈浃洽虽蒙灵应未终大惠是用竭诚致请敢敬以净瓶迎泉归至郡治东荆岑亭上朝夕致敬以幸灵沛尚享


  象山集卷二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象山集卷二十七
  行状
  全州教授陆先生行状
  先生名九龄字子夀其先妫姓田敬仲裔孙齐宣王少子通封于平原般县陆鄊即陆终故地因以为氏通曾孙烈为吴令豫章都尉既卒吴人思之迎其䘮葬于胥屏亭子孙遂为吴郡吴县人自烈三十九世至唐末为希声论著甚多后仕不偶去隐义兴晚岁相昭宗未㡬罢邠陇华山叛兵犯京师舆疾避难卒谥曰文文公六子次子崇生徳迁徳晟以五代末避地于抚之金谿觧橐中装买田治生赀高闾里徳晟之后散徙不复可知徳迁遂为金谿陆氏之祖六子高祖有程为第四子慱学于书无所不观三子曾祖演为第三子能世其业宽厚有容四子祖戬为第四子再从兄弟盖四十人先祖最㓜好释老言不治生产四子先考居士君贺为次子生有异禀端重不伐䆒心典籍见于躬行酌先儒冠昏䘮祭之礼行之家家道之整著闻州里六子先生为第五子生而颕悟能步趋则容止有法五岁入学同学年长逾倍者所为尽䏻为之读书因析义趣十岁丁母忧居䘮哀毁如成人十三应进士举为文优赡有理致老成叹异年十六游郡庠毎课试必居上游时方摈程氏学先生独尊其说郡博士徐君嘉言高年好修留意学校间日独行访诸斋先生侍诸兄衣冠讲论未尝觧弛由是徐君雅相礼敬明年徐君物故又明年新博士将至先生闻其嗜黄老言脱略仪检慨叹不乐赋诗见志归葺茅斋从父兄读书讲古间出见故老先达所咨叩皆不苟时居士君欲悉传家政平日纪纲仪节更加櫽括使后可久先生多与裁评弱冠造吏部外𭅺许公忻许公居闲久故知少见先生如旧相识明年许公守邵阳欲先生来居士君亦启其四方之志先生于是游湖湘抵邵阳久之而东至临江郡守邓君子延先生于学临江士人皆乐亲之居半岁乃归越数年郡博士苗君昌言复延先生于学从游者益众苗自谓平生所尊赏者不苟至其所以祁先生者特异人亦以是信之其与先生启有云文辞近古有退之子厚之风道学造微得子思孟轲之旨推尊盖如此先生览书无滞碍翻阅百家昼夜无倦于阴阳星历五行卜筮靡不通晓性周谨不肯苟简渉猎所习必极精详岁在己邜始与学送同郡官中都者适有二人皆先进知名士阅贡籍见先生姓名相顾喜曰吾州今乃可谓得人庚辰春官试不利辛巳补入太学故端明汪公实为司业月试辄居上游场屋之文大抵追时好拘程度不复求至当惟先生之文据经明理未尝屈其意先进以是病之先生曰是不可改先生宽裕平直人皆乐亲久愈敬爱学校知名士无不师尊之明年丁居士君忧乙酉升补内舍丙戌为学录学校纲纪日肃弊无巨细皆次第革之人不骇异尝有小戾䂓矩者先生以正绳之无假借后或以先生问其人顾称先生之徳不以为怨丁亥升补上舍戊子馆于㜈女之张氏先生授其子以中庸大学其父老矣毎偶坐拱手与听讲授且曰不自意晚得闻此张君之死其子䘮以古礼不用浮屠氏己丑登进士第授廸功郎桂阳军军学教授壬辰当赴迓吏且至时太孺人间亲药饵先生以桂阳道远风物不类江鄊难于迎待陈乞不赴甲午受兴国军军学教授明年夏湖之南有冦侵轶将及郡境先是建炎虏冦之至先生族子谔尝起义应募是后冦攘相次犯州境谔皆被檄保聚捍御往往郤敌州里赖焉至是谔已死旧部伍愿先生主之以请于郡时先生适在信之鈆山闻警报亟归抵家请者已盈门郤之不去日益众先生与兄弟门人论所以宜从之义甚悉会郡符已下先生将许之或者不悦谓先生曰先生海内儒宗䧟履䂓矩讲授经术一旦乃欲为武夫所为卫灵公问陈于孔子不答今先生欲身为之乎先生曰男子生以弧矢长不能射则辞以疾文事武备初不可析古者有征讨公卿即为将帅比闾之长则伍两之长也卫灵公家国无道三纲将沦既见夫子非哲人是尊社禝是计而猥至问陈颠荒甚矣故夫子荅以爼豆而遂行其夹谷之会三都之堕讨齐之请夫子岂不知兵者其为委吏乘田则会计当牛羊茁壮长使灵公舍战陈而问会计牧养之事则将遂言之乎埶此而谓夫子诚不知军旅之事则亦难与言理矣或者又曰礼别嫌疑事有宜称使先生当方靣受边寄谁复敢议此闾里猥事何足以累先生今鄊党自好者不愿尸此者必豪侠武㫁者也今先生尸之人其谓何先生曰于之心殆未广也使自好者不尸此而豪侠武㫁者卒尸此是时之不幸也子亦将愿之乎事之宜称当观其实假令冦终不至郡县防虞之计亦不可已是社之初仓卒应募非有成法今备御文移类以军兴从事郡县欲事之集势必假借主者或非其人乘是取少于闾里何所不至是其为惨盖不必冦之来也有如冦至是等皆不可用无补守御因为剽劫仁者忍视之哉彼之所以必诿我者为其有以易此也吾固以许之为宜或者又曰曽子之在鲁冦至则先去冦退则曰修我墙屋我将反为师也今先生居于鄊有师儒之素会于朝为师儒之官而又欲尸此无乃与曽子异乎先生曰吾居鄊讲授自穷约之分吾仕为禄飬今官乃吏按铨格而与自异乎曽子之为师也今又迟次居鄊老母年且八十家累过百人冦未至先去固今郡县所禁比至而去必不逹剽劫践蹂狼狈流离之祸往往不可免去固不可藉令可去扶八九十老者从以千馀指去将焉之子欲使吾自附于分位不同之曽子而甘家之祸忍鄊之毒缩手于所可得为之事此奚啻嫂溺不援者哉或者乃谢不及先生于是始报郡符许之已而调度有方备御有实冦虽不至而郡县倚以为重丙申夏四月到任先生于事无大小处之未尝不尽其诚于人无众寡待之未尝不尽其敬富川单僻弦诵希阔士人在学校者无㡬先生莅职举措谨重䂓模雅正诚意孚达士人莫不感动兴起先生方将收拾茂异而远近愿来亲依者且众富川学廪素薄而又负逋不输岁入仅六百石而比年不输者乃七八百石民未必尽负奸吏黠徒干没其间簿书线绝莫可稽证先生为核实催理受输之法甚简而便白郡行之于是无文移之繁无追督之扰簿书以正负者乐输储廪充裕士人至者日众不满岁丁太孺人忧去职在富川者莫不惋惜己亥四月服阕冬末到选庚子春授全州州学教授夏中得寒热之疾继以脾泄屡止屡作竟不可疗九月二十有九日卒享年四十有九先生虽卧病见賔客必衣冦举动纎悉皆有节法卒之日晨兴坐于床问疾者必留与语㓜者人人有所训诲谈笑欢如也先生未尝不以天下学术人才为念病中言论毎毎在此是日言之尤详夜稍久则正卧整衣衾理须髯叠手腹间不复言笑又数刻而逝先生道徳之粹系天下之望曽未及施一疾不起识与不识莫不痛息先生少有大志而深纯浩博无涯涘可见亲之者无智愚贤否皆不觉敬爱慰释称其善者往往各以所见未尝同也不区区抚摩而蔼然慈祥恺悌之风有以消争融隙不㫁断刻尽而昭然修洁清白之实足以澄污律慢趣尚高古而能处俗辨析精微而䏻容愚一行之善一言之得虽在巫医卜祝农圃臧获亦加重敬珍爱自少以圣贤为师其于释老之学辨之严矣然其徒苟有一善亦所不废故先生无弃人而于先生亦鲜有不获自尽者与人言未尝迫遽从容敷析本末洞彻质疑请益者莫不得所欲而去于人言行之失度未可与语则不发或者疑之先生曰人之惑固有难于口舌争者言之激适以固其意少需之未必不自悟也扞格忤狼之气当消之不当起之责善固朋友之道圣人犹曰不可则止况泛然之交者乎又况有亲爱之情乎虽朋友啇磪至不可必通处非大害义理与其求伸而伤交道不若姑待以全交道且事有轻重小大吾惧所益者小所伤者大所争者轻所䘮者重故也然有时而遽言之尽言之力言之者盖权之以其事权之以其人权之以其时也母饶氏继母邓氏淳熙三年以庆夀恩封权孺人娶王氏魏公曽孙通州使君瑊之长女也通州君亦以是年八月卒先生卧病闻讣制服成礼逮祭纎悉皆自经画子艮之年十三女人皆㓜先生未及著书若场屋之文与朋友往来论学之书则传录者颇众其馀杂著古律诗墓志书启序䟦等门人才且编次将以十二月乙酉葬于鄊万石塘谨书其行实之大槩以求志于当世之君子淳熙七年十一月既望弟某状
  吴公行状
  公讳渐字徳进姓吴氏旧名兴仁字茂荣以旧字行其先自金陵徙家临川今㡬百年矣曽大父嗣宗大父景章父万石廸功𭅺致仕兄弟三人公居次少随伯氏从学于江公汇江为鄊先生从游多老成宿学一时英异如李公浩曽公季狸皆在公以童㓜居其间愿悫恭逊得子弟礼有所未觧人乐告之年十有五䘮母高氏服除致仕公使之治生公雅好文学重违致仕公意服勤数岁一日从容言其志致仕公大悦之更使从学未几会新
  教官至试补弟子员郡之士大集公居第一自
  是毎试辄居上游人服其艺异时同事江公者
  与为执友公毎自挹损事之如子弟绍兴癸酉始与举送人谓公一第固可俯拾明年省试不偶公不以罪有司曰吾殆业不精丙子再举壬午三举省试皆报罢自是仕进之意衰矣其后虽屡到省皆以其子侄或门人与举送愿公表率亲旧敦免以行公往来超然殊不以得失介意或以特奏名留之公曰吾来此聊复尔耳不能久也谢之竟归日率诸子读书以自娱乐其声洋洋踵门者未及见已为之起淳熙十年六月朔以疾卒享年六十乡闾莫不惋惜公性孝事亲左右无违见老者虽贱必敬慈祥爱物力所及者蝼蚁蛙蚓之难亦必免之其谦恭不竞人皆以为不可及至有不当其心引义正色坚勇亦不可夺家甚贫自奉甚薄唯祭祀賔客则致其豊鲜公在郡庠以行艺推为前廊居无何辄逡巡辞去乾道庚寅许君及之苏君総龟为教官尤留意学校闻公学行行信于鄊里造庐敦请至于再三不得已就之公雅为许所知许方欲尽去宿弊事无巨细皆以诿公公为区处条画如指诸掌许毎叹曰于是见君后日之施设矣事有绪即辞去其后合郡之士屡请延公入学教官郡守各致其礼公皆固辞不复去矣鄊里先达皆期公以有用乃竟不三试而死悲夫公娶黄氏子五人颙若厚诚若皆世其业厚尝与丁酉举送女四人长归某次甫笄而死次许胥训次未许嫁孙男女各一人尚㓜卒之年秋七月壬申葬于金谿县归徳乡金石源祖茔之侧葬之日送车塞涂祖奠于道者相望不绝行过者莫不赍咨涕洟某在童穉时为公所知后又妻以其女知公之平生可谓深且详矣如公之徳不可不表显于后谨核书以告当世之君子淳熙十一年九月既望婿承奉𭅺充详定司敕令所删定官陆某状













  象山集卷二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象山集卷二十八
  墓志铭
  黄氏墓志铭
  淳熙庚子三月八日梁君世昌以书抵予言继室黄氏将葬以李君蟠状来乞铭余未尝铭墓抑铭墓非古惟孔悝鼎铭见戴记则卫侯䇿书曰予汝铭墓之有铭柳子厚谓始于公室用碑以葬其后子孙因铭徳行如此则非公侯不得有是然郭林宗不过尝给事县廷其葬也刻石立碑蔡邕为之铭是则东汉时铭墓已无限制今人力能办者必铭其墓余滋不脱然黄氏余外姑之妹也旧闻其贤梁君亦惓惓于余是春之初余访梁君梁君内顾酒肴立具梁君去年尝游庐阜其谈山水之胜诵高人逸士之文舋舋不倦余于是益知其在中馈者能安于梁君而后梁君能安于所好也呜呼乃不知余去数日而黄氏死矣墓铭今世皆用黄氏又贤余又亲戚前其死数日余又适至其家梁君又惓惓于余是以重违其请铭曰
  世居临川 其姓则黄 曰谓之女 少慧且良谓殊爱之 择配至详 爰缓其归 继室于梁岁时祭祀 洁蠲盛湘 有亲有賔 饰具有常抚其二子 成章大章 与其一女 蔼然慈祥梁赖其相 志愿毕偿 家用益肥 于前有光庚子孟春 甲子遽亡 年止四十 寿胡不长其穴伊何 灵台之乡 桐岭梁源 舅姑茔傍三月壬申 体魄以藏 后有兴者 是不可忘张公墓志
  公讳琬字禹锡姓张系出汉留侯世居信之龙虎山曾祖嗣宗赐虚白先生祖大方赠武功郎考念承信郎公生于元符二年十有一月五日癸酉卒于淳熙八年三月十有四日庚申享年八十有三公甫冠应举不利乃去入京师宣和间应募破方腊补进义副尉建炎初自京师从冯獬等诣济南府扈从至南京转进校尉明年以尝从使虏转承信郎倾侧扰攘汴淮之间所志不就浩然归休居家处乡孝慈悌顺无所违拂留意吐纳希踪乔柳中年卜居不用世俗阴阳地理等说自得胜处家既饶给益自燕适晚岁尊延礼法之士为子弟师变其旧俗轨范一新乡里改观焉寝疾且亟召子孙申戒之言既而逝娶庄氏早卒继室周氏子男四人崇之简之安之明之女二人长适章如玮次适将仕郎魏安国孙男八人女七人曾孙男一人卜以十月三日丙午葬于长湖既得卜子明之来求志其墓公继室余表姊也明之又尝从余游不可辞青田陆某记
  宋故陆公墓志
  公姓陆氏名九叙字子仪抚州金谿人曾大父演大父戬父贺赠承事郎母饶氏赠孺人继母邓氏封大孺人公生于宣和五年七月乙卯卒于淳熙十四年五月癸亥享年六十有五以卒之年十月壬辰葬于临川县长寿乡罗首峯下公气禀恢廓公正不事形迹群居族谈公在其间初若无与至有疑议或正色而㫁之以一言或诙笑而解之以一说往往为之涣然家素贫无田业自先世为药肆以养生兄弟六人公居次伯叔氏皆从事场屋公独总药肆事一家之衣食百用尽出于此子弟仆役分复其间者甚众公未尝屑屑于稽检伺察而人莫有欺之者商旅往来咸得其驩心不任权谲计数而人各献其便利以相禆益故能以此足其家而无匮乏后虽稍有田亩至今计所收仅能供数月之粮食指日众其仰给药肆者日益重公周旋其间如一日也公娶余氏先公十一年卒余氏孝顺出于天性娣姒皆以为莫及当穷约时公之子女衣服敝败特甚余氏或时及之公即正色呵止必伯叔氏为之处乃始得衣虽公之衣服噐用亦往往如此及伯季有四方游虽至窘急褁囊无不立具自公云亡远方士友闻讣慰唁诸孤与公之伯季称公徳美悼痛伤惋无异辞子男四人望之麟之立之尚之女六人长适乡贡进士张商佐次适黄叔丰次适危三男先公十七年卒次适徐翔龙周清叟熊鉴孙男三人女五人皆幼弟宣义郎主管台州崇道观某谨志
  黄公墓志铭
  南丰黄世成少事场屋再举不第即弃去益翻经史百家言究穷其道理结庐石仙岩有终焉之意其兄世永甫冠登科所至颖脱以出暇日憩石仙岩世成剧论时事叹美其才勉之使出坚不可夺世永益竒之名其庐曰壸隐其父南雄府君官至正郎泽及世成世成推以与弟泽再及又推以与次弟有季弟泽不及则推已田与之或恶其背驰议之曰是非人情曰矫曰好名世成处之泰然议者浸以熄久之远近咸服不称姓字但曰壸隐在童稚时尝为横浦张公赏识及长结交皆一时名流虽绝意仕进其于国之治忽民之休戚未尝不关其心故旧居职任事者毎赖以有闻江西之救荒湖广之弭盗往往出其䇿比年移书左司杨廷秀谏议谢昌国其言尤剀切深至二公还书推重嘉叹然卒不能有所施行余不识世成而得其为人至详粹然其容恳然其中剸烦若易处大若细其施不匮其守不渝为文操笔立成藻思赡蔚统纪不紊有苦心极力所不到者得诸儒言论必沈涵䌷绎颇复论著订其真伪然不自以为是也比十数年辱余以书无旷时若所严事学绝道丧片善寸长必自介恃世成之所可挟者众矣乃自视欿然汲汲于求道过人亦远矣今其亡也其子来请铭以世成之贤虽不吾属犹将彰之况请之勤邪世成讳文晟曾祖履中康州司理参军妣叶氏祖俯左迪功郎䖍州司理参军赠左朝请大夫妣太宜人吕氏曾氏父越左朝奉大夫知南雄州妣宜人曾氏娶曾氏子男五人长曰楫先四年卒次曰柟曰櫰曰椿曰棐女三人长适湛觉次适曾林宗幼在室孙男二人焘勲女一人世成生于绍兴丁巳二月己亥卒于淳熙丁未十二月壬辰享年五十有一将以戊申十一月己酉葬于石仙岩之金鹅谷铭曰匪屋之润于其身匪爵之尊于其仁无其责而有其言非其位而及其民孰曰余咎孰曰余咎呜呼壸隐岂其隐沦谁尚显之在其后人象山陆某志
  黄夫人墓志铭
  余少时见墓铭日多往往縁称美之义不复顾其实侈言溢辞使人无取信窃念之曰苟如是不如无铭及长人或过听俾为墓铭辄终辞之盖不独以才薄品卑也岁在庚子同郡梁君光远继室黄氏之亡乞铭于余于是铭之且具志其故然其原大抵以其为吾外姑之妹而有以信其贤也昔者外舅吴君茂荣之葬余状其行乞铭于尤太史不敢加一辞如所谓阖郡之士愿以为领袖谒诸郡博士造庐延致至于再三乃始应命则许君深父哀词言之尤详深父乃当时郡博士今年自右拾遗进贰奉常者也余比岁又铭南丰慈溪二君子之墓海内名识谓无愧辞今吾外姑之葬虽微诸孤之请吾敢无铭乎外姑逾笄归于外舅尊卑内外姻戚邻里僚友之家下与仆妾举无间言自吾为婿未尝见其喜怒唯见其慈祥恭谨为姑如妇祭祀賔客酒殽葅醢靡不躬亲涤濯致洁调割致适奉承荐献致其诚敬其勤劳中馈殆如一日诸妇祈欲逸之而不可得待子婿卑行犹孳孳若有不及然幽闲安详不动声色履之如素亦使人有以安之诗书传记所称妇徳于是有证呜呼贤哉享年六十有四邑氏先讳见乃妹铭章子孙男女数具外舅行状与尤公之志独子之幼非外姑出其气体稚弱外姑慈抚鞠育劬劳有加于畴昔莫辨其非已出也其女之季前一年卒孙则增男一人女四人卒之日维淳熙十有五年二月丁邜明年十月己酉葬于金谿东漕之龙冈铭曰龙冈之阡云林之别旴江陈前浮霜涌雪潴若鉴明缭若冰洁旁罗诸峯麻姑就列却负书山屏隐嶻嵲灵榖后车雷公并辙维姑之贤往训是埒维姑之身命服不设天实酬之窆以斯穴余寔知之志之斯碣尚其子孙自致阀阅褒纶崇封奕世不缺葬月之朔婿宣义郎新权发遣荆门军兼管内劝农营田事陆某书
  杨承奉墓碣
  年在耄耄而其学日进者当今所识四明杨公一人而已公长不满五尺薾然臞儒而徇道之勇不可回夺血气益衰而此志益厉贲育不足言也余获从公游甚晚而知公特深平生为学本末无不为余言者四方士友辱交于余惟四明为多自余未识公时闻公行事言论详矣公为人恭谨精悍不屑屑碌碌视天下事无不可为者其言有曰畏夷狄忧用财此宰相非才之明验少时盖尝自视无过视人则有过一日自念曰岂其人则有过而吾独无过殆未之思也于是思之即得一过旋又得二三已而纷然乃大恐惧痛惩力改刻意为学读书听言必以自省毎见其过内诵不置程督精严及于梦寐怨艾深切或至感泣积时既久其工益密念虑之失智识之差毫厘之间无苟自恕嘉言善行不旷耳目书之盈室著之累秩尝言如有樵童牧子谓余曰吾诲汝我亦当敬听之检身严而安其止取善博而知所择旧习日远新功日著自其子识事未尝见公有过所自责者类非形见公毎发明以示监戒人患忿懥公容物若虚人患吝啬公捐财若无或叹其不可及公曰昔甚不然吾改之耳一夕被盗翌日谕子孙曰婢初告有盗吾心止如此张灯视笥告所亡甚多吾心止如此今吾心亦止如此四明士族多躬行有闻公家尤盛阖门雍雍相养以道义仲子简尤克肖入太学治易冠诸生既第主富阳簿访余于行都余敬诵所闻反复甚力余既自竭卒不能当其意谓皆其儿时所晓殆庸儒无足采者此其复心初不以语人后乃为余言如此又一再见始自失久乃自知就实据正无复他适自谓不逮迺翁远甚恨其未闻余言后简自以告公公果大然之于是尽焚所藏异教之书毎曰人心至灵迷者缪用又曰动静语默皆天性也又曰颜回屡空夫子所赏必以所得填塞胸中抑自苦耳又曰今吾之乐何可量也余为国子正公携二孙访余留月馀而去后其子为浙西帅属迎公以来余更卜廨为邻毎侍函丈属厌诲言晚学庸虚无能启助负公所期斯为愧耳公尝行步小跌拱手自若徐起修然殊不少害从行异之公曰蹉跌未必遽伤此心不存或自惊扰则致伤耳余闻之曰所谓颠沛必于是江浙相望千里而遥公既还第余亦屏处时想风采如鞭其后公之云亡子简遣讣余适西游仆及余馆余不知其为讣也方喜见之首问公安否仆答曰已下世余惊嗟再三哭之为恸简又以墓碣属余于是次而铭之公讳庭显字时发其先居台之宁海黄坛九世祖徙明之奉化其子又徙鄞绍兴末北虏犯淮又徙慈溪曾祖伦祖宗辅父演皆隐徳不仕淳熙十一年寿圣庆霈公以子官封承务郎十三年光尧庆霈封承奉郎十五年秋八月戊寅以疾卒享年八十有一卜以十一月庚申葬于县之石坛乡句馀村孝顺里娶庄氏先公十四年卒公盖合葬子男六筹篆简樠卿箎籍篆尝与举送简宣教郎新知绍兴府嵊县樠卿夭女三长适孙楷次适冯象先次适王治孙男十三恬恢惟悔怿怟恪慥愉憺惿㦉女九长适颜衮次适舒𨱆馀未许嫁曾孙三壑垕圭女一铭曰施之家可移天下海可竭斯铭不灭契侄临川陆某撰并书
  葛致政志
  余稚齿在先君侍侧见客有长大面目方整坐立耸直揖逊恭谨者心独异之廉问左右知为葛公徳载而未能详其为人及长则闻葛才美有声学校有业五行术者曰黄实久游乡里常往来吾家毎科诏下人问此举谁当荐名实必曰葛才美已而不验人皆笑实曰是独采有能名者耳才美竟以乾道戊子与其子同与举送明年才美登科余闻实言时实已老矣不知此时犹在否也才美公仲子也公平日待之甚严其母尝乘间为才美泣曰儿未尝有过盍少假借之公曰此非儿女子所知吾如是犹惧其业不进徳不修可假借乎是所以成之也尔毋以为苦由是母亦喻其意才美未第时余尝造郡庠由东序以入有二士并立西序稍相睥睨一士容色甚少益自嵬岸面焉以出一士低回恭谨翼翼趋庭间见即乃才美也才美齿出吾上远甚而其恭如此余由是益敬重之已而闻其有严君焉余然后知才美恭逊固天性亦其教有以成之也才美与先兄复斋为同年进士自是往来加密余亦屡造公公年耆行尊过自谦抑如见所畏未获从容此年客有过我道公畴昔语且及其行事余窃有慕焉因介客道意欲求款晤以究本末因循未遂而公下世矣余往哭公柩诸孤执丧甚哀余亦不知涕泗之横集既归即束书入山房公葬有日才美徒行匍匐登山以铭为请余雅不乐铭墓异时所辞却者众矣或破此意而为之者皆过有所感而不能自己者也余于葛公所感深矣遂次而铭之公讳赓葛其姓徳载其字其先五代间自番阳徙抚之金谿曾祖祈祖丰父思审皆不仕世以力田殖其家公为人刚决临事无凝滞年十三区处家务如成人父兄异之于是付之以其政时公父年未五十为堂舍北以自燕适如遗世者凡三十馀年而后即世公有二兄仲早卒事伯兄抚仲孤敬爱饬尽人无间言遭时多故县官倚办于民者㡬倍常赋公调度有方从容赡给建炎间盗贼蜂起所在为保伍以自卫郡毎被冦必檄以捍御临川为冦冲虏骑侵轶亦尝及城下皆赖乡社以免公善甲长戈慷慨徇义人所乐亲所部皆勇敢以是见推为前锋摧坚陷阵未尝有所避虏骑既败退王燮后军叛卒数千寻至城下他兵遇者辄不利城中恟惧金谿乡社既至城中则大喜城上呼曰贼中有髯而骑者善战宜谨备之既阵果有髯而骑者奋刀驰突公直前以长戈𢭏之应手坠马贼众惊溃获其告身官已正使人皆曰盍论功乎公曰今日之事本为除贼贼除足矣论功非吾事也有司亦不复有所省录公仲子既仕凡三遇庆霈累封至承事郎赐绯鱼袋今上登极加封宣义郎公功不见录于有司天则录之矣绍兴乙卯岁旱明年民难䊮米斗逾钱富民方闭廪时公先下价散其米徒手来者辄贷与之公恨粟不多而里中赖之宏矣蔬圃莳茶为用馀者以易所乏农家往往有之嚚猾持以榷禁愚民不知所辨则可以得货公有三贫族尝遭此厄讼者亦公之族被讼者愿赂入讼者万钱求已而未能得钱丐公为保公欣然保之已而讼者迫公索钱凡三人为钱三万公度三家者贫甚终不能得钱即代偿之公轻财类是以是家无馀财然公处之裕如也柯山所客庐山公所闻皆愿从容者其子承西安令星子皆适当公意方其迎侍之官访旧赏新穷日不倦及其兴尽而返子亦不能留也性喜饮酒客至治具随有无饮必至醉公生无它疾中年⿰扌𭥍 -- 指间有赘天阴或痛久者弥日而后止医者不能晓自其子登科痛乃浸杀久而失之年益高饮食步移无异壮时一日出门小跌既归如有微恙后数日从容就枕如平常左右视之公则逝矣享年八十有四卒之日寔绍熙改元五月庚午公娶杨氏早卒继室余氏封宜人子男六人曰造曰逢时儒林郎知南康星子县曰述先公五年卒曰宗允曰少良尝从余游曰亮女四人王通一胡溥余邦光冯文载其婿也孙男十三人俊卿即与其父同举者王卿有光有开如霆有为祖蒙宪卿如江冠卿三人尚幼女五人曾孙男五人女三人卜十月己酉葬于池头鹤叩岭下湖阴尉朱桴济道寔状其行铭曰捐财致身纾难去害其声则微其功则大象笏昻昻朱银煌煌公固不言天其以章前葬十日奉议郎新权发遣荆门军兼管内劝农营田事陆某撰并书
  吴伯颙墓志
  临川吴伯颙余妻弟也外舅五子伯颙为长孝友谨饬见于稚齿姻娭賔朋毎所叹赏年十五补入郡庠岁选尝多许深甫苏待问为教官时学校最盛伯颙居上游所为生财有大道论深甫极赏之谓后日当为世用初为诗后为书为二礼月试皆尝冠其伦然竟不荐名人为称屈家甚贫外舅既下世变故仍出岁益艰伯颙处以义理凛然不移尤人所难外姑之丧将及大祥以微疾卒呜呼痛哉伯颙名颙居世系先讳具尤礼侍所为外舅茂荣之碑生于绍兴戊辰闰八月丁巳卒于绍熙庚戌十一月乙亥以十有二月壬寅葬于金谿龙冈母茔之东娶周氏再娶亦其族二女尚幼既死以族子为嗣名继孙生四岁矣前葬五日奉议郎新权发遣荆门军兼管内劝农营田事陆某志
  陆修职墓表
  陆氏徙金谿年馀二百嗣见九世公居五世讳九皋字子昭同胞六人公为叔氏子美其季也次为子寿次为某子寿下世今十有三年矣某状其行述世系为详当是时先君子未赠官其后某志仲兄子仪之墓不复具世次独载先君子赠承事郎今再赠宣教郎去年秋某迎侍伯兄子强来守荆门伯兄至甫一月既归归未及家公已下世呜呼痛哉公少力于学日课经子文集必成诵夜阅史册不尽帙不止尝夜过分先君子见公犹观书勉使寝息公后不能自己为之障灯屏息惧先君之复知之也及长补郡学子弟员一试即居上游郡博士徐君视公文行俱优擢为斋长公与二季尝正衣冠讲诵不懈徐君毎所赞赏月试必聨名占前列徐君尝语于众曰此其学皆有渊源非私之也然公年过三十始获荐名又复不第投老乃得一官兹非命耶公持论根据经理耻穿凿之习虽蹭蹬场屋而人所推尊不在利达者后受经之士或以独步胶庠或以擅场南省而公之与否曾不以是一视其言行如何耳今有徒有忠信自将退然里巷庠序之间若将终焉而进修不替者公之教也先君子居约时门户艰难之事公所当毎以条理精密济登平易吾家素无田蔬圃不盈十亩而食指以千数仰药寮以生伯兄总家务仲兄治药寮公授徒家塾以束修之馈补其不足先君晚岁用是得与族党賔客优游觞咏从容琴奕裕然无穷匮之忧当是时公于妻子裘葛未尝问也杜子美北征诗谓海图拆波涛旧绣移曲折天吴及紫鳯颠倒在短褐公妻子无海图可拆无天吴紫鳯可衣然旧绣移曲折颠倒在短褐则有之矣先君子之丧既除公不复御讲席家塾教授属诸其季过从之隙时时杖䇿徜徉畦垄阡陌间检校种刈若无意斯世者岂各以其时邪番阳许氏为书院桐岭延师其间以处乡之学者又自禀若干人然其季子往往从学于外亦尝来从余游因得侍公函丈之末公之馀论遗风或者窃有所闻矣一日父子协谋辟庐舍储器用广会集之堂增自禀之员介其乡之贤者致礼以延公公却之再三请益固公为一出桐岭学者于是变而乐义理之言厌场屋之陋士大夫闻风莫不愿与三席自远至者踵系不绝兴起甚众然公年益高颇倦酬应未㡬谢去越数岁安仁宰曾君文清孙也至则葺县学增士禀修礼仪尊师道愿公主之公不复出矣淳熙丁未江西岁旱抚为甚抚五邑金谿为甚仓台郡守留意赈恤别驾廖君寔主之廖知其说莫善于乡得其人莫不善于吏与其事造庐问公计䇿且屈公为乡官于是乡之所得多忠信之士而吏不得制其权以牟利明年赈粜行出粟受粟举无异时之弊里闾熙熙不知为歉岁而俗更以善公力为多公平居混然无异于人者而智识濬深遇事始见又其晦明之变人所不解当其晦时童子所了隶人所知公或不辨然特闻见于燕闲视听使令之间未始害事至事理之盘错情伪之隐伏贤识趦趄或用蹉跌惟公之明如辨苍素客有以名闻者公探衣将见之矣户间偶目其貌退而却衣曰吾不欲见斯人也已而果非佳士凡此非独人所不解公亦有不能自知者不以学自命而就证者类有惬志不以智自多而就谋者类有寤心公之得于天者如玉在山如珠在渊其可量哉逆逊溺心形似蔽实微者过当甚者易位今之贤者未易免此惟公之明好恶不能乱形似不能蔽大学曰好而知其恶恶而知其美者天下鲜矣故谚有之曰人莫知其子之恶莫知其苗之硕公畴昔亟诵斯言而屡叹其所难公之所以自致其力者深矣是书之流行近世特盛然其灵足以造此者求诸其杰未见如公者焉公壮年以吕氏次序大学章句犹有未妥于是自为次序今远方学者传录浸广吾家独亡其稿公之子长者年将四十乃不知父尝有是书盖自其省事惟见公正文讲授故也公见善未尝不喜而称道不浮其实见恶未尝不恶而指摘不加其罪两益之辞无所和一切之论无所取疑似之迹不轻实流传之事不轻据故人之所称有所未许人之所摈有所不绝众人所决发言盈庭公毎低回以致裁抑忧世之士或病公首䑕不足以植风声示惩劝而公隐然持之自若近年以文祭旧生徒刘尧夫颂其平日之美责其晚节之过谓改之冥冥尤足为贵其辞深切著明读者无不感动理之所存何间幽显当疑而决当决而疑均为不明也孰谓公首䑕哉公尝名所居斋曰庸学者因号庸斋先生然公未尝言其义学者亦未尝有所请公著述颇多皆未编次生于宣和乙巳十有二月十有四日辛亥卒于绍熙辛亥十月十日乙酉享年六十有七卒之前一夕起旋小跌自是倦乏然就枕即熟睡觉时医者视脉家人进药虽饮之必曰吾不起矣十日之朝侍疾者忽不闻鼻息察公则已逝矣娶吴氏子四人损之益之贲之升之女二人长先公二年卒未及许嫁次许嫁贵溪张氏孙男一人女三人卜以绍熙壬子七月十有二日葬于乡之长庆寺侧公以淳熙甲辰寿圣庆恩授迪功郎监潭州南岳庙十六年己酉上登极覃恩循修职郎某效官重湖疾不侍药敛不抚棺葬不临穴呜呼痛哉敬次序公平生以表墓某闻命之日尝请迎侍公曰子行矣吾往时当自访子讣前数日从公于梦自是节朔必梦见公呜呼痛哉东望陨涕为之铭曰如珠潜光可以照夜公之明也如玉储润可以贲山公之徳也表公之坟与斯铭其长存











  象山集卷二十八cq=743
<集部,别集类,南宋建炎至德祐,象山集>



  钦定四库全书
  象山外集卷一     宋 陆九渊 撰程文
  庸言之信庸行之谨闲邪存其诚善世而不伐徳博而化
  知所以成已而无非僻之侵则诚之在巳者不期而自存知所以成物而无骄盈之累则徳之及物者不期而自化干之九二何其诚之至而徳之博也庸言之必信庸行之必谨是知所以成已矣知所以成已则诚岂有外乎此哉又惧夫邪之为吾害而闲之也严使无一毫非僻之习以侵之则诚日益至而在巳者不期存而自存矣反而诚其身推以善斯世是知所以成物矣知所以成物则徳岂有外乎此哉又惧夫伐之为吾病而去之也尽使无一毫骄盈之气以累之则徳日益博而及物者不期化而自化矣诚之在巳者不期存而自存而其端特在于闲邪徳之及物者不朝化而自化而其机特在于不伐则天理人欲之相为消长其间可谓不容发矣庸言之信庸行之谨闲邪存其诚善世而不伐徳博而化此所以为君徳欤中庸之言诚曰非自成己而已也所以成物也然则成己成物一出于诚彼其所以成己者乃其所以成物者也非于成己之外复有所谓成物也又曰性之徳也合内外之道也然则曰诚曰徳一本乎性彼其所谓诚者乃其所以为徳者也非于诚之外复有所谓徳也明乎中庸之说则乾九二之君徳可得而议矣言行之信谨二之所以成己者也善世而不伐二之所以成物者也彼其所谓信谨者乃其所以不伐者也舎言行而求其所以善世者则乖矣闲邪存其诚诚之存诸己者也徳博而化徳之及乎物者也彼其所以闲而存者乃其所以博而化者也外乎诚之存而求其所谓徳之博则惑矣若夫朝谋夕访求所以治乎人而不知反求诸其身安知夫大人正巳而物正而二之善世者特在乎言行之间而已也小惠小信欲以为巳之徳而不知诚之不可掩安知夫明明徳于天下者盖本于正心诚意而二之徳博者由乎其诚之存也至矣哉诚之在天下也一言之细一行之微固常人之所忽然言出乎身加乎民行发乎迩见乎远言行君子之所以动天地也君子喘言蠕动皆足法造次颠沛必于是庸言之信而莫不可以为天下则庸行之谨而莫不可以为天下法知至乎吾之诚而不知夫言行之细也然邪之与正犹明魄之相为生死阴阳之相为消长非僻之习一毫焉侵之则言随以不信而行随以不谨矣尚何有于诚之至故为冠以庄其首为履以重其足在车闻和鸾之音行步闻珮玉之声盘盂有铭几杖有戒所以防闲其邪而使非僻无自而至者偹矣则凡见乎吾身而充乎天地者何往而非诚哉兹不曰不期而自存者乎大矣哉徳之见于天下也推吾所有兼善天下此固人之所甚欲然有诸巳而后求诸人无诸巳而后非诸人所蔵乎身不恕而能喻诸人者未之有也故君子正身以正四方修巳以安百姓且日丽必照物云油必雨留和顺积中英华发外极吾之善斯足以善天下矣然伐之害徳犹木之有蠧苗之有螟骄盈之气一毫焉间之则善随以䘮而害旋至矣尚何有于徳之博故有焉而若无实焉而若虚功赞化育而不居智协天地而若愚消彼人欲而天焉与徒谦冲不伐而使骄盈之气无自而作则凡不言而信不怒而威者乃所以为徳也兹不曰不期而自化者乎呜呼由乎言行之细而至于善世由乎巳之诚存而至于民之化徳则经纶天下之大经者信乎其在于至诚而知夫诚者信乎非聪明睿知达天徳者有不能也以经考之干之六爻隐而未见行而未成者初之潜也贵而无位高而无民者上之亢也三则以危而进徳四则以疑而自试惟五以飞龙在天而二以见龙在田皆有利见大人之美夫君位既已在五则夫君徳者非二之龙徳而正中其孰足以当之圣人于是发成己成物之道存诚博徳之要使后之人君能明圣人之言以全九二之徳则天下有不足为矣窃尝稽之于舜好问而好察迩言隐恶而扬善则庸言之信庸行之谨为如何纳伯益儆戒之辞则罔有忌讳详伯禹股肱之命则使之弼违闲邪存诚可见于此矣巍巍乎有天下而不与则善世不伐为如何考其民之心则天下同戴稽其民之俗则比屋可封徳博而化可见于此矣九二之德大舜其尽之矣说易者以为九二之爻盖舜之田渔时也今槩以为帝之事可乎曰以位而言则田渔时也以徳而言则夫子匹夫也或曰祖述尧舜或曰贤于尧舜孰谓干之九二而不足以言舜乎不然则何以谓之君徳
  黄裳元吉黄离元吉
  用中者虽异其时获吉者皆极其大中之为徳何其无适而不宜也黄中色也坤中在五而有黄裳之义裳下裳也黄裳者守中而居下也在上者患不能居下能守中而居下安得而不元吉㢤离中在二而有黄离之义离丽也黄离者所丽得中正也附丽者患不得中正如所丽之中正安得而不大吉哉位有二五之殊辞有裳离之异其居下附丽虽因时而不同而其为大吉则一而已非中之为徳畴克尔哉坤之六五曰黄裳元吉离之六二曰黄离元吉尝谓中之为道大矣世尝玩于其说而莫之省也夫以尧舜禹三圣人相授受而同出于一辞则道宜莫大于此矣而不过曰允执厥中故子思之书反复乎大中之说丁寕乎时中之论而世之喜事者不明乎中之说欲为惊人可喜之行是非独得罪于圣人而其所以速戾取祸者盖亦不旋踵矣尝试告之以大吉之可愿则莫不愿至告之以大中之道则又玩而不知省呜呼安知所愿者乃出于其所玩者欤然子思之言中不独有大中之说而又有时中之论盖中而非其时则乌在其为中也时乎坤之六五则疑乎阴之在上疑乎其上则居下之为中矣守中而居下则以贵而下贱以尊而下卑以能而下于不能以多而下于寡夫守中而居下如此则天道之所益地道之所流人道之所好鬼神之所福其吉岂不亦大矣乎黄裳元吉坤之六五所以为中也时乎离之六二则以阴而丽于两阳之间丽于两阳之间则丽之中正者也所丽者中正之道所附者中正之人以下而附乎上则在上者中正也以上而附乎下则在下者中正也夫所丽之中正者如此则上交不謟下交不凟建诸天地而不悖质诸鬼神而无疑其吉岂不亦大矣哉黄离元吉离之六二所以为中也坤离之五二其居下附丽之义虽殊而其获吉则咸抵乎大信乎无适而不宜也窃尝求之有周之臣周公以叔父之亲师保之任而握发吐哺下于白屋之夫终以周致太平鲁疆以启黄裳元吉周公以之太公抱鹰扬之䇿垂钓乎磻谿之涯年且八十矣一旦闻文王作兴曰盍归乎来终以大告武成齐国以建黄离元吉太公以之虽然古之圣贤未有不中者夫子之圣而卒于旅人颜子之贤而终于陋巷则所谓元吉者果安在哉曰孔颜万世称圣贤吉孰大焉若乃险贼而崇轩列鼎吾见其益而已未见其吉也
  使民宜之
  民不可使知吾道之义而可使享吾道之宜使道而不宜于天下则圣人亦乌取乎道哉圣人出而有为于天下变而通之神而化之而天下之民鼓舞踊跃莫不以为宜而安之者亦尽其道而已矣大传曰使民宜之以此夫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非圣人固不使之知也吾道之义则彼民之愚盖有所不能知也若乃其道之宜则圣人固与天下之民共由而共享之方民未知佃渔也圣人作为网罟而民宜于网罟矣方民未知耕稼也圣人作为耒耜而民宜于耒耜矣以至舟楫弧矢杵臼莫不皆宜于民虽其以象以义取诸离益之诸卦而其所以使民宜之者盖无异于黄帝尧舜之乾坤也当黄帝尧舜氏之作为备物制用立成器以为天下利者前圣已备之矣故其使民由之者独见于垂裳之治黄帝之事于六艺无所考信而尧舜之事则载之典谟彰彰可考如明五刑典三礼䟽江河驱虎豹凡建法立制都俞咨询以宜其民者盖不为少矣而夫子特称其荡荡无名无为而治则其所以宜之者一出扵道而已故曰尧以是传之舜
  圣人以此洗心退蔵于密吉凶与民同患神以知来知以蔵往省试
  涤人之妄则复乎天者自尔微尽巳之心则交乎物者无或累蓍卦之徳六爻之义圣人所以复乎天交乎物者何其至耶以此洗心则人为之妄涤之而无馀人妄既涤天理自全退蔵于密微之地复乎天而已由是而吉凶之患与民同之而已之心无不尽心既尽则事物之交来以神知往以知蔵复何累之有哉妄涤而复乎天者自尔微心尽而交乎物者无或累则夫蓍卦六爻之用又岂可以形迹滞而神知之说又岂可以荒唐窥也哉圣人以此洗心退蔵于密吉凶与民同患神以知来知以蔵往其意如此中庸言君子之道费而隐夫妇之愚可以与知焉及其至也虽圣人亦有所不知焉夫妇之不肖可以能行焉及其至也虽圣人亦有所不能焉夫圣人有所不知不能则可谓隐密精微之地矣而不外乎夫妇之所可知所可能盖道之费者未尝不隐而隐者未尝不费内外合体用备非人之所可毫末加而斯湏去也圣人洗心于蓍卦六爻之间退蔵扵隐密精微之地而同乎民交乎物者虽吉凶往来之纷纷而吾之心未尝不退蔵于密此尧之所以无名舜之所以无为文王之所以不识不知而易之书所以不可以象数泥而浮虚说也狎海上之鸥游吕梁之水可以谓之无心不可以谓之道心以是而洗心退蔵吾见其过焉而溺矣济凑洧之车移河东之粟可以谓之仁术不可以谓之仁道以是而同乎民交乎物吾见其浅焉而胶矣圣人惧夫道之不明也举而揭之蓍卦六爻之间反复而发明之使知夫妄涤而复乎天者自微心尽而交乎物者无累夫其所以晓天下者亦云至矣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则由衍以生蓍四营而成易十有八变而成卦则由蓍以立卦蓍生卦立刚柔相推吉凶以告爻在其中矣人为之妄尚安得而与于其间哉以此洗心信乎其复于天矣虽六七八九之错综无穷乾坤六子之摩荡不息而五十之数所谓不用之一者实于是乎见之则圣人退蔵之地岂所谓过而溺焉者哉得失之象形悔吝之情著则爻之所以为吉凶者吾之所以与民同患者也至诚如神受命如响事物之来神以知之无以异于蓍之圆也物各付物所过者化事物之往知以蔵之无以异于卦之方也夫圣人之同乎民交乎物者亦异于不及而胶焉者矣由是观之蓍卦六爻之用其诸以执其两端用其中于民也欤尝考于咸之卦而得圣人洗心之妙于咸之彖发天地万物之情于咸之象发以虚受人之义此固可以涤人妄而复天理观乎同民交物之道也至于九四一爻圣人以其当心之位其言感通为尤至曰正吉悔亡而象以为未感害也盖未为私感所害则心之本然无适而不正无感而不通曰憧憧往来朋从尔思而象以为未光大也盖憧憧往来之私心其所感必狭从其思者独其私朋而已圣人之洗心其诸以涤去憧憧往来之私而全其本然之正也欤此所以退蔵于密而能同乎民交乎物而不堕于溺焉胶焉之一偏者也或曰圣人生知安行彼其心之酬酢万变者盖不思而得不勉而中而何以洗为盖不知尧舜不能忘危微之戒而当时大臣有淫逸游乐之辞有慢游傲乐之辞君亦不以为轻已且乐闻而愿听之呜呼此其所以为生知安行不思不勉者欤于洗心乎何疑
  天地设位圣人成能人谋鬼谋百姓与能
  天地有待乎圣人而天地为不可及圣人有待乎天地而圣人为不可及大哉天地圣人之不可及乎位乎上而能覆物者天也位乎下而能载物者地也天地能覆载万物而成其能者则有待乎圣人天地未尝専之也而覆载之功卒归之天地此天地之所以为不可及也圣人参天地而立成天地之能其智能非天下之敌也然人焉谋之卿士鬼焉谋之蓍龟虽百姓之愚且贱亦不谓其不能而与之焉则圣人之有待于天下者亦云众矣然成能之功卒归之圣人此圣人之所以为不可及也然则恃一巳之智能而谓人莫已若者岂可与论天地圣人之事哉天地设位圣人成能人谋鬼谋百姓与能以此尝观箕子为武王陈洪范其七稽疑曰汝则有大疑谋及乃心谋及卿士谋及庶人谋及卜筮盖与易言圣人所以成天地之能者异经同旨天钖之洪范出于温洛之水则天地之心于此甚白而道之大原吾于此而见之矣大哉天地圣人之所以为不可及者乎天之高也日月星辰击焉阴阳寒暑运焉万物覆焉地之厚也载华岳而不重振河海而不泄万物载焉天地之间何物而非天地之为者然而覆载万物之能犹有待于圣人圣人之政有以当天地之心则诸福百祥以嘉庆之有以失天地之心则妖孽灾异以警惧之彼其望于圣人以成其能者何其至耶无它无私焉而极天下之大也圣人膺裁成辅相之任秉参赞爕理之权道奚而可与天地殊心奚而可与天地异朝焉卿士善则汝进违则汝弼余愆是䋲余缪是纠庙焉蓍龟揲枯钻朽余不敢不敬有行有疑余不敢不问人谋鬼谋犹以为未也惧夫百姓之能吾不与谋焉工诵箴谏士传民语庶人谤于道商旅议于市虽蒭荛之贱未尝不询焉则圣人所以有待于天下者亦何其至耶无它无私焉而与天地同其大也天地有待于圣人而覆载之功归焉圣人有待于天下而成天地之能者归焉呜呼此天地圣人之所以为不可及也夫子颂尧曰惟天为大唯尧则之而其所以为大者民无能名焉孟子颂舜曰大舜有大焉而其所以为大者亦不过舎己从人乐取诸人以为善庙堂之上都焉而吁咈焉而俞昆命之龟协从之筮罔有不敬开四门明四目而刍荛之贱咸得上达吾于此见其所以成天地之能者欤呜呼匹夫匹妇不获自尽民主罔与成厥功君天下者可不勉所以与天地相与者乎
  首出庶物万国咸寕
  圣人有兼覆之道天下无难办之功庶物之多万国之众圣人欲首出而使之咸寕可谓难办之功矣然圣人体兼覆之干以是首出庶物则万国咸寕不足多也首出庶物万国咸寕圣人所以得乾元之用固大矣非天下之所可得而易言也大而言之何物而不备何所而不该然品物之形既流洪纎高下毫厘之间而各有所宜六位之成则潜见飞跃其道各异欲体是道以首庶物而寕万国非夫学之超乎天下之上吾未见其能也方其潜也隐而未见行而未成则学固不可以巳也及见而在田则庸言之信庸行之谨闲邪存诚是何果可以巳乎三之厉四之疑固进徳修业不可懈也至于五之与天地合徳上而知进退存亡而不失其正非学果何以至之首出庶物盖在于乘六龙而圣人于干之六位莫不反复乎学使其学能超乎天下之上则天下有不足为而万国咸寕信乎其不足多也用九之辞曰天徳不可为首而乃以首出庶物何耶呜呼不为首盖所以首出庶物而愚所以谓不可以无学者也









  象山外集卷一



  钦定四库全书
  象山外集卷二
  程文
  孝文大功数十论
  颂人之美者必増重乎其人颂人之美而不足以増重乎其人则其非为无疑矣立言之非者必贻讥于后世立言之非而不足以贻讥于后世则其非又有大焉者矣孝文汉之贤君也晁错大廷之对枚数其兴利除害变法易故之事而凡之曰大功数十其美亦己至矣其言亦已夸矣而后世称文帝之贤者初不以斯言而増重盖文帝以直言极谏求人而错亦以直言极谏充诏不闻条疏阙失辅帝不逮而猥用称述功烈其辞谆复骎骎乎佞誉诬谀之风劳于附会粉餙而无中情当理之实其非无足疑矣然自昔公明通方之士于错之对未尝深致意于斯言非以为然而或取也盖以其言之非有大过于是者而不必以斯言轻重之也君子一言以为智一言以为不智此一言之失者也若错之对无非迁就牵合之说如五帝三王五伯之说一篇之襟领而悖理尤甚要其归独欲以自亲事一说劝帝而又大乖乎帝王之道此孝文大功数十之说宜哉人之无讥焉耳虽然言心声也错以大廷对䇿岂徒为是缪戾不根之说以塞诏而已耶盖其刑名惨刻之学深欲其君废放股肱之臣身履丛脞之任智惫力竭欲已不可欲进不能则势必委之于我而我之辨智得伸焉其机如此则亦不得不盛称其功烈能事以耸动其欲为之心激发其敢为之气使之乐吾之说而不自知焉则大功数十之说岂可谓之不足轻重而置之乎孟子曰长君之恶其罪小逢君之恶其罪大错之斯言其逢君之恶者矣为错觧者曰将顺其美亦事君之道而何过之深乎鸣呼不知言无以知人也彼其终身之所学平日之所存发之于言者虽欲掩匿蔽覆由君子观之如见其肺肝况其处心积虑旁求曲取以附致其邪说而有所不知则不可谓之知言者矣说春秋者以为言之重辞之复其中必有大美恶焉圣人之情猷可以辞见盖圣愚邪正虽异而情见乎辞同目动言肆惧我之情见矣币重言甘诱我之情见矣错述文帝之功其目数十如躬亲本事废去淫末农民不租亲耕节用示民不奢此五者特一事也如绝秦之迹除苛觧刻宽大爱人肉刑不用罪人不孥诽谤不治除去阴刑此七者亦一事也其馀事同而条异者亦又有之号之以大功衍之以数十则其意亦可见矣盖将以夸诈耸动文帝之心而作其自任之意投之胶扰之地阴拱以窥其困而乘其隙以伸辨智焉肇端于文帝之日而遂伸于景帝之朝卒然讙于七国之变而山东㡬非汉有袁盎从容一说而要领竟分于东市世莫不有谗忌之惜而愚独喜其少足以正逄君之罪
  天地之性人为贵论
  圣人所以晓天下者甚至天下所以聼圣人者甚藐人生天地之间禀阴阳之和抱五行之秀其为贵孰得而加焉使能因其本然全其固有则所谓贵者固自有之自知之自享之而奚以圣人之言为惟夫䧟溺于物欲而不能自㧞则其所贵者类出于利欲而良贵由是以䆮微圣人悯焉告之以天地之性人为贵则所以晓之者亦至矣诵其书聼其言乃类不能惕焉有所感发独胶胶乎辞说议论之间则其所以聼之者不既藐矣乎天地之性人为贵吾甚感夫圣人所以晓人者至而人之聼之者藐也孟子言知天必曰知其性则知天矣言事天必曰养其性所以事天也中庸言赞天地之化育而必本之能尽其性人之形体与天地甚藐而孟子中庸则云然者岂固为是阔诞以欺天下哉诚以吾一性之外无馀理能尽其性者虽欲自异于天地有不可得也自夫子告曽子以孝曰事父孝故事天明事母孝故事地察举所以事天地者而必之于事父母之间盖至此益切而益明截然无辞说议论之蹊径至因其有无以加于孝乎之问又告之以天地之性人为贵有笃敬之心践履之实者聼斯言也独不有感于心乎于此而犹胶胶于辞说议论之间亦奚啻不以三隅反者哉虽然愚岂敢以是殚责天下独以为古之性说约而性之存焉者类多后之性说费而性之存焉者类寡告子湍水之论君子之所必辨荀卿性恶之说君子之所甚疾然告子之不动心实先于孟子荀卿之论由礼由血气智虑容貌态度之间推而及于天下国家其论甚美要非有笃敬之心有践履之实者未易至乎此也今而未有笃敬之心践履之实拾孟子性善之遗说与夫近世先逹之绪言以盗名于泽者岂可与二子同日道哉故必有二子之质而学失其道此君子之所冝力辩深诋挽将倾之辕于九折之坂指迷涂而示之归也若夫未有笃敬之心践履之实而遽为之广性命之说愚切以为病而已耳鸣呼循顶至踵皆父母之遗体俯仰乎天地之间愓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然朝夕求寡乎愧怍而惧弗能傥可以庶㡬于孟子之塞乎天地而与闻吾夫子人为贵之说乎
  智者术之原论
  实亡莫甚于名之尊道弊莫甚于说之详自学之不明人争售其私术而智之名益尊说益详矣且谁独无是非之心哉圣人之智非有乔桀卓异不可知者也直先得人心之同然耳其见于施设则合物理称情事犂然当乎人心夫妇之愚可以与知焉奚名之尊奚说之详哉逮夫智失而私术兴则向之良心日驰骛乎诡谲奸诈之场实不足以欺天下也将窃智者之名以售其诡故名不得不尊名不可以徒尊也将文近似之说以实其名故说不得不详名尊说详而智之实益亡弊益甚矣此则智之贼也汉公孙洪谓智者术之原其贼智之诛固不可逭而愚又幸智之说由是而益明也世之罪洪者常以其饭脱粟为布被杀主父偃徙董仲舒胶西此虽其挟术之明验而特一人之过一时之害而常情之所易知者多诈不情汲黯能诘其不忠外宽内深班固能知其意忌盖有不足深诛者至于窃智之名以售巳之术要之以利害之效文之以近似之辞使聼之者诚以为治天下不可以无术而圣人之智亦不过如此而已此吾所谓智之贼而不可逭之诛也然墨之贼仁杨之贼义乡原之贼徳皆以近似乱真其罪正与洪之言智等耳及孟子辞而辟之而曰仁曰义曰徳曰杨墨乡原而其说益明有能因洪说而辟之使天下晓然知夫私术之贼智则洪之说亦智之幸也洪之说曰擅杀生之柄通壅塞之涂权轻重之数论得失之迹使远近情伪毕见于上谓之术此所谓要之以利害之效文之以近似之辞使聼之者诚以为圣人之智亦不过如此而已也且圣人之智明彻洞逹无一毫私意芥蒂于其间其于是非利害不啻如权之于轻重度之于长短鉴之于妍丑有不加思而得之者故其处大疑定大论亦若饥食渇饮夏葛冬裘焉已耳虽酬酢万变无非因其固然行其所无事有不加毫末于其间者夫如是可谓之术乎果必若洪之说乎铄金为刄凝土为器为网罟为耒耜为宫室棺椁为舟车弧矢杵臼之利此皆上世之所无有创物以教天下者也而夫子则以为皆取诸易之卦画是圣人之智见于创立者犹皆因其固然而无容私焉况于生杀通塞轻重得失之常而洪欲以其私术为之乎语称舜禹有天下而不与焉诗称文王不识不知顺帝之则夫生杀通塞轻重得失之理昔非有异于今也必欲以私术为之则舜禹文王诚不公孙氏若也自学之不明而圣人之智不复见矣世之人往往以谓凡所以经纶天下创立法制致利成顺应变不穷者皆圣人之所自为而不知夫盖因其固然行其所无事而未尝加毫末于其间彼役役者方且各以其私术求逞于天下曰此圣人之所谓智也故老氏出于春秋而有弃智之说孟子生于战国而有恶凿之言是皆见乎逞私术之失也然终至于纵横如仪秦刑名如鞅斯者杂然四出而天下遂以分裂溃散至秦则烬然矣公孙氏生于汉而以儒名当世此溺待拯焚待救之时也乃复尊智之名详智之说以售其私术世之人虽欲闻先王之智孰从而聼之故曰智之贼也孟子者圣学之所由传也故其发明圣人之智而指当时所谓智者以为凿老氏者得其一未得其二而圣学之异端也故幸夫私术之失因欲申巳之学而其言则曰绝学弃智又曰以智治国国之贼是直泛与智而排之世之君子常病其污吾道而不知其皆售私术者之过也使术之说破则为老氏者将失其口实而奔走吾门墙之不暇其何污焉呜呼观老氏之说孟子之言与仪秦鞅斯之所为则术之害智所从来久矣非直至汉而然也然昔之为私术者名未甚尊说未甚详故辨之者不力罪之者不深若孟子者不过曰行其所无事恶夫凿而已至于公孙以黠申辨吻发䇿人主之前陈智之名益尊而术之说甚详非明于道者有不能不为其疑似所惑故辨之不得不力罪之不得不深辨之力罪之深而智之说不明者不也故曰洪之说亦智之幸
  房杜谋㫁如何论
  事之要者无二机计之得无二说然而得于积思者其意疑得于忽悟者其意决此谋之与㫁所以异任而成功殊称而一致者也天下之事惟其要而难处也于是乎有赖于谋彼其以善谋称而不足于㫁者岂无得于其□而尝试为之说也哉顾特以其旁推曲考原始要终䌷绎复熟而得之则谨重之心胜而刚决之意微故不能不自疑其有所未善至于善㫁者因其谋而遂㫁之其始之为谋虽不出于巳而亦岂无得乎其心而徙徇人之说以勇于必行而已哉盖其权竒倜傥不郁于䌷绎复熟之久而闻言辄契睹机忽悟如雷蛰而忽惊日曀而忽明其势不能不决然则谋之与㫁虽所任各异所称各殊而要其实岂不同功而一致也哉唐房杜佐太宗取天下而史称玄龄善谋如晦长于㫁愚请以是而论之甚哉机事之可畏而谋㫁之任不可以非其人也尝观汉高祖聼郦生之谋刻印立六国后高祖方食以告张良良借前箸筹之高祖至辍饭吐哺怒骂令去销印石勒去高祖五六百载以奴虏之身据有中原初不知书一旦聼读汉史至刻印事骇曰此法当失何以得天下及读至张良之筹乃曰赖有此人呜呼使郦生佩印已行数舎之远则高祖之天下㡬已去矣知天下之机事率如是之可畏而张良之筹高祖之骂石勒之骇皆机缄互发如声响相应非直偶然而已则知凡所谓谋者㫁者皆不可以或非其人而房杜之才智可得而论之矣虽然玄龄谋事帝所必曰非如晦莫与筹之及如晦至则卒用玄龄䇿自常情观之玄龄不失为谦抑谨重而如晦则为无谋而因人成事者耳呜呼以此论房杜此与儿童之见何异奕秋中秤而辍奕少下于秋者必不能以举其棋矣王良中道而弭舆少下于良者必不能以振其䇿矣天下之机事而可以非其人而与于其间哉或谋或㫁必其机缄识略之相符者而后可也韩信破赵之后发使使燕而燕人从风而靡其䇿乃不出于韩信而出于李左车然天下不以韩信为不知兵邹阳受梁之谢入见王长君而梁罪竟觧其计乃不出于邹阳而出于王先生然天下不以邹阳为非辨士盖因其善而用之与夫发悟于心者实机缄识略之相符而非苟从之者也知此则知房杜之谋㫁如宫商之相应而同于成声如斤斧之迭用而同于成器初不可以差殊观而优劣论也抑尝言之太宗以弓矢定天下其智略之出于已者班班见于纪传大焉制胜千里之外小焉决机两阵之间超逸神变不可穷极及天下既定谈治道论政理则老师宿儒诎其辨此亦难乎其为臣矣然而自渭北一见之初秦府表留之后谋必于房㫁必于杜则夫二公之才智岂浅浅者所可得而窥议哉及考之传纪则夫谋㫁之迹有不可得而见焉呜呼此二公之才智所以为不可及欤史臣取柳芳之言曰帝定祸乱而房杜不言功王魏善谏而房杜逊其直英卫善兵而房杜济以文此真足以知房杜谋㫁之本矣若乃谋之不善而强欲以辨屈人之异已如徐湛之于沈庆之者又有嫉其谋之善而必为沮格挠败之计如牛僧儒之于李徳裕者其视房杜之谋㫁奚啻天渊之相辽哉虽然法律之书详而望之以礼乐则缺功利之意笃而槩之以道义则疏此虽不足以是责之而亦不能不使人叹息也
  刘晏知取予论
  天下之事不两得知其说者斯两得之矣取予之说事之不两得焉者也民有馀而取国有馀而予此夫人而能知之者也至于国之匮方有待乎吾之取而济民之困方有待乎吾之予而苏当是时顾国之匮而取之乎必不恤民焉而后可也顾民之困而予之乎必不恤国焉而后可也事之不两得孰有甚于此哉使终于不两得则终无一得焉尔矣故取予之说不可谓易知也取而伤民非知取者也予而伤国非知予者也操开阖敛散之权总多寡盈缩之数振弊举废挹盈注虚索之于人之所不见图之于人之所不虑取焉而不伤民予焉而不伤国岂夫人而能知之者哉必有其才而后知其说也非唐之刘晏吾谁与归史氏以知取予许之真知晏者哉夫所病乎取予之难者非一不足之难而皆不足之难也下有馀而取之可也彼方不足也而何以取之上有馀而予之可也此方不足也而何以予之天下有皆不足之病矣而有皆不足之理乎闻之曰川竭而谷盈丘夷而渊实天下盖未始皆不足也方其上之不足也不必求之下也其可以足之者固有存乎其上焉者矣下之不足也不必求之上也其可以足之者固有存乎其下焉者矣将输之利害不明则费广于舟车之徭储藏之利害不悉则公困于腐蠧之弊物苦道远则㝷以输尺斛以输斗吏污法弊则私良公害私盈公虚此所谓不必求之下焉者也富贵乘急而腾息豪民困弱而兼并贪胥旁公而侵渔绳瓮不立而连阡陌者犹未已也糟糠不厌而馀刍豢者犹争侈也此所谓不必求之上焉者也由是言之有馀不足之数可得而见而取予之说可得而知也然狃于常者变之则骇便于私者夺之则争党繁势厚则扞格而难胜谋工计深则诡秘而不可察图利而害愈繁趋省而费益广则夫天下之才果不易得而取予之说果不易知也支左屈右夫射者举知之也至于中秋毫于百步之外左右前后惟的之从知者惟后羿而已揽辔执䇿夫御者举知之也至于致六马于千里之远周旋曲折惟意所适知之者惟造父而已国不足而取民不足而予夫人而能知之也至于取不伤民予不伤国知之者惟晏而已利病于元载之书而转漕之说详鼓吹出于东渭之桥而转漕之功著补辟之选精也干请者寕奉以廪入故趣督倚办而功成教令之出严也数千里无异于目前至嚬呻谐戏不敢隐塩法密于第五琦而地无遗入鼓铸兴于淮楚间而货有馀缗彼其所以取之者岂尽出乎下哉是以取之而民不伤驶足募而商贾不得制物价之低昻赈救行而豪植不得乘细民之困溺检核出纳一委之士而吏无所窜巧督漕主驿一出之官而民得以息肩无名之钦虽罢而盐榷实行米粟之赈虽出而杂货则入彼其所以予之者岂尽出乎上哉是以予之而国不乏呜呼创残之馀而向敌之甲未觧也饥疫之后而馈军之输未艾也上方宵旰而民且嚚嚚而晏也皇皇于其间深计密画推羡补阙国不増役而民力纾民不加赋而国用足非夫知取予之说妙取予之术畴克济哉若夫头会箕敛剥肤椎髓疲民力而徼便漕之功于难成之渠舍吏欺而责负逋之租于已输之民竭下以益上困民以恱君此则韦坚王𫟹杨国忠之伦无耻败国甘处乎晏之下而人皆愤焉者也至于谈仁义述礼乐既古人之文而不既古人之实大言侈说而不适于用如裴光庭暴宇文融之恶而不能任国用不足之责房琯知恶第五琦而不能对何所取财之问此则不知尧舜孔孟之学虽自处不在晏之下而天下皆笑之者也甘处乎下者如彼欲出乎上者如此则夫知取予者非晏之与而谁与也虽然论之以圣人之道照之以君子之智则坚𫟹国忠虽晏所不为而愚恐其有时而同科琯与光庭虽不足以诋晏而愚恐晏未免于可诋何则晏之取予出于才而不出于学根乎术而不根乎道出于才而根于术则世主之忠臣而圣君之罪人也上有道揆而责以有司之事焉可也人君悦而尊宠之鲜有不弊焉者也易之理财周官之制国用孟子之正经界其取不伤民予不伤国者未始不与晏同而纲条法度使官有所守民有所赖致天下之大利而人知有义而不知有利此则与晏异故曰出于才而不出于学根于术而不根于道晏之治财未能过管商氏仲尼之门五尺童子羞称管晏曽西之不为孟子之不愿至于商君则后世笃论以为帝秦者商君也而亡秦者亦商君也今晏之所为如茗橘珍贡常冠诸府要官华使多出其门畏权贵而禀其人钤其口而啖以利为国家者亦何利于此哉使不死于杨炎之挤则其污身败国者将不止此人莫不以杨炎之挤为晏惜而愚独以为晏之幸故曰论之以圣人之道照之以君子之智盖未免于可诋亦未必不与坚𫟹国忠等同科虽然才之难也久矣道不稽诸尧舜学无窥于孔孟母徒为侈说以轻议焉可也
  政之宽猛孰先论
  君不可以有二心政不可以有二本君之心政之本不可以有二而后世二者之不根之说有以病之也宽猛之说其论政之不根者欤岐君之心挠政之本其害有不可胜言者惜乎未之辨也唐宪宗问权徳舆政之宽猛孰先当时徳舆之对似亦有得乎吾所谓君之心政之本者矣惜乎其不能伸之长之而宽猛之说未及辨也宽者美辞也猛者恶辞也宽猛可以美恶论不可以先后言也强弗友之世至于顽嚚疾狠傲逆不逊不可以诲化怀服则圣人亦必以刑而治之然谓之刚克可也谓之猛不可也五刑之用谓之天讨以其罪在所当讨而不可以免于刑而非圣人之刑之也而可以猛云乎哉蛮夷猾夏冦贼奸宄舜必命皋陶以明五刑然其命之之辞曰以弼五教期于无刑皋陶受士师之任固以诘奸慝刑暴乱为事也然其复于舜者曰御众以宽曰罚弗及嗣曰罪疑惟轻曰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好生之徳洽于民心兹用不犯于有司呜呼此吾所谓君之心而政之本也而可以猛云乎哉宽猛之说古无有也特出于左氏载子产告子太叔之辞又有宽以济猛猛以济宽之说而托以为夫子之言呜呼是非夫子之言也且其辞曰政宽则民慢慢则纠之以猛猛则民残残则施之以宽使人君之为政宽而猛猛而宽而其为之民者慢而残残而慢亦非人之所愿矣呜呼是非夫子之言也语载夫子之形容曰威而不猛书数羲和之罪曰烈于猛火记载夫子之言曰苛政猛于虎也故曰猛者恶辞也非美辞也是岂独非所先而已耶是不可一日而有之者也故曰可以美恶论不可以先后言也左氏之传经说春秋者病其失之诬柳宗元非其国语以为用文锦覆䧟阱彼其宽猛之说其为诬而设䧟阱也大矣左氏不足道也吾观西汉董生三䇿不能无恨三䇿之辞大抵粹然有皋䕫伊传周召之风使人増敬加慕其首篇有王者冝求端于天任徳不任刑之说尤切时病至武帝再䇿之所谓商人执五刑以督奸伤肌肤以惩恶之说且继以周秦之事为问尝谓当时待诏者百有馀人至于此语未必非仲舒任徳不任刑之言有以激之也此其说盖亦有所自来而仲舒乃不之辨特推周家刑措之效以为由于教化之渐仁义之流非独伤肌肤之效也殆若无以加荅而迁就其说者然若夫周措刑之美秦用刑之非武帝固自言之矣彼之所闻者特以商人执五刑以督奸伤肌肤以惩恶有异于周之措而秦之用此则武帝之所据以遂其任法之意者也此其说盖出于戴记商人先罚后赏之言呜呼尽信书不如无书战国之君争城以战杀人盈城争地以战杀人盈野孟子必力辨血流漂杵之言以为非是武成周书也战国周之世也书者又夫子所定去孟子未久也至其言有害理非实而足以病人君之心术亦必力辨而无嫌武帝之时经籍出于秦火灰烬之馀而记礼之书特传于二戴之口其非圣人之全书明甚其所谓执五刑伤肌肤之说又背理非实亦彰彰明甚仲舒胡不稽克宽克仁之言敷政优优之言后来其苏后来其无罚之言以告之且申戴记先罚后赏之明明辨其是非以祛武帝之惑顾乃迁就其说而不之辨亦异于吾孟子矣张炀之徒竟以任职称意公卿之间往往繋狱具罪知见之法兴绣衣之使出网密文峻而奸宄愈不胜吾于仲舒之䇿不能无遗恨焉至再传而为宣帝之杂霸又转而为元帝之优柔皆此说之不明也尝谓古先帝王未尝废刑刑亦诚不可废于天下特其非君之心非政之本焉耳夫惟于用刑之际而见其宽仁之心此则古先帝王之所为政者也尧举舜舜一起而诛四㐫鲁用孔子孔子一起而诛少正卯是二圣人者以至仁之心恭行天讨致斯民无邪慝之害恶惩善劝咸得游泳乎洋溢之泽则夫大舜孔子宽仁之心吾于四裔两观之间而见之矣然则君人者岂可以顷刻而无是心而所谓政者亦何适而不出于此也故曰君不可以有二心政不可以有二本唐李吉甫尝言于宪宗曰刑赏国之二柄不可偏废今恩惠洽矣而刑威未振中外懈怠愿加严以振之当时帝顾问李綘綘虽能以尚徳不尚刑之说折之然终未能尽惬于理盖亦曰吉甫为宰相若中外诚有傲逆淫纵败常乱俗丽于法而不可逭者盖亦明论其罪告主上以行天讨乎何乃泛言刑威不振劝人主以加严此岂大舜明刑之心而与皋陶所以告舜之意乎如此则不堕于偏废之说而吉甫之失自著矣噫吉甫斯言可谓失其本心者矣其后于𬱖劝帝峻刑帝乃告诸朝而推论其意吉甫退而抑首不言咲竟日则吉甫亦可谓知耻者矣后之欲以险刻苛猛之说复其君者尚鉴于此哉善哉徳舆之所以告其君者也盖亦有合乎吾孟子告君之机惜乎其无以终之也人君之所以进于先王之政者盖始于仁心之一兴尔然而事物之至利害之交此心常危而易蔽况夫水溺火烈之说载于左氏严理宽乱之论著于崔寔而世莫之非一旦而君有宽猛孰先之问安知其不有所蔽而然乎徳舆首告以太宗观明堂图以罢鞭背之罪此与孟子以见牛之说告齐宣王何异真足以兴其仁心矣冝乎宪宗然之无疑其后不惑于吉甫于𬱖之说而能顾问李綘推论于朝者未必非徳舆斯言力也虽然有仁心仁闻而民不被其泽者不行先王之政也仁心之兴固未足以言政孟子之兴其仁心者固将告之以先王之政也若徳与则不复进于是矣此吾所以惜其无以终之也呜呼是说之难久矣自尧以是而哀鳏寡之辞舜以是而称皋陶之休禹以是拜伯益之言汤以是优代虐之政文王以是明丕显之徳武王以是释箕子之囚至于穆王犹能以是而作吕侯之命三代䧏斯道其不行矣孟子没斯道其不明矣夫自汉儒之纯如仲舒犹不能使人无恨则吾于徳舆乎奚责
  常胜之道曰柔
  人情之所甚欲常出于其所甚不欲处天下之胜而举天下常无以胜之者此固人情之所甚欲也若乃暴之而有胜人之形张之而有胜人之势嶤嶤然与物为敌而未始少屈者此则快于常人之情而以为可以致胜焉者也然而天下之取败者常出于此而幸胜者不万一焉至于窥之而无胜人之形玩之而无胜人之势退然自守初若无以加乎人者此则常情之所甚不欲而以为无足以致胜焉者也然而勇者于此䘮其力智者于此䘮其谋举天下之所谓若可以胜人者皆于此而䘮其强则夫常胜之道盖无越于此者然则其所甚不欲者乃所以致其所甚欲者而人或未之知也常胜之道曰柔列御冦之所以言也窃尝论之御冦是说固不可以苟訾亦不可以苟赞何者论胜之势而不及理则胜有不出于柔语柔之体而不及用则柔有不可以致胜悉楚甲以奔邹之陈则邹之将必俘楚之庭扫齐境以临薛之城则薛之君必推齐之命是胜未始出乎柔也然周以岐山之邑而兴王业越以会稽之栖而成伯图蜀汉足以毙项昆阳足以死莽是胜未始不出乎柔也盖不出乎柔者势也出乎柔者理也理可常也而势不可常也是势果不足论而胜果出于柔也𮐃鸠之巢不足以当嵩衡之遗石枯杨之荑不足以试镆鎁之馀锋是柔未始可以致胜也然天下之至柔者莫若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先洞庭彭蠡之潴是汪然者非犀兕之坚金石之郛也有贱丈夫焉奋劔而裂之力则疲而水则不可裂也投石而破之石则坠而水则不可破也则是柔未始不可以致胜也盖不可以致胜者其体也可以致胜者其用也体者徒柔也而用者不徒柔也是体果不足论而用果可以致胜也论胜之势而不及胜之理语柔之体而不及柔之用然而赞之者是不明而苟于徇人也然而訾之者是愚而果于自任也訾之之弊往往徒恃其有胜之势而不知其无胜之理六国并而秦以破南北混而隋以亡此持胜之势而不知势之不可常也赞之之弊往往徒以其有柔之体而不知其无柔之用元帝以优柔而微汉徳宗以姑息而弱唐此有柔之体而不知徒柔之无用也尺蠖之屈以求伸也龙蛇之蛰以存身也猛虎伏于深谷而其威愈不可玩翠蛇蟠于深渊而其灵愈不可狎使胜之势而若此则乌有不可常也哉是其势固出乎柔而非向之所谓势者也泊然而无胜人之形寂然而无震人之声诱之不可得而喜激之不可得而怒使柔之体而若此则亦何往而不胜哉是其体固有所用而非向之所谓徒柔也呜呼天下之言胜者毎快于秦之并吞隋之混一而言柔者又多溺于汉之优柔唐之姑息则吾又安得夫知柔之说者而与之论常胜之道哉虽然登华岳则众山不能不迤逦浮沧海则江汉不能不污沱明圣人之道则御冦之学㡬不能立其门墙盖正已之学初无心于求胜大中之道初不偏于刚柔沈潜刚克高明柔克徳之中也强弗友刚克燮友柔克时之中也时乎刚而刚非刚也中也时乎柔而柔非柔也中也其为道也内外合体用备与天地相似与神明为一又安有求胜之心于其间哉屈伸视乎时胜否惟其徳汤尝事葛矣而仇饷之师竟举文王尝事昆夷矣而柞棫之道终兊非求胜也时也虞干舞而苗格周垒因而崇䧏非用柔徳也且南方之强在于宽柔以教而申枨之欲则不可谓之刚盖刚之中有至柔之徳而柔之中有至刚之用安得以一偏而名之哉彼靡靡而言柔行行而言胜固无讥焉耳矣顾为御冦之说者于此非羞汗反走则亦将舎所学而问圣道之津矣故明圣人之道则御冦之学㡬不能立于门墙虽然御冦之学得之于老氏者也老氏驾善胜之说于不争而御托常胜之道于柔其致一也是虽圣学之异端君子所不取然其为学固有见乎无死之说而其术又有得于翕张取予之妙殆未可以浅见窥也其道之流于说者为苏张之纵横流于法者为申韩之刑名流于兵者为孙吴之攻战高祖得于张良而创汉业曹参得于盖公而守汉法逮光武有见乎苞弃之说遂以兴汉而理天下今包苴竿牍之智弊精神于□浅者其于苏张申韩之伦无能为役而欲肆其胸臆以妄议老氏御冦之学多见其不知量也故曰不可以苟訾亦不可以苟赞




  象山外集卷二
<集部,别集类,南宋建炎至德祐,象山集>



  钦定四库全书
  象山外集卷三     宋 陆九渊 撰程文
  问制科
  对制科不可以有法制科而有法吾不知制科之所取者何人也以蜗蛭之饵垂海而冀吞舟之鱼唐贾至犹以为诸科之病今制科者天子所自诏以待非常之才也孰谓非常之才而可以区区之法制束而取之乎然是科始于汉盛于唐至于我宋其为法益密而其得人之盛视汉唐有优焉何哉愚尝论之汉病于经唐病于文长才异能之士类多沦溺于训诂声律之间故汉唐之制举不可以罪法我宋之盛莫盛于仁宗盖其承三朝涵养天下之久和气浃洽人才众多学术雅正经不病汉文不病唐而天圣复科之诏又其图治之心锐而求益之意切天下之士雷动云合欲振耸于天子之庭者心洋洋而冠峩峩也是以一举而得富郑公再举而得张文定其馀如何张苏钱之流亦往往可称数号为得人之盛然未几而范文正公且言曰朝廷命试之际或将访以不急之务杂以非圣之书欲伺其所未知误其所熟习适足以误多士之心非劝学育材之意也嘉祐之末苏文忠公制䇿之对且曰陛下所为亲策贤良之士者以应故事而已岂以臣言为真足有感于陛下邪愚以为仁宗英特之主好贤之诚盖不后于尧舜三王而乃使当时大臣有误多士之论制科之人有应故事之说者是盖其法之罪也故天圣之法不可以不变恭惟主上临御以来十年三诏锐意方闻之彦凡记诵传注之僻识知侍従之艰咸汛扫而新之则夫范文正所谓误多士者盖革之矣乃秋九月实试贤良之士执事大人下教诸生以试之之时有可变而通之之理谓今岁列郡不雨者非一则成汤之自责宣王之忧民甯庄子之知天意臧文仲之知人事其所先所宜可用可为者宜有得于大廷之对诚如是则苏文忠所谓应故事者又革之矣虽然庆历六年监察御史唐询尝请于汉故事俟有灾异然后举之亲策当世要务罢试秘阁六篇参政吴育执以为不可愚尝又讥其龌龊庸陋盖询之意非知待贤之体而能勉君以尽其礼顾患应科者之众而欲设术以抑其进为育者正当诛其意而取其说従而广之若曰思未治则举之思遗逸则举之有缺政则举之有灾异则举之有大谋议则举之惟人君之所欲举欲问毋拘以法毋限以时则是科之设庶乎其有补而是科之名庶乎其无愧矣不知出此而猥曰法不可变呜呼待贤良而有若待胥吏徒隶者存焉是尚为不可变乎龌龊庸陋之臣不知待贤者之礼适以芜累明君之政如是哉故曰天圣制科之法不可不变若夫汉唐之时则未始有定法也所谓举之以五者惟晁错为然当时特诏有司诸侯王及三公九卿主郡吏举贤良而举晁错者适有五人耳若乃公孙弘董仲舒谷永杜钦之流而推之选之举之皆不必其五也故彼之以五者非有定法而我之以二则法之一定者也问之以三者惟董仲舒为然当时固以对䇿者条贯靡竟统纪未终辞不别白旨不分明故至于再至于三耳若乃晁错谷永杜钦皆止于一篇而公孙弘止于复问初不必其三也故彼之以三者初非定法而我之以一者则法之一定者也至于应者之多寡尤不可槩论汉之应者以百数而唐永昌之初对䇿者至千馀当时张柬之为第一此狄仁杰之所谓宰相才而成诛二张之功者也固不可谓其应者之多而所得之非才也故曰汉唐之制科不可以罪法若夫四方之事非承学之任故愚不复为执事道谨对
  问料敌
  曺操能注兵法而不能谕于其子赵括能读父书而不见许于其父兵家之变又岂可以言传而迹窥也哉李靖佐李孝恭平萧铣靖请乘水传垒以为必擒及叩夷陵铣已惶骇而其败军之将适屯清溪靖乃以为不可击孝恭撃之果以败还贼委舟散掠靖视其乱击而破之孝恭继进铣遂以降夫图铣一事也始而曰必擒中而曰不可击终而击其说三变而无一不酬知此则汉安国淮南王之说可得而判矣李徳裕之在剑南也追咎韦皋招徕群蛮之䇿以为召冦之端抚纳蕃将悉怛维州之降以为制敌之要夫剑南一方也群蛮之来悉怛之至大略相类一以为召冦一以为制敌而君子两是其说审乎此则耿国柳浑之说可得而知矣故孙武以兵为书而曰兵家之胜不可先传霍去病以兵为事而曰何至学古兵法诚以兵家之变在于机缄识略之相符非可以言传而迹窥也然则高祖之前料子房之决胜夫岂偶然而已哉尝观石勒素不知书听读汉书至食其立六国事博手惊曰此法当失何以得天下及至张良借箸之说则曰赖此人耳以是知高祖辍饭吐哺之时岂无见乎其事之机而惟良之为信者后世书生以陈迹臆见断天下之成败者岂不贻笑矣哉若夫宣帝之使单于慕义郭子仪之使回纥下拜此其诚之所感则又进乎兵矣
  问赈济
  对赈济之䇿前人之迹可求也然无得乎其本而惟末之求则其䇿有时而穷文潞公之在成都也米价腾贵因就诸城门相近院凡十八处减价而粜仍不限其数张榜通衢翼日米价遂减此盖刘晏之遗意然公廪无储私囷且竭则其䇿穷矣赵清献之守越米价踊贵傍州皆榜衢路禁増米价清献独榜衢路令有米者任増价粜之于是诸路米商辐辏诣越米价更贱民无饿莩此盖卢坦之旧䇿然商路不通邻境无粟则其䇿穷矣舍是二䇿独可取之富民而富民之囷廪盈虚谷粟有无不得而知就令知之而闭粜如初又诚如明问所虑以公家之势发民之私藏以济赈食不为无义顾其间尚多他利害故愚请舍其末而论其本可乎汉倪宽以租不办居殿当去官百姓思之大家牛车小家负担乃更居最夫宽于科敛其方略亦疏矣而能旦暮之间以殿为最则爱民之心孚乎其下故也诚使今之县令有倪宽爱民之心感动乎其下则富民之粟出而迩臣散给之䇿可得而施矣方略之未至利害之未悉皆可次第而讲求若监司郡守不能以是心为明主谨择县令或惮于有所按发而务为因循舍贷则吾末如之何也已矣
  问唐取民制兵建官省试
  对古之是非得失常易论今之施设措置常难言论古之是非得失而不及今之施设措置吾未见其为果知古也然则古亦岂可以易言乎哉取民制兵建官之法盖莫良于三代遭秦变古先生之制扫地而尽由汉以来因循苟简视三代之法几以为不可复行盖不知大冬之寒可以推而为大夏之暑毫末之小可以进而为合抱之大顾当为之以渐而不可以骤反之也唐因魏隋之旧而成租调府卫之制官约以六典而省之至于七百三十此可以为复三代之渐而唐之所以为可称者也至于贫无以葬者许鬻永业自狭乡徙宽乡者并鬻口分启兼并之端开避地之衅此固失在于其法省官之初自谓吾以此待天下贤才足矣既而増员外置寖广而不复除此固失在于其身居重御轻之说在唐不能无蔽而府兵之废实出于版图隳而不可考阅习弛而不可用其源盖与授田相表里皆其立法之遗恨也彍骑两税虽皆一时可喜之事而坏经常简易之法驯致钜创大蠧而不能救承良法之弊不知修而复之苟且变更以偷一时之利而不顾其后此尤君子之所深恶不可诿前人之失而逭其诛至于斜封墨敕之滥则诚无足深责大抵君子之望于唐者欲其等而上之而唐愈下欲其推而进之而唐愈退其是非得失岂不较然甚明哉至推之于今日则又有难言者唐租调之法固可以为复井田什一之渐矣然连阡陌者难于行削夺之法厌糟糠者无以为播种之资削夺之法不行则田亩孰给播种之资既乏则租调孰供况今之取于民者斗斛之数定而输再倍和市之名存而直不给殊名异例不可殚举而州县皇皇有乏须负谅之忧大农汲汲为支拄权宜之计于此而议复租调之法谁曰为通世务者唐府兵之法固可为复军旅卒伍之渐矣然授田之制不行则府卫之制不可复论况迩者两淮流徙之民朝廷欲因振救之粟使耕荒弃之地以成屯田之业而议者犹惧资储之乏事弗克究列营而居负米而㸑者或者犹惧拊循之未至居处之未安习勒之未集而遽欲望被坚跖劲于田亩舍锄释耒之人亦已难矣于此而言府卫之制盖索商舶于北溟之涯者也唐虞官百夏商官倍周官三百六十而唐承隋后官不胜众骤而约之七百有竒则复古建官亦莫近于唐矣今之内而府寺场局外而参幕佐贰可以罢而省之者盖不为少天下莫不知之而朝廷之惮为此者则惧夫衣裳之流离而无以生也今虽不省而受任者或数千里需次者或八九年夺园夫红女之利不复可以责士大夫为省官之说则又不可无以处此故曰论古之是非得失者易言今之施设措置者难然则三代之法其终不可复乎曰大夏之暑大冬之推也合抱之木毫末之进也况夫修已以安百姓笃恭而天下平仲尼谓期月而可三年有成有包荒之量有冯河之勇有不遐遗之明有朋亡之公于复三代乎何有愚不佞他日执事大人论思之次愿与闻焉
  问徳仁功利
  对仲尼屡叹管仲之功而游于其门者五尺童子羞称焉曽西有所不为孟子有所不愿威公由莒转战而入齐管仲释拘囚而相之其学焉而后臣之也孟子至与成汤伊尹同称然观其始志不过欲立功名于天下以自尊荣其身而已岂有匹夫匹妇有不与被尧舜之泽者若已推而纳之沟中之心哉召陵之役反未及国而陈辕涛涂之执骄⿱㳄心 -- 恣之迹已形其视成汤之惭徳为如何呜呼此功利徳仁之所从分与唐太宗与裴寂刘文静谋动高祖时其志无异于威公管仲之事及其有天下之后致正观之治而论者以为庶几三代之王吾独于其听魏徴之言而见之宇文士及称南衙群臣面折廷争陛下不得举手盖当时辅弼鲠挺之臣不独徴而已顾独徴之言为尤详且切取徴之言而读之盖有富翁贵仕之所不能堪者而太宗富有天下贵为天子功业皆其所自致而能俯首抑意听拂逆之辞于畴昔所恶之臣呜呼此其所以致正观之治庶几于三代之王者乎恭惟主上盛徳至仁其学盖出于五帝三王而俯取唐太宗徳仁功利之问与魏徴之所以对者发于奎书形于诏旨询及侍臣一何其徳之盛仁之熟勉勉亹亹而无有穷已也实天下万世之幸执事大人仰取而俯用之䇿诸生于旅试之场甚天恵也设功利徳仁之疑于魏徴之辞愚既以齐威管仲之事决之于前矣至于帝王之徳之仁岂但如匹夫见于修身齐家而已之说愚窃以为不然夫所谓修身齐家者非夫饰小廉矜小行以自托于乡党者然也颜子视听言动之间曽子容貌颜色辞气之际而五帝三王皋䕫稷契伊吕周召之功勲徳业在焉故大学言明明徳于天下者取必于格物致知正心诚意之间愚不敏姑诵所闻执事大人幸恕其狂斐
  问汉文武之治
  对尝读洪范至于沈潜刚克高明柔克之辞未尝不反复深考而敬思之以为古先帝王之所以未尝不学而求警戒磨励之心未尝不切也执事教诸生以汉文帝武帝之事愚独以学而断二君之失夫文帝之为君固宽仁之君也然其质不能不偏于柔故其承高恵之后天下无事不知上古圣人弦弧剡矢重门击柝之义安于嫁胡之耻不能饬边备讲武练兵以戒不虞而匈奴大举入边者数四甚至候骑达于雍甘泉仅严细柳灞上棘门之屯虽拊髀求将御鞍讲武而志终不遂使其有学以辅之而知高明之义必不至于此矣武帝之为君固英明之君也然其质不能不偏于刚故其承文帝富庶之后贯朽粟腐愤然欲犂内奴之庭以刷前世之耻然不知舞干格苗因垒降崇之事不止卫青霍去病之师而穷贰师之兵至于海内虚耗户口减半虽下轮台哀痛之诏亦无及矣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执事谓始作者有以基之信其然乎使其有学以辅之而知沈潜之义不至于此矣呜呼富庶之效虽辽于虚耗之报而拊髀之叹有不如轮台之哀尧舜三王之心吾于汉武帝末年之诏而见之此吾所以重惜其无学以辅之也若圣天子求治之至而治道未尽举此则执事大人之任愚未敢僣



  象山外集卷三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Public domainPublic domainfalsefal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