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浦笔记
芦浦笔记 作者:刘昌诗 南宋 |
芦浦笔记十卷,宋刘昌诗撰。昌诗字兴伯,江西清江人。第七卷“仙卜”一条,称开禧乙丑窃太常第,则寧宗元年登进士。书末有嘉定乙亥自跋,称捐俸刻於六峯县斋,则尝为县令,但六峯不知为何地。前有嘉定癸酉自序,称服役海陬,卖盐外无职事,惟翻书以自娱。“凡先儒之训传,历代之故实,文字之讹舛,地理之迁变,皆得溯其源而寻其流。”盖其监华亭芦沥场盐课时作,故以芦浦为名也。书中“草鞋天王”一条,称绍兴癸丑,余客淮南云云。癸丑为绍兴三年,下距嘉定乙亥凡八十三年。计其年且百餘岁,必无尚为县令之理。即距开禧乙丑亦七十三年,计其年尚过九旬,更必无登第之理。考绍熙五年亦为癸丑,或传写讹舛,以“熙”为“兴”与?其书多纠吴曾能改斋漫录之失。其论泥轼、屏星、金根车、诸葛亮表脱句、孙叔敖碑舛讹、欧阳修误题多心经、杜甫诗错简、皆有特识。又张拭悫斋铭,本集不载,黄庭坚咏藕诗,实胡藏之作,皆足以资考據。王士祯池北偶谈尤称其记王復死节之事可补宋史之阙。又称其书流传甚少,此本为丹阳贺氏所藏,而绥安谢兆申所传钞,则亦可宝之笈矣。惟“涂山启母”一条不能辨淮南子之妄,而转引後来诞语以实之,未免失之附会。是则文士好奇之弊也。 |
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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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服役海陬,自买盐外无他职事。官居独员,无同寮往来。僻在邨疃,无媚学子相扣撃。遥睇家山,贫不能挈累。兀坐篝灯,惟翻书以自娱。凡先儒之训传,历代之故实,文字之讹舛,地理之迁变,皆得溯其源而循其流。苟未惬其心,则纡轸而勿敢释。旁稽力探,偶究竟其髣髴,则忻幸亦足以乐。久惧遗忘,因併取畴昔所闻见者而笔之册,凡百餘事,萃为十卷。有未检证者,留俟续编。顾独学寡识,安敢以为是!将求印可於先觉之士,傥改而正诸,是予之願也。芦浦乃廨宇之攸寓云。
目录
[编辑]洪範七稽疑脱字
[编辑]“乃命卜筮,曰雨、曰霁、曰蒙、曰驿、曰克、曰贞、曰悔,凡七。卜五,占用,二衍忒。”读者皆以“占用二”作一句。史记·宋世家载箕子之对谓:“卜五,占之用,二衍貣。”郑玄注曰:“卜五,占之用,谓雨、霁、圜、雾、克也。二衍貣,谓贞、悔也。兆卦之名七,龟用五,易用二。”然则卜五,占者用之,衍貣则非占也。尚书省去“之”字,合以“占用”为一句,“二衍忒”为一句,则义理明矣。
冯妇
[编辑]孟子:“晋人有冯妇者,善搏虎,卒为善,士则之。野有众逐虎云云,其为士者笑之。”注:“为善士者,以善搏虎有勇名,故进以为士,之於野外。”至今读者以“卒为善士”为一句,“则之野”为一句。以余味其言,则恐合以“卒为善”为一句,“士则之”为一句,“野有众逐虎”为一句。盖以其有搏虎之勇,而卒能为善,故士以为则。及其不知止,则士以为笑。“野有众逐虎”句,意亦健,何必谓之野外而後云攘臂也。
“约法三章”
[编辑]“约法三章”,自班氏作刑法志,谓“高祖初入关约法三章”,至今以为“省约”之“约”,皆作一句读。予观纪所书云:“吾与诸侯约,先入关者王之,吾当王关中。与父老约,法三章耳。”若以“与父老约法三章耳”八字作一句,恐不成文理。合於“约”字句断,则先“与诸侯约”,今“与父老约”,不惟上下贯穿,而“法三章耳”方成句语。
“有味其言”
[编辑]今人用推毂事,必连“有味其言”作一句。予观史记·郑当时传载:“其推毂士及官属丞史,诚有味其言之也,常引以为贤於己。”究其文意,“有味”合句断。盖谓“推毂者诚有味,而其言之者,常引以为贤於己”。汉书节去“之”字,小颜从“也”字下注,皆误尔。不然,上下文全不相贯。
廉远地
[编辑]比见书坊时文赋,有以“上廉远地则堂高”命题者,窃疑焉。贾谊政事疏:“人主之尊如堂,群臣如陛,众庶如地。故陛九级,上廉远地则堂高,陛亡级,廉近地则堂卑。”师古曰:“级,等也。廉,侧隅也。”恐合以“陛九级上”句断,廉隅去地远则堂自高耳。
“饧”字出处
[编辑]懒真子录载,“‘饧’字出于六经及楚词,而独引周礼:‘小师掌教箫’,注云:‘箫,编小竹管,如今卖饴饧者所吹。’招魂曰:‘粔〈巨〉籹蜜饵,有𫗠𫗮些。’注云:‘𫗠𫗮,饧也。’盖战国时以饧为𫗠𫗮,後汉亦谓之饧耳。”今攷毛〈诗〉·有瞽“箫管备举”注亦有之。岂马大年偶忘此一处邪?
寧馨
[编辑]能改斋漫录载:“山涛叱王衍为寧馨儿。王太后怒废帝,谓‘那得生寧馨儿?’二说以为儿非馨香者。”观其语意似不然。予读世说,见晋人言多带“馨”字。如王丞相云,见谢仁祖恒令人得上与何次道语,惟举手指地曰:“正自尔馨。”又殷中军至刘尹所清言,殷理小屈,遊辞不已,刘亦不答。殷去後乃云:“田舍儿强学人作尔馨语!”又桓温诣刘尹,卧不起。温弯弹弹刘枕,丸迸碎床褥闲。刘作色而起曰:“使君如馨地,寧可斗战求胜!”又王司州乘雪往王螭许,持其臂,螭拨其手曰:“冷如鬼手馨,强来捉人臂。”观此,则只如今人说“恁地”。
三郎
[编辑]能改斋漫录·事始门载唐明皇为三郎凡五事。一刘朝霞献温泉赋云:“遮莫你古时千帝,岂如我今日三郎。”二开元十一年置圣寿乐,令诸女歌舞宜春院。上亲加策励曰:“好好作,莫辱三郎。”三明皇过华阴,见嶽神,迎谒老巫阿马婆云:“三郎在道上。”四牛僧孺周秦行纪指明皇为三郎。五通鑑毎宰相奏事,睿宗辄问:“与三郎议否?”而不知尚有一处:开元中有献俳文於明皇曰:“说甚三皇五帝,不如来告三郎。既是千年一遇,且莫五角六张。”
重五日生
[编辑]风俗通云,“五月五日生子,男害父,女害母。故田文生,而婴告其母勿举,且曰:‘长与戸齐,将不利其父母。’”余攷南史:“王镇恶以是日生,家人以俗忌,欲令出继疏宗。其祖猛曰:‘孟尝君以恶日生而相齐,是儿亦将兴吾门。’故名镇恶。”又北史:“齐南阳王绰五月五日生,脑不坏,死四百馀日,颜色如生。”唐崔信明生时,五月五日日方中,有异雀鸣集庭树。观此四事,俗说可无疑矣。
射寝石
[编辑]刘向新序载熊渠子夜行,见寝石,以为伏虎,射之,灭金饮羽,视而知其石也。复射之,矢摧无迹。汉书:“李广出猎,见草中石,以为虎而射之,中石没矢,视之,石也。他日射之,终不能入。”世说又云:“李万岁猎沙栅,以石为伏兔,射之,镞入寸馀。”三事如一,而其中也,要皆出于疑心。故予尝谓疑心一生,则屋上之弓皆为蛇;惧心一生,则山上之草皆为兵。漫录载前二事在类对门而独不及李万岁 ,岂偶忘之邪?
从理入口
[编辑]汉书载:“许负相周亚夫从理入口[1],此饿死法也。竟以不食五日而死。”余观南史,庾夐饿死,褚萝善终,乃大相反。“盖夐“家富於财,食必列鼎,又状貌豐美,人谓必为方伯。及魏尅江陵,卒以饿死。有褚萝面尖危,从理入口,竟保衣食而终。”然则相法亦有时不验。
泥轼
[编辑]自白氏六帖职林、职官分纪职源,历三百餘年。凡编类之书,皆以泥轼为通判事,士夫用之,亦不知其非。今攷前汉·黄霸传:“别驾主簿车,缇油屏泥於轼前,以彰有德。”其文意盖谓用缇油於车轼之前,以屏蔽泥汙耳。刘盆子乘鲜车大马,赤屏泥。又如王武子好马,正旦则柳葉金障泥,及所谓锦障泥,皆此义也。
屏星
[编辑]後汉孔恂为别驾,车前旧有屏星,刺史欲去之。恂曰:“彻去屏星,毁国旧仪。”释者无注,人不知为何物。攷二字皆从竹。唐韵谓别驾车藩。韵略:“簈,必郢切。篂,先青切。”倶云车蔽当。胡文恭公送通判诗用“屏星”韵[2],以“屏”字作上声读,斯可见矣。
阿字
[编辑]古人称呼毎带“阿”字,以至小名小字见於史传者多有之。汉高祖纪武负注:“俗呼老大母为阿负。”鲁肃拍吕蒙背曰:“非復吴下阿蒙。”曹操小名阿瞒,唐明皇小名亦云阿瞒。鍾士季目王安豐谓:“阿戎了了解人意。”阮籍谓王浑:“共卿语,不如与阿戎谈。”此谓浑子戎。又杜诗“守岁阿戎家”,注谓杜位小字也。阿奴有五。刘尹抚王长史背曰:“阿奴比丞相,倶有都长。”阿奴盖濛小字也。语林曰:“刘真长与丞相不相得,毎曰:‘阿奴比丞相条达清长矣!’”齐武帝临崩,执废帝手曰:“阿奴若忆翁,好作梓宫。”又周谟、周仲智皆小字阿奴。梁武帝谓临川王曰:“阿六,汝生活大可方。”王右军问许玄度:“卿自言何如安石?”许未答。王曰:“安石故相与雄,阿万当裂眼争邪!”右军道:“东阳我家阿林,”谓临之也,仕至东阳太守。王子敬为阿敬,王平子为阿平,庾会小字阿恭,王询小字阿苽。王恭曰“与阿大语”,谓王忱也。殷浩为阿源,王胡之小字阿龄,王蕴小字阿兴,王敦小字阿黑,王丞相小字阿龙,郄恢小字阿乞,王恬小字阿螭,殷𫖮小字阿巣,许询小字阿讷,王处小字阿智,高崧小字阿酃,刘叔秀为阿秀。何偃遥呼颜延之为颜公,延之曰:“非君家阿公,何以见呼?”又唐王后以爱弛,因泣曰:“陛下独不念阿忠脱紫半臂,易斗麫为生日汤饼邪!”吐谷浑王名阿豺,以至阿香推雷车,亦有所谓阿买、阿舒、阿宣,要未能尽举。今人称父母兄弟尚尔,嗣有得,当续之。
阿堵
[编辑]晋人称阿堵者有三。殷中军见佛经云:“理亦应阿堵上。”王夷甫嫉其妇贪浊,口未尝言“钱”字。妇欲试之,令婢以钱遶牀,不得行。夷甫晨起,见钱闪行,呼曰:“举却阿堵物!”顾长康画人,或数年不点目睛。人问其故,顾曰:“四体妍蚩,本无关於妙处,传神写照,正在阿堵中。”
生活
[编辑]人言做生活有三出处。祖莹云:文章须自出机杼,何能共人同生活。人问江虨兄弟羣从,王长史曰:“诸江皆復足自生活。”梁武帝谓临川王宏曰:“汝生活大可方。”今言作诗,亦云冷淡生活。
注
[编辑]- ↑ 从理入口:古相術语,谓鼻侧口旁有纵理纹达口角者,主饿死。
- ↑ 胡文恭公送通判诗用“屏星”韵:送子思学士倅河内诗:“左符通掌日边城,幾荫华榱奉〈四库本作‘捧’〉刺经。直舍十年苔已紫,吟鞭一路柳初青。禁中夜阁抛行月,郊外春车驾屏星。河裏旧遊从古盛,好寻烟幌弔遗灵。”
惟一月壬辰,旁死魄,越翼日癸巳,王朝步自周,于征伐商。既生魄,庶邦冢君,曁百工,受命于周。
王若曰:“呜呼!群后,惟先王建邦启土,公刘克笃前烈,至于太王,肇基王跡,王季其勤王家,我文考文王,克成厥勋,诞膺天命,以抚方夏。大邦畏其力,小邦怀其德。惟九年,大统未集。予小子其承厥志,底商之罪,告于皇天后土,所过名山大川,曰::‘惟有道曾孙周王發,将有大正于商。’今商王受无道,暴殄天物,害虐烝民,为天下逋逃主,萃渊薮。予小子既获仁人,敢祗承上帝,以遏乱略。华夏蛮貊,罔不率俾,恭天成命,肆予东征。绥厥士女,惟其士女,篚厥玄黄,昭我周王。天休震动,用附我大邑周。惟尔有神,尚克相予,以济兆民,无作神羞。”
既戊午,师逾孟津。癸亥,陈于商郊,俟天休命。甲子昧爽,受率其旅若林,会于牧野,罔有敌于我师。前徒倒戈,攻于後以北,血流漂杵。一戎衣,天下大定。乃反商政,政由旧。释箕子囚,封比干墓,式商容闾,散鹿臺之财,發鉅桥之粟,大赉于四海,而万姓悦服。
厥四月哉生明。王来自商,至于豐,乃偃武脩文,归马于华山之阳,放牛于桃林之野,示天下弗服。丁未,祀于周庙〈孔氏注云:“四月丁未,以日月推之,四月无丁未。盖武王至豐,告庙乃其常事,所不必言。至于朝四方之诸侯,而祀于周庙,当在五月也。”〉,邦甸侯卫,骏奔走,执豆笾。越三日庚戌,柴望,大告武成。列爵惟五,分土惟三,建官惟贤,位事惟能。重民五教,惟食丧祭,惇信明义,崇德报功,垂拱而天下治。
洵直谨按:“武成之篇,自伏生口传,失其次序。王氏新义尝加考正,说书者愈疑。且以式者,在车所行之礼也。式商容闾,岂当在归至于豐之後?洵直以乐记考之,孔子告宾牟贾以‘大武迟久’之意,首言久立于缀,以待诸侯之至,则庶邦冢君,受伐商之命于周,乃其时也。故其克商也,有未及下车而为之者;有下车而为之者;有济河而西然後为之者。至其终也,左射狸首,右射驺虞,而贯革之射息也;裨冕搢笏,而虎贲之士说劒也;祀乎明堂而民知孝;朝觐,然後诸侯知所以臣;耕耤,然後诸侯知所以敬。以此五者为天下之教。其先後有伦如此,则武成之次序可槩见矣。是以某验之以孔子之言而次第之,庶有所本云。”
辨诸葛武侯疏脱误句读
[编辑]臣亮言:
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疲弊,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然侍卫之臣不懈於内,忠志之士忘身於外者,盖追先帝之殊遇,欲报之於陛下也。诚宜开张圣聽,以光先帝遗德,恢宏志士之气,不宜妄自菲薄,引喩失义,以塞忠谏之路也。
宫中府中,倶为一体,陟罚臧否,不宜异同。若有作奸犯科,及为忠善者,宜付有司,论其刑赏,以昭陛下平明之理,不宜偏私,使内外异法也。
侍中郭攸之、费袆,侍郎董允,此皆良实,志虑忠纯,是以先帝简拔以遗陛下。愚以为宫中之事,事无大小,悉以咨之,然後施行,必能裨补缺漏,有所广益。
将军向宠,性行淑均,晓畅军事,试用於昔日,先帝称之曰“能”,是以众议举宠为督。愚以为营中之事,悉以咨之,必能使行阵和睦,优劣得所。
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後汉所以倾颓也。先帝在时,毎与臣论此事,未尝不叹惜痛恨於桓灵也。侍中、尚书、长史、参军,皆悉贞良死节之臣,願陛下亲之信之,则汉室之隆,可计日而待也。
臣本布衣,躬耕南阳,苟全性命於乱世,不求闻达於诸侯。先帝不以臣卑鄙,猥自枉屈,三顾臣於草庐之中,諮臣以当世之事,由是感激,遂许先帝以驱驰。後值倾覆,受任於败军之际,奉命於危难之间,尔来二十有一年矣。先帝知臣谨慎,故临崩寄臣以大事也。受命以来,夙夜忧叹,恐託付不效,以伤先帝之明,故五月渡泸,深入不毛。今南方已定,兵甲已足,当奖率三军,北定中原,庶竭驽钝,攘除姦凶,兴復汉室,还於旧都。此臣所以报先帝而忠陛下之职分也。
願陛下託臣以讨贼兴復之效;不效,则治臣之罪,以告先帝之灵。至於斟酌损益,进尽忠言,则攸之、袆、允之任也。若无兴德之言,则责攸之、袆、允等之咎,以彰其慢。陛下亦宜自谋,以諮诹善道,察纳雅言,深追先帝遗诏。臣不胜受恩感激。今当远离,临表涕零,不知所言。
洵直谨按:“蜀志·诸葛武侯传载其五年所上後主疏云:‘今南方已定,兵甲已足,当奖率三军,北定中原,庶竭驽钝,攘除姦凶,兴復汉室,还於旧都。此臣所以报先帝,而忠陛下之职分也。至於斟酌损益,进尽忠言,则攸之、袆、允之任也。願陛下责臣以讨贼兴復之效,不效,则治臣之罪,以告先帝之灵。责攸之、袆、允等之慢,以彰其咎。’盖武侯以‘兴復’自任,故以谓‘不效则治其罪,以告先帝之灵’。若攸之、袆、允,则任‘斟酌损益,进尽忠言’而已,‘兴復’非其任也。武侯不效而遽责之,某恐三子者宜有所不服,武侯必不然也。又至於‘斟酌损益,进尽忠言’,搀於武侯自叙之间,文意皆不相接续。某疑其句读有所脱误,而不敢以臆断之。乃取文选所载武侯表较之,亦同。而李善、五臣皆无说。又观苏内翰集,见其称武侯此表,与伊训、说命相表裏,亦未尝疑其脱误。然某之疑终不能释。因於蜀志反復求之,乃得之於董允传,云:‘亮将北征,住汉中,以允秉心公,亮欲任以宫省之事。上疏曰:“侍中郭攸之、费袆、侍郎董允等,先帝简拔以遗陛下,至於斟酌损益,进尽忠言,则其任也。愚以为宫中之事,事无大小,悉以咨之,必能裨补缺漏,有所广益。若无兴德之言,则戮允等,以彰其慢。”’乃知脱误之处。兼董允止称侍郎,盖其本传所历之官也。因以武侯、董允传,及文选参而补之,遂为全文。”
右洵直,姓胡氏字次鱼,乡曲前辈,登科,仕至别乘。
“内长文”
[编辑]汉武帝元朔三年,诏曰:“夫刑罚所以防姦也,内长文所以见爱也。”张晏曰:“长文,长文德也。”师古曰:“诏言有文德者,即亲内而崇长之,所以见仁爱之道。”鲁氏自备载:“章子厚家藏古本汉书,‘内长文’乃是‘而肆赦’字。”盖“而”讹为“内”,“肆赦”皆缺偏旁而为“长文”。诏云“其赦天下”,意甚明白。
右鲁氏字子明,自号笑坞老人,临江乡先生也,著书名自备云。
性善辨
[编辑]孟子题辞又有外书四篇,性善辨、文说、孝经、为正。予乡新喩谢氏,多藏古书,有性善辨一帙,则知与文说、孝经、为正,是谓四篇。
汉砖
[编辑]曩於周益公坐间,出示汉五甎,皆得於劒州梓潼县,因记其文,公亦书於後,並录之。
谢君甎。其文云:“元和三年五月甲戌朔,谢君久造此墓。”按:元和之号,惟汉章帝、唐宪宗有之。宪宗之三年,其五月则壬午朔也,而此甲戌其为汉隶不疑。
扈君甲甎。其文云:“持节使者、北宫卫令扈君千秋之宅,建武二十八年五月丙午,工李邑作。”乙甎。其文云:“北宫卫令扈君万秋宅。”皆篆文。汉北宫卫士令,秩六百石。以长暦考之,是岁壬子,下到今淳熙壬寅,一千一百二十载矣。
范君甲甎。其文云:“嗟痛明时,仲治无年,结偅孳孳,履践圣门,智辩赐张□〈阙一字〉噍孔言,宽博□〈阙一字〉约,性能渊泉,带徒千人,行无遗愆。”乙甎。其文云:“德积未报,曷尤乾巛,茂而不实,颜氏暴颠,非独范子,古今皆然,相貌睹形,列画诸先,设生有知,岂復恨焉。”汉范君皮〈阙旁〉,耕者尝获巨甎二,皆为当路取去,惟拓本传於好事之家。乙甎仅存,此范君墓中之铭。晁错传:“公卿言邓先”,师古曰:“邓先犹言邓先生也。”列画诸先者,岂非墓中列画古贤士,如武梁石室之类邪?先儒谓谢朓始为誌铭,此可证其误。
梓潼城甎。其文云:“梓潼城。”篆文皆反,一甎之重至□斤,岁月虽无所稽,然字画劲奇,决非近古所能作者。
负兹
[编辑]公羊传·桓公十六年“属负兹”,注曰:“天子称不豫,诸侯称负兹,庶人称负薪。”莫知兹为何物。予观史记·周纪:“卫康叔封布兹。”徐广曰:“兹,藉席之名。诸侯病曰负兹。”然後知兹乃席也,与负薪盖有等级。
折俎
[编辑]左传·宣公十六年:“定王享士会,殽烝。武子私问,王召云云,‘享有体薦,宴有折俎。’”襄公二十七年:“宋人享赵文子,司马置折俎。”皆释云:“折,之设反,体解节折,升之於俎也。”今人送馈,例用折俎,恐非此义。
潜火
[编辑]州郡火政必曰“潜火”。襄公二十六年:“王夷师熸”,释谓:“火灭为熸。熸,子潜反。”或者当用此字。
贤关
[编辑]董仲舒贤良策二:“太学者,贤士之所关也。”颜曰:“关,由也。”世人乃以太学为贤关,则谬矣。
仁频
[编辑]司马相如天子遊獵赋:“仁频并闾”,徐广曰:“频,一作‘宾’。”小司马索隐音“宾”。颜师古曰:“即宾桹也。”今观韩子苍次抚州高使者韵凡四首,一云:“李侯梨饤座,风味胜仁频”,乃与“雨频频”、“三顾频”同押,然则恐未之攷耳。
乾鹊
[编辑]漫录·辨误论乾鹊音“干”为无义“广韵有‘鳱鹊’,亦起於后来”,“惟王荆公以为‘虔’字意,见于‘鹊之疆疆’,甚为得理。”然绀珠集载“乾鹄”云:“鹊之别名,音‘干’”,又何邪?
紫荷
[编辑]漫录载刘伟明赠熊本待制诗:“西清寓直荷为橐。”欧阳文忠回吴舍人启以“红药翻堦”对“紫荷持橐”,皆为误。然又引隋志:“尚书录令、僕射、吏部尚书,朝服缀紫荷。录令、左僕射左荷;右僕射、吏部尚书右荷”,以俟博识者。予攷晋·舆服志:“八座尚书荷紫,以生紫为袷囊,缀之服外,加於左肩。所谓荷囊乃负荷之荷。”然则隋志载“紫荷”、“左荷”、“右荷”,要知亦是负荷,分明非芰荷之荷也。
糊名
[编辑]漫录·事始门载:“取士至仁宗时,始有糊名考校之律。”然尝记唐武后时,以选人多不实,乃令试日自糊其名,恐出於此。
裴二端公
[编辑]漫录·事实门载:“鲍彪杜诗谱论 湘江宴饯裴二端公及暮秋枉裴道州手札率尔遣兴诗,皆不著裴二端公为何人。偶读蒋参政之奇武昌怡亭序云‘裴虯作铭’。又浯溪唐贤题名有‘河东裴虯为道州刺史’,始知所谓裴二端公者,虯也。”以上吴说如此。按,杜诗有送裴二虯作尉永嘉,今暮秋遣兴诗自有“忆子初尉永嘉去”之句,即可见也,何必它證?
“振”字
[编辑]漫录载:“颜师古匡谬正俗曰:‘赈济,当用“振”字。说文曰:“振,举也,救也。”……诸史传振给、振贷,並以饥馑穷厄,将就困毙,故举救之,使存立耳。’……但未有所據。按,左传·文公十六年:‘楚人出师,自庐以往,振廪同食。’注:‘振,发也。廪,仓也。’然则当以左氏为证。”以上吴说如此。予考周易·蛊卦:“君子以振民育德。”注:“振,济也。”何不引此,岂偶忘邪?
山谷南还误
[编辑]漫录·记诗门云:“山谷南还至南华竹轩,令侍史诵诗版。”按,南华在韶州,属广东。山谷谪宜州,属西路,且卒於宜,而曰南还,何邪?
漫录书人官位差误
[编辑]事始门载“宋莒公以宋元宪为宗衮”。今攷元宪即莒公,当作宋次道。又{{WavyBookMark|[[能改斋漫录/卷九#闽江南台|地理门}}载闽中记,南臺沙合出宰辅。其间举吴丞相育、吴枢密充。记诗门载吴侍郎待问生四子,参政育、枢密充。攷元辅表,熙寧元豐丰闲,充尝为相,而育特执政。今互言之。又记诗门载“丞相冯当世少尝薄遊”,记事门云:“大丞相冯当世记富家翁有宅”,记事门云“冯当世丞相答伯庸诗”,然当世未尝为相。又事实门载参政蒋之奇武昌怡亭序,而蒋未尝参政,当作枢密。凡此,岂皆笔误邪!
晋人弔丧弹琴作驴鸣
[编辑]晋人放旷,至於弔丧,亦出礼法之外。王子猷、子敬倶病笃,而子敬先亡。子猷来奔丧,都不哭。子敬素好琴,便径入,坐灵床上,取子敬琴弹,絃既不调,掷地云:“子敬人琴倶亡!”因恸绝良久。月餘亦卒。顾彦先平生好琴,及丧,家人常以琴置灵床上。张季鹰往哭之,遂径上床,鼓琴作数曲竟,抚琴曰:“顾彦先颇復赏此不?”因大恸,遂不执孝子手而出。此二事如一。又王仲宣好驴鸣。既葬,文帝临其丧,顾语同遊曰:“王好驴鸣,可各作一声以送之。”赴客皆一作驴鸣。王武子丧时,名士无不至者。孙子荆後来,临屍恸哭毕,向灵床曰:“卿常好我作驴鸣,今我为卿作。”体似真声,宾客皆笑。孙举头曰:“使君辈存,令此人死,亦復相类。”
雁行
[编辑]礼记·王制:“兄弟之齿雁行。”史记·魏世家:“无忌谓魏王:‘请为天下雁行顿刃。’”韩世家:“陈轸言:‘必不为雁行以来。’”索隐曰:“旅进也。”晋庾中郎与王平子雁行。庾乔元日朝贺,不肯就列,曰:“乔忝为端右,不能与范兴话为雁行。”
“打”字
[编辑]欧阳公归田录云:“世俗言语之讹,而君子小人皆同其谬,惟‘打’字耳。……如打船、打车、打鱼、打水、打饭、打衣粮、打伞、打黏、打量、打试,……触事皆谓之‘打’。”漫录以释文取偏旁证之,谓“打”字从手从丁,盖以手当其事者也。此说得之矣。然世间言“打”字尚多:左藏有打套局;诸库支酒谓之打發;诸军请粮谓之打请;印文书谓之打印;结算谓之打算;贸易谓之打博;装饰谓之打扮;请酒醋谓之打醋、打酒;盐场装發谓之打袋;席地而睡谓之打铺;包裹谓之打角;收拾为打叠,又曰打併;畚築之间有打号;行路有打伴、打包、打轿;负钱於身为打腰;饮席有打马、打令、打杂剧、打诨;僧道有打化;设斋有打供;荷胡床为打交椅;舞傩为打驱傩;又宋歌曲词:‘打坏木楼床,谁能坐相思’;又有打睡、打嚏喷、打话、打闹、打斗、打和、打合〈读作“阁”〉、打过、打勾、打了;至於打糊、打麫、打饼、打线、打百索、打绦、打簾、打薦、打席、打篱巴;街市戏谑有打砌、打调之类,因並记之。
籸盆
[编辑]今人祠祭或燕设,多以高架然薪照庭下,号为“生盆”。莫晓其义。予因执事合宫,见御路两旁火盆皆叠麻籶,始悟为“籶盆”,俗呼为生也。
孙叔敖碑
[编辑]楚相孙君碑不见书撰人名氏。攷史记本传,列於循吏之首,独载改币高梱事为详,而碑则略之。埋蛇阴德,仅书於刘向新序。属子云云,则在优孟传,然其文意皆不同。碑谓生於季末,仕於灵王,则谬矣。且庄之後,为共、为康、为郏敖,历三世凡五十年,始为灵,安得仕於灵?卒後数年,而庄復封其子邪?六一先生跋,喜其得叔敖之名,兼以集录,二十年求之博且勤,乃得之,故不暇订正耳。
周府君名
[编辑]汉周府君碑,六一先生凡三四跋,最後方辨其名璟。蒋颖叔作武溪深乃谓名煜,且押之韵。盖石古剥落,以其形似求合於“君光”之字,故云尔。曾南豐集顾云:“从知韶州王之材得此碑,书来曰:‘按曲江县图经,名昕。’”则並与其形似而不辨,何至遽信,而以六一为未详攷邪。
中阳里
[编辑]汉高祖纪:“沛豐邑中阳里人也”,盖里名中阳。今汉书标注乃题云“沛豐邑中”,岂公是先生误笔邪?因以知史笔无羡字。
心经
[编辑]释氏心经,其中自云“般若波罗蜜多”,盖梵语也。尝观六一先生集古跋中,乃书“多心经”。经为多心何以为佛?恐公误笔尔,因书以袪见者之惑。
夔子国
[编辑]夔州,春秋时巴子国也。今人言夔州,以至文字间率曰“夔子国”,而不知其误,往往以刘禹锡为證。余考禹锡之记云:“夔、子国也。”其文意谓夔乃子国,盖是两句。讹以传讹,因不復辨,殊不知夔子国今实在归州。
扬州
[编辑]广陵志载扬之得名,李巡以为江南之气躁劲,厥性轻扬。隋志亦谓“江都人性躁劲,风气果决,平陈之後,颇变淳质,俗敝稍愈於古。”盖尝疑之,禹别九州,扬居其一,历三代秦汉隋唐,虽更徙分合不常,而名终勿易。谂如前说,则隋以前扬人举非良士美俗矣。是岂古圣人所以名州之意邪?攷太康地记谓“东渐太阳之位,履正含文,天气奋扬,故取名焉”。余尝为续志引斯言以冠篇首,因为一洗“躁劲轻扬”之恥云。
巴丘
[编辑]漫录地里门载:“巴丘县以巴山得名,县有巴山故也。巴丘,晋属庐陵,梁改置巴山郡,隋以来称崇仁,以乡得名,今抚州崇仁县是也。”以上吴说。予按临江志:“建安四年,孙策下豫章,分置庐陵郡,以孙贲为豫章太守,孙辅为庐陵太守,留周瑜镇巴丘。”裴松之注云:“巴丘县。”前说谓晋属庐陵,固无异矣。然九域志以新淦县为古巴丘城,舆地志又以吴後主分石阳、新淦两县,置巴丘郡。隋平陈,开皇九年,章洸巡抚东南,遂废巴丘郡,復以新淦属庐陵。今县南八十里峡江市有古巴丘废城,六十里间有周瑜庙。旧经载:“瑜归江陵治,行於巴丘,病卒,後人因祠之。”然则巴丘在新淦明矣,岂崇仁又一巴丘邪?然皆谓属庐陵,又何也?或云吴取荆州,周瑜镇巴丘,乃今岳州巴陵郡,姑存之,以俟博古者订焉。
贤女浦
[编辑]漫录载:“南康有贤女浦,盖祥符间女子,姓刘氏,夫死誓不再嫁,父兄强之,因自沈於水,浦因得名。”然予尝过之,壁间有碑记,其大略似谓“初尝议昏,已定而夫家贫,父兄悔之,别以许人。女曰:‘一身而二適,虽未嫁,柰节何!’父兄强之,乃溺死。”亦云旧名贞女,全与此不同,岂信传闻之误邪?
餘干
[编辑]饶之餘干,号於越。攷闽粤王传:“无诸、摇皆勾践之後。秦併天下,以其地为闽中郡。诸侯畔秦,无诸、摇率粤归番阳令吴芮。”又严助传:“淮南王谏伐闽越书云:‘越人欲为变,必先田餘干界中。’”韦昭注:“越邑今鄱阳县也。”於越得名以此。而餘干之名县,不书所由起。按,玉山县有二溪,名上干、下干,合流至饶之东南,而水回环,因以名县餘干是也。
於越
[编辑]於越之名,以於溪入越地,无以议为也。荀子云,“于越夷貉之子”,则有疑焉。春秋·定公五年书於越入吴,注云:“於,發声也。”史记又书为“于越”,注云“發声也”,与“於”同。然则“于”“於”皆越人夷语之發声,犹吴人之言“句吴”耳。予谓此“於越”恐合是“于越”。
管名
[编辑]四明奉化县凡八乡,乡皆有一管名,如曰广平、松贤、履信、鸣雁、黄甘、嵩溪、灵泉、栖凤,他处未闻也。
尧庙
[编辑]桂林有尧舜庙。尧庙在尧山下、漓江中分。舜庙在西岸相望,而有碑刻高崖,韩雲卿文。韩择木八分书,李阳冰篆额。盖舜葬苍梧,故於此立祠,无可疑者;尧庙则谓因山而立。郡毎岁於水际望祀。南轩先生亦有谒唐帝祠云:“淳熙四年,静江守臣张栻,既新陶唐帝祠。二月甲子,率官属祗谒祠下,再拜稽首。退而歌曰:‘溪交流兮谷幽,山作屏兮曾丘。〈按,脱“木偃蹇兮枝相樛”〉皇胡为乎於此留?蔼冠佩兮充庭,洁芳馨兮载陈。纯衣兮在御,东风吹兮物为春。皇之仁兮其天,日时序兮何言。出门兮四顾,渺宇宙兮茫然。’”南轩是时毁诸淫祀,而独留此二庙,且修之。抑不知尝攷证其所始乎?盖尧未尝至南方,若因山而祀,则予曩遊桂林,大抵回环之山皆积石,惟尧山则累土,故此山因土而名垚,恐非陶唐氏之尧。若庙而祀之,特此山之神可矣。若曰唐帝,恐成附会,故願与博古者评之。
荆佽飞庙
[编辑]四明城北鹽仓之西,有荆佽飞庙,无碑载神姓氏。攷淮南子:“荆有佽非,得宝剑於干队。还渡江,中流暴风扬波,两蛟夹舟。佽非谓枻船者曰:‘有如此而得活者乎?’曰:‘未尝见也。’於是佽非瞋目攘臂拔剑曰:‘武士可以仁义说,不可劫而夺。此江中之腐肉朽骨,弃剑而已,余又奚爱焉!’赴江刺蛟,遂断其头,舟人尽活,荆爵为执圭。孔子闻之曰:‘夫善载腐肉朽骨弃剑者,佽非之谓乎。’”今庙称荆佽“飞侯”,图经亦谓州北有蛟池。故老云:“尝有蛟自江来窟於此,人患之,故即其旁立佽飞庙以镇之。”是则真以为荆之佽非矣。然予观吕氏春秋:“荆有勇士次非”,盖是姓次名非。岂应以神姓名为庙号,而况加为侯封哉!且“次”与“佽”、“非”与“飞”字皆不同,而好事者附会斩蛟之说,以镇蛟池,强名之,传流至今,载在祀典,竟未有辨之者。汉·百官公卿表:“武帝太初元年,更名左弋为佽飞,掌弋射。”则“佽飞”之名,实始於此。又宣帝纪:“神爵元年,發应募佽飞射士。”服虔亦谓“以材力名官”。若據建隆中鄞令金翊纂异记,谓“唐武德时,郡为鄞州。至开元中,改鄞为明,郡名奉化,城号甬东,地名句章,军号佽飞}。”则此庙必因军将之有功於人,故人为之祠尔。官於此者,合讨论而正其名,庶幾神亦歆其祀也。
草鞋大王事
[编辑]绍兴癸丑,予客淮南。时右司陈子长损之,蜀人也,以庾节摄楚州。往访之。从容言及蜀道上有百年古木,枝葉繁茂,阴可庇一亩。故东西行者多憩其下,或易扉屦,则以其旧抛挂於枝上以为戏。久而积千百緉,亦有卜心事者,往往皆应,人固神之。忽一士人应举过之,旁无人焉,取佩刀削树皮书曰:“草鞋大王,某年月日降。”莫有知者。洎回涂,则已立四柱小庙堂矣。士笑而不言。三年再至,则祠宇壮丽,亦有十数家於其侧。惊而问焉,则备言其灵感。士乃留宿而扣神曰:“神之号盖某戏书,胡然而至此盛邪?抑神何人也?”是夕,梦神紫绶而请见,告之曰:“予此近老铺兵也,平生不敢欺心,拣汰之後,毎见负重而不能前者,因为送五里以息其肩,无他长也。不谓上帝录是劳绩,顾未有所处,得先辈书此号,遂受敕,俾血食。”士曰:“若何为而能灵感?”神曰:“是非予所能也,毎有祷雨旸或休咎,即为奏帝。帝以其诚,随扣得请尔。”士曰:“然则某之前程可问乎?”神曰:“诺。”再夕,梦神告曰:“必俟某年而後登第,当至何官。”已而皆验。然则神亦何常之有,人苟有一善,上帝无不录之,积恶亦然,可不知所择哉!
赵清献公充御试官日记
[编辑]二月二十六日。宣赴崇政殿後水阁,同直孺内翰、贯之杂端充编排官。御前札子三道下编排所。
二十七日晴。上御崇政殿,试进士、明经诸科举人王者通天地人赋、天德清明诗、水幾於道论〈出老子道经〉。圣驾幸後苑,往来迎驾。御药院公文二道,传宣精加考校。内臣二人传宣赐食並酒。编排三四五等第一百二十七等。
二十八日晴。内臣传宣赐“文儒”二字。圣驾卯刻幸考校所。编排经生。特奏毛诗十一人,特奏尚书九人,特奏明法四人。传宣赐食,二酒一茶。
二十九日阴,旬休。传宣赐酒食七宝茶。初考经学官王惟熙、祝諮、夏璋;覆考经学官王彭、张兑、朱从道,详定官贾寿、吴中復,封弥官傅求、王陶,出义官王逢、傅卞、卢士宗。
三月一日微寒,风。圣驾幸考校所,起居四拜。编排诸科卷子。宣赐酒食果子。
二日晴。圣驾幸覆考所,起居。考到诸科卷子。
三日晴,上巳日。圣驾幸覆考所,起居。赐上巳酒各二,果子一。
四日微雨,春寒。圣驾幸覆考所,起居。赐酒食果子。
五日阴,寒。驾幸覆考所,起居。宣赐酒食果子。第一,谓学识优长,辞理精纯,出众特异,无与比伦;第二,谓才学该通,文理周密,於群萃中堪为高等;第三,谓艺业可采,文理倶通〈须合得及第者〉;第四等,谓艺业稍次,文理粗通,於此等中仍分优劣,优即为第四等上;第五等〈须必然合落者〉,谓文理疏浅,退落无疑。不考,谓犯不考式;纰缪,谓所试文字並皆荒恶。
六日阴,寒。驾幸详定所,起居。点检官孙坦、郑穆;进士初考官沈遘、司马光、裴煜、陆经;进士覆考官祖无择、郑獬、李𫄧、王瓘;点检官孙洙、王广渊;详定官杨畋、何郯、王安石;对读官胡稷臣、苏衮、傅尧兪、张次立、宋迪、周孟阳。特奏名进士三十八人。作乐薦上帝诗。谨用五事以明天道论。编排特奏名进士卷子。赐酒、果、寒食节食。
七日晴。驾幸详定所,起居。赐寒食节上酒各二壶,果子一合。又酒、果、冷食。编排进士卷子共一百号,特奏名一号。
八日晴。驾幸编排所,起居讫。进呈进士卷子二道。御药院录白中书札子进士以下等第云云。编排进士诸科等卷子。赐食酒果。
九日清明,雨。奏乞送焻字号卷重详定。封弥关详定五号,奏取旨。御药院关奉。圣旨看详定夺:䩑、𨑊、〈角兔〉、䚟、虭五号等第。〈䩑𨑊〈角兔〉䚟虭五号等第:“第”字原讹“事”,据穴砚斋本、傅校本及斠补隅录改。又原注:“善长案:‘䩑,音弓,轼中靶也。𨑊,音浓,方言,南楚谓多为𨑊。〈角兔〉,疑觬字之讹,音倪,角不正貌。䚟,音歹,角心也。虭,音刁,龙之属。’”〉赐酒食果子。
右日记一卷,予家宝藏。盖清献赵公手书也。公时为右司谏。直孺则翰林学士贾公黯,贯之则侍御史知杂事范公师道也。按,嘉祐六年,昭陵在宥已四十春,而犹垂意科选,亲屈翠华,以次临幸。虽上巳、寒食休暇之辰,孜孜不废,且训敕劳赐,无日无之,可谓至诚不息者矣。
尝攷国史,大中祥符元年书:“帝遍至幄次,谕李宗谔等各务精详,勿遗贤俊。”四年书:“帝遍至考官幕次。”天禧三年又书:“帝幸考校官幕次,抚问久之,出七言诗赐晁迥等。”今日记所书幸考校所者二,幸覆考所者四,幸详定所者二,幸编排所者一,是皆恪守孙谋而又加详焉。於戏盛哉!宜乎天佑生贤,名臣辈出,坐致太平,而又留为奕世不穷之用。近时御试幕次在集英殿门之前,不復在殿後,而驾幸之仪夐无有知之者。盖其废已久。则此记所补岂独文字之间而已!因备录之。
金花帖子
[编辑]唐进士登第者,主文以黄花牋书其姓名,花押其下,使人持以报之,谓之“榜帖”。当时称为“金花帖子”。国初尚循其制。予家藏王扶、龚识二帖拓本,帖皆长五寸许,其阔半之。龚识又有大护帖,復书姓名於帖面。攷登科记,盖太宗端拱元年程宿牓,扶第二人,识第十四。其下花押二:一翰林学士尚书礼部侍郎知贡举宋白,一职方员外郎知制诰权知贡举李沆。後临轩唱名,此制遂废。周益公家亦有咸平二年盛京所得者,其他不特未之见,久而湮没,知之者亦鲜矣。尝观开元遗事载:“新进士及第,必以泥金帖子附家书,谓之‘喜信’。”是又足以见昔人之风範也。
金根车
[编辑]崔豹古今注云:“金根车,秦制也。秦併天下,阅三代之舆服,谓殷得瑞山车,一曰金根,故因作为金根之车。秦乃增饰而乘御,汉因不改。”晋·舆服志载:“金根车,天子亲耕所乘,置耒耜於轼上”,乃知是车盖耕车也。及攷东京赋有“农舆辂木”,薛综注曰:“此所谓耕根车。”然则金根、耕根,其名又异矣。唐庄懿公主下嫁田绪。德宗幸望春楼饯之,厌翟敝不可乘,以金根车代之。公主出降乘金根车,自此始。岂非去古远而意愈失邪?韩㫤为集贤校理,史传中有说金根车处,皆臆断之曰:“岂其误欤?必金银车也。”悉改“根”为“银”。至除拾遗,果为谏院不受。㫤,文公之子也,而不知古,抑又可叹。国史·舆服志载耕根车制,如五辂之副,驾六青马,驾士四十人。而以金根车为皇后之车,或者因唐以代厌翟,不復考古而分为二尔。
季子碑
[编辑]京口有十字碑,世传为孔子书,曰:“呜呼有吴延陵季子之墓。”而“季”字作“〈蜀,尚代虫〉”。予攷篆文皆无之。得曾皎元豐中编润州类集,乃曰“君子之墓”。後湖居士李仲殊题季子庙诗亦曰“溪边君子墓”,始悟为“君”字,非“季”字也。六一先生谓古以竹简书今字,阔盈尺,必非孔子作。然古法帖有鲁司寇仲尼书,仅存十有二字,内有“有吴君子之”五字,与此碑字画如一。或者後人衍此题墓上,要知夫子盖尝为是书尔。
瘗鹤铭〈并序〉华阳真逸撰
[编辑]鹤寿不知其纪也。壬辰岁,得於华亭。甲午岁,化於朱方。天其未遂吾翔寥廓邪,奚夺之遽也。乃裹以玄黄之币,藏乎兹山之下。仙家有立石旌事,篆铭不朽。词曰:相此胎禽,浮丘著经。乃徴前事,出於上真。余欲无言,纪尔岁辰。雷门去鼓,华表留声。我唯髣髴,尔亦微冥。尔其何之,解化惟寧。後汤洪流,前固重扃。□〈此阙一字〉割荆门,未下华亭。爰集真侣,瘗尔作铭。
上皇山樵人逸少书
夆山徴士丹阳外仙尉江阴真宰立石
华阳真逸撰 上皇山樵□
鹤寿不知其纪也。壬辰岁,得於华〈阙一字,当为亭〉甲辰岁,化於朱方。天其未遂吾翔□〈阙一字,当为寥〉廓邪,奚夺□□□〈阙三字〉遽也。迺裹以玄黄之币,藏乎兹山之下。仙家无□□□□〈阙四字〉我𥫗〈此字不完〉故立石旌事,篆铭不朽。词曰:相彼胎禽,浮丘□□〈阙二字〉余欲无言,尔□□□□□〈阙五字,当有雷门二字〉去鼓,□〈阙一字,当为华〉表留□□〈阙二字,当为形义〉惟髣髴,事亦微冥。尔将何之,解化□□□□□〈阙五字〉𠂇〈不完,又阙二字〉□□惟寧。後汤洪流,前固重扃。右害□〈土上廾下〉□〈门,左半〉𠂇氵氵〈六字不完,又阙七字〉□□□□□□□华亭。爰集真侣,瘗尔。〈阙字或文但止於此,未可知也〉。丹阳真宰。〈此四字不知其次〉。
右前文,镇江别刻,不知何人。攷定後文,乃邵枢密亢,就山下取所有字,以意櫽括,故存其阙,虽有差异,亦可参订。但前云逸少书,图经亦载羲之书,六一先生已论其非。至谓或云顾况作铭,蔡端明则以字有楷隶笔,当是隋代书,而山谷乃断然曰王书不疑。何也?今攷铭引雷门鼓事,按临海记,昔有晨飞鹄入会稽雷门鼓中,於是鼓声闻洛阳。孙恩斫此鼓,鹄乃飞去。恩起兵攻会稽,杀逸少之子凝之,盖在安帝隆安三年,斫鼓必此时,岂復有羲之?谁肯遽取以为引证哉!然则非晋人文不辨可知矣。渔隐攷订华阳真逸为陶隐居,推原本末或庶幾焉[1]。
六合大同印
[编辑]嘉泰壬戌,予道经姑苏,於常卖翁得故纸一幅。陈黦破碎,上有印文方四寸餘,朱色未落,云“六合大同之印”。按邺侯传,唐肃宗在灵武徴天下兵所铸。顷尝收拓本,汉砖上刻此篆文。本朝丞相李昉书其下,谓家藏是印,久而失之。盖乾德乙丑岁也。
屏著
[编辑]诗曰:“俟我於著乎而。”毛氏谓:“门屏之间曰著。”论语:“邦君树塞门”,郑氏谓:“於门树屏以蔽之”,尔雅亦曰:“屏谓之树”。至於“萧墙之内”。注曰“墙谓屏也”。盖古者门皆有屏。礼纬曰:“天子外屏,诸侯内屏,大夫以簾,士以帷。”簾、帷虽非屏,然以之为蔽限,亦屏之义。今人称士夫之家,必曰“门墙”,曰“屏著”,是矣。然多曰“臺屏”〈从平声,蒲丁切〉,则乃指屏风而言,何不思之甚也。因书以辨之。
紫微王舍人梦
[编辑]淳熙辛丑年,王公清叔帅桂林,予客焉。暇日,因语及自合肥丁忧归天台,杜门窘用。一夕,梦吏请料历支俸,诘之曰:“解官何繇得俸?”吏曰:“已出在外廊,试取历授之。”有顷,持历来示,所批陈白金六小锭於前而去。窹,窃怪之。未幾,有自远方惠书致馈者,启而视之,与梦无差。予尝服膺是事。臺馈往来,世固有之,而冥冥之中,已批料历,则是销折平生合得之物。彼贪者多取以为巧,而不知其历将特批屡批不一批矣。故常与士夫诵言之,且书。
四明寺
[编辑]四明僧庐,在六邑总大小二百七十六所,只鄞一县,城内二十六,城外八十。天童日饭千僧,育王亦不下七八百人。行〈去声〉僕称是。天童岁收穀三万五千斛,育王三万斛,且分布诸库,以罔民利。等而下之,要皆有足食之道。尝观唐武宗时废浮屠法,天下毁寺四千六百,招提兰若四万,籍僧尼为民二十六万五千人。今以一郡会之,真有是哉。
佛牙
[编辑]四明图经载:“昌国县九峰山吉祥院,有辟支佛牙一枚,长四寸,阔一寸,舍利缀满。乃建炎初给事中黄龟年所施。”窃计之,人长五尺,两牙不能半寸。今一牙长四寸,上下相合必倍之,则佛須身长八丈,方能容八寸之牙。尝闻佛号丈六金身,此乃五倍,恐无是理。黄给事何自得之、而信之、而施之邪!世有赵凤,必能验真伪而斧之矣。
喘药方
[编辑]先君尝施喘药。盖用麻黄三两,不去根节,汤浴过。诃子二两,去核用肉,二味为麄末。毎服三大匕,水二盏,煎减一半,入臘茶一钱,再煎作八分,热服,无不验者。後於彭子寿侍郎传一方,用新罗参一两,作细末,以生鸡子青和为丸,如梧子大,阴乾。毎服百粒,温臘茶清下,一服立止。尝见知临江葉守端卿,言其祖石林病此,专服大黄而愈。其尊人亦苦此疾,乃纯用附子,至某则非麻黄不可。然则又观其所禀如何,且自谓其女幼年已喘,传至四世而用药皆不同。
注
[编辑]- ↑ “渔隐攷订”至“或庶幾焉”云云:苕溪渔隐丛话·後集卷二引东观餘论云:“邵公亢尝就焦山下瘗鹤铭缺石,考次其文,其不可知者阙之,其文首尾,似粗可读,虽文全,亦止此百餘字尔。而集古录谓‘好事者往往只得数字,惟余所得六百餘字,独为多耳。’盖印书者传讹,谁以十为百,当时所得,盖六十餘字,故云比数字本为多。此铭相传为王右军书,故苏子瞻诗云:‘山阴不见换鹅经,京口空传瘗鹤铭。’文忠以为不类王法,而类颜鲁公,又疑是顾况道号,又疑王瓒。僕今审定文格字法,殊类陶弘景,弘景自称‘华阳隐居’,今曰‘真逸’者,岂其别号与?又其著真诰但云己卯岁,而不著年名,其他书亦尔。今此铭壬辰岁、甲午岁亦不书年名,此又可证。云壬辰者,梁天监十一年也;甲午者,十三年也。案隐居,天监七年东遊海嶽,权驻会稽,永嘉十一年始还茅山,十一年乙未岁,其弟子周子良仙去,为之作传。即十一年、十三年正在华阳矣。此铭後又有题‘丹阳尉’、‘山阴宰’数字及唐王瓒诗,字画亦颇似瘗鹤,但笔势差弱,当是效陶书,故题於石侧也。或以铭即瓒书,误矣。”
比事
[编辑]漫录取类对为一门,然经传中可类者多矣。姑以史记有八事相比,因记之。
宋世家:“荧惑守心。心,宋分野也。景公忧之。司星子韦曰:‘可移於相。’公曰:‘相,吾之股肱。’曰:‘可移於民。’公曰:‘君者待民。’曰:‘可移於岁。’公曰:‘岁饥民困,吾谁为君!’子韦曰:‘天高聽卑。君有君人之言三,荧惑宜有动。’於是候之,果徙三度。”楚世家:“昭王病於军中,有赤雲如鸟,夹日而蜚。王问周太史,太史曰:‘是害於楚王,然可移於将相。’将相请以身祷於神。王曰:‘将相,孤之股肱也,今移祸庸去是身乎!’弗聽。卜而河为祟,大夫请祷河。王曰:‘自吾先王受封,望不过江汉,而河非所获罪也。’不许。孔子在陈,闻之曰:‘楚昭王通大道矣。其不失国,宜哉!’”
楚世家:“伍举曰:‘願有进隐。’曰:‘有鸟在於阜,三年不蜚不鸣,是何鸟也?’庄王曰:‘三年不蜚,蜚将沖天;三年不鸣,鸣将惊人。’”淳于髠传:“齐威王时喜隐。髠说之以隐曰:‘国中有大鸟,止王之庭,三年不蜚又不鸣,王知此鸟何也?’王曰:‘此鸟不蜚则已,一蜚沖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韩非传:“秦王见孤愤、五蠹之书曰:‘嗟乎!寡人得见此人与之遊,死不恨矣!’李斯曰:‘此韩非之所著书也。’非使秦,秦王悦之。”司马相如传:“上读子虚赋而善之,曰:‘朕独不得与此人同时哉!’得意曰:‘臣邑人司马相如自言为此赋。’上惊,乃召问相如,相如曰:‘有是。’”
孙子吴起赞:“‘能行之者未必能言,能言之者未必能行。’孙子筹策厐涓明矣,然不能蚤救患於被刖。吴起说武侯以形势不如德,然行之於楚,以刻暴少恩亡其躯。悲夫!”白起王翦赞:“鄙谚云:‘尺有所短,寸有所长。’白起料敌合变,出奇无穷,声振天下,然不能救患於应侯。王翦为秦将,夷六国。当是时,翦为宿将,始皇师之,然不能辅秦建德,固其根本,偸合取容,以至圽身。彼各有所短也。”
白起传:“武安君引劒将自刭,曰:‘我何罪於天,而至此哉?’良久,曰:‘我固当死。长平之战,赵卒降者数十万人,我诈而尽坑之,是足以死。’遂自杀。”蒙恬传:“恬喟然太息曰:‘我何罪於天,无过而死乎?’良久,徐曰:‘恬罪固当死矣。起临洮属之辽东,城万餘里,此其中不能无绝地哉?此乃恬之罪也。’乃呑药自杀。”
孟尝君传:“齐王毁废孟尝君,诸客皆去。後召而復之,冯驩迎之。孟尝君叹曰:‘文常好客,遇客无所敢失,食客三千有餘人,先生所知也。文一日废,皆背文去,莫顾文者。今赖先生得復其位,客亦有何面目復见文乎?如復见文者,必唾其面而大辱之。’驩曰:‘君之言失。富贵多士,贫贱寡友,事之固然也。君独不见夫朝趋市者乎?明旦,侧肩争门而入;日暮之後,过市朝者掉臂而不顾。非好朝而恶暮,所期物亡其中。今君失位,宾客皆去,不足以怨士,而徒绝宾客之路。願君遇客如故。’孟尝君再拜曰:‘敬从命矣。’”廉颇传:“颇之免长平归也,失势之时,故客尽去。及復用为将,客又復至。颇曰:‘客退矣!’客曰:‘吁!君何见之晩也?夫天下以市道交,君有势,我则从君,无势则去。此固其理也,有何怨乎?’”
豫让传:“赵襄子灭智伯,让乃变名姓为刑人,入宫涂厕,中挟匕首,欲以刺襄子。襄子如厕,心动,执问,则内持刀兵,曰:‘欲报雠。’”张耳传:“上从东垣还,过赵。贯高等乃壁人柏人,要之置厕。上欲宿,心动而去。”
栾布传:“復为燕相,燕齐之间皆为立社,号曰‘栾公社’。”万石君传:“庆为齐相,举齐国皆慕其家行,不言而齐国大治,为立石相祠。”
启母石
[编辑]汉武帝元封元年诏云:“见夏后启母石。”师古曰:“启,夏禹子也。其母,涂山氏女也。禹治鸿水,通轘辕山,化为熊,谓涂山氏曰:‘欲饷,闻鼓声乃来。’禹跳石,误中鼓。涂山氏往,见禹方作熊,惭而去,至嵩高山下化为石,将生启。禹曰:‘归我子。’石破北方而启生。事见淮南子。”予观漫录载广德军祠山张王事正相类。王本前汉吴兴郡乌程县横山人。始於本郡长兴县顺灵乡發迹,役阴兵导流,欲抵广德县。故东自长兴荆溪,疏凿圣渎。先时与夫人李氏期,毎饷,必鸣鼓三声而王自至,不令夫人至开河之所。後遗飧於鼓,乃为乌啄。王以为鼓鸣而饷至,诣鼓坛,知乌所误。逡巡,夫人至,鸣鼓。王以为误而不至。夫人遂诣兴工之所,见王为大猪,驱役阴兵,开凿河渎。王变形未及,恥之,遂遁於广德县横山之顶。居民思而立庙於山西南隅。夫人至县东二里而化,人亦立庙。
仙卜
[编辑]开禧乙丑,予窃太常第。敕头毛自知同在期集所,从容问及预有朕兆否?曰“无之。”独仙卜陈省幹者自应举以至省试,皆以“魁”相许,而皆不验。唱名前一日,再扣之,仍大书一“魁”字,即以墨涂去。续书“默而识之”四字。诘朝,果在第一。予初料墨涂者,不欲泄尔。阅三年,有旨降五甲,岂非前定乎?尝记政和中有观妙明真洞微先生王老志喜言人休咎。编修王甫问他日所至。书“太平宰相”四字遗之,而以墨涂灭其字。後甫败,方悟其意。甫,即黼也。事有相类如此。
至和拜相制
[编辑]门下朕寅奉丕图,思臻至治。总万機而日慎,举盛典以交修。期与辅臣,底寧县㝢。其有翼宣王度,裁成物宜。燮阴阳之和,处丞弼之任。式资宰茂,秉於大钧。矧尝选材,久滋著效。爰登中铉,敷告外庭。推忠佐理功臣、正奉大夫、尚书工部侍郎、参知政事、上护军、彭城郡开国侯、食邑一千八百戸、食实封二百戸、赐紫金鱼袋刘沆,雅性内融,敏识先觉。以沖约而率履,不夷险以易心。文成国华,学臻道奥。乐名教以为己任,罄智虑以翊帝谟。廼者擢自书林,更於右史。亟升西掖,出守南州。屡换圭符,夙宣精力。属中都之择尹,正内阁以参华。岁律未周,风绩弥著。式图寅亮,用贊谟明。俾佐股肱之良,参断邦国之务。具瞻斯属,嘉猷诞彰。进联右辅之崇,允协庶邦之望。兼荣书殿,仍峻贵阶。增勋级与褒功,益爰田及真食。於戏!赞万枢之重,允赖於忠纯;底率土之和,必资於英杰。当申茂略,以恢远图。可特授金紫光禄大夫、依前行尚书工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加上柱国、仍进封开国公、加食邑一千戸、食实封四百戸、赐推忠协谋佐理功臣封如故,主者施行。
右制书,至和元年中秋日,下赵槩视草。公之玄孙石城尉德循实宝藏之。周益公尝书其後云:“制词与今实录所载不同,多为史官润色,惟不改‘雅性内融,敏识先觉’八字。此殆後世公议,非一时褒语也。”又云:“制当用绫纸十八幅,今十二幅之下脱两幅。”因併录之。
资政庄节王公家传
[编辑]公讳復,字景仁,淄州淄川县人也。曾祖昊,国子博士。祖珍,尚书虞部员外郎。父愈,澶州濮阳县令,赠光禄大夫。公少好读书,博通史传,慷慨有气节。家有唐以来名臣画像,毎指颜杲卿像谓人曰:“士当艰难时捐躯殉节如颜公,始无愧於天地间矣!”以门荫补官,试大观中,选授大理评事,迁本寺丞。公家故饶财,不乐私蓄,尝率其里之贵豪,遇郊祀岁,各输银绢十万以助赏赉,郡国效之。公亦未尝有希恩意。久之,除京东辇运,迁京东路转运判官。按属部,道过淄川,父老迎候。公下车慰谢。先是,淄民多苦调外苛徵。公尝与父老言,他日或能奏蠲之。至是以白公。公曰:“官卑不敢言,然重食吾言,以为父老羞。敢以私田之入代输。”三年,除两浙转运副使。时太平日久,民不知兵。方臘初叛,所过守将望风奔骇。公下令所部,严堡垒、修战备,竭力讨贼,屡战有功。贼平,擢徽猷阁待制,迁都转运使。朱勔以花石奉艮嶽,多取漕舰以载,号“直达纲”。公曰:“今盗起仓卒,飞挽繁困,而佞幸之徒,犹实苑囿以惑上心。”固执不与。勔力谮於上。公上疏奏,谓“不可以不急之务,疲民费财,请一切罢之。”岁餘,除知颖昌府,移陕府。陕右民号难理。公至,开布威信,不两月大治,民皆悦服。擢龙图阁直学士,以公事忤宰相王黼,降充龙图阁待制,移知成都府。兴利去害,治与陕等。民绘像立祠,刻石纪异。高宗皇帝即位,诏公知徐州。明年,胡人犯顺,粘罕以众数万寇徐,徐城孤势危。公领兵合战,数不利,遂闭城拒守。虏重围夹攻,昼夜不息,城中兵粮单竭,死者甚众,虏势益张,凡二十餘日,城陷。公躬擐甲胄,巷战竟日,度不能禦,乃反州治,易朝服,南乡再拜曰:“臣受国厚恩,当以死报,今日得死所矣!”且谓贼曰:“死守者我也,监郡而次亡与焉,可独杀我,而舍僚吏与百姓。”虏虽悍狡,闻公言,亦澟然叹异曰:“若使南朝皆如公,我辈岂得至此。今汴京已陷,二帝已北去,公尚为谁守乎?”公骂不绝口。虏復说曰:“必欲全活生灵,请立降,当为易官封,命汝就知此州,以抚残民。”公曰:“虏贼毋诱我,吾誓有死耳!”虏察其无降意,命左右挝其口,流血盈襟。公犹含血噀之。子倚在傍,不胜愤怒,突出见粘罕,顾手无挺刃,得布囊盛砖掷之,力少差,中其旁千戸长,毙。粘罕怒,即执倚刳其心以祭千戸长,欲惧公以速降。公不顾,为虏敲死,阖门百口倶遇害。时建炎三年正月二十九日也。帐下赵立,求得公屍,拜伏恸哭,裹以裀褥,藳瘗於黄楼侧,累甓成冢,以识之。復拥兵守禦,抚定其众。虏退,朝廷就命立知徐州。立具奏其事,天子震悼,诏特赠资政殿学士,谥庄节,给恩泽五资,赙赠绢布各二百匹。初公之未遇害也,筮而遇乾,六体不变。術者曰:“灭门之象也。国家运数方屯,待制宜早为计,不然,将及於难。”公曰:“死生定数也。等死,苟获死所,敢逃乎!”卒时年五十二。虏初薄城下,民不得逃,公阴令间道潜行,得脱者数千人。徐人立庙,祀公及倚,亦呼为“双庙”,有祷辄应。立復奏其异於朝,敕赐名曰忠烈。立出师必祷曰:“公为朝廷尽节以殁,必能阴佑遗民也。”积官至正议大夫,累赠光禄大夫,娶赵氏,濮邸肃恭僖王宗博之女,封安平县主,赠永康郡夫人。再娶刘氏,章献明肃皇后之姪。徐州陷,为虏将所获,不食五日而卒。赠咸平郡夫人。先是,公长子佾,以太僕丞从高宗过维扬,及赵立已亡,徐州有武卫军,旧隶於公,义不肯他属,散归在所,願以从佾。高宗闻之,诏於枢密院创计议官,特命佾为之,仍领武卫。绍兴八年,和好成,奏乞访先臣遗骸,优诏许之。行至泗州,马上得疾,抵徐城驿,暴卒。明年,奉使蓝公佐迎护徽宗梓宫,交割地界,遣书属当路漕使访公瘗所,漕委幕属王之翰往焉。初赵立藳葬公於黄楼之侧,及虏據京东,水久弗治,彭城皆弥漫,没故迹,莫得其所。忽有老媪指而谓之翰曰:“子非求王待制瘗所乎?其在是间。”即所指求焉。有冢岿然,盖以兽瓦,启视,见大鼋覆其上,回顾老媪,化为虎而去。彻甓取骸,联络不断、类琐子骨然,独一手指阙。之翰復炷香泣祷,须臾,有指一节浮水上。行路闻之,莫不叹骇。之翰易棺敛菆於京师资圣院。後闻乡中子孙,徙葬於兖州莱芜县先茔云。绍兴十年,承宣使白谔扈从显仁太后回銮。佾子逵留淄州,南北隔绝,以诗送谔曰:“两地音尘隔死生,十年常效执珪吟。羡君已作辽东鹤,顾我空存魏阙心。日下既蒙新眷遇,海边休忘旧知音。倘怜万里亲庭在,为向雲山处处寻。”诗至而佾卒已一岁矣。闻者哀之。蓝公佐使还,侍高宗语次论中兴以来忠臣子孙,因奏及之。上曰:“王佾有儿女否?”公佐奏曰:“佾五子流落中原,後居江南,所生儿女,尚倶幼弱。今佾既卒,穷困可怜。”上心恻然,诏令诸女入禁中,命宫嫔保养之,凡十餘年。一日内庭曝书,见囊封有“忠烈”二字,亟命取阅,乃公佐奉旨令王氏女入内事。上览之,惊问左右,即日召见,赐金帛,敕命嫁遣之。公姿貌豐硕,动容中礼,孤忠直气,自其天资,父子一门,忠孝兼全。殁而庙食,英烈如存。平生乐於薦贤,有知人之明,如秦桧、洪皓皆公所薦,起赵立行伍,至秉节钺,实因公激励而然,事在立传中。
右传得於公之玄孙默,将以备太史氏之採录。
卞氏二牒
[编辑]敕泰州团练使,卞居让牒奉处分前件人,搢绅之後,簪组遗芳,虽早著於嘉猷,柰未光於餘刃。陈力就列,自媒之志既隆;见善若惊,举直之规斯在。苟非半剌,难屈多能,事须差摄长史,仍牒知者。故牒。
建隆元年二月 日牒
团练推官、将仕郎、试大理评事赵 押
通判官、兼佥署两监屯田等公事卫 押
团练副使、检校刑部尚书事吴 押
使兼两监屯田等使、检校太尉荆 押
宣徽院引见司剳子,宣徽院押到殿前承旨,卞居让宿患瘫风病,翰林院著医官裴裔看验,久远不堪医治引见。奉圣旨放停送宣徽院者。
右具如前,已指挥殿前承旨左第二班,依圣旨放停,仍便开落姓名,今付卞居让。依此。
太平兴国八年九月四日
宣徽南院使兼枢密副使柴 押
右牒卞氏故物,相传二百餘年,南渡寓维扬,敌骑骤至,亟瘗之地中,寻復出於兵火煨烬,可谓能宝青毡者矣。攻媿楼公尝考其所自云:“前曰:‘敕泰州团练使’,乃检校太保姓荆者。敕授之官,如今之公牒,前必曰知某州军州事之类也。自‘牒奉处分’以後,则泰州之公移也。既差卞君摄长史,故为之词,其後列衔,皆泰州之官。印文凡七,皆泰州团练使印。唐朝固有纸告,而此非告也。後一纸宣徽院之文,姓柴者,禹锡也。禹锡以太平兴国七年四月拜枢密副使,至雍熙二年冬方罢。而此文乃八年九月所给,故知其为禹锡也。国朝旧制,宣徽二使通掌院事,共院异厅,止用南院印。又南院比北院颇优,或兼枢密,亦掌本院,皆与此合。石晋天福五年,除翰林承旨,改殿前承旨为殿直。或云‘淳化二年,始改殿前承旨为三班奉职。’盖苏公易𥳑以是年除承旨,而其次子耆次续翰林志云,旧有殿前承旨,其父拜翰林承旨。上以称呼不别,又以其与清贵混淆,诏改为三班奉职,以避其称。”因备载之。
白玉楼赋
[编辑]峞崜嶪岌,璀璨流离,高明而广大者,天上之白玉楼也。鬼作神械,梯雲驾风,杳杳蔼蔼,穹穹窿窿,端不可以名举而数同也。陛矗九仞,檐掀百层,反宇吸日,飞甍列星,唶不可以意构而力营也。前临瑶池千顷之寒波,傍带银潢万叠之高浪,俯乌兔之出入,瞰雲霞之直上,盖九万里风斯在下矣。虽章华三休,井干百寻,顾孰与争雄而夸尢乎!宜其澡心於广漠之清渊,宅意於无垠之元圃,策气马以上征,俨神骖而陟步,歘兮忽兮,排天阍而遨遊焉。请掇其梗槩而言之。方兹楼之经始也,斗舌下命,魁灵制权,飚御驰驲,雷霆急鞭。瘦崑山,空蓝田,萃剞劂,裁方圆。输以六甲,董以羣仙,惟五城一覩之珍,三献不逢之宝,盖於此山积而雲骈。然後大匠课程,羣工谨度,琢瑗砻瑛,鬬珪叠璐,层翚翼翼,鹏翅𬸣雲,修梁耽耽,虹腰涨雾。跨空则璆槛璪桥,直明则雕窗琛戸。镂飞仙以承楣,刻蛟龙而糺柱,鳌矫首而戴墀,虬怒髯而攫础。飞鸣之鸟,则缟凤霜鸾;华实之林,则琼枝珠树。腾辉而曜魄挫芒,比缛而冰花夺素,翕霍晶荧,莫得定视而熟睹也。尔乃迹脱凡近,身居泬寥,追逸驾於若士,揖高踪於卢敖,窥倒景之列缺,蹑阆风之扶摇。时则有龙骖鹤驭,轶彤雾而驻轨,千乘万骑,拥紫皇於岧嶤。霓旌羽节,光倩浰以目眩;玉童华女,众馺踏而雲飃。或铿金而戛玉,或拊琴而鸣匏,曲非世律,声度九韶。峩冠累弁者,皆冰肤而琼质;承颜接词者,率精会而神交。怳不知其所自,真放浪而逍遥者也。彼穆王遊化人之宫,黄帝梦华胥之国,超乎雲霓之上,介乎台衡之北,传後世以誇雄,语兹楼则兼金一羽之相直矣。若夏革谈妙,齐谐志怪,券宇宙之无极,状鹍鹏之变态,顾贪常嗜璅,单见狭闻,何足语楼之高大邪!
乱曰:
琼为栋兮琚为梁,鸾遐翥兮龙高骧。琱栏玮槛兮屯冰霜,日精月华兮埋辉光。 雲缭基兮霞拥址,星为经兮汉为纪。俯齐州兮九点烟,瞰苍溟兮一杯水。 翠旌孔盖兮骖玉虬,笙箫杳默兮帝来遊。停骖弭节兮驻雲辀,帝心愉乐兮民咸休。
唐李贺苦吟能诗。韩愈、杜牧所知解导,其详见於本史。因阅贺小传:“平居一日,忽见绯衣吏,驾赤虬,持一版书,若太古篆霹雳石文者。云当召贺。贺不能读,歘下榻叩头。绯衣人笑曰:‘帝成白玉楼,立召君为记。’窗中勃勃有烟气,闻行车嘒管之声,如炊五㪷黍。许,卒。”观贺诗,语清峭,人物超迈,真神仙中人。跨赤虬去,当是高仙无疑。大观庚寅臘後二日,宣和殿书並画。
右赋。道君皇帝亲洒宸翰於图之後。石湖跋云:“”自玉阶及红雲法驾之後以至六小楼,意趣超绝,形容高妙,必梦遊帝所者,彷彿得之,非世间俗意匠可到。明窗净几,尽卷展玩,怳然便觉身在九霄三景之上。简斋集有水府法驾导引曲,乃倚其体作步虚词六章。羽人有不俗者,使歌之。风清月明之下,虽未得仙,亦足以豪矣。词一云:‘珠霄境,却似化人宫。梵气弥罗融万象,玉楼十二倚晴空,一片宝光中。’二云:‘浮黎路,依约太微间。雪色宝阶千万丈,人间遥作白虹看,幢节度高寒。’三云:‘罡风起,背负玉虚廷。九素烟中寒一色,扶栏四面是青冥,环拱万珠星。’四云:‘流铃响,龙驭𥬞雲来。夹道搴华笼綵仗,红雲扶辂辗天街,迎驾鹤毰毸。’”五云:‘钧天奏,流韵满空明。琪树玲珑珠网碎,仙风吹作步虚声,相和八鸾鸣。’六云:‘楼栏外,辇道插非烟。闲上郁萧臺上看,空歌来自始青天,扬袂揖飞仙。’”
祭蝗蟲文
[编辑]维某年月日,右修职郎特差知寿春府安豐县王希吕,谨以清酌之奠,祭於蝗蟲之神,而告之曰:“古先哲王之有天下也,兢兢畏畏,於事天治人之礼无不尽,然犹九年之水,七年之旱,见於尧汤之时。是知数之所鍾,有不可得而逭者。则蝗蟲之来此土,食民之产,以肥其身,以孳其子孙,亦宜矣。然尝闻汉之循吏,一有善政,而蝗不入境。至於李唐太宗,呑一蝗而众蝗死。当时仰其德,後世歌其事。铿锵炳明,荡人耳目,迨兹以为美谈。今天子嗣神圣位,聪明仁厚,出於天性。凡事有不法天,政有不便民者,一切革而去之。老姦巨猾既锄以耘,不萌不芽,无所容迹。岭海、吴蜀、江淮、荆湖之民,甍连壤交,仰事俯育,熙熙于于,各得其所。却视汉循吏、唐太宗何啻万万不侔。则蝗蟲之来处此土,食民之产,以息其身,以孳其子若孙,其为不可亦明矣。且县令受天子命,来宰是邑,其治以抚养百姓为事,则蝗蟲之与县令又不得並居此土也。道安豐而西北走四十里,即虏人之界。彼其暴虐无道,弑君杀母,无所不有。蝗蟲捨此而去彼,谁为不可者!今与蝗蟲约,三日北归。三日不能,五日。五日不能,七日。若七日不归,是终不肯归矣。是狃蕃夷之餘习以害我圣朝之善治。夫狃蕃夷之餘习,害圣朝之善治,与傲天子之命吏,不聽其言而为民害者,其罪皆可杀。县令则取诗人去螟之语,唐相捕蝗之命,以与蝗蟲从事,必尽杀之廼止,无俾遗種於兹邑。蝗蟲有知,其聽县令言。”
右文盖学昌黎鱷鱼文者也。顷传得之,附录於此。
悫斋铭
[编辑]家君命枃以悫名其斋,而命栻铭以告之。栻敬问所以为铭之意,盖取夫孔子曰:“士必悫而後求智能。”退而深思,以为之铭。
士或志近,辩给智巧,学之不知,其器则小。天下之理,惟实为贵。实不在外,当悫乎内。不震不摇,物孰加之。以此操行,谁曰不宜?古之君子,惟斯之守,不可小知,而可大受。故以此事亲,斯为孝;以此事君,斯为忠;以此事兄,斯为悌;交於朋友,斯为信。子其深思而不忒,维师乎悫以令子之德。
右铭不载集中。盖当时此纸流落,今幸宝藏遗墨。先生作铭时,年二十有三,实乙亥冬十月辛卯也。
驩饮箴、驩会誓
[编辑]合驩以礼,爰有酒食。议者其谁?伊妇之职。一献百拜,尚何酒失。後世非古,沈湎淫泆。妇不復议,而侑以色。竞致妖靡,用侈燕席。求之万方,百金不易。持觞一曲,饮釂颜开。主劝客酬,笑言欢𣅿。夫岂不乐,嗟礼何在?狂者断肠,庄毅色改。戏狎因之,东主亦悔。主宾胥失,顾不足戒。襟解芗闻,一石其饮。诙谐之词,以风其甚。红裙是醉,有如聚蚊。吏部所鄙,清篇实云。咨尔有位,是惩是毖。勿违斯言,以愆德义。
侍女之席,誓不敢即。渝盟受殃,神质於旁。山童石烂,言则可诞。山崇石坚,此言不愆。
右箴誓。司农少卿杨獬正伯掲於坐右。公临江乡人也,清介有守,此文盖有所惩云。
杜诗句差
[编辑]杜诗觅胡孙第二联:“举家闻若骇,为寄小如拳。”毎疑其非是。赵傁谓合移断章,“童穉捧应颠”作第四句,却於“许求聪惠者”下云“为寄小如拳”,则一篇意义浑全,亦成对偶。
筹笔驿诗
[编辑]汉室亏皇象,坤乾未即寧。姦臣与逆子,摇嶽復翻溟。权表分江域,曹袁鬬夏坰。虎奔咸逐逐,龙卧独冥冥。从众非无術,欺孤迺不经。惟思恢正道,直起復炎灵。管乐韬方略,关徐骇观聽。一言俄逆主,三顾已忘形。南既清蛮土,东期赤魏庭。出师功自著,治国志谁铭。历剑兵如水,临秦策若瓴。举声将溃虏,横势欲逾泾。仲达恥巾帼,辛毗严壁扃。可烦亲细务,遽见堕长星。战地悲陵谷,来贤赏德刑。意中流水远,愁外旧山青。想像音徽在,侵寻毛骨醒。迟留慕英气,沈叹抚青萍。
右驿在蜀中绵州,石曼卿为诸葛武侯赋也。宝元二年,大书以遗朱復之。後二年,朱为四明节度推官,遂刻石於厅事。中更兵火,碑仆於榛莽间,凡百餘年。刘伟至,出而函置南堂壁间,且以名其堂,阙一角失十五字。绍熙元年,守林采得曼卿集而补之,且举范文正公诔石学士书於後,云:“曼卿之诗,气雄而奇,大爱杜甫,酷能似之。曼卿之笔,颜筋柳骨,散落人间,宝为神物。”今观此诗此字,则所谓宝为神物非虚器也。青萍,剑名,杜诗秦州见敕目除薛毕,有“谁定握青萍”之句。
回峰院留题
[编辑]山势欲压海,禅扃向此开。鱼龙腥不到,日月影先来。树色秋擎出,鐘声浪答回。何期随吏役,暂得拂尘埃。
右文康王公所赋。公讳〈英庙同字〉字晦叔,尝宰定海县。景祐中为执政。开禧丙寅,商逸卿得隶古遗墨,刻於县治願豐亭。
米小仪题禊帖诗
[编辑]图契朴雕推圣智,万古奔沈餘末伎。兰亭醉墨更无加,始信功名皆傥尔。
庾翼儿郎岂不黠,自是家鸡惭野雉。退之彊括六艺疏,见处纔能到姿媚。
相公有官那得取,不与官家深自祕。却因同好露心胸,谩使萧翼夸末计。
摸金不必曹阿瞒,温韬家有昭陵器。披沙只恐取黄金,剔轴谁能收故纸。
天章宝塔高嶫峨,永表文皇好文艺。至今油蠟传未休,善本何辞万金弃。
绝览亭诗
[编辑]安仁县雲锦驿後,山颠有绝览亭。郑刚中亨仲,过而刻诗柱上,云:“目力所临皆在下,亭名绝览未为叨。大来心地当如此,此外应知更有高。”
康伯可诗
[编辑]绍兴闲,康伯可过临江,遊慧力寺,题二诗於松风亭壁。今遗墨不存,因录以备忘。其一:“天涯芳草尽绿,路傍柳絮争飞。啼鸟一声春晩,落花满地人归。”其一:“江上浓雲晓未开,瘦筇支我上苍苔。春寒前日去已尽,今日又从何处来。”
胡藏之诗
[编辑]临江诗人胡藏之,盖彦明之子。彦明与山谷进士同年,故藏之以诗取知於山谷。尝侍燕席,以柈中果子分题赋诗。藏之得藕云:“平生冰雪姿,七星罗心胸。岂无有丝毫,上裨天子聪。而不自薦达,胡为乎泥中。沈痾政无赖,安得君从容。其子亦可怜,风味如乃翁。”藏之亦有瘗鹤铭诗云:“当年谁为裹玄黄,潮打孤城草木荒。华表竟无新信息,断碑空有碎文章。雲埋紫葢峰何在,烟锁青田道正长。遥想华亭披道氅,夜随明月过钱塘。”藏之名致隆,自号潇滩居士,无子,故遗槀不传。
石芥诗
[编辑]淳熙辛丑,予客桂林,运使梁次张安世石芥诗,今未忘也。“撷根山石贮甁罂,柱後缄题见者。风味莫嫌无酝藉,盃柈甚解作聪明。願言则嚏传心事,搔首踟蹰散宿酲。最是徂徕名道地,至今姦胆亦魂惊。”
丫头岩诗
[编辑]岩前壁闲,题者甚多,予独爱乡人彭仲衡,思致高而无著。其诗云:“前峰号龟本非龟,近岩谓月亦匪月。世闲景幻语未真,说著丫头便痴绝。苍然顽石自天成,道傍过者皆含情。我来於此發浩叹,乃知有色能倾城。”
上元词
[编辑]春晓千门放钥匙,万官班从出祥曦。九重綵浪浮龙盖,一点红雲护赭衣。车马过,打球归,芳尘洒定不教飞。钧天品动回銮曲,十里珠簾待日西。
日暮迎祥对御回,宫花载路锦成堆。天津桥畔鞭声过,宣德楼前扇影开。奏舜乐,进尧盃,传宣车马上天街。君王喜与民同乐,八面三呼震地来。
紫禁烟光一万重,五门金碧射晴空。梨园羯鼓三千面,陆海鳌山十二峰。香雾重,月华浓,露臺仙仗綵雲中。朱栏画栋金泥幕,捲尽红莲十里风。
香雾氤氲结綵山,蓬莱顶上驾头还。绣鞯狨坐三千骑,玉带金鱼四十班。风细细,珮珊珊,一天和气转春寒。千门万戸笙箫裏,十二楼臺月上栏。
禁卫传呼约下廊,层层掌扇簇亲王。明珠照地三千乘,一片春雷入未央。宫漏永,御街长,华灯偏共月争光。乐声都在人声裏,五夜车尘马足香。
宝炬金莲一万条,火龙围辇转州桥。月迎仙仗回三殿,风递韶音下九霄。登複道,聽鸣鞘,再颁酥酒赐臣僚。太平无事多欢乐,夜半传宣放早朝。
玉座临轩宴近臣,御楼灯火發春温。九重天上闻仙乐,万宝牀边侍至尊。花似海,月如盆,不任宣劝醉醺醺。岂知头上宫花重,贪爱传柑遗细君。
九陌遊人起暗尘,一天灯雾锁彤雲。瑶臺雪映无穷玉,阆苑花开不夜春。攒宝骑,簇雕轮,汉家宫阙五侯门。景阳鐘动纔归去,犹挂西窗望月痕。
宣德楼前雪未融,贺正人见綵山红。九衢照影纷纷月,万井吹香细细风。複道远,暗相通,平阳主第五王宫。凤箫声裏春寒浅,不到珠簾第二重。
风约微雲不放阴,满天星点缀明金。烛龙衔耀烘残雪,羯鼓催花發上林。河影转,漏声沈,缕衣罗薄暮雲深。更期明夜相逢处,还尽今宵未足心。
五日都无一日阴,往来车马闹如林。葆真行到烛初上,豐乐遊归夜已深。人未散,月将沈,更期明夜到而今。归来尚向灯前说,犹恨追遊不称心。
彻晓华灯照凤城,犹嗔宫漏促天明。九重天上闻花气,五色雲中应笑声。频报道,奏河清,万民和乐见人情。年豐米贱无边事,万国称觞贺太平。
忆得当年全盛时,人情物态自熙熙。家家簾幙人归晩,处处楼臺月上迟。花市裏,使人迷,州东无暇看州西。都人只到收灯夜,已向樽前约上池。
步障移春锦绣丛,珠簾翠幕护春风。沈香甲煎薰炉煖,玉树明金蜜炬融。车流水,马遊龙,欢声浮动建章宫。谁怜此夜春江上,魂断黄粱一梦中。
真个亲曾见太平,元宵且说景龙灯。四方同奏升平曲,天下都无叹息声。长月好,定天晴,人人五夜到天明。如今一把伤心涙,犹恨江南过此生。
右鹧鸪天十五首,备述宣政之盛,非想像者所能道,当与梦华录並行也。
又蜀人阎侍郎苍舒使北,过汴京赋水龙吟:“少年闻说京华,上元景色烘晴昼。朱轮画毂、雕鞍玉勒,九衢争骤。春满鳌山,夜沈陆海,一天星斗。正红球过了,鸣鞘声断,回鸾驭,钧天奏。谁料此生亲到,五十年都城如旧。而今但有,伤心烟雾,萦愁杨柳。宝箓宫前,绛霄楼下,不堪回首。願黄图早復,端门灯火,照人还又。”
念奴娇
[编辑]疏眉秀目,向尊前、依旧宣和装束。贵气盈盈风韵爽,举止知非凡俗。皇室宗姬,陈王爱女,曾嫁貂蝉族。干戈流荡,事随天地翻覆。珠涙揾了偸弹,劝人饮尽,愁怕吹笙竹。留落天涯倶是客,何必平生相熟。旧日容华,如今憔悴,付与杯中醁,兴亡休问,为予且釂船玉。
右词见谓士夫到中原有感而赋。
陶穀使江南词
[编辑]穀赠歌姬秦弱兰风光好有“鸾胶续断絃”之句。按,东方朔十洲记:“仙家煮凤喙及麟角,煎作胶,名为‘续絃’。能续弓弩绝絃。”却非“鸾胶”,岂其误邪!不如杜诗“麟角凤觜世莫识,煎胶续弦奇自见。”
石林词
[编辑]葉石林贺新郎词有:“谁採𬞟花寄与,但怅望、兰舟容与。”下“与”字去声。汉·礼乐志:“练时日,……澹容与”,颜注:“闲舒也。”今歌者不辨音义,乃以其叠两“与”字,妄改“寄与”作“寄取”,而不以为非,良可笑也。庆元庚申,石林之孙筠,守临江,尝从容语及,谓赋此词时年方十八,而传者乃云为仪真妓女作。详味句意皆不相干,或是书此以遗之尔。
生查子
[编辑]道涂间题壁有可采者,尝记生查子一首,甚工。云:“愁盈镜裏山,心叠琴中恨。露湿玉兰秋,香伴金屏冷。雲归月正圆,雁到人无信。孤损凤凰钗,立尽梧桐影。”盖魏子敬词也。
跋
[编辑]宋刘昌诗自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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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石林燕语多故实旧闻或古今嘉言善行,可谓博洽矣。而怀玉汪先生毎事辨其误,信乎述作之难也!昌诗读书不多,託子墨以自试,好事者闲欲得之,而笔札或不给。後二年乙亥秋,辍清俸,锓梓於六峰县斋,非敢以传世也,亦願闻其误焉尔。
明谢兆申钞本题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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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书藏丹阳贺进士烺家。予借得命桂父录之,以备稗官一種。
康熙甲戌中秋王士祯阮亭借观。此帙乃戊午己未之交,在江寧藩署趋庭之暇借钞於黄兪邰家。今归田卜居甫定,掇拾残编,回首不觉三十年矣,为之怃然。
明穴砚斋本题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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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穴砚斋钞本,虽非一人书、一时书,其中有作柳诚悬体者,其人笔笔是唐碑。虽以钞书,故不甚修谨,然正縁草略乃使笔法尽露。初学观此,可以助临帖之功。眼中时手不办,有此日卷中不记姓名,莫识谁某,而书又麄率不见可喜,非老於临池者未必骤辨,故为标出。康熙间林吉人书渔阳、午庭诸家文集,其样脚不过如是,加之精到耳。惜余老矣,不復能学,而願学之心则犹在也。
嘉庆乙亥六月,惕甫借观一过芦浦笔记。向时但有传录之本,近始刊入知不足斋丛书中。曾以此钞本校鲍刻,所正甚多,其尤可笑者,赵清献公充御试官日记中脱“考到诸科卷子”〈一行起〉至“驾幸覆考所起居”〈一行止〉,共脱九行。虽渌饮竭卅餘年心力,将诸本讎勘,始得付梓,而尚脱误如是。盖不过此本,亦事之无可如何者。惜鲍老已作古人,而余方校此本固知之,则善本虽遇不能公诸同好也。顷惕甫借观,还此进记,明知如是,俾共知穴砚斋缮写本精妙,真无与匹已。
明嘉靖三年知不足斋本题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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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芦浦笔记十卷,乾隆壬午正月,传龚侍御翔麟玉玲珑阁本。龚传自晋江黄兪邰千顷斋。黄本则明万暦间谢兆申钞於进士贺烺者也。三写之後,亥豕渐多,存之以俟善本勘定焉。元本曾经渔阳山人借观,前有题款一行,卷中附评语两行。其书後归海寧阮善长,阮有案语三条。今藏钱塘郁佩先礼东啸轩,予所从借钞也。校毕记其流传所自,俾後来者有攷云。
三月二十六日,復介佩先借赵意林信藏本再校。赵钞於厉孝廉鹗,厉本仍出於龚,无可是正,录其题识,以著小山堂主人劬书之勤也。
此樊榭先生善本也。乙巳六月伏後三日,销夏於小山堂,讐校一过,略正其四五,而内长文之讹,尚復不少。古人云:“校书如扫尘”,信然。倩楷书生钞毕,以原本归之。
栾城、意林对攷〈博案:栾城为钱塘沈嘉辙。乙巳则雍正三年也,後四年为予始生之岁云。〉
丁亥闰七月二十日,吴江沈果堂彤本,校於绣溪寓庐,亦是新钞,无所补益。
辛丑长至日,吴骞阅於横山舟次。
壬寅正月,海昌陈鳣仲鱼借观。
癸卯十一月十四日,借归安丁小山杰本校正,录其题识於左。
考西江志,刘昌诗,清江人,开禧元年毛自知榜进士。芦浦笔记乃其所作。芦浦即华亭芦沥场。昌诗盖曾为盐官者,卑吏博雅如此,足徴赵宋文治之盛矣。
雍正十年壬子十有一月朔钱塘樊榭山民厉鹗书
案,是书所载地理故迹,多及四明奉化,而无一语及雲闲,疑所谓芦浦者,当是寧波边海之区,非今之芦沥场。俟再攷。乾隆己亥重午前二日校官书借钞毕附识 祝堃
己亥秋仲,祝中翰堃本钞,其元本当为祁门马氏所进,故有樊榭山民跋。辛丑正月以程编修晋芳所藏学海类编旧钞本互校。丁杰
嘉庆丙辰元宵,观於西湖沈庄,校定讹字十餘,偶有所见,附注毎条之下,览者幸恕其妄。
余传是书在壬午之春,弹指三十五年矣。屡经校讐,意未惬也。丙辰七月始得谢肇浙小草斋旧钞,补脱文二行〈王公家传补十六字,祭蝗蟲文补十三字〉。荆佽非庙一条,“得宝劒干将”据本改“得宝劒於干队”。餘干一条,“越人欲为变,必先由餘干界中”据本改“由”作“田”。屏星一条,“唐韵驾车籓”,“驾”上据本增“别”字。其他更定不一而足,庶幾成善本矣。亟寿梓氏以传无穷。惜樊榭、意林诸老宿不及见也。小草斋本末有“辛亥七月望,豐城张应桂手录”题字一行。以钞藏岁月计之,仅先谢兆申本数月,特未经转写,故未失真,为足据耳。前有周栎园图记。今藏桐乡姚君正夫家,刻成记於西湖沈氏湖楼。
戊戌中元,借陆孟庄家西宾本匄张兴宗令弟抄,惜多脱误。
此书余於数年前录有净本,已校正十之四五。此其底本讹脱甚多,今得復翁取善本勘正,殆无遗憾矣。
郡中吴枚菴先生多古书善本,皆手自抄录或校勘者。久客楚中,归,囊中尚留数十種,此芦浦笔记其一也。余欲借校鲍氏新刊本,久未得闲。適张讱菴来,谈及近见一旧抄残本,内八卷文有“起立行伍”句,上多“赵”字,较鲍本为胜。因检此本乙“起立”为“立起”,文似顺矣,然初不知原文为“赵立起行伍”也,遂动校勘之兴。並忆旧藏穴砚斋抄本,宋人说部有数種,此书在焉,取勘是本,所获实多。其最胜者,乃卷五[[芦浦笔记/卷05#赵清献公充御试官日记|赵清献公充御试官日记]]中文多幾行也。卷四巴丘条亦补九字,较鲍刻为胜。观鲍本跋语,於此书讐勘至数四,而尚有脱误,信乎古书之难觏,而校勘之不易也。惜鲍渌饮已作古人,不能语而补之,为一大恨事,只好与枚菴共为赏析尔。
余於乾隆四十七年正月,从鲍君绿饮借芦浦笔记,观於小桐谿舘,命门人传录一本,手自勘正。後十餘年,渌饮又得旧本,校讐数过,刻入知不足斋丛书,世称善本。今年九月,过吴门,適黄君荛圃获见旧抄,並以其向藏穴砚斋抄本合校於吴君枚菴旧抄本上。枚菴復跋之而归诸余。余亟以鲍刻重勘,正误甚多。既补第五卷所缺之九行,又补得刘昌诗後跋一篇。计是书先後三十年,历经名家,屡有补正。惜渌饮已不及见是本,犹幸余与枚菴、荛圃之得见也。
清惠栋校本张绍仁跋
[编辑]
此本旧为红豆山房所藏,经松厓先生手校者。然读之往往尚有龃龉之处,盖此书善本罕觏也。今有贾友以穴砚斋旧钞本见视,中间多有宋讳缺笔之字,因取此本校对一过,是正补脱各得数十餘字,两通存疑者亦记於行间。昔鲍渌饮丈以此书付刻,遍求善本,校勘再三,厪补王公家传、祭蝗蟲文文二处脱佚,第五卷中仍脱九行。今此本一一具在,洵足佳也。虽未见宋刻,不可谓已尽善,较诸他本,则当以此为最胜矣。穴砚斋,惜不知为谁氏,是必博雅方家也。元书颇求善價,囊涩不能得之,蓄此校本亦足宝矣。
黄丕烈士礼居藏书题跋记
[编辑]芦浦笔记、杨公笔录不分卷,此节录本芦浦笔记较十卷为胜。鲍刻知不足斋丛书本虽讐勘精审,犹逊此。矧其他乎?惟余旧藏穴砚斋钞本,此胜处悉同。此本未可以节文轻弃也。
此旧钞芦浦笔记及杨公笔录初书,友携示。余以芦浦笔记家有旧藏本,杨公笔录未知其书,且装潢狭小,殊不耐观,遂还之矣。適张讱菴来谈及亦见此二種。其芦浦笔记虽非足本,然有一二处殊胜鲍刻。余復取回,与旧藏本相勘,凡旧藏本胜处无一不合,惜非足本。其本之所自出当可信,其为佳耳。书之不可轻弃如此。爰令贾人重为装潢而收之。杨公笔录向与偕来,即附後云。
十月初十,取旧藏本校即穴砚斋缮写本也。
余居城西时,惟府东有一书坊,所谓敏求堂是也。既而由府以至按察司前,直至胥门学士街,三十年间书坊之多,幾以十数矣。元妙观前向多书坊,今亦更盛。自余再迁县桥与观前甚近,故贾人之迹日盈我门矣!是册出墨林居盖新开铺子者。始以此书来,余因其行款甚狭小,并阅芦浦笔记之文多不全,还之。既得友人之曾见此者,指示其佳处,而復收之,语详前跋中。今日又过观前诸坊,无书可览,惟於学山堂见亡友顾抱沖手阅汪文盛本汉书,其中朱墨灿然,细审之,识是抱沖笔。其所阅著笔不多,想未经卒业之本,或係生前换出,故流落坊间。忽过余眼,倍添怀旧之思矣!忆余於二十年前,彼此同好,有得辄復相示,今不见其人,并不得见其书,而余之所谓赏奇析疑者,又大半换一番人。时光之速、人事之变,何可胜慨耶!抱沖之殁,在丁巳年,其二子皆髫龄,今皆成人,惜踪迹久疏,难如昔年观书之便也。归来烧烛见案前有观前所得之书,在记此一段,感慨於此。
吴骞拜经楼藏书题跋记
[编辑]芦浦笔记十卷钞本,为同邑林善长先生所藏,有其手校及按语亲笔。又有渔洋山人借观一行,评语三条,末有昌诗後跋及龚蘅圃侍御田居跋。谓此帙借钞於黄兪邰家者,与郁氏东歗轩藏本当无大异,惟少按语一条,而多昌诗後跋,及龚跋耳。先君子审定,復经简庄徴君借鲍氏知不足斋本校,今岁重阳,徴君。又於吴中黄荛圃主事处见所藏旧钞,合校家枚菴先生手钞本,内第五卷赵清献充御试官日记,多三月三日、四日、五日事。第八卷“立起行伍”,为“赵立起行伍”。又卷四巴丘条下,多“以乡得名,今抚州崇仁”九字,为向来诸前辈所未及者,並详荛圃主事跋语中,其餘字句之同异更难枚举。徴君得之以校知不足斋新刊本,归而见示,聆受之下获益宏多,因照录於是本。是本字句行款多与黄本同者,然脱误尚所不免,得此校补洵称完善矣!惟渌饮先生甫归道山,不获补刊,当属嗣君清溪上舍,附刻校勘各条於後,以竟先生之志。而先君子手泽所存,未及以是相质证。敬展遗编,悲恸正无已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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