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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唐文/卷06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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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百三十三 全唐文 卷六百三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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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翱(一)

翱,字习之,凉武昭王之后。贞元十四年进士。元和末累官庐州刺使,大和时历刑、户二部侍郎,拜山南东道节度使。会昌中卒,谥曰文。

贞元九年,翱始就州府之贡举人事,其九月,执文章一通,谒于右补阙安定梁君。是时梁君之誉塞天下,属词求进之士,奉文章造梁君门下者,盖无虚日。梁居知人之过也,亦既相见,遂于翱有相知之道焉。谓翱得古人之遗风,期翱之名不朽于无穷,许翱以拂拭吹嘘。翱初谓面相进也,亦未幸甚。十一月,梁君遘疾而殁。翱渐游于朋友公卿间,往往皆曰:“吾久籍子姓名于补阙梁君也。”翱乃知非面相进也。当时意谓先进者遇人特达,皆合有是心,亦未谓知己之难得也。梁君殁于兹五年,翱学圣人经籍教训文句之旨,而为文将数万言,愈昔年见于梁君之文,弗啻数倍,虽不敢同德于古人,然亦常无怍于中心。每岁试于礼部,连以文章罢黜,声光晦昧于时俗,人皆谓之固宜。然后知先进者遇人特达,亦不皆有是心也,方知知己之难得也。夫见善而不能知,虽善何为;知而不能誉,则如勿知;誉而不能深,则如勿誉;深而不能久,则如弗深;久而不能终,则如勿久。翱虽不肖,幸辱于梁君所知,君为之言于人,岂非誉欤?谓其有古人之风,岂非深欤?誉而逮夫终身,岂非久欤?不幸梁君短命遽殁,是以翱未能有成也,其谁能相继梁君之志而成之欤?已焉哉!天之遽丧梁君也,是使翱之命久邅厄穷也。遂赋感知己以自伤。其言怨而不乱,盖《小雅》、骚人之馀风也。其辞曰:

戚戚之愁苦兮,思释去之无端。彼众人之容易兮,乃志士之所难。伊自古皆嗟兮,又何怨乎兹之世。独厄穷而不达兮,悼知音之永逝。纷予生之多故兮,愧特于世之谁知。抚圣人教化之旨兮,洵合古而乖时。诚自负其中心兮,嗟与俗而相违。趋一名之五稔兮,尚无成而淹此路歧。昔圣贤之遑遑兮,极屈辱之驱驰。择中庸之难蹈兮,虽困顿而终不改其所为。苟天地之无私兮,曷不鉴照于神祇。心劲直于松柏兮,沦霜雪而不衰。知我者忽然逝兮,岂吾道之已而。

朋友有相叹者,赋幽怀以答之,其辞曰:

众嚣嚣而杂处兮,咸嗟老而羞卑。视予心之不然兮,虑行道之犹非。傥中怀之自得兮,终老死其何悲?昔孔门之多贤兮,惟回也为庶几。超群情以独去兮,指圣域而高追。固箪食与瓢饮兮,宁服轻而驾肥?望若人其如何兮,惭吾德之纤微。躬不田而饱食兮,妻不织而丰衣。援圣贤而比度兮,何侥幸之能希。念所怀之未展兮,非悼已而陈私。自禄山之始兵兮,岁周甲而未夷。何神尧之郡县兮,乃家传而自持。税生人而育卒兮,列高城以相维。何兹世之可久兮,宜永念而遐思。有三苗之逆命兮,舞干羽以来之。惟刑德之既修兮,无远迩而咸归。当高祖之初起兮,提一旅之羸师。能顺天而用众兮,竟扫寇而戡隋。况天子之神明兮,有烈祖之前规。划弊政而还本兮,如反掌之易为。苟庙堂之治得兮,何下邑之能违。哀予生之贱远兮,包深怀而告谁。嗟此诚之不达兮,惜此道而无遗。独中夜以潜叹兮,匪君忧之所宜。

读《党锢传》,哀直道之多尢不容,作《释怀赋》,其辞曰:

怀夫人之郁郁兮,历悔吝而不离。吾心直以无差兮,惟上天其能知。邪何德而必好兮,忠何尢而被疑。彼陈辞之多人兮,胡不去众而讯之。进荩言而不信兮,退远去而不获。弗验实而考省兮,固予道之所厄。昔师商之规圣兮,德既均而行革。惟肝肠之有殊兮,守不同其何责。愿披怀而竭闻兮,道既塞而已行。路非险而不通兮,人忌我而异情。王章直而狱死兮,李固忠而陷刑。自古世之所悲兮,矧末俗之衰诚。哀贞心之洁白兮,疾苗莠之纷生。令农夫以手锄兮,反剪去乎嘉茎。岂不指秽而语之兮,佯瞪瞢而不肯听。叹释去而不忍兮,终留滞亦何成。当晨旦而步立兮,仰白日而自明。处一世而若流兮,何久永而伤情。乐此言而内抑兮,壮大观于庄生。拔馨香之茝兰兮,树蒿蔚以罗列。斥通道而使无兮,恋棘径之中绝。置《春秋》而询心兮,羌与此其奚别。昔誓词而约交兮,期共死而皆居。嗟所守之既异兮,乃汗漫而遗初。心皓白而不容兮,非市直而望利。忠不顾而立忘兮,交不同而行弃。悲夫!不徇已而必仇兮,谅非水火其何畏。独吾行之不然兮,直愧心而惧义。嘉山松之苍苍兮,岁苦寒而亦悴。吾固乐其贞刚兮,夫何尢乎小异。欲静默而绝声兮,岂不悼厥初之所志。抑此怀而不可兮,终永夜以嘘唏。

问:初定两税时,钱直卑而粟帛贵,粟一斗价盈百,帛一匹价盈二千。税户之岁供千百者,不过粟五十石,帛二十有馀匹而充矣,故国用皆足,而百姓未以为病。其法弗更,及兹三十年,百姓土田为有力者所并,三分逾一其初矣,其输钱数如故。钱直日高,粟帛日卑,粟一斗价不出二十,帛一匹价不出八百。税户之岁供千百者,粟至二百石,帛至八十匹然后可。为钱数不加,而其税以一为四,百姓日蹙而散为商以游,十三四矣。四年春,天子哀之,诏天下守土臣定留州使额钱,其正料米如故,其馀估高下如上供,百姓赖之。以比两税之初,轻重犹未相似。有何术可使国用富而百姓不虚,游人尽归于农而皆乐,有力所并者税之如户,而士兵不怨?夫岂无策而臻于是耶,吾子盍悉怀以来告。

问:吐蕃之为中国忧也久矣!和亲赂遗之,皆不足以来好息师。信其甘言而与之诅盟耶,于是深怀阴邪,乘我之去兵,而欺神虐人,系虏卿士大夫,至兹为羞。备御之耶,则暴天下数十万之兵,或悲号其父母妻子,且烦馈餫衣食之劳,百姓以虚。弗备御之耶,必将伺我之间,攻陷城邑,掠玉帛子女,杀其老弱,系累其丁壮以归。自古帝王岂无诛夷狄之成策耶?何边境未安若斯之甚耶?二三子其将亦有说乎。

右,臣等无能,谬得秉笔史馆,以记注为职。夫劝善惩恶,正言直笔,纪圣朝功德,述忠臣贤士事业,载奸臣佞人丑行,以传无穷者,史官之任也。伏以陛下即位十五年矣,乃元年平夏州,二年平蜀斩辟,三年平江东,斩锜、张茂昭,遂得易定,五年擒史宪诚,得泽、潞、邢、洺,七年田宏正以魏博六州来受常贡,十二年平淮西,斩元济,十三年王承宗献德、棣入税租,沧景除吏部,十四年平淄青,斩师道,得十二州。神断武功,自古中兴之君,莫有及者。而自元和以来,未著《实录》,盛德大功,史氏未纪,忠臣贤士名德,甚有可为法者,逆臣贼人丑行,亦有可为诫者,史氏皆阙而未书。臣实惧焉,故不自量,辄欲勉强而修之。凡人之事迹,非大善大恶,则众人无由知之,故旧例皆访问于人,又取行状谥议,以为一据。今之作行状者,非其门生,即其故吏,莫不虚加仁义礼智,妄言忠肃惠和,或言盛德大业,远而愈光,或云直道正言,殁而不朽,曾不直叙其事,故善恶混然不可明。至如许敬宗、李义府、李林甫,国朝之奸臣也,其使门生故吏作行状,既不指其事实,虚称道忠信以加之,则可以移之于房元龄、魏徵、裴炎、徐有功矣。此不惟其处心不实,苟欲虚美于所受恩之地而已。盖亦为文者又非游、夏、迁、雄之列,务于华而忘其实,溺于辞而弃其理,故为文则失六经之古风,记事则非史迁之实录,不如此,则辞句鄙陋,不能自成其文矣。由是事失其本,文害于理,而行状不足以取信。若使指事书实,不饰虚言,则必有人知其真伪不然者,纵使门生故吏为之,亦不可以谬作德善之事而加之矣。臣今请作行状者,不要虚说仁义礼智,忠肃惠和,盛德大业,正言直道,芜秽简册,不可取信,但指事说实,直载其词,则善恶功迹,皆据事足以自见矣。假令传魏徵,但记其谏争之词,足以为正直矣。如传秀实,但记其倒用司农寺印以追逆兵,又以象笏击朱泚,自足以为忠烈矣。今之为行状者,都不指其事,率以虚词称之,故无魏徵之谏争,而加之以正直,无秀实之义勇,而加之以忠烈者,皆是也,其何足以为据?若考功视行状之不依此者不得受,依此者乃下太常,并牒史馆,太常定谥,牒送史馆,则行状之言,纵未可一一皆信,与其虚加妄言都无事实者,犹山泽高下之不同也。史氏记录,须得本末,苟凭往例,皆是空言,则使史馆何所为据?伏乞下臣此奏,使考功守行善恶之词,虽故吏门生,亦不能虚作而加之矣。臣等要知事实,辄敢陈论,轻黩天威,无任战越。谨奏。

臣翱言:臣素陋,幸得守职史官,以记录是非为事。夫通前古治乱安危之大本者,实史臣之任也,臣虽愚,敢怀畏罪之心,而不修其职?窃见陛下即位以来,招怀不廷之臣,诛寇贼十馀事,刷五圣之愤耻,为后代之根本,自古中兴之盛,孰有及者?自臣得奉诏朝谒以来,亲见圣德之所不可及,亦已多矣。至如淄青生口夏侯澄等四十七人,皆所宜诛斩者也,陛下知其逆贼所逼胁,质其父母妻子而驱之使战,其陷恶逆,非其本心,赦而不诛,因诏田宏正随材任使,其欲归妻子父母者,纵而不禁。臣窃闻夏侯澄等既得生归,淄青贼兵闻之,莫不怀陛下好生宽惠之德,而遂无拒战官兵之心矣。刘悟所以能一夕而擒斩师道者,以三军之心,皆以苦师道而思陛下之德,故能不费日而成大功也。此圣德之所不可及者一也。今岁关中,夏麦甚盛,陛下哀民之穷困,特下明诏,放夏税约十万石。朝臣相顾,皆有喜色,百姓歌乐,遍于草野。此圣德之所不可及者二也。韩宏献女乐,陛下不受,却而赐之。昔者鲁用孔子,齐人恐惧,遗之女乐,季桓子受之,君臣共观,而三日不朝,故孔子去鲁。陛下超然独见,遂以归之。此圣德之所不可及者三也。出李宗奭妻女于掖廷,以庄宅却赐沈遵师。圣朝宽恕,亿兆欣感者,不可备纪。若下诏出令,一一皆类于此,武德、贞观不难及,太平可反掌而致矣。

臣以为定祸乱者,武功也,能复制度兴太平者,文德也,非武功不能以定祸乱,非文德不能以致太平。今陛下既以武功平祸乱,定海内,能为其难者矣,若革去弊事,复高祖、太宗之旧制,用忠正而不疑,屏邪佞而不近,改税法不督钱而纳布帛,绝进献以宽百姓税租之重,厚边兵以息蕃戎侵掠之患,数引见待制官,问以时事,以通壅蔽之路。故用忠正而不疑,则功德成;屏邪佞而不近,则视听聪明;改税法不督钱而纳布帛,则百姓足;绝进献以宽百姓租税之重,则下不困;厚边兵以息蕃戎侵掠之患,则天下安;数引见待制官,问以时事,以通壅蔽之路,则下情达。凡此六者,政之根本,太平之所以兴。陛下既已能行其难者矣,又何惜不速其易为者乎?以臣伏睹陛下,上圣之姿也,如不惑近习容悦之词,选用骨鲠正直之臣,与之修复故事而行之,以兴太平,可不劳而功成也。若一日不以为事,臣恐大功之后,易生逸乐,而群臣进言者,必曰“天下既已太平矣,陛下可以高枕而为宴乐矣”,若如此,则高祖、太宗之制度,不可以复矣,制度不复,则太平未可以遽至矣。

臣窃惜陛下圣质,当可兴之时,而尚谦让未为也。臣谨条疏兴复太平大略六事,别白于后。若行此六者,五年不变,臣必知百姓乐康,蕃虏入侍,天垂景星,地涌醴泉,凤凰鸣于山林,麒麟游于苑囿。此无他,和气之所感也。诗曰:“先人有言,询于刍荛。”伏惟陛下明圣,思博闻天下之事以助政理故臣敢忘其懦愚而尽忠焉。无任感恩激切之至,谨奉表以闻。臣诚惶诚恐顿首顿首。谨言。

臣闻国之所以兴者,主能信任大臣,臣能以忠正辅主。故忠正者,百行之宗也。大臣忠正,则小臣莫敢不为正矣。小臣莫敢不为正,则天下后进之士皆乐忠正之道矣。后进之士皆乐行忠正之道,是王化之本,太平之事也。今之语者必曰:“知人邪正,是尧舜之所难也,焉得知忠正之人而用之耶?”臣以为察忠正之人,盖有术焉。能尽言忧国,而不希恩容者,此忠正之徒也。夫忠正之人,亦各自有党类,邪臣嫉而谗之,必且以为相朋党矣。夫舜、禹、稷、契之相称赞也,不为朋,颜、闵之相往来也,不为党,皆在于讲道德仁义而已。邪人嫉而谗之,且以为朋党,用以惑时主之听,从古以来,皆有之矣。故萧望之、周堪、刘向谋退许、史,竟为邪臣所胜,汉元帝不能辨,而终任用邪臣,汉室之衰,始于元帝,此不可不察也。故听其言能数逆于耳者,忠正之臣也。虽任之,杂以邪佞之臣,则太平必不能成矣。文宣王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某者焉。”故忠信之人不难有也,在陛下辨而用之,各以类进之而已。臣故曰:用忠正而不疑,则功德成。

臣闻孔子远佞人,言不可以共为国也。凡自古奸佞之人可辨也,皆不知大体,不怀远虑,务于利己,贪富贵,固荣宠而已矣。必好甘言谄辞,以希人主之欲,主之所贵,因而贤之,主之所怒,因而罪之,主好利,则献蓄聚敛剥之计,主好声色,则开妖艳郑卫之路,主好神仙,则通烧炼变化之术,望主之色,希主之意,顺主之言,而奉承之。人主悦其不违于己,因而亲之,以至于事失怨生而不闻也。若事失怨生而不闻,其危也深矣。自古奸邪之人,未有不如此者也。然则虽尧舜为君,稷契为臣,而杂之以奸邪之人,则太平必不可兴,而危事潜生矣。所谓奸邪之臣者,荣夷公、费无极、太宰嚭、王子兰、王凤、张禹、许敬宗、杨再思、李义府、李林甫、卢杞、裴延龄之比是也。奸佞之臣信用,大则亡国,小则坏法度而乱生矣。今之语者必曰:“知人邪正,是尧舜之所难也,焉得知其邪佞而去之耶?”臣以为察奸佞之人,亦有术焉。主之所欲,皆顺不违,又从而承奉先后之者,此奸佞之臣也。不去之,虽用稷契为相,不能以致太平矣。故人主之任奸佞,则耳目壅蔽。耳目壅蔽,则过不闻而忠正不进矣。臣故曰:屏奸佞而不近,则视听聪明。

臣以为自建中元年初定两税,至今四十年矣。当时绢一匹为钱四千,米一斗为钱二百,税户之输十千者,为绢二匹半而足矣。今税额如故,而粟帛日贱,钱益加重,绢一匹价不过八百,米一斗不过五十,税户之输十千者,为绢十有二匹然后可。况又督其钱使之贱卖者耶?假令官杂虚估以受之,尚犹为绢八匹,乃仅可满十千之数,是为比建中之初,为税加三倍矣。虽明诏屡下,哀恤元元,不改其法,终无所救。然物极宜变,正当斯时,推本弊,乃钱重而督之于百姓之所生也。钱者官司所铸,粟帛者农之所出,今乃使农人贱卖粟帛,易钱入官,是岂非颠倒而取其无者耶?由是豪家大商,皆多积钱以逐轻重,故农人日困,末业日增,一年水旱,百姓菜色,家无满岁之食,况有三年之蓄乎?百姓无三年之积,而望太平之兴,亦未可也。今若诏天下,不问远近,一切令不督见钱,皆纳布帛,凡官司出纳,以布帛为准,幅广不得过一尺九寸,长不过四十尺,比两税之初,犹为重加一尺,然百姓自重得轻,必乐而易输,不敢复望如建中之初矣。行之三五年,臣必知农人渐有蓄积,虽遇一年水旱,未有菜色,父母夫妇,能相保矣。若税法如旧,不速更改,虽神农后稷复生,教人耕织,勤不失时,亦不能跻于充足矣。故臣曰:改税法,不督钱而纳布帛,则百姓足。

臣以为自建中以来,税法不更,百姓之困,已备于前篇矣。今节度观察使之进献,必曰军府羡馀,不取于百姓。且供军及留州钱,各有定额,若非兵士阙数不填,及减刻所给,则钱帛非天之所雨也,非如泉之可涌而生也,不敢于百姓,将安取之哉?故有作宫店以居商贾者,有酿酒而官沽者,其他杂率,巧设名号,是皆夺百姓之利,亏三代之法,公托进献,因得自成其私,甚非太平之事也。比年天下皆厚留度支钱蓄兵士者,以中原之有寇贼也。今吴元济、李师道皆枭斩矣,中原无虞,而蓄兵如故,以耗百姓,臣以为非是也。若选通达吏事之臣三五人往诸道,与其节度使团练使言,每道要留兵数,以备镇守,责其兵士见在实数,因使其逃亡不补,自可以每年十销一矣。告之以中原无事,蕃夷可虞,每道宜配兵若干,取其衣粮,以赐边兵,而召战士,使边兵实,则蕃夷不足虑也。夫钱帛皆国家之钱帛也,家宜作明法以取之是也。若使通达吏事之臣往使焉,虽其将帅之不尽诚者,亦不敢有所隐矣。今受进献,则节度使、团练使皆多方刻下为蓄聚,其自为私者三分,其所进献者一分也。是岂非两税之外,又加税焉?百姓之所不乐其业,而父子夫妇或有不能相养矣。父子夫妇不能相养,而望太平之兴,虽妇人女子皆知其未可也。臣故曰:绝进献以宽百姓税租之重,则下不困。

臣以为方今中原无事,其虑者蕃戎与北虏而已,议者以为边备尚虚,皆可忧矣。兵法有之曰:“不恃敌之不来,恃此之不可胜。”今国家威武达于四夷,其不敢犯边为寇,虽已明矣,然蕃戎如犬羊也,安识礼义,而必其不为寇哉?且去岁犯边,足以明矣。臣以为使缘边诸节度使特共召战士十万人,每岁不过费钱一百万贯,则边备实矣。边上有召战之声,达于四夷,四夷心服,不敢为盗矣。四夷不敢为盗,边鄙之人得无兵战之苦,则京师可高枕而视矣。

古人有言:“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之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之视君如仇雠。”上之所以礼我者厚,则我之所以报者重,故豫让以众人报范中行,而漆身吞炭以复赵襄子之仇,其所以待之,各不同也。阁下既尝罚推官直矣,又将请巡官状矣,不识阁下将欲为能吏哉,将欲为盛德哉?若欲为能吏,即故江西李尚书之在江西是也,阁下如此行之,不为过矣。若欲为盛德,亦惟不惜听九九之说,或冀少以裨万一。阁下既罚推官直,又请陆巡官状,独不虑判官辈有如穆生者,见醴酒不设,遂相顾而行乎?陆巡官处分所由,不得于使院责状科决,而于宅中决地界虞候,是初仕之未适中也。阁下既与之为知己矣,召而教之可也,不从,退之可也。若判令通状,但恐阁下之所失者,无乃大于陆巡官乎?翱受恩于阁下也深,而与陆巡官之交尚浅,其所深者,诚欲阁下之为全德也。若信其所言,即伏望使人收取元判,召而语之,阖府宾寮,孰不幸甚。如以为小生之言,不足听也,我富贵人也,何为而不可哉,即敢不惟公命。翱,再拜。

伏见修寺疏,阁下出钱十万,令使院共出十万,以造石门大云寺佛殿。翱性本愚,闻道晚,窃不谕:阁下以为敛钱造寺必是耶,翱虽贫,愿竭家财以助阁下成;如以为未必是耶,阁下官尊望重,凡所举措,宜与后生为法式,安可举一事而不中圣贤之道,以为无害于理耶?天下之人,以佛理证心者寡矣,惟土木铜铁,周于四海,残害生人,为逋逃之薮泽。阁下以为如有周公、仲尼兴立一王制度,天下寺观僧道,其将兴之乎,其将废之乎?若将兴之,是符融、梁武皆为仲尼、周公也;若将废之,阁下又何患其尚寡,而复率其属合力建置之也?院中判官,虽副知己之命,然利禄远仕,亦不以贪也,岂无羁孤亲友由未能力及赒之欤,何暇出钱以兴有损无益之务。众情不厌,但奉阁下之命而为耳,拳拳下情,深所未晓。伏惟悯其拙浅,不惜教诲:若阁下所为竟是,翱亦安敢守初心以从而不为也;若其所言有合于道,伏望不重改成之事,而轻为后生之所议论。意尽辞直,无任战越。

率修寺观钱事,前后已两度谘闻,伏请停罢。前奉处分云:“要与换寺观家人院蒲葵屋,以为火备,此后任停,既已计料支给讫。”后奉处分又云“且更待一两月”者。伏以前件钱于公家无补,但实置税名,公议所非,为日固久。不厌尚实,但苟思壮丽城池,开化源孰大于此?若阁下尚不改易,则弊终无已。何特爱于此,因循未革,自仲尼既殁,异学塞途,孟子辞而辟之,然后廓如也。佛法害人,甚于杨墨,论心术虽不异于中土,考教迹实有蠹于生灵,浸溺人情,莫此之甚,为人上者,所宜抑焉。阁下去年考制策,其论释氏之害于人者,尚列为高等,冀感悟圣明,岂不欲发明化源,抑绝小道。何至事皆在己,而所守遂殊。知之不难,行乃为贵。况使司税额,悉以正名,幸当职司,敢不备举?伏见朝廷故事,一人所见,或不足以定是非者,即下都省众议,则物情获申,众务皆理。倘翱见解凡浅,或未允从,院中群公,皆是材彦,伏乞令使院详议,惟当是从,理屈则伏,不敢徇己。实下情所望,屡有尘黩,无任战栗,翱再拜。

故度支李尚书之出妻也,续有敕停官,及薨,亦无追赠。当时将谓去妻之状不直,明白无可疑者,故及此。近见当使采石副使刘侍御,说朝廷公议,皆云李尚书性猜忌,甚于李益,而出其妻,若不缘身病,即合左降。翱尝从事滑州一年有馀,李尚书具能详熟。李尚书在滑州时,收一善歌妇人陶芳,于中门外处之。于后陶芳与主钥厅子有过,既发,李尚书召问厅子,既实,告之曰:“吾从若父所将若来,故不能杖若,吾非怒而不留,若既犯此,即自于军中不便,若远归父所,慎无他往。”遂斥陶芳于家,而不罪也。当时翱为观察判官,卢侍御宪曰:“此事在众人,必怒而罪之,在中道,即罪之而不怒。大夫虽未足以为教,然亦可谓难能也。”推此以言,即性猜忌,不甚于河南李少尹详矣。刘侍御又说朝廷公议云:“李尚书之在滑州也,故多畜媵,遂断送其妻入京,以遂所欲。”翱又能明其不然。李尚书有二子仕于京师,奏请至滑纳妻,德宗皇帝敕奏事将军张璀曰:“与卿本使无外,往告卿本使,可令妻及新妇家来就上都为婚。”亦有手诏,李尚书遂发二新妇及妻入京以奉诏。二男既成婚,其妻遂归滑州。自陶芳之外,更无妾媵。况李尚书将畜媵女,不假令妻入京。推此以言,即与朝廷公议之不同也如此。翱以为古人之逐其臣也,必可使复事君;去其妻也,必可使复嫁。虽有大罪,犹不忍彰明,必为可辞以去之也。故曾参之去妻也,以蒸梨不熟;孟子之去妻也,以恶败;鲍永之去妻也,以叱狗姑前,此皆以事辞而去之也,李尚书于此二事外,犹有他过,即非翱所知也。若公议所责,祗如刘侍御之传,则翱据所目见而辨也,章然如前所陈矣。凡人家中门内事,外人不可周知,偏信一党亲族之言,以为公议,即不知是议之果为公耶私耶,未可知也。以阁下所闻,倘犹有加于是者,不惜示及。如或祗如前两说,伏望不重改既往之论,而明之于朝廷,使非实之谤,罢传说于人间,既殁之魂,不衔冤于泉下,幸甚幸甚。翱于李尚书,初受顾惠,及其去选也,客主之义,亦不得如初欢矣。兹所陈者,但乐明人之屈而正之耳,伏冀不以为党。谨状。

右,臣近得前件马样,以其图写,诸家稍殊,试为短屏,备以文采。观其体闲色浮,气逸神骏,练影吴浦,指山川而不摇,花攒上林,若雨露之新洗,或屈膝千里,或长鸣九霄,昔以负图为宝,今愿捍蔽成功,形影不殊,效用何别。谨裁成十二扇,随状奉进。若以时从启闭,犹足靖于尘埃,倘将用以驰驱,庶可效其筋力。辄敢轻冒,战惧伏深。

征事郎守国子博士史馆修撰臣李翱等谨献议曰:《国语》曰“王者日祭”,《礼记》曰“王立七庙,皆月祭之”,《周礼》不载日祭月祭,惟四时之祭,礿祠蒸尝。汉朝皆杂而用之,盖遭秦火,《诗》《书》《礼》经烬灭,编残简缺,汉乃求之,先儒穿凿,各伸己见,皆托古圣贤之名,以信其语,故其所记,各不同也。古者庙有寝而不墓祭,秦汉始建寝庙于园陵而上食焉,国家因之而不改。贞观、开元礼,并无宗庙日祭月祭之礼,盖以日祭月祭既已行于陵寝矣故太庙之中,每岁五享六告而已。不然者,房元龄、魏徵之辈,皆一代名臣,穷极经史,岂不见《国语》《礼记》有日祭月祭之辞乎?斯足以明矣。伏以太庙之享,笾豆牲牢,三代之通礼,是贵诚之义也。园寝之奠,改用常馔,秦汉之权制,乃食味之道也。今朔望上食于陵寝,修秦汉故事,斯为可矣。若朔望上食于太庙,岂非用常亵味而贵多品乎?且非《礼》所谓“至敬不享味而贵气臭”之义也。《传》称屈到嗜芰,有疾,召其宗老而属之曰:“祭我必以芰。”及祭荐芰,屈建命去芰,而用羊馈笾豆脯醢,君子是之。言事祖考之义,当以礼为重,不以其生存所嗜为献,盖明非食味也。然则荐常馔于太庙,无乃与荐芰为比乎?且非三代圣王之所行也。况祭器不设俎豆,祭官不命三公,执事者惟宫闱令、宗正卿而已,谓之上食可也,安得以为祭乎?且时享于太庙,有司摄事,祝文曰:“孝曾孙皇帝臣某,谨遣太尉臣名,敢昭告于高祖神尧皇帝、祖妣太穆皇后窦氏:时维孟春,永怀罔极,谨以一元大武柔毛刚鬛明粢芗萁嘉蔬醴齐,敬修嘉荐时享,以申追慕。尚飨。”此祝词也。前享七日质明,太尉誓百官于尚书省曰:“某日时享于太庙,各扬其职。不供其事,国有常刑。”凡陪享之官,散斋四日,致斋三日,然后乃可以为祭也。宗庙之礼,非敢擅议,虽有知者,其谁敢言?故六十馀年,行之不废。今圣朝以弓矢既橐,礼乐为大,故下百僚,使得详议。臣等以为贞观、开元礼并无太庙上食之文,以礼节情,罢之可也。至若陵寝上食,采《国语》《礼记》日祭月祭之词,因秦汉之制,修而存之,以广孝道可也。如此则《经》义可据,故事不遗,大礼既明,永息异论,可以继二帝三王而为万代法。与其黩礼越古,贵因循而惮改作,犹天地之相远也。谨议。

夫说法则不曾敷座而坐,相打则偏袒右肩领。来向佛前,而作偈言:各笞小杖十五,以励三千大千。

七岁童子,二十受戒,君王不朝,父母不拜,口称贫道,有钱放债。量决十下,牒出东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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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唐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远远超过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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