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書糾謬
新唐書糾謬 作者:吳縝 北宋 |
《新唐書糾謬》二十卷,宋吳縝撰。縝字廷珍,成都人。嘗以朝散郎知蜀州,後厯典數郡,皆有惠政。其著此書專以駁正《新唐書》之訛誤,凡二十門,四百餘事。初名《糾謬》,後改為《辯證》。而紹興間長樂吳元美刊於湖州,仍題為《糾謬》,故至今沿其舊名。王明清《揮麈録》稱歐陽修重修唐書時,縝嘗因范鎮請預官屬之末,修以其年少輕佻拒之,縝鞅鞅而去,及新書成,乃指摘瑕疵為此書。晁公武嘗引張九齡為相事,謂其誤,有詆訶。今觀其書,實不免有意掊擊,如第二十門《字書非是》一條,至歷指偏傍點畫之訛,以譏切修等,大都近於吹毛索瘢,然歐宋之作新書,歐主褒貶,宋主文章,而於故事考證頗疎,牴牾蹖駁,本自不少。縝自序中所舉八失,原亦深中其病,不可謂無禆史學也。今世所行刊本,第二十卷栁宗元傳至蘇定方傳,凡六條皆全脱,而錯入第六卷郭潛曜姓不同以下四條之文,重複舛誤,已非完書。獨兩淮所進本,尚屬南宋舊槧,其栁宗元傳六條原文具在,謹據以訂正焉。 |
序
[编辑]史才之難尚矣,游、夏,聖門之髙弟,而不能賛《春秋》一辭。自秦漢迄今千數百歲,若司馬遷、班固、陳夀、范蔚宗者,方其著書之時,豈不欲曲盡其善,而傳之無窮,然終亦未免後人之詆斥。至唐獨稱劉知幾,能於修史之外,毅然奮筆,自為一書,貫穿古今,譏評前載。觀其以史自命之意,殆以為古今絶倫,及取其嘗所論著,而考其謬戾,則亦無異於前人,由是言之,史才之難,豈不信哉!必也編次事實,詳畧取舎,褒貶文采,莫不適當,稽諸前人而不謬,傳之後世而無疑,粲然如日星之明,符節之合,使後學觀之,而莫敢輕議,然後可以號信史,反是,則篇帙愈多而譏譙愈衆,奈天下後世何。我宋之興,一祖五宗,重熙累洽,尊儒敬道,儲思藝文,日以崇廣學校,修纂文史為事,故名臣綴緝不絶於時,前朝舊史,如《唐書》洎《五代實錄》皆已修為新書,頒于天下。其間惟《唐書》自頒行迨今,幾三十載,學者傳習,與遷、固諸史均焉。縝以愚昧,從公之隙,竊嘗尋閲新書,間有未通,則必反覆參究,或舛駁脱謬,則筆而記之,歲時稍久,事目益衆,深怪此書牴牾穿穴,亦已太甚,揆之前史,皆未有如是者。推本厥咎,蓋修書之初,其失有八:一曰責任不專、二曰課程不立、三曰初無義例、四曰終無審覆、五曰多採小説,而不精擇、六曰務因舊文,而不推考、七曰刋修者不知刋修之要,而各徇私好、八曰校勘者不舉校勘之職,而惟務茍容。何謂責任不專?夫古之修史,多出一家,故司馬遷、班固、姚思亷、李延壽之徒,皆父子論譔數十年方成,故通知始末,而事實貫穿不牴牾也。惟後漢東觀羣儒,纂述無統,而前史譏之。況夫唐之為國幾三百年,其記事亦已衆矣,其為功亦已大矣,斯可謂一朝之大典,舉以委人而不專其責,則宜其功之不立也!今《唐史》本一書也,而紀志表則歐陽公主之,傳則宋公主之,所主既異,而不務通知其事,故紀有失而傳不知,如膠東郡公道彦等紀書降封縣公而傳乃郡公之類,傳有誤而紀不見,如《朱宣傳》叙天平節度使止有四人,而紀則有七人之類,豈非責任不專之故歟。何謂課程不立?夫修一朝之史,其事匪輕,若不限以歲月,責其課程,則未見其可。嘗聞修《唐書》,自建局至印行罷局,幾二十年,修書官初無定員,皆兼涖它務,或出領外官,其書既無期會,得以安衍自肆,茍度歲月,如是者將十五年,而書猶未有緒,暨朝廷訝其淹久,屢加督促,往往遣使就官所取之,於是乃倉猝牽課,以書來上,然則是書之不能完整,又何足怪,豈非課程不立之故歟。何謂初無義例?夫史之義例,猶網之有綱,而匠之繩墨也。故唐修《晉書》,而敬播、令狐德棻之徒先為定例,蓋義例既定,則一史之内,凡秉筆者,皆遵用之,其取捨詳畧,褒貶是非,必使後人皆有考焉。今之新書則不然,取彼例以較此例則不同,取前傳以比後傳則不合,詳畧不一,如中宗紀前與諸帝紀不同,諸帝紀亦自詳畧不同之類,去取未明,如皇太子改名并誕節名及上壽皆不書,而上尊號則書之類,一史之内,為體各殊,豈非初無義例之故歟。何謂終無審覆?方新書來上之初,若朝廷付之有司,委官覆定,使詰難糾駁,審定刋修,然後下朝臣博議,可與未可,施用如此,則初脩者必不敢滅裂,審覆者亦不敢依違,庶乎得為完書,可以傳久。今其書頒行已久,而疎謬舛駁,於今始見,豈非終無審覆之故歟。何謂多採小説,而不精擇?蓋唐人小説,類多虛誕,而修書之初,但期博取,故其所載,或全篇乖牾,如代宗母吳皇后傳之類,豈非多採小説而不精擇之故歟。何謂務因舊文,而不推考?夫唐之史臣,書事任情者多矣,如吳兢書魏齊公事,可以推知,當日史臣,書事與奪,止在其筆端,又如辛雲京自立,而傳止稱其朝命,李德裕執政,增修其父吉甫美事之類,安可悉依徇而書。今之新書,乃殊不參較,但循舊而已,故其失與唐之史臣無異,如太宗放死囚三百九十人、義陽宣城公主四十不嫁之類,豈非務因舊文,而不推考之故歟。何謂刋修者不知刋修之要,而各徇私好?夫為史之要有三,一曰事實、二曰褒貶、三曰文采,有是事而如是書,斯謂事實;因事實而寓懲勸,斯謂褒貶;事實褒貶既得矣,必資文采以行之,夫然後成史。至於事得其實矣,而褒貶文采則闕焉,雖未能成書,猶不失為史之意。若乃事實未明,而徒以褒貶文采為事,則是既不成書而又失為史之意矣。新書之病,正在於此。其始也不考其虛實有無,不校其彼此同異,修紀志者,則專以褒貶筆削自任;修傳者,則獨以文辭華采為先,不相通知,各從所好,其終也遂合為一書而上之,故今之新書,其間或舉以相校,則往往不啻白黑方圓之不同是,蓋不考事實,不相通知之所致也,斯豈非刋修者不知其要,而各徇私好之故歟。何謂校勘者不舉校勘之職,而惟務茍容?方新書之來上也,朝廷付裴煜、陳薦文同吳申錢藻,使之校勘,夫以三百年一朝之史,而又修之幾二十年,將以垂示萬世,則朝廷之意豈徒然哉!若校勘者,止於執卷唱讀,案文讐對,則是二三胥吏足辦其事,何假文館之士乎!然則朝廷委屬之意重矣,受其書而校勘者,安可不思,必也討論擊難,刋削繕完,使成一家之書,乃稱校勘之職;而五人者,曾不聞有所建明,但循故襲,常惟務喑嘿,致其間訛文謬事,歴歴具存,自是之後,遂頒之天下矣,豈非校勘者不舉其職,而惟務茍容之故歟。職是八失,故新書不能全美以稱朝廷纂修之意,愚每感憤歎息,以為必再加刋修,乃可貽後,況方從宦巴峽,僻陋寡聞,無他異書可以考證,止以本史,自相質正,已見其然。意謂若廣以它書校之,則其穿穴破碎,又當不止此而已也。所記事條叢雜無次,艱於檢閲,方解秩還朝,舟中無事,因取其相類者,畧加整比,離為二十門,列之如左,名曰《新唐書糾謬》,謂擿舉其謬誤而已,膚淺之見,烏足貽之同志,姑投之巾笥,以便尋繹而備遺忘云。
- 咸林吳縝序
進新唐書糾謬表
[编辑]臣縝言︰準尚書省劄子節文,資政殿學士、太中大夫、守吏部尚書兼侍讀胡宗愈奏,「昨蒙恩命,侍讀邇英。竊慮將來當次讀《唐書》。按,《新唐書》乃歐陽脩、宋祁據舊史所撰,脩與祁皆當世名儒,所撰《唐書》,亦雜採諸家異説,脩撰帝紀、表、志,而祁為列傳。各據所聞,商略不同,故其所書事迹,詳略先後,不免或有差誤。竊見左朝散郎、前知蜀州吳縝撰成《新唐書正謬》,分二十門,是正差誤。伏望聖慈指揮下本官,令繕寫進呈。取進止。」三省同奉聖旨,許脩寫投進者。唐家新史,久模印以頒行;蜀地鯫生,忽著書而竊議。邇臣建請,睿旨俯從。祗奉詔文,伏深兢惕,臣縝誠惶誠懼頓首。
臣竊惟唐室最近聖朝,著紀者將三百年,傳世者凡二十帝。其國家興衰之迹,及君臣治亂之端,賢人君子功名德業之□成,元惡大姦禍敗破亡之明鑑,簡編叢夥,淑慝混淆,訖於末年,未有完史。暨五季天福之際,有大臣趙瑩之徒綴緝舊聞,次序實錄,草創卷帙,粗興規摹,僅能終篇,聊可備數。斯蓋時異光華之旦,人非宏傑之才,辭采不足以發揮幽潛,書法不足以聳動觀聽,紀述取捨,乖戾舛差。我仁宗皇帝所以臨文咨嗟,當宁感歎,思成書於盛際,冀垂憲於永年,申命名儒,博招時彦,訪朝紳之撰述,發策府之秘藏,無使逸遺,悉歸采掇。討論潤色,積十有七年;刪削增多,成二百餘卷。然而篇第浩博,事條猥并,刋脩之官既分,編集之員不一,好尚各異,責任靡專。記事止於筆端,定論出於言下,曾不參考,了無適從。善惡多相異之辭,紀、傳有不同之事,虛實詳略,年月姓名,闕漏複重,牴牾駮雜。既布傳之已久,但習用而莫知。臣雖至愚,常切私憤,從吏之暇,披卷以尋。歲月寖深,瑕纇愈見。恭惟仁祖,可謂聖時,集當世之名臣,成前朝之大典,期示萬載,自為一家,豈容方來復有異論?臣是以夙夕興念,啟處不遑,欲昧死以開陳,願據文而刋正。方將具稾,已睹奏封。敢謂皇帝陛下曲賜允從,許令寫進。綸言炳耀,賁私室以生光;管見迂疏,瀆宸聰而增懼。自量不韙,難逭嚴誅,仰匄睿慈,特垂矜貸。其上件文字,初名《新唐書正謬》,尋以未嘗刊正,止是糾擿謬誤而已,遂改為《新唐書糾謬》。凡二十門,為二十卷。已脩寫了畢,謹隨表附遞,上進以聞。臣縝誠惶誠懼,頓首頓首,謹言。紹聖元年九月日,左朝請郎、前知蜀州軍州事、臣吳縝上表。
目録
[编辑]- 卷一 一曰以無為有
- 卷二 二曰似實而虛
- 卷三 三曰書事失實
- 卷四 四曰自相違舛
- 卷五 五曰年月時世差互
- 卷六 六曰官爵姓名謬誤
- 卷七 七曰世系鄉里無法
- 卷八 八曰尊敬君親不嚴
- 卷九 九曰紀志表傳不相符合
- 卷十 十曰一事兩見而異同不完
- 卷十一 十一曰載述脱誤
- 卷十二 十二曰事状叢複
- 卷十三 十三曰宜削而反存
- 卷十四 十四曰當書而反闕
- 卷十五 十五曰義例不明
- 卷十六 十六曰先後失序
- 卷十七 十七曰編次未當
- 卷十八 十八曰與奪不常
- 卷十九 十九曰事有可疑
- 卷二十 二十曰字書非是
跋後
[编辑]《新唐書糾謬》二十卷、《五代史纂誤》五卷,此二書皆元祐中故朝請大夫吳君縝所撰,君字廷珍,成都人,熙豐時名公師孟之子,歴數郡守,俱以惠政聞。生平力學,博通古今,多求前史謬誤而參訂之,然未嘗示人,間有傳者,此二書而已。今直寶文閣宇文公時中,自蜀來守吳興,以郡庠有《新唐書》、《五代史》版本,而吳君此書不可不附見也,遂令併刻之,且俾元美序其後。元美曰唐人稱杜征南、顔秘書為左丘明、班孟堅忠臣,今觀其推廣發明二子,信有功矣!至班、左語意乖戾處,往往曲為説以附會之,安在其為忠也;今吳君於歐、宋大手筆,乃能糾謬纂誤,力禆前闕,殆晏子所謂獻可替否,和而不同者,此其忠何如哉!然則唐人之論忠也,陋矣!惜乎君之志,徒見於其書也。
紹興戊午四月望,左從政郎、充湖州州學教授,長樂吳元美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