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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唐文/卷06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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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百八十五 全唐文 卷六百八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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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居河陰,邱生敲門請曰:「儒貴求知,予謹自露,願以是非賜決。」語其學如猗頓之富,聽其文如清廟之樂,觀其刻意厲行,如奉商鞅之法而懼秦刑。吾驚而與之遊。逾年,鬥其藝於洛下。吾遠來遊洛下,諭之曰:「子知市乎?懷貝玉以如名都之肆,未有寘而不售者也;挈而之三家之墅,未有不盜而困矣,子將安賈哉?京師賢才市也,一人不知子也,他人知子,一門不容子也,他門容子。謹持其所有以往,未有不成者也。今子之類固少,勢能移事者,稀為一不知為一相移,白變而為黑,倒上而為下,吾末如之何也矣!」生不信而試,果困而見吾。酌酒而賀之曰:「謹持貝玉以往之都市可矣。」曰:「諾。」乃敘其行。

鳳羽而麟毛,鳥與獸也,《經》《傳》以比聖人,豈非以其心,不以其形者耶?師雖佛名,而儒其行,雖夷狄其衣服,而仁義其心,雖未齒於士與鳳麟類矣,不猶愈於冠朝冠、服朝服,或溺於淫怪之說,以斁彝倫者耶?嗚呼!師吾獨賢也。刑部侍郎昌黎韓愈既貶於潮,浮屠之徒,歡快以抃,師獨憤起訪餘,求敘行以資適潮,不顧蛇山鱷水萬里之險毒,若將朝得進拜而夕死可者。嗚呼!悲夫吾絆,不得侶師以馳。

浮屠之法,入中國六百年,天下胥而化,其所崇奉乃公卿大夫。野益荒,人益饑,教益頹,天下將蕪,而始渾然自上下,安之若性命,固然也。孫生天與之學,獨曉然於厚夜,聰然於大醉,發憤著書,攻而指斥之。其詞骫骳,痛入肝血,乃忘力之不足,以死為斷,庶幾萬一悟主救人者。嗚呼!不得古人而與之,必也生乎。遂除肉刑,一女言也;能移高山,一翁願也。彼髡褐雖翳地,其無足憂乎?西江之涯值生,盡出其說以為贄而見餘。餘既悲而異之,乃約其言。

始湜於江陵,望見王膠而異之。知其為膠,又悅其膠名之不凡,然未之諭。不忍而問諸,膠乃稱曰:「膠之為言,猶牢固也。膠痛今之人,其始之心以利回,其始之交以利遷,將固吾初心與吾交,勿以利遷。將固吾心與吾交,猶懼醉睡病昏之時,忽然而忘之,故以膠自名。欲吾造次顛沛,起居意問,記吾心守與交也。膠以進士舉,進士尤輕其流,懼混然與之化,懼書紳銘坐之怠疏,故以膠自名。」其始望見膠而異之,又悅其名而為之交,又悅其言誠其意耳,又悅其與吾業同,遂大悅之,征其文章。乃出累百篇,其歌詩高處用古人,其錄述詞壯而有奇。然後吾與膠見其才之全,其為人之誠也。今侍郎韓公,餘之舊知,將薦膠而未具,於西行,敘以先之。

吳中山泉氣狀,英淑怪麗,太湖異石,洞庭朱實,華亭清唳,與虎丘天竺諸佛寺,鈞號秀絕。君出其中間,翕輕清以為性,結泠汰以為質,煦鮮榮以為詞,偏於逸歌長句,駿發踔厲,往往若穿天心,出月脅,意外驚人語,非尋常所能及,最為快也。李白杜甫已死,非君將誰與哉?君字逋翁,諱況,以文入仕,其為人類其詞章。常從韓晉公於江南為判官,驟成其磊落大績。入佐著作,不能慕順,為眾所排,為江南郡丞累歲。脫縻無複北意,起屋於茅山,意飄然若將續古三仙,以壽九十卒。湜以童子見君揚州孝感寺,君披黃衫,白絹鞳頭,眸子了然,炯炯清立,望之真白圭振鷺也。既接歡然,以我為揚雄、孟子,顧恨不及見。三十年於茲矣,知音之厚,曷嚐忘諸?去年從丞相涼公襄陽,有曰顧非熊生者在門,訊之即君之子也。出君之詩集二十卷,泣請餘發之。涼公適移蒞宣武軍,餘裝歸洛陽,諾而未副,今又稔矣。生來速文,乃題其集之首為序。

君子自數百裏訪予羈病,牽力迎門,握手心喜,宜涉旬日始至焉。究孔釋之名理,窮歌詩之麗則,野墅孤島,通舟必行,漁梁釣磯,隨意而往,餘興未盡,告雲遐征。夫越地稱山水之鄉,轅門當節鉞之重,進可以自薦求試,退可以閑居保和。吾子所行,蓋不在此。尚書郎鮑侯,知子愛子者,將推食解衣以拯其極,講德遊藝以淩其深。豈徒嚐鏡水之魚,宿耶溪之月而已?吾是以無閑,勸其晨裝。

嶺南屬州以百數,韶州為大,其地高,其氣清,南北之所同,貢朝之所途。先時此州無政,有聞土穢水煩,人創吏侵,田畝莠而不墾,城郭牢而不實。時唯李君,奉詔而來,一年粗洽,二年稱治,三年大成。顧郡之城,制狹而專,門牆枳扃,庭除湫底,秋之㳆雨,沉氣乃上,暑之燂爍,清風不下,人慢吏褻,無嚴諸侯。於是掠旁入之利,乘可為之時,端景相勢,凝土度木,經營未幾,興就嶷然。登閎豐崇,高明郎融,耽耽盡飾,沉沉生白,改積陰於多陽,散溫沴為祥風。公庭若虛,炎天若秋,茲焉觀遊,其政優優。密親嚴客,嘉肴旨酒,茲焉宴喜,其樂亹。朱衡旅楹,君子攸甯,飛磴雲基,君子攸躋。乃及月春,乃擇清辰,宴豆既陳,賓寮有容,肅肅累累,訖聲以止。天地若開,山川如新,原隰成文,雲霞相淩,蕩遠目於天涯,叢一境於階端。四座洸然,若夜行之煜於光,煩痾之脫於身。畢夕皆下,熙然滿足。以其直城之東,目為朝陽。《詩》云:「鳳凰鳴矣,於彼朝陽。」前代之良二千石,若東萊、潁川,是鳥咸集,茲樓可以樹修竹,列高梧矣。僉以君朝之望也,而出刺是州,不己屈以事高,不心望以卑遠,夙夜其官,聲績用明,羽儀之拜,日月以數。嗣而居者致遠,請標疇克於將來。

京兆韋庇為殿中侍御史河南府司錄,以直裁聽,群細人增構之,責掾南康,移治枝江。百為得宜,一月遂清。乃新南亭,以適曠懷。俯湖水,枕大驛路,地形高低,四望空平。青莎白沙,控柞緣崖,澀芰圓葭,誕漫朱華。接翠裁綠,繁葩春燭,決湖穿竹,渠鳴鬱鬱,潛魚曆曆,產鏡嬉碧,淨鳥白赤,洗翅闚吃。纈霞縠煙,旦夕新鮮,冷唳喧啼,怨抑情綿。令君騁望,逍遙湖上,令君宴喜,弦歌未已。其民日致,忻遊成群,使纓歎戀,停車止征。實為官業,而費家貲,不妨適我,而能惠眾。嗚呼!是乃仁術也,豈直目觀而已乎。人知韋君若是也多,惜以尺刀效小割,異日賦政千里,總戎疆場,吾知其辦終也,亦若是而已矣。乃為作記,刻於茲石,以圖永久。

在《易》之爻,二與四同功,其善不同。二多譽,四多懼。四之多懼,以近君也。今州之近縣,當刺史理所,其難為與支縣相百,宜矣哉。廬陵戶餘二萬,有地三百餘裏,駢山貫江,扼嶺之衝,材竹鐵石之贍殖,苞篚韗緝之富聚,土沃多稼,散粒荊揚,故官人率以貪敗。令日兩趨州衙,退祗承錄判將校,事之紛錯,率相關臨,煩言易生,凡事難專,故愈不理。近年百姓創罷,征賦發斷,其人益訛,與處險易以亡匿,尤輕犯禁。夫以不專之理,理益訛之俗,承積弊之餘,雖使冉季複生,將不能也。今清河張君儇為之理,適得良二千石,俾顓其政而展其材,居未再稔,最於一郡。張君恂恂以奉上,煦煦以專铖,剸繁決劇以通敏,彈豪糾黠以沉斷,清白之操,較然絕類,便安之謠,流而遠聞,宜舉其卓卓,以敦沮勸。縣之故習,令將之邑,佐發斂,盛長緡,具車航,千里迎拜,君以讓卻之,單艇赴官,則吏皆廉。縣之故習,令始至,取官羨物,益備器用,團鄉次役,以供芻粟,君以法諭之,一切禁絕,則民知恥。布其大信,推以至誠,促嚴吏家慰懋民戶,故秋夏之稅,先期而集。宥過以容不逮,獎能以勸不修,為魁而萃頑者,取一以警百,故政刑之簡,期月而治。以俸錢葬枯而恩浹,以家飲救渴而澤周,萼合兄弟之析居者,而民以養,麕複老弱之流庸者,而疆以實。和氣潛通,連歲大穰,庭內閑閑,似密與蒲。餘既堙厄,斥寘於此,始來而宏農楊君敬之具為餘話君美談,既接益久,得實其聞,乃刻山石,镵廳壁,盛之以觀永久。

自江而南,吉為富州,民朋吏嚚,分土艱政。蓋以近歲,適茲不幸,紹繼無狀。大官以降為者,羞薄而不省務;子弟以資授者,縱欲而不顧法,州遂瘡痍。御史中丞張公曆刺縉、雲、潯陽,用清白端正之治,詔書寵褒,賜以金紫,移蒞於吉。下車之初,視簿書,簿書棼如絲;視胥吏,胥吏沸如糜。召詰其官,皆毛然如酲;登進其民,皆薾然而疲。公噫眙泉久,於是大新其典,為之開之以修省簡便,鍵之以勤強練密。凡事從宜處約,以躬率之,省費一倍。法防既周,銖兩之奸無所容,墨俗斯息,單民得職。威令神行,惠利川流,未及再期,庶富而教,至於無事。百姓扶老提稚,載路而歌曰:「昔吏訁訁,今吏詹詹。公能馭之,鉛亦為銛,蹠亦為廉。始絏而苦,終優以恬。昔民嗷嗷,今民咍咍。公能撫之,鰥寡有怡,流亡既來。徭稅先具,汙茨盡開。向覆官倉,倉無鬥糧。公來幾時,積粟埋梁。向閱官庫,庫無盡繒。公來幾時,山積層層。瑞露溶溶,降味公鬆。瑞蓮猗猗,合蒂公池。公有異政,神之祚之。民歌路謠,冀聞京師。天子明聖,恩光遠而。」於是掾吏將卒,趨伏固請,願書於公堂之北壁。夫堂壁有記,本以誌善悛惡,名氏遷次末也。矧東西之舊則備,今用紀編,以首能為政,垂為後式。

入州門東,六曹之聯事所署,都其任者,廳於門西。經始之意,眾未喻也。前刺史李君為政更年,大惠一州,記征始聞,而未至也,思宜利所遺。步覽庭內,顧以茲為不厭,慮材鳩庸,即日即工。馮寬顯構,相前增葺,儼然畢就,翩然樂遷。六縣之駿奔,於是乎肅序;百胥之事,於是乎總齊;郡官之退食,於是乎逶迤矣。利不十,不變法,其斯之謂乎?錄事參軍既荷寵飾,有懷章示,具以廳壁為記,宜異也,謂湜書之。元和八年四月三日記。

荊山之南,府壓上遊,寘尹視京河,寘使視揚益,同巴蜀吳越之治。臻自上古,為天下敵,在今為咽腴之地,寘荊南之治否,乃天下低昂也。夫根之堅,扶之必以枝,轂之環,運之必以輪,其宜介之庸賢,乃使之幽光也。御史大夫河東裴公,尹正大都,節度群州,寘幕柬盡敬之誠,以序賓客,得宏農楊用乂,首分於其軍。膏宣燭明,風助震聲,蹲蹲貔螭,萬肺如串,乃新治所,爰奠賓客。前是相承,即據而安,以耆容菆,以稚憑頑,既謬既瀆,瑟縮未帖。茲止厥位,俾齊厥務,於是用乂立廳於此,不逼不豐,退食從公,式治於中,爰得我容。思耆定於永久,莫若書壁之白,故用乂索我以文。

伯夷不降其誌,不辱其身,非其君不事,非其民不使,乃至餓死而不顧,是以孟子謂之清。柳下惠辱其身,降其誌,不羞汙君,不辭小官,乃至三黜而不去,是以孟子謂之和。若校之聖人,則彼之所行,皆一方之士也。夫聖人之道,可以進則進,可以止則止,是天下之是,非天下之非,出攣拘之域,不凝滯於物,通塞若水,變化若龍,動之謂聖,靜之謂道,非可以一善目,非可以一行稱,安肯立惡人之朝,黜而不羞,恥武王之粟,餓而至死?故曰彼之所行,皆一方之士也。即而評焉,在於清和,互有長短,請列而辨之。彼伯夷者,揭標表於不滅,蹈臣子之所難行,信道之篤,執之如山,嫉惡之心,惡之如鬼,清風所激,有心必動,此其所長也。至於《傳》之泛愛,《易》之隨時,聖人之權,濟物之義,豈止未暇,亦將有妨。若柳下惠,辱己以求利物,潔身以事無道,唯斯人是哀,唯吾道是存,薰蕕雖同,河濟不雜,此其所長也。至於無道則隱,亂邦不居,而飲盜泉水,食不仁粟,垂傲物之跡,近寬身之仁,又君子所不由矣。則清和之用於與奪,為功均,然清之流矯於前而激於後,使萬年亂臣賊子懼,貪夫惡人恥,且眾人之難為者也,和之跡,疑於往而敝於今,使夫偷苟之輩有容,貪利之徒得語,且眾人之所易為者也。顏回曰:「舜何人也。」孟子曰:「謂其身不能,是賊其身夫。」然則士之率性飭躬,立誌希古,當以聖人為準的,中庸為慕尚。力苟不足,甯中止焉。則清與和皆非通道,不可準則。若遁跡而辨,以矯俗為心,必不得已,願附清者。

論曰:古史編年,至漢史司馬遷,始更其制,而為紀傳,相承至今,無以移之。曆代論者,以遷為率私意,蕩古法,紀傳煩漫,不如編年。湜以為合聖人之經者,以心不以跡,得良史之體者,在適不在同。編年紀傳,係於時之所宜,才之所長者耳,何常之有?夫是非與聖人同辨,善惡得天下之中,不虛美,不隱惡,則為紀為傳,為編年,是皆良史矣。若論不足以析皇極,辭不足以杜無窮,雖為紀傳編年,斯皆罪人。且編年之作,豈非以事係日,以日係月,以月係時,以時係年者哉?司馬氏作紀,以項羽承秦,以呂後接之,亦以曆年不可中廢,年不可闕故書也。觀其作之意,將以包該事跡,參貫話言,纖悉百代之務,成就一家之說,必新制度而馳才力焉。又編年紀事,束於次第,牽於混並,必舉其大綱,而簡於序事,是以多闕載,多逸文,乃別為著錄,以備書之言語,而盡事之本末。故《春秋》之作,則有《尚書》,《左傳》之外,又為《國語》。可複省左史於右,合外傳於內哉?故合之則繁,離之則異,削之則闕。子長病其然也,於是革舊典,開新程,為紀為傳,為表為誌,首尾具敘述,表裏相發明,庶為得中,將以垂不朽。自漢及今,代已更八,年幾曆千,其間賢人摩肩,史臣繼踵,推今古之得失,論述作之利病,各耀聞見,競誇才能,改其規模,殊其體統,傳以相授,奉而遵行,而編年之史遂廢,蓋有以也。唯荀氏為《漢紀》,裴氏為《宋略》,強欲複古,皆為編年。然其善語嘉言,細事詳說,所遺多矣,如覽正史,方能備明。則其密漏得失,章章於是矣。今之作者,苟能遵紀傳之體制,同《春秋》之是非,文敵遷、固,直如南、董,亦無上矣。儻舍源而事流,棄意而征跡,雖服仲尼之服,手絕麟之筆,等古人之章句,署王正之月日,謂之好古則可矣,顧其書何如哉?

論曰:王者受命於天,作主於人,必大一統,明所授,所以正天下之位,一天下之心。舜傳之堯,禹傳之舜,以德禪者也;桀放於湯,受殺於武,以時合者也;秦滅二周,兼六國,以力成者也;漢革秦社稷,以義取者也。故自堯以降,或以德,或以時,或以力,或以義,承授如貫,終始可明雖殊厥跡,皆得其正。以及魏取於漢,晉得於魏,史策紀載,彰明可知,百王既通行,萬代無異辭矣。惠帝無道,群胡亂華,晉之南遷,實曰元帝,與夫祖乙之圮耿,盤庚之徒亳,幽王之居彘,平王之避戎,其事同,其義一矣。而拓跋氏種實匈奴,來自幽代,襲有先王之桑梓,自為中國之位號。謂之滅耶,晉實未改;謂之禪耶,己無所傳。而往之著書者有帝元,今之為錄者皆閏晉,可謂失之遠矣。或曰:「元之所據,中國也。」對曰:「所以為中國者,以禮義也;所謂夷狄者,無禮義也。豈係於地哉?杞用夷禮,杞即夷矣;子居九夷,夷不陋矣;沐紂之化,商士為頑人矣;因戎之遷,伊川為陸渾矣。非係於地也。晉之南渡,人物攸歸,禮樂鹹在,流風善政,史實存焉。魏氏恣其暴強,虐此中夏,斬伐之地,雞犬無餘,驅士女為肉蘺,委之戕殺,指衣冠為芻狗,逞其屠刈,種落繁熾,曆年滋多。此而帝之,則天下之士,有蹈海而死,天下之人,有登山而餓,忍食其粟而立其朝哉?至於孝文,始用夏變夷,而易姓更法,將無及矣。且授受無所,謂之何哉?」又曰:「周繼元,隋繼周,國家之興,實繼隋氏,子謂是何?」對曰:「晉為宋,宋為齊,齊為梁,江陵之滅,則為周矣,陳氏自樹而奪,無容於言。況隋兼江南,一天下而授之於我。故推而上,我受之隋,隋得之周,周取之梁,推梁而上,以至於堯舜,得天統矣。則陳奸於南,元閏於北,其不昭昭乎?其不昭昭乎!」

論曰:孟子曰:「人之性善。」荀子曰:「其善者偽也。」是於聖人,皆一偏之論也。推而言之,性之品有三,下愚、中人、上智是也。聖人言性之品亦有三,可上、可下、不移是也。黃帝生而神靈,幼而徇齊;文王在母不憂,在師不煩;後稷不坼不副,克岐克嶷。之謂上智矣。齊桓公以管仲輔之則理,以易牙輔之則亂;子夏出見紛華而悅,入聞仁義而樂。之謂中人矣。越椒之生,熊虎之狀;叔魚之生,溪壑之心。謂下愚矣。是故有有生而惡者,得稱性善乎哉?有生而善者,得稱性惡乎載?故曰孟子、荀卿之言,其於聖人,皆一偏之說也。窮理盡性,惟聖人能之。宜乎微言絕而異端作,大義乖而偏說行。孟子大儒也,荀卿亦大儒也,是豈特開異門,故持曲辯哉?蓋思有所未至,明有所不周耳。即二子之說,原其始而要其終,其於輔教化尊仁義,亦殊趨而一致,異派而同源也。何以明之?孟子以為惻隱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性之生善,由水之趨下,物誘於外,情動於中,然後之惡焉,是勸人汰心源返天理者也。荀子曰:「人之生不知尊親,長習於教,然後知焉;人之幼不知禮讓,長習於教,然後知焉。」是勸人黜嗜欲求善良者也。一則舉本而推末,一則自葉而流根,故曰二子之說,殊趨而一致,異派而同源也。雖然,孟子之心,以人性皆如堯舜,未至者斯勉矣;荀卿之言,以人之性皆如桀蹠,則不及者斯怠矣。《書》曰:「唯人最靈。」《記》曰:「人生而靜,感於物而動。」則孟之言,合經為多,益故為賢乎。

生不能保七尺之軀,死何故隔一棺之土?然則衣衾所以穢屍,棺槨所以隔真。故桓司馬不如速朽,季孫璠璵,比之暴骸;文公厚葬,《春秋》以為華元不臣;漢王孫親土,《漢書》以為賢於秦始皇。夫葬者藏也,藏也者,欲人不得見也。而大為棺槨,備存器物,無異埋金路隅,而書表於上也。吾氣絕之後,便即時服幅巾故衣,以籧篨裹屍,擇不毛之地,穿坑下尺。平生之物,皆無自隨,唯齎《孝經》一卷,示不忘孝。籧篨之外,便以親土。若不如此,則冤悲沒世,長為恨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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